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也要进行考试,但考的内容却与儒家经典关系不是很大,与诗词歌赋更是没有关系。
儒家经典的部分内容会出现在考试范围之内,但所占分数比重,恐怕还不到十分之一,更多的考的是实学与名学,也就是自然科学与逻辑学,这二者占分的比重高达五成,剩余的则是基础数学、历史、经济等内容。
那些读了半辈子书只想当官的儒生们,发觉自己所学的东西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当然气疯了。周铨只统治四行省倒还好,可若他吞并了大宋,以整个大宋读书人之多,少不得会有些人铤而走险。
“第二批反对周铨之人,便是那些在他治下的农夫,富者连阡接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随着有钱人越发有钱,这种事情更为彻底,终有一日,贫者一无所有,只能起来造反。今日夸赞周铨者,到那时便是要推翻他之人!”
在方毫看来,这种矛盾是无解的,周铨发展工商,造就了一大批富人,这些富人要将钱财变成实际财富,自然要买田置地,要同贫者争夺土地资源。贫者哪里争得过这些人,到得矛盾激化之时,贫者唯有拿起武器来反抗,才是唯一的生路。
“其三么……周铨自己的部下里,恐怕也未必人人对他满意,只是有些人,隐藏得比较深罢了。”方毫说到这里,还笑了笑。
这笑容让斡离不非常不舒服,这厮总是如此,他在大宋与周铨治下都有暗线,一定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出来!
五五四、内教化而外王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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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铨端起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将之食尽。
他如今也是近乎中年,因此开始讲究养生,食不言寝不语,暖粥养胃热水烫脚……不过当居于济州五国城的赵佶得知周铨用这些方法“养生”之后,很是嘲笑了他一番,说这便是乡下的土财主也懂的东西,哪里值得他当回事。倒是他这位道君皇帝,精研道家养生之术,所以子嗣众多,精力旺盛。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赵佶还亲自写了一部名为“道君养生主”的小册子,托人送给周铨,其中很大的篇幅都是房中秘术、阴阳同修,看得周铨直撇嘴,然后就命人收起。但不知为何,这《道君养生主》小册子却泄露出去,印得全天下都是,这结果让周铨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让赵佶大赚了一笔“润笔”。
“不能让他这样胡闹下去了,殿下!”
周铨吃完粥后,白先锋在他面前板着脸道。
“你的意思?”
“他为君之时,就荒唐无行,如今这个地步,还做这等事情,实在是有失体面。更重要的是,他写的东西,无益于世道人心,理当禁绝,岂容其行于世间!”
白先锋千里迢迢从洛阳赶到延州前线来,为的是一件在他看来很重要的事情:赵佶又写了一本书。
据说《道君养生主》大卖之事,给了赵佶极大启发,终于找到了余生的乐趣。他在济州岛倒是衣食无忧,可是比起早有准备带了大量财富来的耶律延禧,他的囊中就略显羞涩了。大家都是没了江山的皇帝,少不得凑在一起热闹,这是赵佶被耶律延禧屡屡嘲笑的地方,发觉自己写的小册子能赚润笔之后,赵佶决定大写特写,如今便以“兰陵笑笑生”为化名,在写一部名为《大宋风华》的书,尽是些朝廷秘辛、显贵私史,主攻大宋以来高官显贵的闺闱秘事,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小那个黄那个文。不过赵佶写得精妙,因此极受欢迎,润笔之资,倒是不匪,让另一个写同名书的羡煞。
在白先锋等看来,赵佶这厮理当老老实实退出历史舞台,周铨好吃好喝每月还有零用钱将他养在五国城中,他就该感恩涕零,若是知趣,沉迷于女色早点将自己折腾死才对得起周铨的厚恩,可这厮不但越老越精神,还不甘寂寞写起了这种文章。
后世史书中怎么说?周铨虐待前朝上皇,逼得他只能写精品文来谋生?
另外,白先锋也不希望赵佶太过出风头,赵家的人,最好都默默无闻,等待时间将他们淡忘。
只是此话有伤周铨宽厚之名,故此他只能心里想,却不能说出来。
周铨当然明白他言中未尽之意,却是一笑:“就这么点事情,也需要你千里迢迢跑来……写就让他写呗,我也挺喜欢看的,不过是些风流韵事,哪里谈得上不益世道人心。况且那些人能做得出来,莫非就不准别人给他写下来么?”
“殿下,这……这不好啊,真不好,会让人胡思乱想!”
“这么说吧,青楼妓坊,你去过没有?”周铨觉得好笑:“只准你去,不准人写,这岂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位大宋知州田登之事,此时已经在天下广为传播,这正是身为教育部书的白先锋所为——教育部除了推广实学普及三年义务教育之外,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管理各家报刊书籍出版,白先锋专门组织了一些“写手”,将有宋以来官僚们的诸多丑态编成书册,不遗余力打击这些官僚们的形象,田登这么经典的例子,他如何会放过!
