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 第111部分

　　　　姬圣典道，“我心中很痛，很难受。”

　　　　她的清细之声落在众人耳中，语声中确实蕴含着难以抑制的悲痛之情。

　　　　姬傲剑也愣了，三姐，你见到我们即将手足相残，所以痛心难受吗？

　　　　姬仙云冷笑道，“你难受什么，怕我杀了这些人？”

　　　　姬圣典摇头，“二姐，你太逞强了。你断了一臂，我自然痛彻在心，为你难受。”

　　　　大家听了，登时个个如同五雷轰顶，“断了一臂”？

　　　　再回头去看面前的白衣人，右侧袖子空空荡荡，不正是少了一条手臂？

　　　　姬仙云站在这里半天，所有人都是想着怎么抵挡她的剑气，怎么迎接她的杀招，居然从头到尾没有人看出她已经失去了右手。

第173章　赴死之心（）　
姬水镜喃喃道，“为什么我没有看出来？”

　　　　姬圣典叹道，“你们出来，都是把二姐当敌人，没有关心她，自然看不到，”

　　　　此言一出，姬家弟妹个个心中惭愧。

　　　　姬玉雪忽然道，“三姐，我问过她，她说要找你试剑。”

　　　　姬圣典看着六妹，“小雪，二姐若是要找你试剑，你会如何？”

　　　　姬玉雪道，“我愿意成全她。”

　　　　姬圣典道，“那你又何必为我抵挡？”

　　　　姬玉雪一怔，随即说道，“三姐，你已复返先天，脱胎换骨之后，天下再无敌手。你是我家重要根基，有你在，对其他人最好。”

　　　　在海上玉龙看来，三姐是家中基石，绝不容她此刻有所闪失。遇到能对三姐造成致命威胁的强敌，自己便要为她争取更多胜机，哪怕是用命来换。

　　　　姬水镜道，“三姐，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姬圣典摇头，“没有谁比谁更重要。”

　　　　她轻轻叹息，眼中清泪不止，“你们都倒下去，我还是谁的根基？”

　　　　姬仙云冷冷道，“姬圣典，过来吧。”

　　　　姬圣典环顾场上，轻轻说道，“请大家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二姐之间的事情。”

　　　　金发小女孩的语气虽是亲和，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她一步步向姬仙云行去，那娇小的身体似乎在主动迎向一柄绝世神兵。

　　　　姬小苏忍不住哭道，“三姐，不要过去！你这一去，我们就少了两位姐姐。”

　　　　姬圣典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放心。”

　　　　只有十三岁女孩的小小身体，站在了瘦高的当代剑神面前，只是刚刚过了对方的腰部。

　　　　姬仙云哼了一声，“姬圣典，你还是个爱哭鬼。”

　　　　姬圣典笑了笑，举起袖子擦着眼睛，“让二姐见笑了。”

　　　　她拭了两下，忽然身形一动，猛地扑上前将姬仙云拦腰紧紧抱住，放声大哭，“二姐，你的手，你的手啊！究竟是谁伤了你？”

　　　　白衣人没有动弹，只是冷声道，“区区一只手而已，有什么好问的。”

　　　　姬圣典跺脚叫嚷，“我不听，我不听！二姐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哭给你看！”

　　　　白衣人被她这般哭闹撒娇，过了良久，终于慢慢说了一个名字，“顾天池。”

　　　　这三个字一出口，场上几位宗师的心神都是一震。

　　　　楚凌风嘶声道，“天山剑圣！”

　　　　天山剑圣顾天池，正是天地五圣之一，出身天山派的大宗师，西北四大剑派的定海神针，

　　　　他何止是被看成是西北剑法第一，更被看成是天下剑法第一。

　　　　如果说姬仙云是当代剑神，他早在数十年前就是绝代剑圣。

　　　　技艺超凡卓绝，方为圣。

　　　　顾天池最近十年几乎不现于人间，武林中才有了其他剑客争名闪耀的机会。

　　　　他如是重新出剑，便一定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什么当代剑神，什么江南第一剑，绝不可能动摇这个名号。

　　　　众人心下都已了然，能断去姬仙云一只手的，果然只有大宗师。

　　　　姬圣典道，“二姐，你和顾天池对了一剑？”

　　　　黑色的斗笠微微一动，似乎是在点头。

　　　　姬圣典急问，“你可曾伤到了他？”

　　　　当代剑神又是沉默良久，缓缓道，“没有。”

　　　　姬圣典身体颤抖起来，忽然道，“二姐，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的白嫩小手闪电般掠出，一把摘下了白衣人的斗笠。

　　　　众人立即听到金发小女孩惶急的声音，“二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姬傲剑定睛看去，登时目瞪口呆。

　　　　眼前的白衣人，有一张绝代风华的硬朗脸庞，有如刀削剑劈出来一般。

　　　　但是这美丽到了极点的脸，杀气到了极点的脸，也瘦削到了极点，几乎完全是皮包着骨头，简直能一眼就能轻易观出她的白骨身架。

　　　　那一双已经凹得极深的眼眶里，在燃烧着满满的愤怒、不甘和杀意。

　　　　然而最浓郁不化的，却是凝如实质的死志。任何人看到她的眼神，就能知道她现下充满了赴死之心。

　　　　姬仙云道，“我找你之后，就再去找顾天池。”

