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是富贵人家铸起收藏的藏银,每个足有二两重,加上银盘,怕是价值二十贯钱!
需知此时,在一般州府,租上一座四合小院,每年的租金也不过是两三贯钱。即使是京城之中,物价腾贵,周铨家宅的租凭之钱,也不过是两贯罢了!
“今日何先生要与你赌上一赌,你可以拿出九道第九关的谜题来,若是何先生有一道猜不出,这些就都是你的……”
周铨听他这样说,眼中一亮,仿佛成了财谜,眼睛盯着那银盘银锞子,挪都挪不动了。
在酒楼上,贾奕看到这一幕,淡淡一笑:“我儿,你见着没有,他带着一些人,辛辛苦苦搞什么闯天关,便是来求财的。求财的人,便以财货慑之,无往而不利!”
贾达也连连点头,嘿嘿奸笑:“只要他吞了这饵,就不怕他能脱身!”
“看来饵还不够,这小子倒还能自持,不过没关系,我方才让伴当交待了,只要他有动心之迹,就加上重饵!”
他父子对话之际,那边熊大一伸手,又是一个银盘,外加几个银锞子出现。
“你不是很有自信的么,如何,你可以从第九关挑九个谜题出来,只要有一个谜题答不到,那么这些就是你的了,但若你的九个谜题尽数被解开,那你也得赔出相当于这些的财货……小子,若是不敢,就滚回家去喝奶,莫在这里丢人现眼!”
熊大一番话说完,围观看热闹的人中,顿时有人叫了起来:“和他赌,和他赌!”
原本只是十余人喊,可是爱热闹的人总是占多数,很快就成了数十人、近百人喊。一时之间,气氛热烈,即使是完全无关之人,也不禁血液沸腾,额间冒汗,跟着大喊。
原本闯天关的彩谜游戏,已经变成了一场价值四十贯的大赌,对于市井之民而言,这可以说得上是一场豪赌了。
如此气氛之中,周铨脑袋上也开始冒出腾腾的汗水了。
他突然间明白,周家为何不准许子孙涉及赌博,因为赌博之势若成,会让人身不由己。
此时他便有些身不由己了,对方借助众人之势,已经将他逼到了非赌不可的地步,除非他此后不再在这朱家瓦子摆“闯天关”。
他就象是站在了悬崖边缘。
周铨身边,师师上将猛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哥哥,算了,算了!”
这么多人都在大喊,师师要花老大气力,才能把自己的声音传到周铨的耳中。
她小脸发白,眼中还盈盈含泪,想要把周铨拉得后退。
孙诚脸带忧色,李宝紧紧咬牙,其余少年们,也在众人声势之下,情不自禁向后退。
就是郑建,此刻也面露惊慌之色,如今局面,有些失控,让他心中担忧起来。
“如何?”
何靖夫容光焕发,折扇轻摇,口中从容不迫,却以两个字,又将周铨往悬崖上逼了一步。
“何先生,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额头汗水涔涔,周铨终于开口。
“我也没逼你,你不愿意就只管收摊子。”何靖夫淡淡地道。
“我……我……”
周铨目光又移到了熊大熊二手中的银盘银锞上,然后终于用力点头:“好,赌就赌!”
他此话一出,周围哄然,然后他快步走向身后摆好的围栏处,从第九关的盒子中,抓出一把纸来。
“九道谜题,何先生,我再确认一下,只要有一题你未能解出,那么,这些银器,便是我的?”
何靖夫不急不徐地摇着折扇:“对,但若九题我齐齐解出,那么,你也得赔我与这些银器相当的财物……若你不信,咱们可以白纸黑字,将这字据写下来!”
“既是如此,师师,拿笔墨出来,让何先生写下字据!”周铨咬牙吼道。
师师还要再劝,却被周铨摆手挡住,如今的周铨,可也是一副赌红眼的模样。
双方立下字据,在这之后,周铨便从手中拿出一张纸,将之交与何靖夫。
“第一题!”
众人都在关注,顿时围拢过来,最后还是熊大熊二带着人,将闪杂人等赶出圈子。
不过为了满足众人的好奇心,何靖夫还是将第一题的谜面念了出来。
还在念的过程中,何靖夫已经面露微笑了,如同事先准备的那样,这道题,果然就是曾经出现过的谜题,谜底早就被他熟记在胸!
“此题倒有些难……不过嘛,难不到我。”他缓缓说道,手中的折扇又轻轻摇了起来。
二一、大小和尚各几人()
朱家瓦子的这片空地,围聚的人越来越多。
“已经是第七题了,再有两题被猜出,那位周小郎可就要拿出彩钱……四十贯的彩钱啊!”
此时做一个小生意的本钱,也不过是十五到二十贯,四十贯可以说是相当大的一笔款子,接近一个普通河工半年收入。
而且对赌的双方身份有些差异,一边是才十五岁的少年,另一边则是四十余岁的书生。
“唉呀,第七题也过了……啧啧,依我看,这一次周小郎要折本了!”
