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一愣,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周铨:“莫非,周郎觉得给俺十贯钱少了?”
“自然少了!”
周铨说道,他心中还暗暗补充了一句:若你就是那个韩世忠,给你十万贯都嫌少了。
岳韩岳韩,这位韩世忠,可是与他的便宜师弟岳飞相提并论的人物。虽然用兵上不如岳飞,可在宋朝这一时期,也算是人杰了。
周铨相信自己手下的阵列少年里,也能培养出一些大将甚至名将出来,不过,若有现成的名将给他用,何乐而不为?
而且对韩世忠此人,他还是相当敬佩的,岳飞被害之时,举朝诺诺,唯有他敢挺身而出,愤怒地质问“莫须有如何能服众”。
“先取一百贯给二位壮士零花。”周铨心念转动,不过哪怕是韩世忠,反正既然来投了,就不怕他走掉,而且梁庭芳那边的事情更急迫一些。
韩世忠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将十贯钱变成了一百贯。
待他们离去之后,周铨歉然对梁庭芳道:“梁兄,摩尼教之事,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些年,摩尼教倒还安份,不过他们私底下弄了一些营生,象什么毛衣……”
“毛衣?”周铨眉头一皱。
织毛衣是他提示下,师师小娘子的发明,后来在市面上流行起来。这等营生,虽然也能赚些利润,但比起周铨的那些暴利产业差得许多,因此他并没有在意。
“对,如今南北市面上的毛衣,他们控制了近半,若有人家,请来织工,也想着和他们竞争,少不得被他们用种种法子,破家破财!”
这摩尼教,倒还搞起了垄断!
周铨有些乐了,方腊这是在弄什么,莫非不想造反了,开始搞实业?
“他们借着去榷城购养毛的名义,从辽国倒腾了不少马匹,我妹子算了一下,他们如今至少有七八百匹马在手,又以毛衣之利,暗中购置兵刃、甲具,招募愚姓充作信徒。我妹子说了,他们如今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待一个时机!”
梁庭芳三句不离“我妹子说”,不过周铨却没有心情去笑他。
江南一直是他的一大市场,比如说玻璃器皿、铁器,还有船场的船,在江南卖得都相当好,可以给他贡献大量的利润。同时,长江南北,也是他最大的粮食来源之地,仅在政和五年,他就从这边调买了两百万石的粮食,将之运到了济州岛、流求岛,以备下一步之需。
所以,周铨希望江南短时间内能够保持稳定,至少不要因为摩尼教生事而闹得破坏了他这个大市场和粮食来源地。
“你有没有向朝廷举报此事?”周铨问道。
这其实是白问,以周铨在朝廷中的耳目,若是此事引起了朝堂的重视,他早就知道了。
“自然举报了,可是如今东南一带,管事的是谁你也知道,我父子官小职卑,我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提辖……谁会在乎我们说的话?我妹子说了,此事情,和别人说没有用,只能和你说!”
“哦,为何如此?”
梁庭芳有些不满地瞪着周铨:“你问我为何如此,我哪里知道,不过我也问了妹子,她说你离不得江南!”
周铨哑然一笑:“此事我知道了,我会寻机会和朝堂诸公说说此事,江南若是乱了,确实对我没有好处!”
“哦,对了,我还擒住过一个摩尼教的人,那厮似乎说,他们的军师时常往来于雄州的榷城、京师和杭州,特别是在京师之中,似乎有一位摩尼教的大人物在。”
这个消息,让周铨凝神思忖了好一会儿,这位摩尼教的军师,十分神秘,在京师之中,还有摩尼教的一位大人物……若真是如此,毛衣的事情也就可以解释了。师师织成毛衣,最初就是在京师的仕女之中流行起来,想来那位大人物从中看到了商机。
周铨并没有想到,那位大人物离他离得非常近,那位军师,如今更是在东海商会的商场之外。
军师姓陈,但即使是摩尼教中,也少有人知其姓名,他外出游走,多以箍桶匠身份掩饰自己,故此称之为陈箍桶。
此时站在商场之外,他望着映入眼中的玻璃窗,慨然一叹。
玻璃镜子至今仍然要卖数十贯一块,巴掌大小的也要卖三五贯,但这商场之中,二楼以上,窗子尽用透明玻璃,阳光可以透窗而入,隐约之间,也看到窗内排着许多书柜一样的货架。
“可惜,据说要到春节之日,这商场才正式开放,所以现在还只能在一楼里看看货物……只看这外边的窗子,便可知这是何等销金窑了。周铨弄出这样一处所在,日进斗金还是少说的,只怕要用聚宝盆,才能形容他的敛财之速!这等人物,若能为我圣教所用,天下大势,定之如反掌耳!”
陈箍桶心中暗想,却见两条大汉,喜滋滋从商场后边走了出来。
那后边就是东海商会办事之所,据闻周铨如今便在其中,这两条汉子,身上穿的却不是东海商会人的服饰,其中一个,连冬衣都没有,只穿了件单衣。
正是韩世忠和宋行风二人,他们领了“零花钱”,迫不及待要跑出来耍耍。
陈箍桶心中一动,便跟在了二人身后。。
二八零、一日赌豪()
“不曾想周大郎给了一百贯,只不过这玩意儿当真能作一百贯用?”
