医者妻心- 第12部分

素颜见伤口已经包扎好，无鲜血流出，又抓着他的右手把了把脉，知是皮外伤，伤得并不深，于是放下心，接过士兵手中的药碗。

商仲显接过药，一仰头全部喝下。素颜一声不响地接过空碗，与桌上的碗碟一起交给士兵，然后走到角落拿起医书。

商仲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用拳抵着嘴巴，重重咳嗽几声，翻动着案上的兵书，“素颜，你生气了？”

殷素颜翻书的手顿了一下，她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就为她没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自己？就为他没有坦诚地对待自己？那么她对他隐瞒的更多……

“没有！”语气平淡无奇，继续翻书，突然想起一个人，素颜抬头问道，“伤你的是什么人？你将他描述一下。”

商仲显摔下兵书，恶声恶气地骂道：“无名之卒，匹夫之勇，没什么可说的！”

匹夫之勇？殷素颜笑了笑，继续翻看书页，缓缓道：“神通老鬼的武功天下第一，师兄的资质很好，再加上师傅疼爱，把生平所学尽传授与他，放眼天下，能在武功上与我师兄相匹敌的几乎没有。”

商仲显琢磨了一下素颜的话，听出了些苗头，问道：“伤我之人就是你师兄？”

“我不清楚，但依你的功夫，伤你的人必定武功不凡，而对方属于我师弟的军队，因此我才怀疑他就是我的师兄，你把他的外貌描述一遍。”

商仲显便将当日容貌出众的男子描述给素颜听。听完讲述，素颜喜道：“正是师兄！既然是他，我便有办法让他不再插手此事。”

因见商仲显面色不善，于是宽慰道：“师兄下山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前些年在江湖上行走，才知道他已经被奉为武林至尊，至今还没有人能战胜他，因为师父不再出山，所以江湖中人就把‘天下第一’的名号给了他。”说完顿了一下，见商仲显的面色愈加阴沉，轻笑一声，柔声道，“不过武功再好也只是一个江湖之人，他怎么能跟你比？”

商仲显盯着素颜，见她并没有骗他，心情大好，“你不是说你们师兄妹间感情淡吗？他既然出现在对方帐营，肯定是你师弟允了他什么好处，利益当前，我看还是不要前去讨场无趣。”

“不会！”素颜浅浅一笑，当下医书，回忆起往事，心头暖暖的，“师兄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他什么都不在乎，是个真正的名士，虽然传言说他天天厮混于青楼妓院，风liu无边，浪荡不羁，但我相信他这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如果哪天真的找到了一个知心人，他也就安生了。”

第一卷　开卷　第二十二章　往事黯然

神通老鬼收徒弟的要求很严格，每个想学医的首先得奉上白银万两，那时候干爹干娘刚死，商家大权由她掌管，向商伯直了一笔银子，她收拾好包袱，就要走。临行前，商总管又泪眼汪汪地请求她不要走，影儿也抱住她的腿哇哇大哭，那时的影儿还小，只有八岁，刚被她从乞丐群里捡回来，她以为她要永远离开商家，以为她不要她了，以为她又要过那种三餐不继的乞讨生活，所以拼死拦在她的面前。

终于来到神通山下，抬头仰视刺入云端的神通山，护送她来的商福挡住她，乞求地看着她，“不要上去，我带你走，咱们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回来，再买块地，过着男耕女织平平淡淡的生活，不好吗？”

她指着神通山，笑道：“看着怪吓人的，其实还不如我们门前的大槐树高呢！”

“他已经不要你了，连夫人都不要你等他，为什么你就执迷不悟，为什么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些？”商福紧握着她的手臂，生气她一直没他放在眼里，几乎是怒吼着说道，“跟我走！你跟我走！我一定不会像他一样无情，我会好好待你！”

当时正是夏末，即将紧接尾声的紫薇花开得尤其绚烂，想要把所有的青春都在这一瞬间展现完尽，紫色的花瓣散了一地，东风一吹，落满她的周身，开到蘼芜花事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

