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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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凰-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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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想假装听不懂他的话,用世上最无辜的眼神和最委屈动人的表情告诉他,她根本不知道什么燕尾髻白玉簪,他问错人了。但,紫骑的统领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假若他不是事先经过调查,知道她曾唤住过苏月乔并和碧落一起将之装扮一新,以他在北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势,他实在犯不着与她这个弱女子作对。

    明人面前说瞎话,反而会令她的处境更糟,除非想到一个合情合理又有说服力的解释,才能助她渡过这劫。

    她心中正自百转千回,忽听云大人一声嗤笑,毫不留情地道出,“二……”

    电光火石间,仿佛有什么念头在颜筝脑海间流转,她蓦然有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那股快要窒息了的恶心骤然消失,她贪恋地呼吸着冰冷但清新的空气,大口地喘息以令紧绷而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过了小半刻,她终于抬起头来,直视与他相隔不过一尺的这个男人,他双手环抱着胸口,斜斜地靠在木制的床框上望着她,目光里满是不屑和鄙夷,彷佛只要她说了半句假话,他就会毫不容情地出手,将她掐死在这初来乍到之地。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远处华灯暗淡的光芒下扑闪,下睑处跃动着扇帘状的阴影,“我曾是安烈侯颜缄的女儿,年幼时数次进宫,与安雅公主交好,公主偶然间读过夏朝皇后起居录,知晓蔺皇后素爱这些打扮,曾与我提过几句。我与苏月乔同住一院,她待我甚好,又是簪缨之后,出身显赫,她是我们中最有机会的那个,所以我才会帮她。”

    带着黄金面具的男子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问道,“安烈侯颜缄的女儿?”

    颜家是开国元勋,累世公侯,安烈侯颜缄年少时因为风流倜傥而名扬天下,如今盛年,得永帝器重而手握重权,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权臣,夏朝无人不识。

    颜筝脸上漾出一抹冷淡而嘲讽的笑容,“云大人不要漏听,我说的是曾经。四年前,我与家仆去护国寺祈福,半道遭了歹人掳劫辗转飘零至此,想来父亲遍寻不着,早就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所以安烈侯之女的身份,并不能给韩王带来任何好处,若是云大人觉得我这个理由尚还说得过去,还请忘了我的出身和来历。”

    她眼波微动,“虽然是微小燕雀,却也有自己不愿被提起的事,云大人是做大事的人,想来不会与我这样的弱女子计较。”

    这位云大人方才说,他来前向骆总管打听了她的事,还说她一路上给韩王府添了很多麻烦,他指的大约是她的前身曾数次逃跑,骆总管劳师动众去找她,不仅耽误了许多时间,还花费了不少精力,能在短短两月中治好她背上的鞭伤,想来也费了不少名贵的好药。

    她从前一直以为,骆总管没有打死她,还愿意救下她甚至替她治伤,是因为韩王好色,而她恰好生了一张倾国绝色的面容,这姿色实在胜过其他美姬太多,以至于心狠手辣的骆总管,费尽心力也要留下她,只是为了向韩王邀功请赏。然而,鹤翠堂上,韩王自见到了苏月乔,眼睛便再没有看过其他人,她便知道,韩王并非传闻中那样的好色之徒。

    那么,所谓的四处猎艳,想来便只是个幌子,一来为了掩人耳目,二来却是要方便暗度陈仓。

    既如此,哪怕她生了赛过天仙的脸,骆总管也没有非留下她的必要。她的前身一次又一次地逃,他又何苦一次又一次地找?听碧落说,她最后一次逃跑,被骆总管扔回马车时,整个背上没有一块好肉,车队还特意因为她中途歇了两天。倘若只是因为她的美色,骆总管不会如此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的身世。

    骆总管是个十分精利的人,经过他的手甄选入韩王府的美姬,一定不能有来历不明底细不干净的人,否则若是令永帝或者景王的细作蒙混过关,一路载去了北地,入了韩王府,甚至得到了韩王的宠爱,将来里应外合,反戈一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话,那他当真得要万死不辞了。

