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都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自己也在这希望国中,该会是什么模样。
也应该可以当一个大官吧……
也能够入朝成为公卿吧……
甚至也可以成为,能够废黜皇帝的宰执大臣吧……
日吉丸眼中闪闪光,全是向往之色,然后那人又摆了摆手:“今天你们来了,我要先教你们十个汉字,汉字乃是最完美的文字,若非如此,中原也不会成为最好的国度……”
好一会儿之后,一堂课结束,那人亲自给每个来此的孩童都了食物,包括一块烙饼、一个小饭团还有三枚糖果:“烙饼和饭团,你们在这里吃掉,糖果记得该怎么处理吗?”
“自己吃一颗,剩余的交给家里的大人,让他们也尝尝什么是甜蜜的滋味!”这一次不是日吉丸,而是别的孩童大叫出声。
日吉丸每次都是将糖果自己吃了,可是一颗都没有给他老娘留下。
他分到糖果之后,倒没有忘记得那人说了声谢谢,不过才直起身,他现那人神情有些古怪,然后向着自己行礼。
这让日吉丸吓了一大跳,片刻后醒悟过来,回头望去,只见他们讲课的小院子外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宋人的身影。
这几个宋人,都穿着笔挺的制服,看上去极为干净利落,而且一个个精神抖擞,让人看了就心生羡慕。
“九河道长!”周铨在门口,向着这个舌烂莲花的道人行礼。
这位九河道长,可是在流求历练出来了,论及给当地土著洗脑,谁也比不过他。
此前林灵素病重,九河从流求返回探望,闻说叶楚要来日本,他立刻自告奋勇,要跟着来日本。他极有语言天赋,在济州时就学会了高丽语与日本语,因此到这边来,说起话来日本人都能听得懂。
周铨给了他一整套的日本资料,还在船上,他就拟出了日本“三座大山”的说法。
两人见礼已毕,九河将这些日本少年都放走,然后笑道:“制置如何有空来我这里。”
“我刚到,听闻道长在此上课,故此赶来旁听,叶楚、韩世忠和宋行风他们可以用刀枪打下这片土地,我委派的文吏可以治理此地,但要想巩固这边的统治,须得靠道长呢!”
“哈哈哈哈……”九河道人对周铨的夸赞,也不谦逊地接受了,他自己有些意气飞扬,每次在教育土著、给土著洗脑的过程中,他总能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只不过这边只有些小孩子,道长这是从娃娃抓起?”见他这模样,周铨调侃了一句。
两人甚是熟悉,彼此间也偶尔开开玩笑,九河道人是林灵素的弟子,也得了林灵素的交待,道门想要兴盛,非得交好眼前这年轻人不可。因此他不以为意:“我倒也想多招些大人来,只不过这些日本人,顺民当惯了,听我所说听不进去啊。”
“毕竟没有陈胜吴广。”周铨点点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有这样的创之人,自然就以顺民居多了。虽然日本人也会偶尔闹点暴动什么的,但放在中国,这只能算是骚动——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某派权贵煽动挑事,他们才会如此。
“所以我想了点办法,把这些孩童们召来,他们会把糖带回去,想来家长就会问他们在这里听了什么,虽然间接了些,日积月累之下,迟早他们会受影响的。”
他二人一边对话,一边绕着九河的道观走了一圈。因为叶楚等夺占此处的时间并不久,所谓的道观,其实是当地人的神社。原本神社的住持被辽人杀了,九河道人来此之后,拆了神像,换上三清牌位,便算是道观了。
“道长在这里呆了些时日,觉得……此地我们可以久占么?”周铨问道。
之所以迟迟未对日本动手,而且想方设法要将大宋的权贵全都绑上来,周铨是有所担忧的。
虽然中国人称日本为小日本,但放到欧洲去,无论是人口还是领土面积,都是妥妥的大国,英德二国,面积都没有它大!即使是此时,其人口数量也是不少,东海商会目前的人力有限,若是这里变成一团沼泽,会将东海商会有限的力量陷入进去,影响周铨的计划。
“久占没有问题,但要夺取,恐怕有些艰难,非是一代人能成。”九河道人低声道:“日本人不介意他们头顶上坐着的是哪位主人,但是,他们貌似温顺,实则不臣,而且他们太会学习了,我恐不须一代人,他们就能学得我们的东西,学成之后,必反噬其主……”
九河的话还没有落,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猴头猴脑的日本人被周铨的卫士抓住,看起来他是想接近周铨!(。)8
三三九、分而治之()
被抓住的正是日吉丸。√
课堂散场之后,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呆在远处,注意观察周铨与九河。当他现九河与这个明显是宋人中最大官的人物关系亲近,一个念头浮了起来,让他做出这样的冒险之举。
勃勃的野心,在他瘦小的胸膛里跳跃着。
因为年纪和经历的关系,他恐怕是所有来听九河讲课者,最能明白九河道人所说的意思者。
而且九河也给他描述出了一个无限光明的前景,这让他觉得,自己应当为这个前景做些什么。
当然,他不是那种愿意为了伟大理想而献身的人,他只是想通过自己所做的事情,在那个光明前景来临时,换取更高的位置和更大的利益。
因此他想着靠近周铨,但却被卫士拦住,他还想象对付代官老爷的随从那样,从肋下钻过去,结果被死死摁住,险些架上了刀。
“我,我,帮助,朋友!”他大叫道。
用的是汉语,他倒是个聪明的人,跟着九河道人听了几天,颇学了几个汉字。
周铨一笑,向九河投来询问的目光,九河微微点头:“此人年纪已经过了十五,不过每日都来听,我也不阻拦,他反应倒很灵敏,而且有些东西,别的孩童听得未必懂,他却很懂,能举一反三!”