白先锋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值得你我花费过多精力,倒是三年义务教育之事,你还得多多督促。如今是财力不足,等财力足了,三年要变成五年甚至六年……这是前所未有之举,能成此事,功绩不亚于孔子兴办私学广收门徒,白兄,这等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唯有你去办,我才放心!”
周铨这话既是鼓励白先锋,也是一种敲打。
白先锋与董长青二人,对于华盖殿大学士、内阁总理这个职务,都是虎视眈眈,毕竟这个职务,放在大宋就是宰相,而且是大权独揽的宰相!
按照周铨拟定的规则,所有官职都有任期,象内阁总理之职,他的任期是五年。四年前孙诚成为内阁总理,明年就是第五年,虽然有消息说周铨对他很满意,有意让他再任一届,可是白先锋与董长青都觉得,自己的能力功绩声望等等,也够资格担任一任总理,或许在周铨面前多多表现,能让自己取代孙诚呢。
这也是白先锋大老远跑到延州来的另一重用意,不经常在周铨面前出现,周铨考虑总理人选时,肯定会将他忽视。
但周铨表露的意思很明确,不会考虑他接任总理之职,这让他很是失望。可是能以孔子功绩相提并论,这样的虚名对白先锋来说,又有极大的诱惑力。
因此他就带着这喜忧参半的情绪离开了周铨的行营,才出门,便看到岳飞板着脸走了过来。
两人文武互不相属,但白先锋追随周铨的时间不短,与岳飞也有过交往,对其人甚是敬重,因此先向岳飞行礼:“见过岳帅。”
担任一军军帅之职,已经可以被称为元帅了。岳飞性子清高,只是回了一礼,也不与白先锋寒喧,径直去见周铨。
“岳鹏举的兴致似乎不是很高,莫非前方战事有什么变化?”白先锋心中暗想。
不过军务如今已经不是他能过问的了,周铨建立的新体制分工极是明确,除非有所兼职,否则文臣是不宜过问军务的,同样,军官们也不能干涉行政事务。白先锋只能带着疑问,又匆匆离开。
岳飞给周铨带来的消息,确实不是很好:李乾顺溜了。
李乾顺将大食教引入中原,在周铨看来,其罪甚至比起与他争夺天下的兀术还要大。因此,他暗中透露消息给兀术,却未将消息泄露给李乾顺。原本是想消灭了赛贾尔之后,顺便将李乾顺也彻底收拾掉,结果岳飞在击败塞尔柱联军后立刻转战李乾顺,可是李乾顺却仿佛预先得到了消息一般,果断断尾,只留下万余人虚张声势,实际上主力却已经撤退,早一步逃离战场。
“这厮溜得倒快,不过鹏举也不必太过挂心,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周铨安慰道。
岳飞却觉得,自己应当可以做得更好,因此向周铨进言道:“我愿领军,直追穷漠,将他擒来!”
“补给如何解决?”周铨知道岳飞的性格,他说此话,肯定是有所准备。
岳飞果然就提交了一份计划,特别是有关在大漠中如何建立补给线之事,更是极为详尽。虽然这其中还是有很大的风险,不过周铨竟然有意于西域,这种风险就是必须冒的。
“以你这份计划为底,将之充实一下,许你遣一个师入西域,不需要面面俱到,暂时只要能威慑西域诸部,令他们承认是属地即可,属地,不是属国!”周铨强调了一句:“汉家之威,自李唐之后,已有三百年未回西域,你们去,不要手软,当令那些朝秦暮楚之辈知道,他们如今居住的土地,只是我们汉人暂时借他居住,休要以为他们才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周铨话语里有着杀气,岳飞望向他身后,在周铨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上书“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十四字。
白先锋与岳飞先后寻找周铨,他们二人并不知晓其中含义,但是,就是在与二人的对话之中,周铨决定了今后十年内他的新政权的主要任务。
对内就是推广义务教育,将此作为第一民生来做。周铨做过调查,此时莫说偏僻乡村,就是城中有些百姓家的小孩,当被问起“你是哪国人”之时,回应极为茫然,既不是答华夏,也不是答大宋,而是根本没有民族与国家意识。义务教育不仅能将进一步工业化所需要的知识传给这些孩童,更能将民族与国家意识传给他们,让他们为华夏之过去而自豪,也愿意为华夏之未来而奋斗。
对外则是以少数精兵扬威,但决不轻易大举动用国力,主要借助华夏之威和国家实力来吸引周围小邦和诸部依附,同时借助这些依附者的力量征诫敢于敌视和反抗者。对非汉族的诸族,采取半开放的态度,允许他们融入汉族之中,但一定是汉化而非相反。
这对内对外两项战略的决定,也就意味着周铨在长远利益与短期利益之间,选择了长远利益。他没有被已经取得的成功所迷惑,也没有被部下们急于建功立业的念头所裹挟,即使是在一场决定国运的大胜之后,他依然保持冷静。
“下雪了,下雪了!”
就在周铨与岳飞商议向灵州进军进而经略西域之事时,突然外边传来了呼声,周铨愣了愣,大步走出了门,却发现原本的晴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北风呼啸而来,带着大量的雪粒劈头落下。
今年的雪,比往年要早来半个月……
他叹了口气,回望岳飞:“咱们的计划,只能在明年春上再施行了!”