    所以,包括自己和碧落在内的十一名美姬,他一定将每一个的底细和来龙去脉都调查地清清楚楚,他神通广大,想来也定有常人不能想到的法子,抽丝剥茧查清楚她的身世和来历。手握重权的安烈侯颜缄之女,这身份,已经足够堪当一枚棋子,紧要时,可落在关键之处,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便是当真只是一步废棋,也不过是多费些金钱精力罢了,无碍大局。

    这便是骆总管救回她的理由。

    想明白了这一点,颜筝便决定对云大人坦陈自己的身世,再半真半假地掺些编造的谎言。譬如,以她姑姑颜真的出身,是根本不可能与安雅公主成为朋友的,廖氏也不会容许这样做,所谓安雅公主曾对她提及蔺皇后喜好的事,不过只是她灵机一动之下所想到的应答。

    可在此时此刻,这借口却是最好的理由,并且还不容易被拆穿,便是这位云大人立时派人快马加鞭赶去皇城证实,这一来一回就得花费不少时日,更何况,她笃定,日理万机的紫骑统领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件区区小事上的,哪怕他狐疑,却也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抓着她不放。

    在他微凝的眉头松开的那一瞬,她确定自己躲过了这一劫。

    精致美丽的黄金面具将云大人脸上的神情完全遮住,只看到在依稀的光亮里,他莹莹发亮的眼眸闪烁着兴味的光芒,他啧啧叹了两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冲着你这份坦荡,我便暂时留你一条生路,只是以后千万要收起你那些小算盘,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在韩王府,自作聪明的女人下场通常都不怎么好。”

015 故人

    015。

    暗夜里,有光从未曾闭紧的窗棱处漏进来,紫色身影掠过时扫起的尘埃,在光束中一颗一颗悬浮,一如颜筝此时此刻的心情。

    那个人离开了,和他的出现一样,快得像一阵风,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为躲过一劫而庆幸,他便像一团紫色的云雾消失在了窗前,只剩下她脖颈间隐隐的痛感和淡淡的腥气,证明他来过,出手了,差一点就将自己掐死。

    她余惊未平,愣愣地跪坐在床榻上,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脑海中那双满怀深意的眼眸却怎样都挥之不去,她知道这一回云大人虽然没有继续为难她,但她以后在韩王府的一言一行,恐怕得要愈加小心了,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云大人就会像今夜这样盯上她,毫不留情地捏断她脆弱的脖子。

    从前她身份显赫,除了缪太后之外,从未有人敢对她不敬,可现在,连韩王的下属都能轻易地将她踩在脚底下,这巨大的反差,如果说半点委屈都没有,那一定是骗人的。从被未知的力量牵引到这个并不属于她的三十年前之后,她先是遭受了身体上巨大的痛苦,忍受生活上的各种不方便,在陌生的时代里迷茫遗失,与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做斗争,而现在,还要随时面临生命的威胁。

    她很清楚,不论昨夜还是方才,死亡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好在她活了下来,颜筝想,只要能够继续活着,她可以隐忍退让,她可以收起自己尖锐的爪牙,她可以更加小心谨慎,不论怎样都要坚持到离开韩王府回到皇城的那一天。

    那里,才是她真正的战场,而她,绝不能在还未抵达之前就率先倒下。

    翌日一早,明净堂派了周嬷嬷过来,说是司徒侧妃想要见见新来的姐妹,令四季园这些江南来的美姬前去拜见。

    未过辰时,苏月乔尚还未归来,碧落心里便有些着急。**一刻值千金,苏月乔昨夜受韩王雨露,今早缱绻不起,她本应该高兴的,但昨日连明净堂的大门都不准让她们进的司徒侧妃,在这时间忽然说要见她们,她害怕她只是想要给月乔一个下马威,顺便杀鸡儆猴给四季园的美姬看。

