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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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蚕变-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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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窗户之外,是客栈的后院,也有无敌门的弟子在来回逡巡。
  青松算准了距离,身形一动,一缕轻烟般掠出,掠过后院,落在靠墙的一株丹桂上。没有人发觉。
  丹桂飘香,青松身形再动,带着丹桂的余香消失在迷蒙夜色中。
  夜更深!新月一钩,斜挂天际,月色流如水,凉如水。
  青松的身形亦水流一样,飘逸无声地掠至那道高墙下。
  四丈高墙,月色下更显得高拔!
  青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形直往上拔起来,他轻功虽好,但要一口气,拔上四丈高,亦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拔起了三丈,身形一顿,却在未下沉之前剎那间,他的右脚尖已点在左脚背之上,竟然又现向上拔起了一丈多高来,一翻,就上了墙头。
  这就是武当七绝之一的──梯云纵!
  高墙内花木扶疏,是一个精致的院子,一边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
  水平如镜,院静无声。
  池塘畔,有一座两层的小楼,上层现在仍然有灯光!
  窗纸被灯光映得雪白,那之上,有一个女人的投影。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影子在窗纸上彷佛已经凝结,雪白的窗纸,孤独的黑影,看来是那么美丽。
  美丽而凄凉。
  青松掠上墙头,就看到了窗纸上那个孤独而美丽的影子,他彷佛也感到了那份孤独,那份凄凉,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深沉的叹息声中,他身形犹如轻烟一样掠下高墙,掠过花木,贴着水面掠过那个池塘,落在小楼下。
  楼中人毫无所觉,影子一动也都不动!
  青松仰望着窗纸上的影子,探怀取出了两校铜钱。
  他稳定的手竟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什么事令他如此紧张?
  手终于恢复稳定,青松手一扬,两枚铜钱飞上了半天,“叮”地一撞又分开,各划了一个半弧,“笃笃”地嵌入窗楼之内。
  “叮”的那一声之中,窗纸上的影子一颤,“笃笃”声响之后,已移近窗前,手抬起,又放下。
  青松看在眼内,身形欲动。
  一个幽怨的女人声音实时从楼内传出来道:“你来了?”
  “我来了。”青松叹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这个地方了呢!”
  “怎么会?”
  “可是你到今夜才再来。”
  “这为了什么,你应该明白。”
  “我实在太明白了。”跟着是一声冷笑。
  青松垂下头,道:“我知道,实在太对不起你……”
  “你今夜到来,就是要告诉我这句话吗?”
  青松无言。
  女人幽地地叹了一口气,道:“很多事我都知道。”
  “九月初九之后,无论如何,总该有一个了结了。”
  “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青松的语声充满了信心。
  “然后又怎样?”女人问道:“你放下武当,不做武当的掌门?”
  青松点头道:“也应该放下了。”
  “然后呢?”
  “我没有忘记答应过你的事。”
  “你真的没有忘记?”
  “时刻在心中。”
  女人忽然笑起来,笑得是那么凄凉。
  青松怔住。
  “可惜──”笑声终于停下!
  “可惜什么?”
  “你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忘记了我已经等了你多少年?”
  青松又怔住。
  “算了。”女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反正我都已经准备忘记这件事了。”
  “你……”
  “我们都已经太老了,又何必太认真呢?”
  青松沉默了下去。
  “话虽说十分,其实这一战你也不是很有把握。”
  青松目光一闪,道:“何以见得?”
  “你若是自负必胜,又怎会先到此地来?”
  青松哑口无言。
  “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够平安回武当。”
  青松忽然问道:“这些年来,你日子过得可好?”
  “很好。”
  青松讷讷地接问道:“我可否进来。”
  “你还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很多──”“不说也罢。”
  “难道──你就不想见我一面?”
  “相见真如不见。”
  “见又何妨?”
  “不见又何妨?”
