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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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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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问就问呗。”

    “你今天……怎么戴的这副面具?我险些都没认出你来。”

    三哥闻言就是一愣,抬手将自己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对白刷刷的眉毛。虽然他身形低矮,还是个驼子,可总归年岁不算大,不知为何就生了这一对白眉。

    “今天上面的抚恤发下来了,这才将老郑的面具拿出来看看,谁知道就忙里出错戴错了。”三哥看着鹰面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凹凸起伏的面具,“本来征西时候就调走了那么多,一下又死了一多半。幸亏今天那人留了手,不然武德司又要再损失一批弟兄了。长久以往下去,多少人才能损失的起啊。”

    “就人手这件事,其实我已经和展叔叔商量过了。”璇玑公子忽然说道。

    三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哦?他老人家怎么说?”

    璇玑公子并未答话,而是将手朝着东方指去。三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心头转念一想却是一惊:“你是说……那座山?”

    璇玑公子轻轻点头,三哥的表情顿时变得惊疑不定。在他们两人眼中,东方的天空已经隐隐出现了一座高山。山势并不险峻,也没什么穿云拔天的气势,却自有一片巍峨景象。

    因为,那是……

    梁山,天下英雄的故乡。

第207章 指点迷津() 
关于长安城所发生的一切,张如晦全然毫不知情。他也知道武德司神通广大,又是在自家地盘行事,于是在告别了申琦之后,他索性弃了陆路,转走水路。张如晦当年修为未去之时便号称可以入水化龙,虽然眼下修为不如当年,在水中却也如鱼得水,不出一个时辰就行出了百里之遥。

    不过逃亡这件事本来就不能只是一味的去逃跑,还要懂得改变方向、方法等等条件。张如晦当初被迦陵频伽带人一直追到了珠母朗玛峰才甩脱最后一个追兵,也深知这一道理。在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他转而又上了岸,一头就钻入了河岸边上的农田之中。既然有田,临近不远一定有人家甚至村落。自己就可以先寻个地方补充干粮清水,之后再作打算。

    谁知道在农田中行进了不一会儿后,张如晦惊异的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明明一直沿着田垅去走,怎么走都能找到麦田的尽头,可是他在走了一阵之后,眼前的道路依然一望无际,两侧的麦穗金黄依旧。

    有古怪。

    张如晦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幻术的可能性,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堕入了他人布设的幻术当中,深陷而不自知。最简单的幻术便是隐身术,相当多的的门派中都有这种小法术,它所迷惑的乃是视觉。每当幻术要多迷惑一种感觉的时候,它的难度也就会倍增。

    于是张如晦先将手接触到了一株麦秸上,那坚硬的触感和勃勃的生机正告诉他自己并非是假货。随后他又小心翼翼的剥下了一粒麦子,放到鼻前嗅了一下后轻轻捏碎,之后才又放入了口中。

    微甜……眼、耳、口、身、鼻、意六识,前五识都别无二致。这些麦子中所含的木气颇为茂盛,很难说是假货,自己的意识应当也没有出问题。

    假如对方是一个可以将自己六识都完全蒙蔽的幻术高人,自己不用打就都已经输了一半。况且自己还有“一毫”护体,能毫无反应的突破这件法宝,施术之人该是什么修为的?怎么着也得人仙起跳吧。可对方要是人仙,光凭神通也能将自己吃的死死的,没必要耍这么多花招,所以幻术这一条可以排除了。

    那么还有的可能性就是阵法了……

    张如晦对于阵法一样没什么研究,他曾经修过的天水十方剑倒是有一套剑阵,不过那和眼下阵法并无太大关联。好在张如晦的身上正有一件堪称是世间阵法克星的法宝,儒门大宗主邵康节所擅长的便是占验之术。他亲手所制的“皇极金钱”既可蒙蔽天机,混淆星象,也可反之推衍万象,演算天命。可惜张如晦丝毫不通占验之术,到了他的手里,充其量也就只能当指南针用用。

    六振过后,满是铜绿的皇极金钱终于发出了光芒,开始在张如晦的掌心微微颤动起来。顺着金钱的指引,张如晦在麦田中蜿蜒曲折前行。只是这一次,百试百灵的皇极金钱却好像没那么管用了。越往前走,非但看不到出口的端倪,道旁两侧的麦子反而不断地长高。等到张如晦发觉的时候,那些原本正常情况只有两尺来高的麦子已经生到了将近七尺的高度!

    世界上有七尺高的麦子么?

