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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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蚕变-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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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婉儿领首。
  “师父并没有强迫玉书,你青松师叔未死之前,玉书就已经表明心迹,为了武当,甘愿牺牲一切。”
  “玉书他……”
  “这孩子深明大义,你若是喜欢他,就应该成全他才是。”
  伦婉儿摇头道:“放开儿女私情不说,傅家为武当全家被杀,只剩下玉书一人,如果地出家入道,傅家岂非就从此绝后了?”
  燕冲天当场怔住。
  “师父就算不为婉儿设想,也该为傅家三思。”伦婉儿神情坚定,道:“若是玉书入道,做了掌门,婉儿唯有终生不嫁。”
  燕冲天看着伦婉儿,叹了一口气,道:“让为师再考虑一下,回去吧。”
  伦婉儿举袖轻拭眼泪,倒退了下去。
  翌日清晨,武当山上钟鼓齐鸣。
  所有的武当弟子,都集中在三清殿内,等候燕冲天决定这一任的掌门。
  钟鼓声持续了半炷香之久,一个人从殿内奔出来。
  那是伦婉儿。
  眼泪就像是珠串一样散落,在地上滴碎,她的心,也尽碎。
  钟鼓已绝,泪未流干。
  伦婉儿面对一湖湖水,独坐在乱石之上,眼瞳一动也都不动,彷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她虽然睁着眼,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入眼,感情已麻木,思想已停顿。
  脚步声在后面传来,她没有察觉,甚至傅玉书走到她的身旁,她也完全没有反应。
  傅玉书双手轻按在伦婉儿的双肩上。
  伦婉儿没有动。
  “婉儿──”傅玉书的声音低沉。
  伦婉儿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傅玉书,就好象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并没有作声。
  “婉儿──”傅玉书一声叹息。
  “掌门师兄!”伦婉儿终于回答。
  冷淡的语声,陌生的称呼,接着道:“男女有别,请你自重。”
  傅玉书怔住,却没有将手收,伦婉儿伸手拂去,反而给傅玉书抓住,道:“婉儿──你怪我?”
  伦婉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泉涌。
  傅玉书又一声叹息,道:“我应承接任掌门,都是为了武当,为了大局设想。”
  “那你怎样处置我?”伦婉儿声泪俱下,道:“你说过……”
  “我说过什么,我全都牢记在心。”傅玉书紧紧握着伦婉儿的手,道:“可是,你叫我怎忍心看着武当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武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弟子。”
  “但强敌当前,决斗之期又将至,武功最好的白石大师兄,谢平二师兄都先后横死,数下来,就只有我了。”
  伦婉儿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是我负了你。”傅玉书长叹道:“悔不该当初与你订下婚约。”
  伦婉儿垂下头,傅玉书一咬牙,突然道:“不如这样,我与你逃下山,找个地方住下,从此不问江湖之事。”
  伦婉儿听说浑身一震,“霍”地抬起头来。
  “你说好不好!”傅玉书神情激动,看去并不像是在说谎。
  伦婉儿呆呆地望着傅玉书,好一会,摇头道:“不,你走了,武当派怎样?”
  傅玉书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道:“那你说,我应该怎样做?”