“聪明人就好办,让他过来吧。”周铨道。
日吉丸被带到了周铨面前,他跪下去叩,周铨也不扶他:“你想见我,还是想见九河道长?”
“我想见老爷你,我可以当你们的朋友,帮助你们!”日吉丸道。
周铨听得哑然失笑,周围的护卫则是面带怒意。
这厮是什么玩意儿,猴头猴脑,说他是人都是抬举他了,竟然也想当周铨的朋友!
却是日吉丸学得时间短了,他只知道朋友是能帮助别人者之意。否则他绝对不敢自称是周铨的朋友,就算是给周铨当走狗,他都不够资格。
好在周铨不是在乎这点小事之人,因此没有与他计较:“他想要什么,让他直接说吧。”
“我想要去天下,散布九河道长教我们的学问,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为什么我们日本这么落后,大宋那么达!”
这可以有!
周铨听得眼前一亮,看了九河一眼,笑着道:“道长在此办学,可是结下了硕果!”
“呵呵,此人在日人当中,算是狡黠多智者,制置觉得可用?”
“无论可不可用,对我来说,有什么损失么?”
两人相视一笑,周铨转向日吉丸:“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日吉丸……”
周铨听得这个名字,再看到这厮猴头猴脑,心中一惊,再问九河道人,才知道日吉其实是日本人信奉的一位神祗之名,因此日吉丸这名字,不少平民都用作给自己儿子当名字。
只不过这名字加上这长相,周铨觉得实在有些巧合了点。他又打量了一番,然后微微一笑,隔着几百年呢,而且地方也不对,这位怎么可能是那个日本的野心家猴子秀吉?
“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取一个姓名吧。”周铨说道。
日吉丸大喜,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谢恩!
要知道此时日本,甚至直到明治维新之时的日本,平民百姓大多都是有名无姓的。周铨赐日吉丸姓名,对他来说可是大恩!
“你姓侯,王侯卿相的侯,名字就从你的本名日吉丸中取一个吉字,我再赐你一个秀字,秀美江山的秀,你就叫侯秀吉吧。”周铨面无表情地道。
“侯秀吉……侯秀吉……侯是王侯卿相的侯,秀是秀美江山的秀,我叫侯秀吉了,我有名字了,我叫侯秀吉!”
那日本人欢喜得在地上直打转儿,周铨看到了他充满野心的双眼,他强行忍住,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好吧,一位满脑子推翻三座大山思想的猴子秀吉,将要开始他新的人生了,对他能把日本弄成什么模样,周铨很是期待。
“你准备怎么做?”周铨向侯秀吉问道。
“小人有一个主意,道长老爷说的道理非常易懂,但是来听的人太少,小人要去每个村子,将他的道理说给村民们听!”
周铨点头表示认可他这种方式,然后又给他出主意道:“你这样去的话,容易被朝廷觉,这样吧,我们会给你一点支持……”
一听到赞助,侯秀吉眼前就开始光了,他可是知道,这些宋国人身上有的是钱,哪怕只是给他小小的支持,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我们会给你置办好一批杂货,你就以一个货郎的身份,穿梭于各个村子。这个身份行走各地,不会引起怀疑,另外,你还要小心,自己要琢磨一些对付抓捕的技巧!”
“是!是!多谢老爷!”侯秀吉连连躬身。
周铨既然下达了命令,执行起来就非常快,转眼之间,一副货郎担子已经出现在侯秀吉面前,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虽然只是一副小货郎担子,可却是他十七年的人生中第一份资产!
他深信,自己能够凭借这一份资产,打拼出不一样的未来!
看着他挑着那份担子远去,九河道人忽然失声笑道:“若是这小子背着这担子走了,却不完成他的任务,制置,你这活财神这一笔生意可就蚀本了。”
周铨也笑道:“这一笔蚀本,还有下一笔呢,道长想想看,投到这小子身上才多少钱,两三块银圆罢了,这样的投资,我可以弄一万个,哪怕其余都亏了,唯有一个成功,那就是大赚特赚,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九河道人倒没有往这细想,低头琢磨了会儿,他抬起头,钦佩地看着周铨。
身为道士,想要壮大道门,琢磨人心是必不可少的,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九河自问自己对世情看得很透,但与周铨一比,他又觉得严重不足了。
自己是人生经历许多才想明白的问题,而周铨却仿佛生而知之,才这么年轻,就已经一清二楚。
“制置之才,莫非天授?”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哈哈,道长上通九宵,下游九泉,是否天授,道长岂有不知之理?”