她看着铺了一地的落英，笑道：“我亲生爹娘不要我，这辈子对我最好的就是干爹干娘，这辈子，就是倾尽我的所有，我也要报恩，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随风飞舞的紫薇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素颜，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花瓣里卑微地响起，他将自尊狠狠抛下，哀求道，“如果……如果……下辈子，你选择我，好不好？小容，下辈子……下辈子……”

她抬手拂去一身的紫色花瓣，微微笑道：“商大哥，下辈子我想一个人走——就一个人，没有伤痛，没有牵绊，没有愧疚，轻轻松松地走。”

看着她抬脚，商福挡在她面前，心疼地说道：“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过得了这一关？让我替你……”最终还是被她眼里的坚毅所打败，他近乎乞求地说道，“至少……让我陪着你！”

她终于有一丝动容，看着直入云霄的神通山，她的眼睛又恢复了决绝，她静静地从他身边走过，淡淡地说道：“我习惯一个人走。”如果感情会成为一种债，她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背负，因为——她还不起。

商福绝望地垂下手，感觉自己的一片丹心被她踏过，她的脚步这么轻，可是踏碎成了他的心，零碎的伤心在空中与花瓣一起漫舞，一起追随她的脚步，哪怕是沾上她的一片衣角。可是毕竟已接近夏末，东风的力量不够，纵使使出所有威力，也近不了她的身侧。

来到山脚，她抬头看看深入云端的神通山，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她马上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第一个头。神通老鬼收徒弟的最后一个要求——每个有志学他本事的人都必须从山脚三跪九叩到达山顶。

第十个。素颜默默在心底数着，起来，走了三步，再跪下，眼前出现一双白色长靴。

第十一下。素颜磕完，起来，绕过身着白衣的男子，登了三个阶梯，跪下。

“哎！你是来拜师学艺的吗？”声音如春风涤荡般浸入人心，亦如他容貌，温润如玉。

第十二下。磕头，起来，绕过，登三阶，跪下。

“哎呀呀！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不会说话！可怜！可叹啊！”带着戏谑的声音，一双白靴子轻点台阶，又转到她的眼前。

第十三下。磕头，起来，登三阶，绕过，跪下。

“不会真的是哑巴吧！”带着疑惑，一双白靴子轻点台阶，又转到她的眼前。

第十四个。磕头，起来，登三阶，绕过，跪下。

“好吧！只要你同我说一句话，我便代你向老鬼求求情，免去你这番苦楚！”带着诱惑的声音，一双白靴子轻点台阶，转到她的身侧。

第十五个。磕头，起来，登三阶，绕过，跪下。

……

第五十个。磕头，手按着膝盖起来，登三阶，绕过，跪下。

“你膝盖流血了！手掌都磨破了！头也破了！不疼吗？”同情的声音响起，白衣男子走在她的旁边。

第五十一个。磕头，手按着膝盖起来，登三阶，绕过，跪下。

“什么鬼规矩！这么折磨人！这老鬼真不是好人！”不满的声音响起，白衣男子拿出一方白色帕子，想为她包扎一下，被女子轻轻避开。

第五十二个。磕头，手按着膝盖起来，登三阶，绕过，跪下。

……

第三百二十八个。磕头，手按着上一级阶梯起来，登三阶，绕过，跪下。

“才一半而已，你的血已经流得满地都是了，真的要继续啊？”带着同情的声音，白衣男子跟在她后面。

第三百二十久个。磕头，手按着上一级阶梯起来起来，登三阶，绕过，跪下。

……

“第六百十八个！”这次是男子代为喊出，激动的声音响彻山谷，“快！还有十阶！还有十阶！”

