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既然做了这安排,又猜到大辽会败,那么他一定有所安排。没准接应我们的人马,已经从济州出发了,我没听他的,已经吃过一次亏,这一次,便是死也要听他的……”
见勃鲁还有些犹豫,余里衍苦笑道:“锦州那边,耶律术者谋反,我们不可能从那边退走,如果向西……遇到我父皇的话,我或许还可以和他一起走,你们却肯定会被留下殿后,唯有向南,高永昌……他挡不住我们!萧谢弗留还有五万在东京附近,只要与他会合,我们便可夺回辽阳!”
说到最后一句时,余里衍咬牙切齿,耶律术者与高永昌,她对这二人可谓恨之入骨,觉得若非这二人反叛,大辽局面犹有可为!
可以说,二十万大军,五十万民壮,就是葬送在这二人手中。
“高永昌!”此人,将是她们的第一个目标!
余里衍与耶律勃鲁等人,并不知道,距离他们不足十里处,兀术犹未放弃,更不知道,就在他们念叨着如何突破高永昌的拦截时,在距离辽国东京辽阳)百余里外,一支大军,正在迅速向辽阳进逼。
这支大军的首领,是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兀术的长兄,完颜斡本。
“高永昌的使者何在!”
一队人马挡住大军,完颜斡本不耐烦地催马上前,厉声喝问。
这队人马中,有人出来向他恭敬行礼:“大元国皇帝使者挞不野在此,拜见大金国太子殿下!”
完颜斡本一听到“大元国皇帝”五字,眉头便拧在一起。
虽然女真才刚刚建制称国,自号为金,但此时它们已经展露出勃勃的野心。整个大辽东京道,都被他们视为囊中之物,哪里肯承认有个大元国皇帝?
他性子暴躁,顿时就要发作,却被身边的完颜斡鲁一把按住。
“怎么?”斡本问道。
“且听他说什么,不必急。”斡鲁勉强笑了一下。
他是劾者之子,乌骨乃之孙,论辈份,是斡本的叔父,而且他是军中宿将,击败高丽之役,他出力甚大。但女真建制之后,尊卑日重,他在斡本面前,也不敢不敬。
斡本笑了一声,总算给这个叔父一点颜面,声音稍缓:“高永昌想要说什么,快讲!”
“请与大金联军夹击,败辽贼萧谢弗留!”那使者沉声道。。
二六零、两面三刀高丽人()
此时已经是七月底,秋意袭来,午间时虽然仍旧酷热,但早晚却很冷。
余里衍便是被秋露冻醒的。
逃得仓促,无论是她们,还是高丽营的弩手,都没有携带太多物资,故此在遁逃一夜一日之后,他们在辽河畔的一处平阔之地休息,也只是和衣而睡,甚至连甲胄都不敢脱下。
觉得身体冻得象木头一样,余里衍挣扎了一会儿,这才爬起,草草用河水洗漱一番,余里衍叹了口气。
要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她回望自己身边,看到无论是契丹人还是高丽人,这个时候都是横七竖八,就连安排值守巡逻者,也没有了正形。
前夜的败退,让他们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而昨日的一整天奔逃,也让他们最后一点气力都被榨空。
余里衍皱了皱眉,这两营军士,以往给她的感觉可不是这样。
周铨将他们交到她手中时,这两营军士斗志昂扬,特别是高丽人,余里衍一贯看不起,但三千高丽营展示出来的士气,却不逊于大辽皮室军。
可现在,他们都有些失魂落魄。
得做些什么,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才好。
余里衍皱着眉,处置这样的事情,她真没有经验,她先是设想,若她父皇面临这种局面会如何做,然后立刻放弃,甚至嘲笑自己:如果象她父皇一切,那就完了。
那么,若是周郎遇到这种情形会如何做?
余里衍正想此事的时候,突然间,她浑身颤抖了一下,猛然站直。
在辽河的河水之中,一具尸体飘了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具!
越来越多的浮尸,从辽河上游飘下,看这些尸体的模样,不是辽**士,就是为军士搬运辎重的民夫!
余里衍脸色惨白,一步步向后退去,一个不好的想法浮现在她的心中。
不只是她,那些原本就极为颓唐的皮室军、高丽人,这个时候都看着上游来的尸体,一个个脸色大变,不少人都在小声议论。
那些高丽人当中,甚至有人不怀好意地往皮室军这边望来。
众人都清楚,辽河出现浮尸意味着什么。
追兵来了!
这些追兵究追不舍,而他们才刚缓过气来!
“莫慌,此地距离沈州不远,到了沈州,我们可以和萧谢弗留都统会合,他手中有五万大军,只要能会合他,我们便可赶走高永昌,夺回东京,有高墙坚城,女真人能奈我们何?”
耶律勃鲁也意识到情形不对,他站起身来,用沙哑的嗓子高喊。
骚动的众人算是勉强安静下来,他说的有道理,如果能和萧谢弗留会合,至少可以打通前往苏州的道路。
见众人缓过神来,耶律勃鲁又道:“把人都叫醒来,饱餐一顿,准备去沈州!”
