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一时失神。”
两人不由都笑了。
“我最近又看了一本杂记,里面写了些游侠故事,元德你在这一带,听说过什么游侠之类的传闻么?”
“你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沈孝先笑道,“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游手好闲的人才对这些比较感兴趣呢。不过你这算是问对人了。江东这一带还真有些故事。”
顾言心神一动,不由更加认真的听了起来。
“好像也是这几年……大约十年之内吧,也不知是哪里一伙人跑到这里来,倒也收编了一些水匪山匪,也不曾为祸乡里,商船商队最多也不过收十余两,几十两银子,对于单人,不过也就是几个铜板的生意。哦……最开始好像还劫过几个富商,开始闹得很大,不过最后那些富商也偃旗息鼓了。传闻说是些什么不义之财之类的。而且就是最近两年,忽然身影也少了不少……”沈元德微微皱眉,“听说他们要搅合到商路上来……除了那个首领,是有些本事,有些意气的,其他的事情要说侠义倒也算不上。”
沈孝先抿了一口酒,“坊间传闻说他们和以前的九歌有些关系,我却不这么觉得。”他摇了摇头,“比起以前的九歌来,行事作风那真是差远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九歌(下)()
“九哥?”
“是啊,九歌。”沈孝先语气里很是带了几分感慨,“屈子的那个九歌。”
顾言方才知道此九歌非彼九哥,不由笑道,“竟取了这般雅致的名字。难不成里面竟也有什么太一、云中君、湘君不曾。”
沈孝先笑道,“云中君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是有的。”
“这些人真是……”顾言笑着摇了摇头,屈原的《九歌》本是祭神之歌,里面的太一、司命什么的都是神灵的名字,这些人竟以神灵自况,当真可以称得上是有些狂妄了。
“我倒觉得名字夸张些没有什么不好。”沈孝先微微一顿,说道,“也可以震慑一番宵小之辈。”语气里对于这个‘九歌’竟是颇为维护,这让顾言更是好奇了起来。
“这‘九歌’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让元德你这般推崇?”
沈孝先低咳一声,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这……”微微一窘之后,沈孝先恢复了过来,“当年推崇九歌的大有人在,又不单我一人。那样意气风发的惩恶扬善的组织,谁不推崇?”
沈孝先把玩了一下酒杯,却没往口边送,而是又放了下来,“九歌在江南、两浙这边出现的少,自然传闻也少了。我那是和你现在年纪差不多,血气不定,最喜欢听些奇闻轶事,而我家中经商,来往的人一直不少,九歌的事,倒有一大半是听一个世叔说的……”说道一半,沈孝先忽的又笑了起来,“他们的事迹太多,我竟不知怎样和你说起了,不如由你提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言微微一笑,略一思考,边答到:“不如就说说这九歌里究竟有多少人,有些什么人吧。”
“九歌这组织,其实说起来也听神秘的。”沈孝先笑道,“谁也不知道这个组织在哪里,究竟有多少人。不少人猜测九歌的主导人物就是屈子《九歌》里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这九位”
“猜测?”
“是啊,只是猜测。”沈孝先道,“九歌曾经不远千里追杀恶匪,也曾惩治偏居一隅的恶霸乡绅,而无论是杀匪贼、惩豪绅,甚至是罚贪吏,都会将他们的罪状和处理结果写在一张大纸上,最后加上印鉴,这些印鉴各不相同,大部分是最基本最常见的九歌印,其余的上面刻着太一、大司命、东君等字样。想必是那些首领们亲自出手,加上的印鉴。只是云中君、湘夫人等印鉴却似乎没什么人见到过,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倒是那些印着印鉴的告示在荆北、河东等地,有不少人在收集。”
顾言笑道,“这倒着实有趣……元德收了几份?”
沈孝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四种不同风格的九歌印我都有,不过那些稀有的印章,却只有两份太一的,大少司命各一份,一份山鬼的还有一份东君的。江东太少,都是托人从外地带来的。我倒是挺想集齐九个首领的印章,倒是九歌隐退之后,告示自然就更少了,更何况我从没听到有人收藏了云中君、湘夫人的印鉴,河伯、湘君听说有人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想必是集不齐了。”说道这里,沈孝先的语气里不免带了些遗憾。见顾言有些惊奇的看着他,沈孝先又说道,“遇之,可别这样看着我,要知道,当初我可是为此特意去学过武,想要西至巴蜀,远上河东去追寻九歌踪迹呢。”
顾言讶然:“竟有这样的事?”
“是啊。”沈孝先语气里有些无奈,“只是我实在不是学武的料子,我当时是独子,家里又管得紧,那肯让我去做什么游侠,最后还是作罢了,也只能收集几张印鉴了。”沈孝先忽然想起一事,又补充道,“也有人说九歌里根本没有九位主管,只是分为几个重要部分。不过这消息显然不实。”
“为何不实?”