宋行风晃啷着手中圆圆的银币,有些不解地问道。
一百贯钱,哪怕是用当十钱的大钱,也有数十斤重,不可能直接给他们这么多钱。故此,董长青从帐房上给二人支取的,是东海商会银币。
每枚银币,可抵足钱一贯,东海商会钱庄作保,无论是在京师,还是在徐州,或者在海州,或者在雄州的榷城,甚至在济州岛五国城,都可以找到东海商会钱庄,兑换成金锭、银块或者铜钱。
凡是东海商会流通的货物,皆可以此钱去收购。
明面上,这玩意儿称为“银圆”,而不是钱,但实际上,它已经起到了大额货币的作用。因为东海商会的关系,所以朝廷暂时装作没有看到,但民间的反应却很热烈,毕竟这东西可兑换,有购买力,比起朝廷发的当十大钱,或者铁钱、交钞之类的烂货要强得多。
韩世忠与宋行风,都在西北边军之中,哪里见过这个。
不过想到周铨的身份名气,显然不会在这区区百贯的事情上戏弄他们。
因此二人大模大样,直接又来到一处坊柜之中。
虽然官府明令禁止赌博,可京师之中却不缺坊柜,二人才一进来,便有伙计上前侍候。
“这东西,可以用来玩么?”韩世忠弹着一枚银圆问道。
那伙计眼前一亮:“如何不能,这可是东海商会的银圆,在咱们这最受欢迎一枚可当一千零五文钱!”
比一足贯还要多出五文钱来,可见银圆受欢迎程度!毕竟这东西又容易携带,也很方便使用,实在是商品流通中最佳的等价之物。
见这银圆如此坚挺,韩世忠与宋行风都是眉开眼笑。
开赌!
韩世忠是个存不住钱的人,在军中时,手中没钱,甚至拿敌人的脑袋与同伴们赌。他为人豪气,赢了可以不要,输了却一定要付账,因此当了这么多年的兵,立了不少的功,也得过不少赏赐,却啥都没有积攒下来。
这一赌,就是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久,韩世忠只穿着单衣,却仍然浑身大汗淋漓,看着左右,却发现自己手中,已经没有银圆了。
“兄弟,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我们还有一百银圆的,如今怎么啥都没有了?”韩世忠大惊。
“哥哥,你太过豪气都被你输尽了。”宋行风的神情比哭还难看。
他哪里想得到,韩世忠会赌得如此凶猛,真是拦都拦不住!
陈箍桶一直在默默注意着韩世忠与宋行风,这二人能从东海商会中出来,还带了一百枚银圆,显然代表着某种价值。
“奶奶的,爷爷今日运气就这么”韩世忠破口大骂,垂头丧气,正待离桌而去,突然间一个布袋子从他身后扔了过来。
“继续!”
声音有些熟悉,韩世忠回头一望,竟然是武阳。
武阳向他一笑:“大郎怕你钱不凑手,让我再给你送来。”
陈箍桶在旁听得这话,心中一凛,幸好自己未曾上前去搭讪,显然,这两个军汉一直被周铨的人注意着!
那是自然的事情,蒯栉与杜狗儿二人留在京师,便是为周铨经营情报网,韩、宋二人出来,岂会不被人盯着。
韩世忠接过那袋子,只觉得手往下沉,袋子相当重。
他有些惊讶,打开一看,仍然是一百枚银圆。
这就又是一百贯了,他看了武阳一眼,却见武阳已经转身退去,显然,武阳对赌并没有什么兴趣。
“哥哥,这还要耍下去?”
“耍,为何不耍,难得有人要给我付账,奶奶的,爷爷我往常耍钱,都不尽兴,今日当尽兴一回!”
必须说,韩世忠打仗是把好手,但赌博实在烂得到家。
方才第一回进来赌时,他还有些谨慎,一枚银圆,换成不少铜钱来下注,这一次不同,他直接用银圆下起注来。
半个时辰之后,他手中又是空空,除了那个穿银圆的袋子,什么都没有。
韩世忠骂了一声,拍拍手:“走”
话未落,又是一个袋子扔了过来,韩世忠心快手急,将之接住,发现这一次出来的人他不认识。
却是杜狗儿。
杜狗儿咧开嘴笑道:“和俺当年一般,喜欢耍钱,既是如此,只管耍吧!”
不用问,这定然是周铨安排的人来了。韩世忠神情微微一动,与宋行风交换了一下眼神。
宋行风舔了舔唇,这前前后后,就已经给他们三百贯了。
不过他也看出来,周铨重视的,似乎是身边的韩世忠,他只是附带的。想来也是,韩世忠在西军之中,向有勇名,若不是出身低微,又没有什么门路,只怕早就成为一路将主了。
“哥哥,要不,咱们见好就收?”宋行风问道。
韩世忠挠了挠头皮,他虽然豪气,却不是没有心机之辈。稍一沉吟,然后笑道:“继续赌,俺总得将钱赢回来!”
