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破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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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传--破城2-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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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老板五十多岁,一身半旧深蓝色,洗的很干净。他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随口说,咱们永嘉也算是县级市,这条东大街的西边是老周家的祠堂,那也是国家保护的文物。我们这里几乎半个城都姓周,原来的几任县党委书记经常去,逢年过节的,祈福上香,也算保一方平安。那些人听了就没有了兴趣,都说平时的庙也见了不少,神鬼都拜过,可是该倒霉的还是倒霉,不然也不会到永嘉这个鸟不下蛋的地方来了。我倒一直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吃完饭,给了钱,就沿着东大街向西走。
  东大街很繁华,都是卖小吃的。我刚走到头一转身,就看见两道华丽无比的牌楼耸立在路的尽头,挡住了视线,在这个角度,那里仿佛天地初始。走近一看,新刷的明红色的油漆,雕刻着繁复花纹,第一道匾额用正楷书写着“天下第一”,后面的写着“第一楼”,活像横店影视城里面建的布景,不过这里的就是大些,也雄壮宏伟一些。
  问了当地人,一个三十多,未老先衰穿着深灰色衣服男子,他说这两座牌楼是古时候永嘉的一位状元得的,周家的祠堂据说就是那个状元家的。据说当时牌匾上写着别的字,文革的时候要破除四旧,想拆这两个牌楼和后面老宅,可是人们只把牌匾拆下来就开饭了,后来的几天天气一直不好,直到人们想重新开工的时候,文革就结束了,所以这两个牌楼和后面周家的祠堂也就保存了下来。
  我问他,那,你知道那个状元叫什么名字吗?
  他看来好像是县文化馆的,用白眼瞟了我一眼,摇着脑袋继续说,中国封建帝制几千年,三年一个状元,虽然不比现在这几年高考出的多,可是也有大几百号人,谁记得清楚。你懂不懂历史呀?对了,你照像吗,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照一张吧,我们这里是县文化馆的,不骗人,快照一张二十块,保准照上这两个牌楼和后面的周家老宅全景。永嘉就这么点看头了,今年年初,县里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整修粉刷过得,照出像来干净清亮。我说,你到底照不照,过了这村就没着店,想吃包子就没这陷了,……
  你照不照?
  我只好站在他指定的位置,花了二十块照了一张还算清楚地照片。一看天晚了,周家的老宅也就没有去,转身又去逛街市去了。临上火车的时候,我还买了两斤猪肉包子,据说里面掺了永嘉特产的酒,叫什么状元红还是进士红的,他们也不清楚,自然就没有和我说明白了。火车上的乘务员看我拿了这些都笑着说我上当了,永嘉县在根本就没有酒,永嘉的水好,千年以来永嘉的确产酒,只是由于最近几十年他们的酒必须经过深藏才能拿出来卖,对于现代经济来说太不合时宜了,所以这些年来,做酒的人越来越少,现在手艺已经失传了。至于包子里的酒,其实就是绍兴黄,和猪肉混在一起去肉膻味的。
  我在下铺,我的对面是一个在永嘉新上来的男生,十几岁的年纪,长得清秀,一身白色耐克的休闲衣,干净潇洒,就是如水晶淡色透明的嘴唇显得有些文弱。他说,他是今年新考上大学的,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去上学。
  哦,我随口说着,我叫姬泱,去西部旅游的。
  你好,我叫周离,……

  破城 七夕完结版 远山

  破城 七夕完结版
  远山
  姬泱
  每次凝望着云雾萦绕的远山,都会感觉到一种平和的宁静。他曾想,那种可能是一种无法企及的幸福。
  当周离已经逐渐习惯眼前这种平淡漂泊的生活的时候,他发现,以前很多不好的事情他都淡忘了。那些曾经熟悉的人,曾经刻骨铭心的事情随着时间的迁移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影子。
  他的老师卢炫臻曾经说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只有原谅了,才能真正的忘记。
  周离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原谅他人,也原谅了自己,可是当他听说自己原来的朋友,后来的夙敌封王龙泱驾崩的消息时,想起的也只是龙泱那灿若晨星的双眼。周离每次看着天的尽头,心中浮现出那个人,他是唯一可以给周离后退时的依靠。
  不过这些都在失去之后变的特别的清晰。
  如今是封王龙泱十年,这个冬天就要过完的时候,封王龙泱驾崩,龙泱没有儿子,于是他长兄的长子,王子龙貉继位,是为貉冥王。
  夜晚,当初春的月光洒在周离的床头,他仿佛可以在这种淡黄|色的光亮中看到一些自己已经淡忘的过往。
  也许是听到这个消息的原因,龙泱在他脑中的印象也清晰了起来。
  初识,还是在二十年前的春,那一天,雍京的桃花开的很寂寞。
  周离的马惊了,在雍京的大道上狂奔起来。周离无法控制它,坚硬的缰绳眼看要脱离酸涩的手,而周离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这一摔下去就是脑浆崩裂。可是这个时候,一个清瘦的少年握住了马的缰绳,拉住了奔马,就在一个瞬间,他把周离从马上抱了下来。