沈孝先显然谈性大发:“屈子《九歌》中,大司命主掌人命生死,而那些告示里,盖着大司命的印鉴告示也不少,而这些告示里说宣告的被杀之人,仵作验尸,发现他们的伤口极其相似——都死在一柄极其锋利极其纤薄的刀下,一击毙命。甚至听说连伤口的位置、深度都几乎相同。一个大司命算是巧合,多了其他的自然不能算了——除了太一。”沈孝先有些郁闷的倒了一杯酒喝了,“只有那个东皇太一,时而使剑,时而耍刀,武器也各不相同,所以有不少人就因此认为这九个不是单独的人物,是个类似于分部的什么的集团,还说什么大司命是统一训练的一批杀手……”沈孝先将杯子一放,“也不想想,东皇太一是什么人物,天神之至贵,这样的位置,只可能是首领之位,怎么可能会有一批太一四处晃悠?”
依沈孝先所说,九歌在江东并不活跃,而沈孝先却连仵作验尸的伤口如何都打听过,可见他对所谓的九歌的倾慕。放到现代,大约也是个铁杆粉丝。
“如果太一、司命、东君等都是个人,那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沈孝先微一沉吟,答道:“这九位究竟是什么身份,至今也没人知道,倒是有不少传闻。九歌最盛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冒充……不过那些冒充的……”沈孝先说着,忽然又笑了起来,“有几个敢冒充的,有的后来都被套上了麻袋打了一顿,给揍的鼻青脸肿,还剩几个被衙门的抓起来了。”
这事实在有趣,顾言也忍不住笑了,“这些是九歌做的?”
“也不一定。”沈孝先笑道,“九歌除了惩治恶人,有时还会将劣绅的财货分给贫人,收到他们恩惠的有不少,指不定就是哪个人看不过眼做得。倒是有人冒充湘君、湘夫人、云中君的,有些不好分辨。自从九歌消失之后,也有不少模仿九歌的,比如现在江东的那伙,不过九歌的侠义,哪里是他们比的上的?”
顾言对此不置可否,“如今在江东的这伙人又是什么来头?”
“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沈孝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潜藏的不屑,“忽然就出现在这一带了,坏事倒是没做什么,倒也剿了一两波恶匪,杀了一两个恶人,收些过路费倒也有礼有节,不曾伤人性命……那首领好像是姓石还是姓史,听说射的一手好箭,好像有个震云箭还是破云箭的称号……唉,使箭伤人算什么呢。”
“元德,你对这些人……挺有些意见?”顾言道。
沈孝先沉默了一下,“意见谈不上,这些人倒也没做什么恶事,只是这些人,邀买民心,插足商路,甚至听说官府他们都打通了不少关节。从一无所有,默默无闻,到了现在,北至淮东,南到福建,都听说过这么一伙人,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要做些什么?遇之,你听了不觉得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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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震阳()
沈孝先这话说完,场上的气氛便好似凝固了似的,过了一会,顾言才笑道:“元德这话说得很是。”
虽然顾言心知在这个时候,诸如谋反之类的是不可能成功的,毕竟虽有辽和西夏的威胁,但总体而言,北宋的政局还是比较稳定,大部分的底层人民还能有一口饭吃。偶尔地方上有一两波造反生事的,也不过数月便平息了。但是沈孝先的这番话,却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水浒传》来。当时宋江还在做着公务员的时候,在江湖上就很有名气了,后来犯了事,每到一处,听到宋江的名字,竟有不少人口称哥哥,纳头便拜,简直浑身充满了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当然,终归是,都有一定的夸张成分。但是如果一个民间团体在民间的声望很高,甚至被看做是侠义的化身呢?现在政治清明,揭竿起义不一定有人跟随,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可就不知道了。对于沈孝先讲的这些,顾言显然更关注那个所谓的‘九歌’,江东那个不知名的集团发展速度太快,让沈孝先的警惕了起来,警惕的,自然不会是沈孝先一人。一旦有了警惕,很多事情就无法暗中进行了。倒是‘九歌’……
想到这里,顾言忽而笑道,“元德你好不偏心,江东那个什么教你忧心至此,怎么提起九歌来,倒是一派推崇了?”