两人相视一笑,九河岔开话题:“制置想着如何处置日本?”
这是承接此前两人被侯秀吉打断的讨论,日本国土面积不小,人口众多,有将近七百万人,若加上各种隐瞒的人口,其数值可能接近千万,而东海商会如今直接控制的人口,济州岛上约有二十万,流求岛上约有十二万,两者相加也不过三十二万,以这点人口,远渡重洋,想要彻底占领日本,显然不现实。
周铨看了看左右,确认没有日本人在场,低声说了四个字:“分而治之。”
“哦?”
“源义纲这枚棋子要好好用一用,另外,在日本地方上有力的豪族,也要寻一些出来,扶植他们成为军阀对抗其中央,待日本如今朝廷解体之后,再令这些豪族互斗,勿令其统一,向这些军阀派遣顾问,潜移默化,使其子弟亲我。令其择选优秀,送至济州流求留学,授之儒道之学,再使其回国为官……”
听到周铨要招收日本学生,九河的神情本来一肃,但又听说是授之儒道之学,他便笑了起来。
儒道之学不是不好,放在现在,仍然是很先进的治国显学,但是,对于立即提升日本的国力,作用并不是很大。学不到造船、大炮、机械、火?药等直接壮大国力民生具体学问,去搞形而上的儒道之学,周铨的计划,着实有些坑日本人。
“若日本觉得尚有不足呢,非要学习机巧之学,你又不好直接阻之?”
“简单,派遣一二学者游说日本,倾其举国之力,制造永动机械。”
“那是何意?”九河愕然。
周铨笑而不答,所谓永动机械,至少周铨看来根本无法实现,若是日本对于实学非常感兴趣,他又无法直接阻止,那么就想办法将它们引到歪路上去,勒紧裤带用举国之力去研究不可能的永动机,等日本人醒悟过来,已经浪费几十年时间和一代最聪明的学者了。
就让日本为了人类的科学进步去证伪吧,中国还是踏踏实实做些能够真正提升国力、增强国防的事情。
他们这番谈话,旁人并未听到,就连周铨的卫士,都只是听得零星半点。九河暗暗记住周铨的计划,在心中,有一种自己见证了历史的感慨。
而挑着货郎担子的侯秀吉,此时也回到了家中。
他母亲听得声音,出来一看,然后吓一大跳:“日吉丸你这个马鹿,这是从哪儿偷来的,难道是从宋人老爷那儿偷的?你还要不要命啊,天神啊,我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混蛋?”
“少罗嗦了,老太婆,这是给你的,从今天起,我就要为一个伟大的目标去奋斗,老太婆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到时候,我会给你找十个八个美丽的儿媳妇,你好好享福,天天就象吃这个!”侯秀吉道。
递给他母亲的是糖,此前他每次都是自己吃掉,但今天,他有了一个远大的理想,哪里还会将区区的糖放在心上。(。)8
三三九、侯秀吉与****喜二郎()
日吉丸他老娘看到糖,脸色变了。
她呜呜大哭:“别人家的儿子去宋国人那里拿了糖,都会回来分给父母,你这没良心的小混蛋,每次都是自己吃掉!”
日吉丸不免有些尴尬,他嘿嘿笑了两声,却听得母亲又说:“今天你总算有了点良心……不对,这糖是不是你偷来的,和这货郎担子一起偷的,为的是让你老娘替你顶罪?”
“胡说什么呀,老太婆,你是我妈,我怎么会害你!放心,这是我奉承老爷们奉承得好,老爷们赏我的,担子也是,他们听说我有老娘要养活,所以给我弄了这个货郎担子,明天开始,我就要走村串户,去卖小货去!”
看到母亲还是一脸不相信,这小子又道:“对了,以后别叫我日吉丸了,宋国的老爷赐给我新的名字我叫侯秀吉,王侯的侯,秀美的秀,日吉的吉!”
“呸,我才不相信,你这样的家伙,还会如此!”母亲呸了一口:“我要去打听打听,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事!”
她心中疑惑,当真跑到外边去打听去了。
侯秀吉这次没有撒谎,因此并不怕她去问。他是个聪明的人,在家里收拾一番,开始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去做。
“九河道长的话非常有道理,我们日本也应该实行科举制,废除公卿世袭,还要限制天皇的权力——此前农民不懂这个道理,因此不晓得出来反抗,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些道理告诉他们。不过大多数农民都是愚钝的,指望所有人都明白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走村串巷,要做的不是鼓动所有人,而是鼓动和我一样的聪明人。”
聪明人可以诱之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