  在一个不经意的眼光中,周离看见了少年的眼睛,如黑夜的启明星。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周离问他。
  我叫于桥,来京城流浪的。
  他这样说。
  于桥,就是在他和周离在接下来朝夕相处的两年中用的名字,那个时候,周离并不知道,他其实是敌国的二王子龙泱。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这个时候,周离从翰林院的少詹事越级成为内阁大学士,其实也就是所说的宣麻拜相。在外人都恭敬的称呼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为周相的时候,只有那个面目不是很清楚的于桥一如既往,用他那如清水的声音称呼周离为公子。周离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并且给了他完全的信任。但是周离不知道有一天,那些信任被他踩在脚下如弃履。
  那一天的清晨,当周离回到家中的时候看见的是最信任的于桥扯下了一直盖在脸上的易容面具,手中拿着当时郑的军事重镇的军事图,而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则是指向周离脖子的利剑。
  当然,周离没有死,龙泱逃了,带走了新州的军事图,也带走了周离最纯粹的信任。
  不,不,不。周离告诉自己,又记起不好的事情了,要赶快忘记它们。可是他想到却是封元年那个破城之日,周离本来跳下了城墙,生命已经一半踏入了地狱的大门,但是却被龙泱强悍的拉扯了回来。那以后,他曾经是封王宫最珍贵的金丝雀。
  周离的左手在十年前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所以单手并不是很容易扣住衣衫,他们单独在寝宫相处的时候,龙泱总是很自然的走过来,双手把衣衫前面的对襟合在了周离苍白瘦弱的胸前,而后沿着衣领的走向扣上了扣子,最后把他的腰带系了郑的时候最时兴的雕弓结。
  周离暗淡的笑了一下,解开了那个结,随手系了一下。
  都已经换了天下,怎么还是这个结?
  我还是觉得你穿着郑的官服会很好看。
  恩,也许吧。
  对了,你为什么救我?
  龙泱无奈的笑了一下。
  永离,聪敏如你,不应该问的。
  我从来没有逼迫你,我从来没有用强迫的手段得到我想要的,这难道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不要这样说,封王陛下。天下已经在你手中,江山已经在你脚下,你还有什么没有得到的?你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周离说这些的时候有一些歇斯底里,心中竟然泛起一种无法抑制的酸涩,逼着眼睛都热辣辣的。
  龙泱拉住了他的手,而周离开始发抖。他开始想起很多往事,一幕一幕的出现在眼前。
  凤玉带血的笑颜,陆风毅颓丧绝望的面孔,火中的天决门,子蹊一口一口吐出的鲜血,雍京破城之日在城墙上面和龙泱慕容天沛的对峙,雍京大郑宫的大火,……
  如此的清晰,仿佛用火在生命中烙下的痕迹。
  龙泱看着周离的眼神开始涣散,上牙紧紧咬住嘴唇,仿佛正在抑制着什么,而他的嘴角开始渗出鲜红色的血丝。龙泱暗想不好,这样下去他会伤了自己。他的手揽住了周离的背,将他扣在怀中,而周离紧绷的身体在遇到温暖的时候也稍微放松了些许。
  永离,放开自己,听话,放开自己。如果想咬人就咬我。
  原谅自己吧,我们活着,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那些都过去了。既然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那些就忘记吧。你可以当你是已经死了的人,现在的生命就当作向老天借来的。
  让死亡作为那些痛苦的终结,放过我们的过往,也放过你自己。
  如果还是不能释怀,就说出来吧,不要放在心里。
  我,……忘不了,……
  你得到的是我和子蹊费尽心力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为了那片江山,为了那个梦想,子蹊赔上了一条命,而我的双手也尽染了鲜血,……
  这些我都忘不了,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又能做些什么,……
  这十年来,每一天都不敢睡,我害怕看见以前的一切,我真的害怕。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我的生命开始枯竭,我以为我就要死去,……
  永嘉是我的故土,所以我回去,我想让那里的黄土埋葬我。
  那是我的家乡,虽然我的父亲不允许我回去,那是我的家,虽然我不再被允许姓周,……
  我都不知道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
  人都要一死的,我为什么要活下来?
  龙泱没有回答,他的反应是抱起了周离走到里屋,放他在床上,而后用棉被紧紧裹住了他。
  你太紧张了,安静的睡一觉,明天我会告诉你我们活下来究竟为了什么的。
  龙泱温热的手盖在了周离的眼睛上。
  睡吧,就像那年在新州城外一样,只有我和你,我可以保护你。
  十几年前,新州兵变,周离冒死冲出了新州,却在半途中被叛军射中毒箭,最后遇到了新州城外埋伏的龙泱。龙泱手下的神医治好了周离的毒,却治不好他的伤,所以当年可以写出名满天下的左手小篆的周离,他的左手却永远废掉了。
  那几个夜里,龙泱也是这样搂着周离入睡的,他本来想就这样带周离走,带他离开那片是非。
  可是周离不甘心。
  他不甘心他的妻子凤玉就这样死在新州,他也不甘心他们苦心经营的新州防务就这样毁于一旦,于是他回去雍京,继续在那样的泥潭中挣扎,直至最后。
  子蹊死了,周离活了下来。
  对于他来说,生命已经完结,生死一样,为了让自己更加痛苦,他不想结束这一切。
  那时候在新州,龙泱问周离,为什么不结束?