当下升火做饭,虽然没有什么补给,可从济州带来的干粮还在,就着热汤,以罐头为佐,众人吃得倒是挺香。
耶律勃鲁松了口气,低声对余里衍道:“高丽人……未必可靠!”
余里衍也看出来了,高丽可以投靠辽国,当然也可以投靠女真。若是他们反水,将余里衍擒住献给女真人……
就在这时,高丽营的统领崔龙洙愁眉苦脸地行了过来。
见他来了,勃鲁没有再说话,只是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殿下,勃鲁统领,事情有些麻烦,我手下的人,恐怕不是很可靠!”哪知道崔龙洙一开口,竟然也是这样的话。
“哦,何出此言?”余里衍大奇。
“我们原本是俘虏,只是家中没有了什么牵挂,在济州吃兵粮,比起在高丽吃兵粮还要快活些,故此为东海商会效力……可是此次大战,折损过半,不少人就有了异心!”
勃鲁在旁哼了一声:“你们高丽人惯会两面三刀!”
“也不所有高丽人如此,象小人,可是对周郎君忠心耿耿!”崔龙洙指着天道。
他自然是要忠心耿耿,这些高丽人中,有少数家人在济州的,他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的出身背景,回到高丽最多就是一个最下层的军官,没事苦哈哈有事替罪羊。倒是在济州,给东海商会做事,他成了一军统领,管着三千多号人,每个月拿的薪资就多达八十贯!
这样的待遇,让他如何能不替东海商会卖命?
余里衍了解情况之后,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
她觉得,自己似乎能猜到,若是周铨在现在这种情形下,会如何应对。
“你身为统领,管教不住自己的手下,这算得什么忠心耿耿?”勃鲁嘲道。
“勃鲁统领,你自己的手下,也不是都跟来了,谁知道有没有怕死独自逃走的,莫忘记,当初还是我提醒你,你才记得去寻公主殿下的!”
眼见二人就要争吵起来,余里衍有些恼了:“都住口,快吃东西,吃完赶往沈州,免得夜长梦多!”
赶往沈州,与萧谢弗留会合,会合之后,这些高丽人应该会安份些吧。
他们离沈州并不远,但马经过昨日狂奔,已经非常累了,为了保存马的体力,契丹人甚至不得不抛掉自己的铠甲——那可是周铨为他们武装起来的。反倒是步行的高丽人,因为只穿了皮甲甚至布衣的缘故,所以还有些体力。
“这些高丽人倒是能走。”余里衍见马都有些受不了,高丽人却还能承受,不由得惊道。
“人耐力原本就比马好,更何况这些高丽人在济州岛时,每日都被驱赶,至少要奔走二十里,每一个月就要奔走一回百里,他们早就习惯了。”勃鲁应道。
“竟然操演得如此严苛?”
“每日不是鱼就是肉,若不跑起来,岂不是要肥成猪?不过他们算不得什么,真正厉害的还是那些宋人,他们是每一个月走一回百里,那些宋人是每十日就要走一回百里……啧啧,身上还要负重三十斤!”
余里衍吓了一大跳,负重三十斤,百里长途行军,哪怕她不擅军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岂不是说,济州那边,周郎练出了一支……天下强军?”
“也不是人人如此,济州那边的护卫分三级,乙种的比高丽人稍强,甲种的就是每十日一回百里的,最厉害的还是特级,七日便有一次百里长奔,全部是十八至二十四岁的壮小伙,啧啧……不过这种数量不多,只有二百余人,甲种护卫多些,约是两千人,乙种最多,加上高丽人是七千。”
听着勃鲁介绍济州那边的护卫情形,余里衍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若是周铨将济州护卫全部带来,或许如今大辽的窘迫就可以解决。
但旋即,她就抛下了这个念头。
莫说周铨不会这样做,就是大辽,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那些契丹权贵们,宁可坐视天下板荡,也不会允许一个汉人在大辽掌握强大的兵权。
到得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沈州地界。
进入沈州城,城中已经人心惶惶,原本赶来征讨高永昌的萧谢弗留却不在城中。
唤来留守的武官一问,萧谢弗留前两日已经督军南下,去攻东京辽阳府。
好在为了供给萧谢弗留的大军,城中还是囤聚了不少物资,余里衍的公主身份,加上带来了两千余军士,让城中留守不敢怠慢。
这一夜,余里衍也终于能在床上睡个安稳觉。
可是到得夜半时分,外头突然哗然一片,余里衍本来就不敢深睡,闻声而起,立刻穿戴好衣裳。
“怎么回事?”她按刀而出,迎面所遇,正是耶律勃鲁。
耶律勃鲁此时也满脸惊慌之色,见到她后叫道:“殿下,快走,快走,萧谢弗留败了!”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高永昌只有七千人么,萧谢弗留乃是军中宿将,怎么会就败了?”余里衍大惊。
萧谢弗留手中可是有五万人马!
“女真人,女真的贼酋长子完颜斡本突袭萧谢弗留,萧谢弗留被阵斩……如今败军已至,女真大军很快就到,这沈州守不住的!”