“不仅是折本,恐怕还要欠上一笔,他那个摊子,能拿出多少彩金?”
围观之人的议论纷纷中,何靖夫面色淡然,还带着些许微笑,将手中第八道谜题扔在地上,口中说道:“不过如此……只剩二题,要不要我继续?”
他口里如此说,四周之人却都明白,他是不会放过周铨的。
师师在旁边,脸色相当难看。
若说此前六道谜题,都已经出现过,那么方才的第七道谜题,却是从未出现过的。
师师拟此题时,颇费了一番心思,但何靖夫拿到题后,只瞄了一眼,随口就说出了谜底。
这证明,有人把谜底泄露给他了!
师师愤怒地看向那些少年们,而少年们表面上,却都看不出什么异样。
酒楼上,贾奕与贾达父子,已是面带喜色,看着场中,只待周铨最后失败。
就在这时,一辆油壁车,缓缓经过朱家瓦子,轻车之上,帘布微卷,一位二十余许的女郎探脸出来。
“这么多人聚着,究竟是何事?”女郎有些惊讶地问道。
“李氏,你遣人问一问。”车中另一妇人,白发苍苍,见她好奇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自家这位儿媳,一向皆是如此,自家待她,终是有所亏欠,在这方面管得略松,也算是某种弥补。
那女郎召来跟在车畔的仆妇,自有仆妇去打听,片刻就回来,将事情说与女郎、老妇听。
老妇听了一笑:“小儿顽皮……”
那女郎却是扬眉撩眼,目光中闪动着热切,颇有不让须眉之英气:“再去打听打听,看这场彩谜,终究是怎么回事!”
“李氏,这以谜为赌,倒是合了你的脾气。”老妇人笑斥了一声,不过也没有阻拦。
她知道自己儿媳的脾性,生性豪爽有如男儿,男人喜欢的诗词文章她样样精通,同样男人喜好的博戏,她也是甚为精擅。如果今日不给她将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她可以好几天都心痒难耐。
人群之内,何靖夫、熊大、熊二,可谓步步紧逼。
而好事的围观者,亦起哄不止,反正输赢都不用他们出钱,故此他们都要看个分晓。
“诸位可都替我看紧了,这闯天关的摊子,一个人都休叫他走脱了,我何某人生平,最恨无品抵赖之徒,若是他们要逃走,还烦劳各位替我拦住!”何靖夫轻摇折扇,又开口道。
周围人顿时起哄,还真地将摊子围住。
数百人盯视之下,少年当中有人已经战战兢兢,还有人则压低身子,似乎在寻找时机,随时准备逃走。
周铨已经退无可退,他手中只剩于两张纸,便又递过一张去。
何靖夫几乎是用夺的,从他手里抢过了这张纸。
打开之后,看到纸上字迹,何靖夫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不再是隽秀的小楷,字迹有些东倒西歪。如同此前许多谜题一般,主干部分就是一首打油诗:“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位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人?”
在打油诗下,则是一句话:“猜二数字。”
看完之后,何靖夫使劲眨了眨眼,然后又看向周铨。
周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从师师手里拿过一柄折扇,缓缓摇了起来。
“这……这也是谜?”何靖夫忍不住叫了起来。
“自然是谜,有谜面,有谜底,如何不是谜?”周铨回应。
“这不可能……这……这……”
何靖夫来此之前,可是在贾奕那里看过一遍所有谜题的,故此,他才能够这么快,将此前的八道谜题解开。
但他确定,这个和尚分馒头的谜题,此前他绝对未曾见过!
在旁边,郑建也伸头向纸上望去,他能识字,看得懂谜题,只看到字迹不是师师所写,他脸色就已经变了,再看清题目后,郑建眼中已经有了恐惧之色。
偷偷记下所有谜题、谜底,将之泄露给贾达的,正是他!
“怎么,何先生,京中猜谜第三者,难道解不开这个小小的数字谜?”周铨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在狂笑。
猜谜谁说只能猜字猜诗猜物猜古人?弄道数学题给你做做,不信你会猜谜,还会做数学题!
就算还会做数学题,周铨也不怕,他手中最后一张纸上,还有道更难的!
此时何靖夫脑子里,完全是嗡嗡的声响。
京中猜谜第三自然是别人吹捧,但他确实精擅猜谜,什么卷帘格、秋千格、白头格、徐妃格,什么借字法、离合法、写意法、拟人法,他都极为熟练。
但这道谜……该用什么法去破之?
“镇定,镇定,不过是一黄口儒子之题,有什么难的,我定可解之……我一定解得了!”
旁边的李宝,已经举起一座小的莲花漏,而周围围观之人,没有看到题,只看到何靖夫从方才的趾高气扬,突然变得急躁不安,也都知道,这第八题,恐怕要将此人难住。
莲花漏中水滴一点点滴落,意味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何靖夫一边绞尽脑汁,一边还瞄莲花漏两眼,而周围嘈杂的人群,此时也安静下来。
无论何靖夫如何不愿意,时间还是到了。
此时何靖夫面色,完全没有了方才的从容,甚至可以说,有几分狰狞。
贾奕请他来相助,许以的财货,正是那两个银盘和十余个银锞子,也就是说,他猜谜若是猜输了,损失的可是他自己的财货!