    颜筝也有些不安,但她想,司徒侧妃虽然是永帝赐婚,但韩王若是一点也不喜欢她,完全可以不必给她那样大的权力,天高皇帝远,永帝虽是夏朝君主,但他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藩王后院的女人头上去。

    所以,这个司徒听雪能够以永帝所赐的身世,却不被韩王猜忌,而将府中的事务皆交给她掌理,想来并不是那等简单的人物,苏月乔此时正受韩王宠爱,风口浪尖,司徒侧妃是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更何况,以韩王换女人的频繁,以韩王府后院姬妾之多,司徒侧妃若是个爱拈酸吃醋的,这几年恐怕早就让醋缸给淹死了。

    她想了想,便对碧落说道,“正如你昨日所说,月乔是户部尚书苏正彻的族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司徒侧妃的父亲安庆侯与苏尚书同上一朝,为了彼此脸面都不难看,司徒侧妃也不会做得太过,所以你大可放心,月乔不会有事。倒是你我……”

    她指了指妆台上的黛粉,笑着说道,“美貌会令男人发狂,令女人嫉妒,男人发狂不过是想要你的身子,可女人嫉妒起来想要的却是你的命。为了以防万一,我想咱们还是像昨日那样打扮为上,碧落你来看,我将眉黛和在了蜜粉里,这样抹起来才会黑得均匀,不像昨日那样抹不开,费好大的劲。”

    碧落用手指挑了一点在手上晕开,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没有错,就是这样。”

    这年月,流行白皙的肤色,就算脸蛋生得再美,可没有一身洁白莹润的肌肤,那美貌就要大打折扣。

    她打定了主意不取媚韩王,自然也没有与司徒侧妃过招的想法,与颜筝一样,能躲在苏月乔这棵大树的庇护下过些简单安静的生活,是她此时最大的心愿,至于韩王府后院女人之间的杀伐,离她越远越好,而普通和低调,才是她湮没在一众美姬中最好的护身符。而现在,这盒掺了黛的蜜粉就能让她的美貌黯淡下来,成为她自我保护的武器。

    她欢天喜地地接过来,不过小半刻钟便将自己打扮一新。玫红色的锦服和满头珠翠,配上她暗沉的肤色,和不那么灵动的眼神,看上去活脱脱一副乡下女子初尝富贵的模样,简直俗不可耐,连累得她姣美秀丽的五官也变得粗糙起来。

    颜筝眯着眼笑,“司徒侧妃想必也都知道我们的来历,过惯了苦日子的民间女子,好不容易有了穿金戴银一朝富贵的机会,将这些好料子都穿在身上,也不稀奇。你这身打扮很有趣,我也要这样来。”

    她依样画葫芦,也学着碧落那般,将先前黄婆婆送来的首饰,挑着华贵但又俗气的簪上,穿了一身绯色与绛紫相间的华服,在宽大的铜镜中,露出影影绰绰的一团紫红,发髻上金光灿灿,看起来有趣极了。她与碧落相视一笑,便手拉手跟着周嬷嬷身边的小丫头来到园子里,与其他的美姬们会合。

    颜筝小声地对碧落说道,“还好,夏院和秋院的那些人,打扮地与我们两个差不多,否则太打眼了也不甚好。”

    碧落笑着回她,“前夜荔城令府上的宴中,衣裳虽然是黄婆婆送来的,但头上簪什么首饰却全凭自己的喜好,我瞧好多人就爱那些黄澄澄的金头面。昨日鹤翠堂韩王召见,除了我们冬院的三个,其他人都穿了艳色的衣裳,甚至连洛姬也不能免俗。所以我便想,若是咱们想要不惹人注意,必须也要这样打扮,否则大鱼大肉中夹杂两盘小青菜,反倒会格外引人瞩目。”

    她悄悄地将手指向洛姬,压低声音说道,“譬如洛姬,这回恐怕要倒霉了。”