  青松无言。
  “你也该懂了。”女人语气更冷淡。
  青松沉默了下去。
  那个女人亦没有再说什么,影子又凝结在窗纸上。
  月冷无声,夜静无声。
  时间在消逝,月更西,夜色却更浓。黎明之前,也是一夜最黑暗的时刻。
  院子里雾气深重,青松的衣衫已被雾水打湿。
  他看着窗纸上的影子,虽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要走了。”他终于说出这句话。
  “本就该走了。”
  “相信很快就会再来。”
  女人没有作声。
  “孩子怎样了?”青松忽然问。
  女人的影子一震,语声也颤抖起来,道:“很好。”
  青松叹息道:“你真的不肯让我见一见面?”
  “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清楚。”
  青松沉声叹息,身形一动,衣袂声一响,掠过水池。
  影子没有动。
  青松掠上墙头,回望小楼,窗户仍紧闭,影子也始终不动。
  他终于死心,叹息声中消失在高墙之外。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边花径上花叶一颤,一个人一步跨出。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衣衫亦已被雾水湿透,站在花木之后,显然已有相当时间了。
  青松却竟然没有发觉。
  这个人的武功当然已臻化境,忍耐力更可怕!
  九月初九。
  黎明。
  东岳泰山。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是孔夫子的话。
  杜甫亦有诗,道:“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泰山一直就是崇高与伟大的象征。
  中天门再过,是一道很宽,却并不很陡,数达六千七百的石级,犹如云梯一样,廷伸到青天外白云里。
  白云中一道红墙,还有一道黄门,那就是有名的南天门。
  到了南天门,玉皇顶就很接近的了。
  日未出。
  天风呼啸,绝顶严寒!
  苍松之下,一方巨石之上,立着一个白衣老道人,背负着一个狭长的包袱。
  绝峰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武当青松!
  急风吹起了青松的衣袂,吹起了他的五络长须,他看似便要被风吹去,可是始终兀立如山。
  他的眼帘低垂,忽然暴张。
  绝峰下实时宿鸟惊飞,十丈外另一方巨石之上神奇般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宿鸟惊飞未落,那个人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卧蚕眉,丹凤眼,顾盼生成,金红色的披风猎猎地迎风飞扬,不可一世。
  ──独孤无敌!
  四道目光剑一样在半空交击,青松不动,独孤无敌也不动。
  另不过剎那间,两人的眼睛与身躯彷佛都凝结成冰石,剑一样的四道目光就像是尖端与尖端两两相抵,又功力相当,停留在半空。
  东方远处波层云浪里,实时隐隐露出一线线金光。
  线线金光渐渐变成半圆形,再变成一颗火珠,圆而红,随着白的云层,绿的波层,渐渐地滚动,渐渐地升起,滚着,升着,荡漾着,色彩越来越鲜明,鲜红得像玛瑙、珊瑚、胭脂,终于由半圆形变成一个整圆形,冲破了白云,脱离了碧海,昂然升腾上天空。
  泰山观日出,是如此壮丽迷人,青松与独孤无敌却始终一点也不为所动。
  风在吹,衣袂在飞扬。
  旭日照耀下,独孤无敌右手那根精钢龙头拐杖亦闪出灼目的光芒,彷佛亦有了生命。
  独孤无敌面正向东方,目光与日光同样夺人,倏地一动,嘴唇接着一颤,第一个开口道:“十年了。”
  青松“嗯”地淡应了一声,冰石一样彷佛已凝结的眼睛开始融化、身躯开始溶解。
  “想不到十年后的今日,天下英雄,还是只得你与我。”独孤无敌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一过,相信我就更感寂寞了。”
  “我也同意。”青松亦自叹了一口气,道:“高处不胜寒,一个人到了某一个地步,难免就会感觉到寂寞。”
  “不管怎样,无敌门与武当派的恩怨,到今日今时,亦应该有一个了结了。”独孤无敌一顿,忽然问道:“青松,武当派的事情你交待清楚没有?”