这一次再赌,他小心谨慎了些,初时倒是没有输,反而赢了不少。眼见面前堆着的筹码越来越多,韩世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霍霍呼卢声中,他一次押下的筹码数量又大了起来。
于是他又输了个干净。
第四个袋子又扔了来,然后第五、第六、第七
韩世忠输起钱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坊柜的人已经满头大汗,这钱可不好赢!
好在这不仅是坊柜一边获胜,这赌场中,还有别的客人,见到韩世忠这般大羊牯,一个个都站在了庄家那边,要和韩世忠对赌。韩世忠也是来者不拒,大把银圆扔出去,却仍然谈笑自若,一点都看不出紧张模样。
他旁边的宋行风就没有这么镇定,到后来实在看不得了,干脆自己抓了一把银圆,跑到别处去玩去。
但所有的赌客,都被韩世忠这边的豪赌所吸引,渐渐都围了过来,于是没多久,宋行风也只能跑来,心惊胆战地看着韩世忠继续输钱。
第十个布袋,也有人送来了,此时众人想看的已经不是赌博本身,而是两件事:一是韩世忠还能输多少,二是还会不会有人送银圆来。
第十一个布袋到了韩世忠手中后,他掂了掂,若有所思,然后将整个布袋,直接当作筹码压了上去。
众人都知道,那布袋里有一百银圆,相当于一百贯钱。即使是京师这销金窟中,一百贯钱,也是一笔巨款。
“押小!”韩世忠沉声道。
这一次他押中了,果然大胜一回,那庄家不但不生气,反而象是松了口气一般,将额上的汗抹了抹。
“再押小!”
还没有抹净汗,韩世忠将布袋与方才赌胜拿来的筹码又押了上去。
这一次,荷官慌了,他回头看了庄家一眼,庄家点点头,他只能再掷骰子。
又是一个小!
众人嗡的一声,一局胜负两百贯,这不是豪赌,什么是豪赌?
他们都看着韩世忠,想见他再次连本带利押上去,结果韩世忠却住手了。他将那布袋塞入自己怀里,将其余筹码全都包起塞给了宋行风:“行了,见好就收,今日已经尽兴,想来今后也不会赌了!”
宋行风大喜,这一堆筹码可就是三百贯钱,他这样的穷军汉,手头很少能有这么多钱的时候。
忙拿到柜台上去换钱,换的时候,宋行风还特意道:“不要金银,不要铜钱,尽给我换银圆!”
那柜台上苦着脸:“金银岂不更轻便?”
“不要,只要银圆!莫给我说没有,方才我们输掉的都有一千了!”
他换好银圆出来,看到韩世忠笼着袖子,面色沉静,站在了坊柜门前。他笑嘻嘻地道:“哥哥,这周郎倒还不错,竟然如此大方,今日哥哥大杀四方,方才边上,已经有人说哥哥乃是一代赌神了!”
韩世忠嘿然一笑,面上的刀疤扭了一下:“要俺卖命,总得拿出有份量的价钱来,俺今日过足了赌瘾,以后不会再沾了。”
他这是第二次说到自己以后不会再去赌场,宋行风讶然道:“哥哥何必如此,我看周郎是个豪爽的,哥哥不象今日这般大赌,小赌怡情,便是缺了点钱花,他也定然很大方!”
说到这,宋行风都有些嫉妒韩世忠。
对方问都不问,先后拿出了一千一百贯钱,只可惜这等大方,主要是针对韩世忠来的。
“兄弟,你不懂,俺这条性命,就值一千贯,如今花掉他一千贯,俺大不了拿这条性命去还就是,若欠得多了,俺这条性命还不够,拿什么去赔他?”韩世忠摇了摇头,望了一下天空,悠然说道:“那周郎,是个做大事的人,只是俺这样粗胚厮杀汉,跟在他身边也不知能做什么,不知是否还可以去沙场上”
“哥哥你这就矫情了,去沙场?若不是为了博个功名富贵,谁爱去沙场上刀头饮血!而且此次伐夏之战,估计夏国就要被灭了,此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我们这等武人,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宋行风道。
“不,不,兄弟,我能嗅到,沙场上的血腥味儿,灭夏,只是开始!”韩世忠有些遗憾。
象他这样的猛将,在今后的大战中只能傍观,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种浪费。
二八一、救美?()
再见周铨时,韩世忠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他看着周铨,面色平静,方才的纠结已经彻底没有了。
周铨让二人坐下,之后道:“韩兄,宋兄,对于你们二位……我想问,你们想不想继续领兵?”
韩世忠瞳孔猛然一缩,原本以为自己此后就要成为一个看家护院的走狗,却不曾想,周铨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领兵……
“自然想,做梦都想!”不等韩世忠回答,宋行风抢着道。
他知道,韩世忠很受周铨重视,虽然他对韩世忠也很佩服,可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自己论勇武,不在韩世忠之下,只不过没有这厮运气好罢了,凭什么周铨只听到他的名字,就敢一掷千贯供他挥霍!
而且周铨那话,让他怀疑,周铨要将他们举荐给相熟悉的高官。
比如说童贯,若得周铨一句话,他们在童贯手底,自然就有了出头之日。
“若是想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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