  伦婉儿凄然道:“就像目前这样做下去算了。”
  “那你呢?”傅玉书眼中亦似有泪。
  “只有怨自己命苦!”伦婉儿眼泪迸流,埋首傅玉书怀中。
  泪水染湿了傅玉书的衣襟。
  三天后的清晨,傅玉书头挽道髻,一身白衣,在武当弟子的跪送之下,走进斋室。
  “送掌门入关斋戒七天──”燕冲天的语声沉重而苍凉。
  弟子相和,伦婉儿亦在其中,语不成声,泪流面颊。
  入关再无反悔,十天之后,傅玉书就正式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满山的枫叶未红,飞瀑仍犹如天河倒泻,激起如雾水花。
  激流两旁岸上立着两列红衣大汉,人手一支唢吶,若有所待。
  “哗啦”一声瀑布陡开,一个人如箭穿过瀑布射出,凌空落在激流中的那方巨石上。
  正是此前被囚在寒潭二十多年的那个老怪物。
  他腕上的铁链已弄丢,换过了一身华丽的锦衣,只是一把头发仍散开。
  唢吶立时齐鸣,声震长空。
  老怪物看在眼内,心头大乐,忍不住连声怪笑。
  瀑布又一开,无面人一掠而出,却落在激流之旁,随即恭立在一侧。
  对着瀑布的枫林小路前亦恭立着四个人。
  黑衣,瘦削,彷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起来的就是“风”,一身红衣,手执斩马刀的是“雷”,白衣长剑,脸如凝霜的是“电”。那个一身彩衣,风情万种的,也就是白花针“漫天花雨”射杀寒江钓叟,令无敌门中人为之震动的“雨”了。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
  尔其静也,体像皎镜,是开碧落。
  他们就是江湖上那个被认为最神秘,最可怕的门派“碧落赋”中的风、雷、雨、电。
  电剑、雨针、雷刀、风轻功,二十年前,无一不名动江湖,那个老怪物就更可怕了。
  他其实姓傅名天威,也就是碧落赋之首,江湖中人闻名色变的天帝。
  碧落赋流传了数百年,本来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门派,但到了这几代,已完全改变。
  他们一心要雄霸江湖,可惜心有余力不足,江湖上除了武当派,还有无敌门。
  武当派败给无敌门,碧落赋中人代之而起,本欲与无敌门一争长短。
  这一争,就分出胜负,无敌门灭绝神功到底胜一筹,碧落赋连战皆败北,终于被迫出江湖,隐居在这个逍遥谷。
  天帝终于发觉碧落赋的武功还是缺乏变化,所以才不惜纡尊降贵,混进武当,企图偷学武当派的七绝。
  他悟性过人,可惜就操之过急,偷学了六绝,就急着学天蚕功,企图偷取天蚕诀,却被武当掌门发觉,他虽然出其不意暗算了武当掌门,但亦被燕冲天击倒,囚在寒潭之内。
  这件事武当派为顾存声誉,并没有宣扬出口,对外只说是掌门因病去世,寒潭更就被划为禁地。
  风、雷、雨电以天帝消息断绝,亦知道已发生了变化,数度偷进去武当派查探,所得到的消息却是天帝已伏诛。
  他们在失望之余,只有静下来,在逍遥谷之内苦练武功,但进展始终不大,也所以才有傅玉书混进武当,偷学七绝这件事。
  他们安排得很巧妙,不惜冒充无敌门的人苦苦追迫青松,然后让傅玉书将青松接入所谓傅家庄。
  傅家庄的惨变,当然也是一个布局,死的全都是不相干,不足轻重的人。
  这一场灭门惨祸,却使傅玉书取得青松信任,青松收为弟子。
  他们本来只希望傅玉书能够偷学得六绝,让他们的武功再进一步,与无敌门再争天下,哪知道,傅玉书竟然还探出天帝的下落。
  这更刺激他们的野心。
  在无面人地接应下,天帝终于再回到逍遥谷。
  人犹在百里之外,消息已传至,风、雷、雨、电立即作好了安排,迎接天帝的回来。
  唢吶声未绝,风、雷、雨、电已拜倒。
  “不必多礼!”天帝在石上一挥手,虽然被囚多年,王者之风仍在。
  野心也仍在。
  第十三回 枉将情丝斩
  枫林后矗立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巨石,一幢幢奇形怪状的屋子建筑在巨石之间,花木丛生,但显然都经过修葺,构成一组组美丽而妖异的图案。
  天帝目光所及,拈须微笑道:“这些年来,你们在这个地方显然花了不少心思,莫非打算在这里终老?”