磕头，爬起来，登三阶，绕过，跪下。

……

“还有一阶梯！”白衣男子兴奋地喊着，看着摇摇欲倒的女子，男子心里充满了紧张，“还有一阶梯，你要支持住！胜利就在眼前！还有一阶梯老鬼就要收你为徒了！”

努力睁着朦朦胧胧的眼睛，她无力地摇摇头，希望自己能清醒一些。

“快点！不……不……可以慢点！只有一个阶梯了！”白衣男子蹲在她身边鼓励道，“只有一个阶梯了！”

伸出血模糊的双手，手抓石板，双脚无力地蹬在石面上，终于爬上了最后一级阶梯，喘了半响的气，重新跪坐起，额头抵石面磕头。

“好了！完了！你成功了！”白衣男子鼓掌佩服道，“都说身有残疾的人志气最强，这话真是不错，虽然你是哑巴，但是你比所有的女子都强！当年我要来拜师的时候，看着这么高的山就泄气了，真的要这样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上来的话，我的这条小命就没了，想着反正神通老鬼再厉害也没有千里眼，于是就从半山腰开始……”

她全身力气殆尽，连听他讲话都觉得费劲，脸颊依着石面擦过，她就这样瘫痪在山顶。

“真的不行了？早就劝你不要这么死心眼！现在又连累我要扶你回去！”白衣男子一边抱怨，一边心疼地扶起她，喜爱干净的他竟然一点也不在意女子浑身的血迹染上他洁白无尘的白衫。

借着男子的肩膀，她看见通往山脚的石梯染上了浓重的血迹，艳丽得有如嗜血的引魂花，照得她脑袋一片空白，最终昏眩过去。

第一卷　开卷　第二十三章　离别在即

正午，素颜一边捣着药，一边暗忖师兄会不会给她几分薄面。突然听见帐外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喊“师妹”，她心念一动，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出帐营，看见一个好久不见的身影往这边冲来。

素颜心情大好，看来师兄还是比较疼爱自己，她上迎几步，想要好好打声招呼，可在声音还没从咽喉里蹦出时，她已经被来人被紧紧抱住。

“小丫头可是越来越成熟了，像个女人！”段天开心地抱着她转了一圈，然后放下，嬉皮笑脸地问道：“四年不见了，想师兄吗？”

素颜微微笑道：“师兄有这么多的红颜知己挂念着，需要素颜想念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与段天拉开两步距离。

段飞哈哈大笑，一身白衣并着头上的纶巾在风中飘拂，两弯分梢眉下的丹凤眼波光流转，漾出风liu无限，勾得近旁的士兵一愣一愣，恍了半天的神才魂灵归位，却是个个都涨红着脸，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使劲在心里念叨：我不是断袖！我不是断袖！

段天瞥了一眼两旁的守卫，笑对素颜，道：“她们怎能与你相提并论？我见过你那位了，说实话，长得还不及师兄我帅气，武功又不怎么样，真搞不懂你当初怎么就舍得抛弃金镶玉，捡了这么块路边砖，好让师兄伤心！还是趁现在年轻再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休夫，师兄的心扉永远为你打开。”

素颜脸颊微红，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道：“师兄真是越来越爱开玩笑了！师兄这些过得好吗？”轻轻带过段天尴尬的话题。

段天摆着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灿烂的容颜脸天上的太阳也为之逊色，刚想开口应答，却被一个极不和谐的马蹄声打破。段天眉尖微挑，对着素颜妩媚地一笑。

素颜暗道不好，果然，在她没做出任何动作之前，段天修长的手臂一伸，已经把她的蛮腰搂进怀里，笑嘻嘻地看着怒奔而来的商仲显，那样子要有多挑衅就有多挑衅。

商仲显在离段天一丈远的地方跳下马背，闪耀的长刀指着段天，剑眉直竖，眼里满是敌意的眼神，看着段天，暴喝道：“放开她！”

素颜在段天怀里微微抗拒一下，段天立马便收回手，却还是一脸自得的笑容，“手下败将，身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昨天不知你是我的妹夫，要不然下手就轻一些。”