  “没有──”“不要紧,一切都有我,你放心。”
  “武当数百年基业,没有青松,一样会发扬光大。”青松的语气始终那么平淡,继续道:“倒是无敌门,独孤儿一旦不在,只怕会不可收拾。”
  独孤无敌一怔,破声大笑道:“好,想不到十年不见,道兄的口齿竟然变得如此凌厉,只不知,武功方面又如何?”
  青松很冷静地道:“独孤兄要清楚还不容易?”
  独孤无敌目光一闪,道:“也是时候了。”
  “独孤儿面东背西,正对旭日,还是先换一个方位。”
  “现在却是吹西风,我面东而立,可以借助风势,算起来没有吃亏。”
  “既然你我都没有占对方便宜,就这样好了。”青松接道:“请!”手一翻一挥,背负包袱“呼”地飞出,正挂在旁边那株苍松离地丈许的一截断枝之上。
  “飕”地包袱脱开、落下,里头是一幅宽大的牛皮,横穿著枪、棍、刀、剑四种兵器,还有一支精钢打成的管子。
  独孤无敌龙头拐杖立时往下一沉,脚下巨石片片碎裂,乱石飞激中,他魁梧的身形冲天而起,飞舞在半空!
  青松手一探,右手拔出了横穿在反套上的缨枪,左手同时拔出了那支钢管。
  两下一接,六尺缨枪立时变成了丈三,青松身形亦凌空飞起来!
  枪与杖半空交锋,“叮”的一声,两人凌空落下,青松缨枪弹出了一团枪花,直取独孤无敌的咽喉!
  独孤无敌龙头杖一绞,将缨枪撞开,青松缨枪势子却未绝,喝叱声中,毒蛇一样,连连标向独孤无敌的咽喉!
  独孤无敌身形迅速变换,枪尖就差那半寸,始终刺不到他的咽喉!
  三十六枪刺尽,青松暴喝一声,红缨激扬,先扰无敌眼目,抢尖急震,再点独孤无敌咽喉。
  “叮叮叮叮”十七下急响,枪尖都点在龙头之上,青松的出手虽然快,独孤无敌的应变也绝不慢。
  枪势已落,杖势未绝,“神龙摆尾”,扫开缨枪,龙头杖反守为攻,横扫青松的中路。
  青松轻叱一声,身形凌空,缨枪急落,当头插下,无敌龙头杖急一沉,突然暴退。青松右脚着地,身形随即又弹起,欺前两丈,缨枪急刺无敌咽喉。无敌剎那间一声暴喝,龙头杖疾扫出去。枪与杖迅速交击,枪尖两尺方从龙口刺过,铿的一声已然相撞。一蓬火星闪逝,枪被撞开半尺,龙头杖咬着枪杆直上,直取青松前锋手!青松急退,无敌紧追。一退再退,青松武当绝技梯云纵展开,抽枪,挥手,飕地缨枪飞射无敌的咽喉,既急且准。无敌道一声:“好!”身形一闪,枪从颈旁飞过,“夺”地插入旁一块山石之内,直没两尺。
  青松身形又凌空而起,喝一声:“小心暗器!”浑身上下突然闪起了一蓬光芒。
  七种暗器每种九支从他的双手连珠飞出!