  风、雷、雨、电亦步亦趋,一起摇头,风冷然一笑道:“那都是谷中妇女闲中无事弄出来的成果。”
  雨接道:“她们也都是不适合练武的一群。”
  天帝“哦”了一声,接问道;“其它的人呢?”
  雷应道:“在我们四人督促之下,一直在苦练,比起一般的江湖人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好。”天帝不住点头。
  雷趋前一步,接道:“方才我们接到少主的飞鸽传书……”
  “怎样说?”天帝一扬眉。
  “掌门一事,成功在即,追到云飞扬,格杀勿论!”
  天帝露出得意的笑容,道:“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云飞扬的下落?”
  “还没有。”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加派人手,必须尽快将之找出来!”
  风、雷、雨、电一起点头,电沉吟接道:“云飞扬的外公哪儿倒是要着意一些。”
  “不错。”雨同意道:“我们不是一直都有人留在那附近吗?”
  逍遥谷的人物的确一直没有撤走,所以云飞扬才进村口,便已被发觉。
  他的画像早已被给了好多份,分派给逍遥谷的人来辨认,何况他问路时的那座茶寮,本就是逍遥谷的一个暗卡。
  云飞扬却一点也瞧不出来,他的江湖经验实在太少,心思也不够精细。
  离开的时候他虽然不太懂事,但现在看来,周围的环境仍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有些人看来亦似曾相识,那些人却都以奇怪的目光望着他。
  几个村女跟在后面,指指点点,对于这个陌生人,似乎有很大的兴趣。
  他并没有理会,思索着向前走去。
  ──左面有三株丹桂,右面有一片竹林。
  风吹竹涛一阵又一阵,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弥漫在天地之间!
  一株丹桂树下的一方巨石之上,悠然坐着一个老苍头,不住在吸着水烟,偶然望一眼对面颤摇的竹林,若有所思。
  云飞扬缓步走来,目光盯着那个老苍头,双眉不觉地轻蹙起来。
  老苍头没有在意,云飞扬在老苍头面前停下脚步,呆盯了一会,蹲下来。
  老苍头终于在意,侧首望一眼,一口烟喷在云飞扬的脸上。
  云飞扬一阵眼酸,呛得干咳几下,老苍头忙道:“对不起──”“不要紧──”云飞扬揉了揉眼睛,傻笑了起来。
  老苍头亦慈祥地一笑道:“外来的?”
  云飞扬摇头,老苍头也摇头道:“年轻人学得这样不老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说谎!”
  “那你知道我是哪一个?”
  “你……”
  云飞扬才说出一个“你”字,老苍头已截住,道:“你当然不知道,可是这个村的人,又有谁不知道我云老头。”
  一顿,又道:“这个村的人也没有一个我不认识,我可是没有见过你。”
  “他们什么时候改叫你为云老头?”云飞扬反问道。
  云老头一呆。
  “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这个村的人,都跟着桃姐的口气叫你云相公。”
  云老头吃惊地望着云飞扬,道:“你离开这里有多久了。”
  “十三年多了。”云飞扬笑笑,道:“我是十三年前的清明离开的。”
  “十三年前?清明?”云老头沉吟起来。
  “你真的认不得小飞了?”
  “小飞?”云老头突然叫起来,道:“你是小飞?”
  云飞扬叹地跪下,道:“外公!”
  这一声外公叫得云老头老泪纵横,双手捧着云飞扬的脸,仔细意地端详。
  云飞扬亦感觉有些鼻酸,道:“外公,你给我打的那个红布小包袱我没有留着,否则……”
  “你真的是小飞,真的是小飞!”云老头的一双手颤抖了起来,语声亦颤抖,道:“来!快进来!”拖了云飞扬就走。
  才走进大门,云老头又停下,手一探,道:“这么高了,你离开的时候……”
  “只有这么高。”云飞扬手指着门框上的一道刀痕。
  云老头大笑道:“你还记得外公在你离开时,给你刻下的这道刀痕?”