    颜筝顺着碧落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洛姬穿了一身素淡的樱草色纱衣,身上一丝装饰也无,只在髻上簪了一支简单的竹簪,脸上清汤挂面,只涂了浅浅一层胭脂,看起来便如山野晨间挂着露水的小花一样安静柔弱,丝毫没有往日的张扬和恣意。

    她心想,洛姬这是在向司徒侧妃示弱吗?可这样刻意,却反而会令人更生戒备呢。

    洛姬姗姗来迟,又打扮地这样“别具一格”,周嬷嬷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冷笑,她语气平淡无波地对着众位佳丽说道,“姑娘们既然都到了,那就跟着老奴走吧,司徒侧妃事务繁多,可不好让她久等。”

    颜筝听了这话,与碧落对视一眼,便都低着头,混在浩浩荡荡的十名美姬之间,往明净堂去了。

    司徒侧妃的明净堂,位于韩王府东侧,并不是主院,但却已经十分宽阔了,院子里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样不缺,甚至连树木都比四季园的高大茂盛,此时四月,正是北地木槿花开的时节,院墙的一角,密密麻麻地栽着许多木槿,枝头攒动,盛放着橙红色的花朵,娇艳而又美丽。

    从守门的婆子算起,一路行来,她们还看到了洒扫的婆子,浇花的丫头,守门的丫头,以及在屋子里环伺而立的众多仆妇,算起来,最起码有二三十人只服侍司徒侧妃一人。这点尤其令人羡慕嫉妒,不少人脸上露出向往神色,就连洛姬眼里也闪耀着光芒。

    司徒侧妃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就传了她们进去。

    沉香木制的雕花座椅上,坐着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正倚在几上看着手中的账册。与想象中的不同,她并不算什么绝色佳人,那张脸不过只能算是清秀而已,但常年的富贵和岁月的沉淀,令她身上平添了几分从容和雅致,举手投足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面容,可却令人不敢亲近,更不敢小觑。

    听到周嬷嬷回禀,她抬起头来,毫无悬念地,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洛姬,她轻轻皱了皱眉,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嫌恶,随即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打扮艳丽的面孔,忽然停在了缝隙间某张毫不引人注目的脸上,她身子微微一震,神色恍惚地低喃,“真真?”

016 敌我(补)

    016。

    司徒侧妃这句低喃说得极轻,除了她近身伺候的奴婢,没有人能听得清。

    她的失神只是一瞬,眼睫的张合间,便已恢复了贯有的神情,她的笑容很浅,看起来虽然温和,但却不达眼底,令人没来由地生出畏惧,她淡淡地说,“早就听骆总管说,这次来的都是江南四府数一数二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话锋一转,便又说道,“进了一家门,以后便是一家人,彼此都是姐妹,要和睦相处,齐心协力伺候好王爷。王爷不喜欢后院女子有太多心思,所以若是心里带着小算盘来的,还请歇一歇,若是惹恼了王爷……”

    屋子里一时间静得可怕,众位美姬似乎都从司徒侧妃这为难而惶恐的拖音中感觉到了惧怕,那些可怕的传闻如同潮水般袭来,将她们心中那一抹希望的火焰无情地浇灭。

    是啊,被昨日“韩王”望着苏月乔眼神里的温柔蛊惑,她们做了一夜的美梦,都忘记了一路之上被困扰着的那些传言。而现在,司徒侧妃及时地提醒了她们,原来富贵是悬崖峭壁上的花朵,并不是人人都能唾手可得的,想要摘下,就有可能面临险境,甚至极有可能连花瓣都不曾摸着,就掉了下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司徒侧妃眉头微挑,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但她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说道,“我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每月的初一十五众姐妹过来聚一聚,彼此说说话便好。我这个人素来爱清静,每日的晨昏定省则就免了,平素你们是要游园还是做针线,都随你们,我不管。只有一点,我不喜欢惹是生非之人,谁若是要在韩王府故意生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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