    张如晦看见掌心的皇极金钱无力的跳动了最后一下,光芒也渐渐散去,这预示着皇极金钱已经将他指向了可以安出生天的地方。他奋力拨开面前如浪涛般的麦秸,眼前顿时一片铺天盖地的阴影朝他倾斜了过来。

    张如晦心中顿时就是一惊,随后才看清楚,那些阴影实则都是麦秸的影子。在这一片麦秸后面所生长的麦子比自己拨开的那一丛还要高出将近一半,茎秆像高粱一样高,穗子像扫帚一样大,麦粒像葡萄一样结的一串串。而在那一片片高大的麦穗下面的阴影中,一位老农正斜靠在田垅边上,怡然自得的用草帽给自己扇着凉风。

    方才自己还在寻思世上可有七尺高的麦子,这下倒好,面前的麦秸足足有一丈高——就算沉稳如张如晦,这下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此异象固然惊人,不过总归从这里走出去才是更要紧的事情。就算对方是前辈高人,自己以礼相待,起码也不至于失礼于人。想毕,张如晦定了定神,朝着老农走了过去,依礼就是一躬身。

    “这位老丈,在下误入农田之中,却找不到出路。这才冒昧向老丈问道,万望老丈能够指点一二。”

    那位老农手头的草帽连停都没停,只是略微斜起头看了下张如晦——即便如此,他的面容依旧全部被遮盖在阴影之中:“你一个道士,问我这个老农出去的道在哪儿?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

    “老丈说笑了。”张如晦回道,“这里并非在下自家田地,若真要让在下寻道,除了以法力强行开道别无他法。只是那样贸然动土,定会让庄稼元气受损,日后的长势只怕也要大大受到影响。”

    老农似是无声的笑了起来:“你这后生心肠倒好,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就算情况紧急,也断然不肯做出损害他人之事。”

    张如晦本想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作答,老农的话语却紧跟着传了过来:“不过你的回答已然就是你的道了。遇山开山,见海分海,面前一切艰难险阻都要去强行破开,不管它究竟是什么。所以你的作为才让人恐慌,让人害怕,让那些人不得不逼得你逃出长安,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丧家犬那也是孔丘的绰号。”张如晦立刻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

    “是啊。那你倒是想想,孔圣人为何在周朝礼乐崩坏之时,被逼的周游列国呢?”老农用草帽的边缘指了指张如晦,“你行的端,做得正,光是这样难道就够了么?你看那天上的太阳,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承载着它的恩泽,可若是它降临到地面,那又该如何?正因为你比谁都要行的端做得正,所以你比谁看起来都要耀眼,你也注定……”

    说到这里,那名老农猛的就站起了身来。张如晦这才发现,他的身材颇为高大。张如晦自己的个子已经很高,可当老农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要后仰以减缓自己所承受的压力。他的面容这才终于暴露在张如晦的眼前,那张面孔上的皱纹就像这片土地上的沟壑一样,四下纵横,深邃的可以藏进不知道多少的往事。

    “……比谁都要先倒下去啊。”

    张如晦的右手已经紧紧地按在了剑柄上,左手也暗自拈住了几张符。纵是如此,他的手心也依然不自如的沁出了汗水。因为他可以感觉到,这位老农是自己平生所面对过几乎最强的人——如果某些神仙不作数的话。

    然而那名老农却对着张如晦摆了摆手,丝毫没有半点敌意的样子,反而将一枚铜钱朝着张如晦扔了过来。张如晦伸手一接,发现那枚铜钱表面极为光亮,显然被人用手摩挲过不知多少次,正面刻着“皇极经世”,背面却是“或跃在渊”四字。

    “知道我是谁了么?”老农淡淡问道。

    有了皇极金钱作证,张如晦再不迟疑,对着老农直接一揖到地,行四拜大礼:“象山门下弟子张如晦,拜见横渠先生。”

第208章 张载() 
在当年张如晦决定要离家出走的时候,陆九渊给他推荐的去处便是同为儒门六师之一的张载的横渠书院,为此还特意写了封信通告张载一声。然而张如晦离开家门没多远便被林灵素截了胡,之后好不容易下山却又加入了征西军,这件事也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只是没想到在时至今日,张如晦居然真的见到了这位横渠先生。

    在一开始老农反让他问道于己的时候,张如晦想起的便是孔丘遣子路问道于长沮桀溺之事,当时长沮说的便是“是知津矣”——如果他真的是孔丘,自然知道渡口所在。之后张如晦便以丧家犬三字相答,果不其然,除了儒生以外,眼下罕有人会那样称呼孔丘,而最后的皇极金钱更是让张如晦断定了他的身份。

    安乐先生邵康节手制了七枚“皇极金钱”,分别以以乾卦初九到用九的变爻相对应,分赠儒门六师。只要手中能持有皇极金钱的,就算不是六师中人,也决计跟六师脱不了干系。张如晦的这一枚乃是陆九渊所赠,背面篆刻“潜龙勿用”四字,却是乾卦第一爻“初九”的爻辞。邵康节最擅易数,依张如晦想来,这四字恐怕说的就是陆九渊本人,因时因地,皆还不能有所作为,所以龙隐深处,潜于九渊之下。

    而对方的这一枚纹“或跃在渊”四字,乃是第四爻“九四”的爻辞:或跃在渊,无咎。张如晦对于张载的过去并不了解,单从爻辞的涵义来看,难不成说的是张载身为儒生却身在道国,一言一行都须得小心谨慎,不得逾矩么?