“这怎么可能?”
“何先生……你快再想想,这谜,你一定能解出来!”
熊大熊二此时也慌了,此次猜谜,投彩之大,已经让这兄弟二人都心惊。
“要不要再给何先生一刻时间?”周铨学着何靖夫方才的模样,扇着扇子,从容不迫地问道。
“你……对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谜,这个谜根本没有谜底,你这是在糊弄我,这算是什么谜?”
何靖夫在呆了片刻之后,突然大叫起来。
但他的大叫,却换来周围一片哄笑,众人见他方才气焰嚣张,此刻却要抵赖,哪怕有熊大熊二的人混在人群中相助,却也免不了起哄。
“不要脸!”
“难怪被周小郎说是笑话!”
“莫非要抵赖不成?”
周围一片笑骂之声,方才何靖夫掀起的压力,现在全落到他自己身上了,这让他更是面无人色。
周铨可是将农夫和蛇的故事熟记在心的,不会因为何靖夫现在的尴尬而放他一马。相反,周铨摇着折扇,此时也向四周做了个团揖:“各位叔伯兄婶,还请替我看牢了这位何先生,莫要让他走脱了!”
周围全是应和之声,杜狗儿等叫得最大,若不是没得周铨示意,他都要捋袖冲上来了。
“诸位,诸位,他出的根本不是谜,他这个怎么会是谜?”何靖夫大叫道。
他心知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这几声真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但周围仍然是一片嘲笑。
每个人都有同情弱者之心,何靖夫、熊大熊二方才逼周铨那么紧,早就激起了众人的不满。
“诸位且听我念这谜,这哪里是谜,这谜谁人能猜得出来!”何靖夫又大叫道。
这一次周围人终于安静些了,然后何靖夫开始照着纸上念。
那打油诗念完,周围之人面面相觑,他们当中,大多数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
“大伙评评理,这哪里是什么谜,这根本就是无解之谜,他拿来与我,这是不是抵赖?”何靖夫见此情形,觉得机会来了,又大叫起来。
周铨却是冷笑:“自家学问不足,猜不出谜底,却怪我这谜无解,何先生,你不仅是个笑话,而且还无耻!”
“小畜牲,任你如何口尖舌利,都骗不过大伙,你这就是无解之谜!”何靖夫破口大骂。
周铨噗了一声,然后向周围做了个团揖:“这谜可有谁猜得出来,猜出来后,花红一贯!”
他直接报出一贯的赏钱,看热闹的众人顿时眼热了。
不过大多数人虽然眼热,短时间内却无法拿出答案,何靖夫见此情形,悄悄疏了口气,然后大步迈向周铨。
他怕夜长梦多,想要立刻逼得周铨认输。
但就在这时,外头有个人道:“大僧二五,小僧七五。”
此语一出,周铨猛然鼓掌:“正是如此,师师,将谜底拿出来!”
周铨说此话时,神情还有些惊讶,没有想到真有人能解此题,看来他还是小瞧了此时的人物。
向着外边望去,却看到是一个身体微微佝偻的老者,一身儒服,正拈须而笑。
二二、十分聪明,九分狡狯()
那老人应当有六十岁左右,与周铨目光相对,他微微颔首:“少年人倒是有几分狡狯!”
周铨向孙诚使了个眼色,孙诚立刻拿着一贯钱,向那老者行去。
老人却是摆了摆手,笑着道:“不必,不必,老夫岂是贪图这一贯钱者!”
就在这时,何靖夫又大叫起来:“这是你安排的人手,这不算,这是你安排好的!”
“咳咳……休得胡言,老夫于汤臣,乃是太史局局生。”那老人面色一沉说道。
大史局虽然并无多少实权,但好歹是官衙,局生虽是微末小官,也好歹是个官职。老人这话,让何靖夫神情微微一变,不好再说是安排好的人了。
而且就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人道:“我也算出来了,大僧二十五人,每人三个馒头,便是七十五个,小僧七十五人,三人一个馒头,便是二十五个,和尚、馒头,各是一百个,确凿无误!”
叫嚷的人三十出头模样,有识得的笑了起来:“这可不是铁算子乐侃么,你这个账房先生,也能猜谜?”
“谁说账房先生不能猜谜了,我一开始就算出了,不过是晚了一步!”那位账房先生顿足哀叹道。
一贯钱,可就从他面钱飞走了。
有了第二人,这一次,何靖夫再如何叫嚷,周围都没有人相信,哪怕人群中,熊大熊二的伙伴们还努力想要应和,却立刻被周围人斥走。
“白纸黑字的字据在此,何先生,你若是再要抵赖,那么可就成了京城大笑话了。”
“是啊是啊,方才那样逼迫人家,如今又这般模样,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周围指斥之声,不绝于耳,何靖夫脸色忽红忽白忽青忽紫,就象是开了染坊一般。
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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