  云飞扬点头。
  “这就十三年了。”云老头感慨至极,一面走进去,一面问道:“你武功学好了?”
  云飞扬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有事下山,顺道来一探外公的了。”
  云飞扬又摇头。
  “偷走出来的?”
  “逃出来的!”云飞扬垂下头。
  “什么?逃出来的?”云老头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当发生大变,主持被人暗杀,所有人都冤枉我是凶手,要杀我,我怎能不逃?”
  “什么,他们冤说你杀了主持?”云老头用力摇头道:“你怎么不跟他们说清楚呢?”
  “他们根本不给我分辩。”云飞扬苦笑道:“外公,我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
  “我是主持亲自带上武当的,可是他始终不肯收我做弟子,又不肯正式授我武功,只叫我在山上做担水、烧饭的工作,一任我怎样恳求,都无动于衷,反而在深夜,化装成一个黑巾蒙面人,在后山一处没有其它人到的地方将武当的绝技一一传授给我,若不是他死前吩咐我到他的房间拿一方凤珏,看见了那袭黑衣,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
  云老头只是听,没有作声,神色却越来越凝重,云飞扬终于察觉,奇怪地追问道:“外公,你到底在想什么?”
  云老头如梦初醒反问道:“青松真的什么也没有跟你说?”
  “说什么?”云飞扬更加奇怪。
  云老头没有立即回答,转走向旁边的房门,道:“你过来。”
  云飞扬走了过去,道:“这是我娘亲的房间。”
  “你还记得就好了。”云老头将房门推开,走进去。
  小小的房间,陈设虽然很简单,却令人看来有一种脱俗的感觉。
  云飞扬四下一望道:“跟我离开的时候好象一样。”
  “确实一样。”云老头在左侧墙壁之前停下。
  墙壁上挂着一幅画,虽则已褪色,画着的一男一女仍然是栩栩如生。
  男的英俊潇洒,女的亦是天姿国色,非常对称。
  云老头手指那个女的画像,道:“小飞,你可还记得这个……”
  “是娘亲。”云飞扬目光突然凝结在那个男的面庞上。
  “这个呢?”云老头接着指那个男的。
  “好象是主持!”
  “不错,他就是青松──也就是你的父亲羽万里!”
  “我的父亲?”云飞扬瞪大了眼睛。
  “十三年父子朝夕相见,却不能相认,也实在难为他。”云老头叹息。
  云飞扬听得直眨眼。
  云老头叹息着接道:“你娘是我唯一的女儿,自小我就很疼她,也还算孝顺,就在她十七岁那一年,你爹来探我,住在我家中,你娘跟他是表兄妹,自小就玩在一起,久别重逢就更亲密,当时我也曾劝过你娘,长大了就不能够再像小孩子那样,要知道避忌,可是你娘没有理会,结果在你爹离开之后不久,我就发觉你娘怀了你,却又不知道你爹去了哪儿,你娘于是终日以泪洗脸,终于伤心过度,在你出世之后不久病逝。”
  云飞扬听得怔在那里。
  云老头接下去道:“之后过了六年,你爹终于回来,知道了这件事,非常难过,在你娘的坟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他恳求我,让他带你上武当山。”
  云飞扬总算完全明白,盯着青松的画像,恨恨地道:“为什么他总是不肯说出,还让我饱受讥讽,被别人笑骂小杂种?”
  云老头一声叹息,道:“当时他已是武当派的掌门,为了武当派的存亡,怎能不狠起心肠?你若是给人笑骂作小杂种,肯定他绝对不会好受。”
  云飞扬垂下头,在他的记忆中,的确难得见青松欢乐过,眉宇终年难得一开。
  云老头移前两步,轻抚云飞扬的头颅,又一声叹息道:“不管怎样,这些事都已经成为过去,你也就忘记了算了。”
  “不!”云飞扬双手握拳,道:“我一定要找出凶手,洗刷自己的罪名,替主持──替爹报仇!”
  他说得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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