此时耶律勃鲁的声音里,都有几分绝望。
余里衍只觉得眼前发黑,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几乎要让她昏过去!
但旋即,她冷静下来。
若是周铨在这里,她当然可以昏,可是周铨不在,她必须坚持!
“周郎,周郎,也不知道我是否能再见到你……不过,既然都到了这一地步,也没有什么好想的,周郎,我就按你往常做的……去做!”
她定住神,厉声道:“勃鲁,去把崔龙洙叫来!”
“高丽人不可靠……”耶律勃鲁提醒道。
这厮在这个时候,还一个劲计较高丽人可不可靠,他这一辈子,当一军的统领也就到头了。
余里衍横了他一眼:“那就让高丽人变得可靠,你去和崔龙洙说,将全军聚拢,我有要事!”
“是……”
被余里衍一瞪,耶律勃鲁心里有些发慌,倒不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而是因为周铨。
他迅速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便找到了崔龙洙。
此时高丽营中,已经是人声嘈杂,原本的秩序荡然无存,可以说,这些高丽人原形毕露。
见此情形,耶律勃鲁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余里衍要用什么手段,才能稳住如今的局面。。
二六一、我要娶!我要嫁!()
“事情就是这样,辽国惨败,二十万军士,五十万民夫,死伤枕籍,耶律延禧一日一夜奔逃四百余里,完颜阿骨打穷追不及,便开始扫清辽国东京道。阿骨打长子斡本与高永昌联手,破萧谢弗留五万军,辽国此战的最后一支力量也已崩溃……公主殿下,如今还没有消息!”
辽国的苏州,也就是后一世的大连,叶楚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向周铨禀报。
借着余里衍的掩护,这几年在辽东,周铨经营得不错,虽然比不得在大宋境内消息灵通,可这场大战的基本情报,还是搜集到了。
不过此时离耶律延禧惨败已经过去了近十日,叶楚得到的也只是些滞后的消息。
“当真是废物。”周铨喃喃说道。
叶楚微微一怔,却见周铨又道:“不是说你,是说我那位皇帝老丈人!”
周铨与余里衍的关系,虽然大伙心知肚明,可是他称耶律延禧为“老丈人”,这还是第一次。
叶楚嘿嘿嘿干笑了三声,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心情并不愉快的周铨道。
“公主殿下……是契丹人。”叶楚沉吟了会儿,还是直说了。
这是他们的一大顾忌。
周铨是明令禁止他们娶异族女子为正妻的,那么,余里衍算不算异族?
周铨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当初确立这个规矩的时候,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还真是作茧自缚呢。
“先不管此事,你说说,高永昌这厮做了什么!”周铨岔开话题。
“驱赶汉人和契丹人!”叶楚神情一肃。
高永昌起事的原因,就是原渤海故地中汉人与渤海人的矛盾。很长时间,辽国统治渤海故地,都是利用渤海人压制汉人,或者利用汉人牵制渤海人,致使汉与渤海之间矛盾重重。耶律延禧征女真,从辽阳抽调了大批兵力,有汉人少年乘机闯入辽阳衙,痛殴留守的渤海官吏。
此事让高永昌看到了辽国的虚弱,他虽然只是一个裨将,但手中还有三千渤海兵,于是攻入东京辽阳起事,自称皇帝,建号大元,大肆屠戮驱赶辽阳汉人、契丹人,同时四处召徕渤海遗民。
短时间内,他手下就聚集了八千渤海青壮,而获取这些人支持的代价,就是辽阳周围汉、契丹的鲜血、性命。
“这狗贼该千刀万剐!”得知此消息,周铨大怒。
他已经视辽东汉人为自己囊中之物,便是契丹人,有余里衍的关系,也可以招之来为他效力。周铨深信,自己各种手段用上去,最多只要两代人,就不会再有什么契丹族——只有汉族的一个分支。
“大郎,全军已经登岸了!”李宝小跑过来,向周铨禀报道。
周铨转过身去,在他的身后,苏州的简陋码头上,六个方型军阵,赫然醒目!
每个方阵是六百人,这是东海商会护卫的“一营”建制,六个方阵,就是三千六百人,动员了济州岛上的一大半力量,同时,在济州岛上,还征民团入卫,以随时补充可能的战损。
在稍远的地方,一群辽国官吏,在瑟瑟发抖。
当这支船队登陆时,他们还以为是宋国人大举来伐呢。
“耶律马哥!”周铨大叫道。
耶律马哥没有随余里衍北上,而是被余里衍派到了苏州,就是为了防止万一。
他从这群辽国官吏中跑了出来,到得周铨面前,单膝跪了下去:“驸马!”
不管别人认不认,甚至不管辽国皇帝耶律延禧认不认,他耶律马哥是认定了,眼前这位,就是蜀国公主的丈夫,大辽的驸马。
“你带领本部北上,要求沿途备好补给,热食、热水、医药,还有马匹、驼驴!”
耶律马哥是辽国官员,又有余里衍手令和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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