  他一手七种暗器,左手五扬,右手四翻,身形九变,七九六十三支暗器分从九个不同的角度射出,将独孤无敌整个身子都笼罩在暗器之下。
  破空之声暴响,夺人心魄。
  青松身形动作未绝,凌空三个翻滚,一百八十九支暗器紧接着飞射。
  无敌简直就像是笼罩在一蓬光亮的的雨点之下,他暴喝,纵身,手一掠,外罩金红色的那袭披风云般卷出,“呼”的一声,迎向射来的光雨。
  二百五十二支暗器飞出三丈之外。
  他大笑道:“青松,你可想到我有这一招。”
  青松没有应声,身形凌空落下,手一探,已将皮套上那根双节棍取出。
  短棍长只一尺八,长棍却在八尺之外,是一罕见的奇门兵器。
  长棍飞扫,短棍巧打,青松迅速攻出了一百八十招,却也只是一百八十招,双节棍便已被无敌的龙头杖震断。
  青松立即弃棍取刀。
  武当开山刀劲而狠,一招十三式,一共七七四十九招。
  青松人刀飞舞,六百三十七刀一气呵成,急斩无敌,刀势急处不但不见刀,连人也都被刀光淹没。
  无敌龙头杖接一刀,破一刀,虽然被迫退十步,但刀势一顿,龙口已咬在刀锋之上。
  “喀”的一声,刀锋中断,青松剑出鞘,武当两仪剑施展,一道剑光飞虹般射向无敌。
  无敌的神色一直很轻松,这时候终于变得很凝重。
  青松脚踏九宫八卦,剑走阴阳,轻盈处如流水行云,刚烈处却犹如暴雨疾风。
  无敌龙头杖配合身形变化,“叮叮”声响中,连接青松三十剑。
  青松剑势由缓而急,一柄剑彷佛化成千百柄,再化成一团灼目的光芒。
  那片刻之间,青松竟剌出三百剑之多,无敌都一一接下。
  两人的额上都已冒出了汗珠。
  那一团光芒由迷蒙变成清晰,由一团而合成一股,突然像一道闪电似的,疾击向前去。
  无敌眼一眩,持杖双手已感到尖针一样的剑气刺进来。
  他双手终于弃杖,“叮”的一声,那根龙头杖被剑挑飞,横飞上半天,落下,直没入土中两尺。
  剑光与剑势同时一弱,也就在剎那间,无敌双手一拍,将青松那柄剑夹在双掌中。
  剑光立敛,剑势亦停顿,青松左手一抬,往剑柄上搭下,双手捧剑刺前。
  几乎同时,无敌浑身的衣衫徒然鼓起来,那一头长发亦如刺猬般扬起,浑身的肌肉彷佛也都在发胀,面目也彷佛因此而变易。
  变成了第二个人。
  他的肤色亦转成了赤红色,浑身的血液看似就要从所有的毛管涌出来。
  青松都看在眼内,看得很清楚,面色突然变得异常的苍白。
  “灭绝魔功第八重。”它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呻吟。
  无敌一声:“不错!”双掌一夺,青松手中剑再也把持不住,脱手飞出。
  无敌同时松掌,剑从他颈旁飞过,夺地插入他身后一株松干上,直没入柄。
  青松身形同时欺前,双掌疾击!
  无敌的双掌及时迎上,“噗噗”地两声异响,无敌连退三步,青松却整个人倒飞出丈外。
  无敌的面色更红,青松的面色却犹如纸白。
  两人的衣衫都已被汗水湿透,身形仍然都很稳定。
  青松除了面色苍白之外,看来并无任何不妥,无敌却已在喘息,却也是他先开口道:“青松,要不要再比下去?”
  青松冷冷地道:“不必了,是胜就胜,是负就是负。”
  无敌点头道:“好。”反手一挑,将插在松干上那柄剑挑向青松,道:“你的剑。”
  青松抬手接下。
  无敌接着挥手道:“道兄请,请珍重。”
  青松回剑入鞘,一声不发,往山下走去,腰身仍挺得笔直。
  无敌目送青松,目光一动,脚步横移,走到龙头杖旁,伸手握住了那根龙头杖,然后就沉默了下去。
  山风仍急吹。
  阳光更耀目。
  米
  南天门外,守候着的铁石、木石,还有无敌门独孤无敌的大弟子公孙弘,护法千面佛,寒江钓叟以及百数十个无敌门的弟子。
  那些弟子俱都一身黑色劲装疾服,站在那里,一声不响,显然久经训练,但从神态亦可以看得出都有些紧张。
  铁石、木石、公孙弘、寒江钓叟、千面佛亦不例外。
  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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