    只不过儒门六师只有六人,却不知道第七枚皇极金钱究竟在何人手中……

    看见张如晦一揖到地,恭恭敬敬的行了晚辈的拜见礼,张载表面上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比较高兴的。等到张如晦行完了礼节,他看张如晦还是隐隐一副戒备的样子,便说道:“老头子倒也没想着要把你怎么样。虽说是受人之托,可所受请托也不是打打杀杀的内容……”

    “那就是说,还是有人想要通过先生之口来警告我什么了?”张如晦冷冷的说道。

    “那不是还有你家象山先生的请托么?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儒家门人,付诸武力算什么本事?”张载摆了摆手,“你也该知道,眼下我们这些儒生,在茂叔兄开宗立派之后均属‘理学’,不论什么洛学关学心学都只不过是其中的分支。既然是‘理学’,那当然要以讲道理为主了。”

    张如晦沉默了一下,拱手平揖:“原本陆夫子便让我北上向先生求道,如此也好,我就来听听先生的道理。”

    “好,那老头子便来用老头子的道来说说。”张载两手背到了身后,在原地左右踱了几步,“你想要修习土诀,却无分毫进境,没错吧?”

    “那又如何?”张如晦看张载不说道理,却先拿自身修炼的事情来说事,下意识的就皱了下眉头。

    “不管道士也好,儒生也罢,修炼首要看的是什么?”

    “是心。”

    张载没听到最想要的回答,一时竟然走了下神。之后才反应过来,张如晦出自陆九渊心学门下,必然会回答这个“心”字:“说是心倒也没什么不对。在老头子看来,人性,也是天性,是地性,而这之间的共通就要得益于气。天性在人,正犹如水性之在冰,无论凝固溶化都是水。人因性而生气,根据你的性格便可推断出你所修炼出的气——五行根本为何?”

    五行生克乃是太平道最根本的理论,张如晦对此自然是了熟于心:“为阴阳。”

    张载点了点头:“不错,五行五气说白了也就是阴阳二气之变,五种事物不过只是阴阳二气分化的表象。水为太阴,木为阴消阳长,火为太阳,金为阳消阴长,土则是阴阳相衡。在你出水之前,老头子就已经看见一道黑气纵横水中,婉若游龙,你最擅长的必定是水术。再以老头子的道理来看,你的性格偏柔,做事非得三思而后行。可是阴极阳生,坎水这个卦爻为‘阴阳阴’,却是个柔中藏刚的卦爻。所以你做事要么不做,一旦决定做那就要一条道走到黑。如果老头子猜的不错,你跟人斗法比武时候,想来也一定是谨慎应对徐徐图之,等到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会出绝招,一出招必然是石破天惊。不知老头子说的对是不对?”

    这番话真个是听得张如晦目瞪口呆。在此之前,张载应当并没见过张如晦的面,更不知道张如晦本人在暗中的种种作为。可他偏偏就凭着望气术还有一系列的推论,将张如晦的习惯揣摩了个十成十!张如晦对于张载的着作略有涉猎,只是没有听到本人解说,终归浮于表面。张载在世上最负盛名的功法便是他的“太虚气”,如今听到张载本人这一番说法,才知道那练出来的太虚气不过只是衍生,这“因性生气”的心法才最是要紧。

    张如晦这厢目瞪口呆,张载口中的话语却还在继续:“……水火互为相对,彼此乍看不容,实则彼此相生相容,曰‘水火既济’。离卦卦爻为‘阳阴阳’,为外刚内柔之象;火焰顺势而行,这点就与水性相通。火为太阳,水为太阴,这两者分别居于阴阳两极,你的性子实则极端,所以修炼起这两种法门最为快捷。你在此之前也应当熟知火性,这才能创造二十日就修得天火三气剑咒的奇迹。

    “反观金、木二气,一为阳消阴长,一为阴消阳长,和你的性子并不相合,可毕竟还没到无法理解的地步,所以你凭借天赋和努力也能修炼……或许还有一些奇遇。老头子看你肺金之气咄咄逼人,连心火都无法将其压住,想来必是什么机缘巧合之下让你一举将金气修炼到了如此的地步。可正是因为如此,原本你的体内五行以水为源,这机缘却让你五行失衡,这才急于练成土术一举贯通五行。

    “可是土为阴阳二气相衡,不偏不倚,位居正中,东木西金、南火北水皆以为灵枢,无在而无不在。你苦苦修炼土诀而不可得,甚至连入门都做不到,表面上来看是不明土德,实则根本上是你的性子、你的道出了问题。你的性格就是如此,如何能理解土德?”

    如果是平时有人这样跟张如晦说,他多半会嗤之以鼻。可是如今张载却是一条条的将理由剖析,再加上现实不容置疑的就摆在面前,竟是让张如晦根本无从反驳。一时间,张如晦额上汗水竟是潺潺而下:“我的道……根本就错了?”

    “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道门先贤老子不是也说过么?‘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倾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恒也。’你坚持正道,也不能说是错了,只是也要懂得施行的方法。”张载缓缓走近,拍了拍张如晦的肩膀,“孩子,你知道老头子看见了你,就想起了谁么?”

    张如晦茫然的摇了摇头。

    “王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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