“段大侠这次尽管下重手，本将若是有半分怯懦，便让你来当这个威勇大将军！”商仲显全身紧绷，全身的精气全力灌于右手臂，还没愈合的伤口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力气，又裂开了，鲜红的血液染上紫红色的战袍，慢慢向下延伸。

段天嬉笑着看着他，笑容依旧明媚得犹如三月春花，眼睛微眯，右手伸向腰际的玉骨折扇。

素颜对着商仲显身后的项南招了招手，笑道：“段公子远来辛苦，麻烦项将军带他先去休息，晚上我和大将军安排为他接风！”

项南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巴不得素颜有此吩咐，于是也不敢看商仲显，急急跑到段天面前，恭敬地抱拳说道：“请段公子随末将前往末将敝处休息一会，晚上我们商家军营为公子洗尘。”

段天放下右手，走上一步勾住项南的脖子，呵呵笑道：“还是你有教养！”说着便搂着项南的肩膀，给了素颜一个大大的笑容，便催促项南快带他去歇脚。

项南看了看肩膀上那只白皙修长，柔若无骨的手，打了一个寒噤，不自在地看了看周遭的士兵，见大家都知趣地低下头，这才吁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膀，抖不掉段天的手，只好在他的一声声催促下，任命地任由他搂着自己往帐营走。

在素颜的一再坚持下，商仲显最后摆宴为段天接风，只是把宴会改成了家宴。

端上饭菜摆上碗筷，段天没来，来了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快信。商仲显拆开第一层信封，里面还套着一个信封，写得是让商仲显转交给素颜。

素颜拆开信封飞快地浏览了一下，眉头微皱。

“什么事？”商仲显关心地问道，

素颜打发送信人出去，说道：“羽儿小产半个月了，还未能止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素手无策，皇上让我快快回京。”

“羽儿？”商仲显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羽凉国的三公主，当初还执意要嫁给他，“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就走，这种事情缓不得！”素颜说着就去收拾衣物。

商仲显坐在床上，看着忙碌的素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不是他的一个花招？”

“花招？皇上？”素颜的手顿了一下，想了想，确定地说道，“这边的战事吃紧，他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对付你，没有你的抵挡，大喇国的军队可能就要长驱直入京城，多不划算？”

商仲显眼中精光顿现，目光阴沉，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微笑，“就凭他想对付我？目前还嫩着点！我担心的是他对你有所企图。”

殷素颜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笑道：“既然你说他现在不敢碰你的军权，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而且自古帝王最无情，他后宫粉黛三千，哪一个不比我美？他见我第一面时的心动也只是暂时的，可能看我比较特别，所以印象深刻而已。不管羽儿的小产是真是假，京城这一趟我必须去，若是抗旨不遵，就等把所有的争端都摆在了明初，这样对你反而不利。”帝王无情，他商仲显何尝不是一个冷面冷心的人，若是真的抗旨，皇上追究起来，她很清楚商仲显会怎么做。一个女人，相对于他的天下来讲，实在太轻太轻……

沉默了半响，商仲显道：“我派几个人保护你！”

“不用了，”素颜将所有衣服都拿出来，放在床上，整理好再叠到包袱里，微微一笑，拒绝道，“你们这里需要人，多一个人，战事的胜算就会多一分。让师兄陪我去吧！反正他在这里也没事做，我是他师妹，秦三泰也是他师弟，总不能让他帮着师妹打师弟吧！”

师兄这人心肠软，把感情看得很重，能不介入这场战争已经很给她面子，她怎么能让他做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商仲显想着正午时他与素颜的亲密劲儿就来气，冷哼一声，骂道：“这个登徒子！”

“‘登徒子’是在说我呢？”伴随着一阵嘻哈的笑声，段天一挑门帘进来，后面跟着不苟言笑的项南，因看见素颜正在收拾包袱，奇怪道：“师妹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