“九歌可不像这个……”沈孝先一顿,“我似乎没有和你说如今江东那伙叫做什么名字?”沈孝先对于江东这个组织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些看不顺眼,言谈里都用‘他们’‘那伙’代替了,倒是真没说过这个团体叫什么名字。见顾言点头,沈孝先继续道:“他们叫‘震阳’”说完,还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这名字俗气的很。”
顾言看着他那样子,不由一笑,“震者,东也。东阳者,日之始出也。更何况他们本就在东边,我倒是觉得这名字不错。”
“纵然你这样为他们解释,这名字还是算不得什么。”沈孝先摇头道。
见他一脸不服气,顾言不由起了些兴味,他将杯子里的残酒倒了几滴出来,蘸着酒液在桌面上画了起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顾言笑道。
沈孝先起身,凑过去一瞧,只见桌上长长短短,正是震上离下,雷火丰卦。
“遇之啊遇之,你真是个巧心思。”沈孝先叹道,“我儿子的名字我父亲早就定下,是不能拜托你了,我以后若是有了孙子,一定要让你来想个名字。”
易经卦象里,震为雷,离为火,又可为阳。震上离下,正是个丰卦。丰卦之中,象曰:‘雷电皆至,丰。君子以折狱致刑。’大意曰:君子有感于电光雷鸣的威严,从而裁断讼狱,施行刑罚。这一条又隐合江湖势力的定位,倒是巧妙得很。
顾言拍手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若是想摆摆长辈的谱,私自给你的孙儿取了名字,我可不依。”
两人笑过一番之后,顾言又问道:“刚刚你说他们与‘九歌’不同,不同在哪?”
“九歌行事,如羚羊挂角,毫无踪迹,不过是一群豪侠,周游各地,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罢了。”沈孝先说道。
正是这样,才能让人放松警惕啊……顾言这样想着,却没有说话,沈孝先对‘九歌’这样推崇,倒也没必要和他争论起来。
“九歌如今真的毫无消息了?”
“是啊……毫无消息。”沈孝先微微叹了口气,“恐怕以后都不会有消息了。”
顾言奇道:“这又怎么说?”
“不过是些江湖传闻。”沈孝先摆了摆手,“对了,遇之,你对九歌也很有兴趣?”
顾言笑道:“是啊,挺感兴趣的。话本、杂记里写的,往往是一个人物的故事,我竟不知,当世有着这样一个‘九歌’。倒是可惜缘悭一面。”
听了顾言这样说,沈孝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与有荣焉的表情来,他笑道:“这也没什么可惜的,他们的真容,听说还没有人见过呢。以后你若是去江宁,倒是可以去我家见见我收集的那些东西……”说到这里,沈孝先笑了起来,“哎呀,这话我说错了,若你以后去江宁。说不得我得精心准备好拜帖,才能见你一面了,金殿唱名,琼林盛宴时的感想如何?”
顾言摆手笑道,“元德,你莫要取笑我了,就算以后我官至宰执,元德名帖一到,我必倒履相迎如何?”
沈孝先笑道:“如此甚好。”忽而他又收敛了笑容,“想我此生,金殿唱名,怕是不可能了。”声音很低,顾言一时没有听清楚,但见沈孝先忽然情绪低落下来,便也猜到了其中原因。他微一沉吟,“元德若是进京参考,若是我还身在汴京,又不嫌弃我顾言才疏学浅,可去我那里,互相探讨一番。”
沈孝先心知肚明,这番话,说的是他入京的时候,顾言可以指点他的学问,所谓的探讨,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听着舒坦的托词罢了。他心中感动,却只是洒然一笑:“到时候,必定叨扰。”
顾言又将汴京的住址细细说了,两人推杯换盏,又各自谈了些这些年的趣事,倒是相谈甚欢。
等到日色西斜,顾言方才告辞离开,回去之后,却是走到许固房前,见房子里正亮着灯,顾言用手敲了敲门,不多时,门就开了。
“遇之,找我何事?”许固笑道。
“没什么事。”顾言走进门,笑道,“用过晚饭了不曾?我带了些酒菜点心。”
“遇之来得及时。”许固笑道,“我正好腹中饥饿。”
“这下酒菜味道不错。”许固挟了一筷子,笑道。
“是吧。”顾言笑道,“我就觉得这个卤水猪心味道最好,特意给你带了一份。”
许固笑意不停,“和朋友喝酒去了?”
“是啊。”顾言亦笑,“就是上次遇到的故友,一起喝酒聊天,从江东豪侠说到诗歌文章愉快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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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好像出毛病了,总是蓝屏,重装系统了也没用。感觉不愉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酒醉()
“江东豪侠?”许固洒然一笑,表情看不出有什么违和的地方,甚至连手上的筷子都没有稍作停留,将一筷子下酒菜放入口中,嚼了两嚼,就着酒吞了下去,方才笑着说道:“你还有喜欢听豪侠故事的书生朋友?”
顾言将手一摆,笑道,“你这话可说错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样快意恩仇的故事,谁不喜欢听?哪里要分什么书生匹夫?”忽然一边用筷子敲着酒杯,高声吟起诗来:“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边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吟完一首侠客行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
许固想起刚进门时从顾言身上闻到的一股酒味,又看他面色发红,情绪高涨,心知他怕是有些醉了,不由有些忍俊不禁。他笑道:“我知道,唐朝李太白的侠客行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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