五五五、逃无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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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往年早半个月的雪,将赛贾尔苏丹堵在了半路上。
此时他身边只剩余区区两千余骑,不过战马倒有五千多匹,各种物资丢失得差不多了,只靠着烧干粪点火取暖,杀死瘦弱的战马充饥。
除此之外,就是白天时从附近的两个小部族那里抢来的牲畜。
周围一片怨声载道,没有人再说今日之祸源自于他们的贪婪,都在咒骂背叛了的兀术、无能的李乾顺,偶尔还有人抱怨赛贾尔,不应该将他们带到东方来,以至于有此惨败。
赛贾尔喘了几口气,眼中一片死寂。
他受了点伤,不过伤势远没有到致命的地步,让他如此意气消沉的原因,还是兀术与山中老人的背叛。
兀术占据灵州大营之后,可没有准备给他留下什么,山中老人更是不会容许他回去。若不是赛贾尔有所警惕,他面对兀术留下兵马的偷袭和阿萨辛派的刺杀时,就不会只是受一点伤了。
好在华夏军的医疗手段,有不少也传了出来,因此用浓酒精消毒的事情,塞尔柱联军中也有,所以赛贾尔不必担心伤口感染。
赛贾尔很清楚,兀术的背叛意味着什么。
他回国之途,已经断绝!
“陛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人都要跑光了!”
他最信任的艾米尔库马吉单膝跪在他的身前,抓住他的左手,急切地摇晃着,这让赛贾尔眼中恢复了一定的神光,他勉强坐正身体:“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现在我们有两条路,一条是向李乾顺称臣,他肯定也想西迁来避开那个可怕的恶魔,那就需要帝国的力量给他提供帮助!”
让赛贾尔向李乾顺称臣?十几天前,李乾顺还跪在他的脚下亲吻他的靴尖,现在调过头来?
不过库马吉提出这个建议丝毫没有心理负担,他知道赛贾尔不会因为一点点自尊心和脸面,而拒绝这种提议。毕竟他们所信奉的教旨之中,欺骗是受到他们的神明所保护的。
“这是不得已的方法,如果真向他俯首称臣,他……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赛贾尔眼珠子稍稍动了一下,没有多少神彩,证明这个想法,他也早就有了。
“第二条路,是向周铨称臣!”库马吉道。
赛贾尔立刻坐正身体,眼里寒光闪动:“要我向帝国最大的敌人,那个恶魔俯首称臣,真神在上,他会降下神火,狠狠惩罚我们!”
“真神如果要惩罚我们,在我们架空哈里发时就应该降下怒火了。”库马吉压低声音:“陛下,别忘了,活着才有未来,李乾顺是弱者,周铨是强者,与其给弱者当臣子,不如给强者作奴隶!”
周铨这个名字,在赛贾尔面前是禁忌,但此时库马吉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如果有机会,他都想学兀术一般!
他这番话说动了赛贾尔,赛贾尔沉吟了一会儿:“周铨会接受吗?”
“为什么不接受,中国的皇帝,一个个都喜欢外国人来称臣纳贡,每年都有不知多少商人冒充大食的王子、波斯的贵族,个个都能得到他们的礼遇与优待。哪怕周铨有些不同,可是只要他对我们的土地怀有野心,他对自己的声望还嫌不足,那么他就一定会接受。最多不过是有一场羞辱我们的投降仪式,但这……比起苏丹陛下的性命也算得了什么?”
“可是……”
“只有最忍耐的骆驼,才能走出沙漠。苏丹,难道你真想去亲吻李乾顺的靴子吗,而且你看看周围,这些人,他们敢骂兀术那个叛徒,敢骂李乾顺这个无能之辈,没有人敢骂周铨!你觉得一个敌人,能让他们比对真神还要敬畏,还指望他们能够做什么呢?”
赛贾尔站起身来,看着周围,那些部下们围着干粪堆,在臭哄哄中小声议论,时明时灭的火光中,他们的面色都非常诡异。
“只怕有不少人都想着,要将我抓住,然后献给周铨,换取他们的荣华富贵吧?”赛贾尔心中暗想。
然后他就发现,一柄匕首已经指在了他的脖子上。
执着匕首者,就是深受他信任,并且刚刚还给他出了两条主意的库马吉。
“动手吧!”库马吉厉声喝道。
随着他的喝声,周围一片砍杀、呼号、哭泣、惨叫。很短的时间内,大多数赛贾尔的亲信,都被砍翻在地,少数没有事的,也都被下去兵刃,赶到了一起。
“你们……这是做什么?”赛贾尔又惊又怒。
“苏丹,既然你迟迟不能拿定主意,那么就由我来替你做决定吧。为了我们大家,你就牺牲一下。”库马吉大声道。
“正是,苏丹,战又战不得,退又退不得,只有降这一条路了!”
“与其去李乾顺那里受气,还不如直接投靠周铨!”
听到周围这一片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