  周离回答说,我是一个囚犯,我不能自己打开监狱的大门。
  看着周离紧闭的眼睛,感觉手心中冰冷的眼泪,龙泱的心却异常的平静。
  对于龙泱来说,周离是一个意外。他为了周离放弃两年最有利的时间而一度让自己的母舅把持了朝政,直至如今,开国的三年后,他不惜背负上杀害功臣的恶名才彻底把外戚的实力清除,还了龙家一个纯粹的封朝。
  他为了周离可以放弃了到手的天下,虽然他明白,自己说出来周离肯定不领情,可是他和周离却都准确地知道,放弃了封朝意味着他究竟放弃了什么,那是周离和他的王一生追求而不可得到的。
  他不能说在他的心中封氏王朝和周离孰轻孰重,可是他很明白,拥有那个至尊的王冠和陪伴那个也许并不领情的周离究竟哪个更加的重要。他不能让周离有机会危害到封氏的基业,可是也不想如此伤害周离,于是他决定了放弃其中的一个。
  他一直是一个很成熟的人,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
  可是,由于阴错阳差,他们这次还是错过了。
  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没有睡。
  龙泱轻轻的声音仿佛午后最轻柔的风。
  在想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周离并没有睁开眼睛。
  对立,还是聊天?
  都有。原本势不两立的人,如今却能这样的说着什么。我该说是人生的神奇,还是时间的神奇?
  永离,放开自己。活下去的目的不应该只是惩罚自己。如果我们想生存,我们应该学会如何忘记。
  你呢?
  我很在行的就是忘记,有些事情如果一旦过去,就不存在了。
  是吗?
  是的。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天亮的时候龙泱本来想叫周离起来看朝阳,可是看他睡得很沉也就没有唤醒他。
  那以后,周离表面上看起来开朗一些,可是龙泱却感觉,他只是掩饰的很好而已。他是那种把事情放在心底的人,每一次的提起其实都是把自己再伤害一遍,然后再把那些往事放在心底更深的地方,更加不容易被触及,可是下一次再被挖出来的时候会伤害的更深。
  永离,永离,什么时候才能放弃这些。
  封王龙泱提出要编修郑的国史,但是在一些大臣的归属上却让那些史官颇为难。第一个便是周离,大家知道,他曾经是郑王子蹊的幸臣,可是,作为先朝名相,他的雷霆手段于内政外政颇有建树,如果写成佞幸也似乎不妥。
  龙泱让那些人再议,私下却施加了压力,想要史官把周离归结到普通文臣列传就好。
  周离的笑容从来就不单纯,每一次都会蕴含一些复杂的信息,这次也一样。龙泱知道他因为自己想编纂郑史,而百官又把他抬出来争论一番他很生气,他原本想,既然周离不提,他也略过,不过话要是总压在心中也不好,总要有一方先说明的。于是龙泱在他们傍晚树荫下喝茶的时候稍微说了一句,修史的事情早晚都要的,早提出来,如今天威仍在,那些人不敢造次,这样也算定下了局面,如果现在不说,后世之人当真把周离划归佞幸,百年之后,无人可为他昭雪。他到底是一片好心,周离却还是不凉不热的说,那个周离本来就是郑王幸臣,这也不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也在郑王寝宫承欢,睡过龙床,……
  他正说着,龙泱一下子掀翻了石桌上的茶具。
  周离只是看着地上的碎片沉默了一下,接着很自嘲的说,得了,不要再用一付放弃天下的慈悲者的眼光看着我,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不堪。
  龙泱,我们就不该再次相遇。
  那天夜里,周离第一次看见龙泱醉的不省人事。他想把龙泱扶到床上的时候,龙泱却抱住了他,絮叨的说了很多东西,当他不想听的时候,龙泱的唇却贴在了他的耳边,耳语轻轻传进了他的脑海中。
  那个子蹊是我永远的心结,你不能要求我彻底的忽略他,很多时候嫉妒如同蛇一样吞噬着我的理智,……
  ……我知道你恨我夺走了你和子蹊的最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我呢,从很多年前到现在我都想帮你,……
  永离,伤害自己只能让真正心疼你的人心痛,……
  你不能如此糟蹋别人对你的心,……
  周离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如此的荒谬。他一直处在一种混乱当中,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人生。
  就这样,他以诈死而离开了那片繁华而虚无的宫殿。
  这些,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日龙泱喝醉了之后说了很多的话,周离用了十年慢慢的想。
  其间的时间,周离曾经回过永嘉,不过那次他没有进城,只是到了城外的祖坟上去看看父母。当他站在父母合葬的墓前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一个想法,当把他逐出家门的父亲站在远离雍京的永嘉的时候,听到他坠楼而死的消息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悲怆。
  有一种悲哀是万念俱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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