　　　　大家心中登时都在想，你这是去找死。

　　　　姬圣典默然了一会，说道，“二姐，所以你不想让我们看到你的眼神。”

　　　　姬小苏哭道，“二姐，你为什么还要去啊，你打不过他的。”

　　　　姬仙云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金发小女孩，叹气道，“姬圣典，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你给我试剑。”

　　　　姬圣典道，“二姐，请你先说说当日情形。”

　　　　姬仙云眼中闪过一片阴云，过了许久，终于说道，“十日前，我正在昆仑山的一处高峰中闭关。”

　　　　她刚一开口，众人都傻了，你十天前还在西北深山之中，现下都已经到了江南，你究竟是怎么奔过来的？

　　　　姬傲剑想着这两地间的距离：莫非你是不眠不休，连日连夜赶到这里，难怪你瘦成这副模样？

　　　　姬仙云顿了一下，又说道，“忽然听到外面有鹤鸣飞过之声，我就出来杀鹤。”

　　　　大家本来想笑，却完全笑不出来，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片浓重的阴影。

　　　　姬圣典轻轻问道，“那只鹤身上有人，是顾天池，是吗？”

　　　　姬仙云点头，“我只是要杀鹤，当时从峰上纵出去，追着那只鹤发了一剑。顾天池也回身对我出了一剑。”

　　　　姬圣典问道，“结果如何？”

　　　　姬仙云道，“我砍断了那只鹤的一只脚，顾天池砍下我的一只手。”

　　　　姬圣典问，“你中剑之后呢？”

　　　　姬仙云道，“我从高空中坠下，顾天池骑着鹤飞走了。”

　　　　她对这一战的过程说得极是平淡，但其间的惊心动魄却已重重刻上了众人的心头。

　　　　姬圣典叹道，“好本事！好手段！好心计！”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的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姬灵星擦着通红的眼睛，“二姐，你为什么要去惹人家呢？”

　　　　在她听来，似乎是二姐主动去杀别人的坐禽，人家只是反击，从道理上来说，二姐好像是“咎由自取”。

　　　　二姐你既然不占道理，又打不过人家，保住了命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来找三姐试剑，然后又要去找那位天下第一剑赴死？

　　　　姬小艾和姬小苏想得也和九姐差不多，虽然心中隐隐觉得并不如此简单。

　　　　姬傲剑叹道，“九姐，二姐是被人家算计了。”

　　　　姬灵星惊愕道，“算计？”

　　　　姬傲剑道，“这叫做钓鱼执法。”

　　　　天山剑圣只是不现于世人眼前，不是抛弃社会。他身为西北诸派的支柱，岂会不注意了解武林中宗师人物，否则四大剑派的情报部门都可以一头撞死去了。

　　　　姬仙云见鹤必杀，世人共知。他只要骑着鹤从姬仙云身边行过，就必然能等来姬仙云的出剑，也就有充分理由可以出剑“反击”。

　　　　自然，从表面道理来看，顾天池没有任何错处，放到天下任何地方说理，都是如此。难道姬仙云见鹤必杀，别人就没权利驾鹤了不成？

　　　　大宗师当然不会无故伤人，不管是要对付谁，必定是让别人先行犯错。

　　　　就如同今年的姬圣典，本可以早早吓走心怀不轨的敌人。但她就是一点不露声色，让千里长蛇和雁荡剑派恣意妄为，最后关头才出面镇住局势，将敌方彻底拿下。

第174章　喜欢爬树（）　
顾天池只是出了一剑，并没有追杀姬仙云。

　　　　一来他是设局算计，攻出一剑，是出于“自卫”。

　　　　二来姬仙云未伤到他分毫，却断了一臂，多半会被废了心境，从此不足为虑。

　　　　若是姬仙云心境没有被废，受他如此算计，也必定会回来找他复仇，到时自然可以再次“自卫”。

　　　　天山剑圣觉得这只是猫捉老鼠而已，姬仙云你敢再来，也不过是送给自己多几次调戏你的机会。

　　　　姬灵星已是明白过来，喊道，“二姐，你不要再去找他了！”

　　　　姬仙云道，“我非去不可。”

　　　　她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之意。

　　　　稍加一想，场上大多数人已经是明白了二小姐的意思。

　　　　大宗师的任何一举一动，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都影响着天下局势动向。

　　　　姬仙云和顾天池一战，看似不过是姬仙云主动挑衅撞到铁板，只是一段私人恩怨，但两人对决的背后却与姬家的命运休戚相关。

　　　　现下姬家被江湖上看做有三位大宗师战力，有八位宗师以上高人，比武林任何一家大派都要强势，正在扩张不止，别人只能忍让。

　　　　但天山剑圣这一剑，便刺破了姬家顶尖战力虚有其形的强大外表。

　　　　姬仙云固然从未对妹妹们扩张势力伸手帮忙，但她存在本身，就是姬家的支柱。

　　　　一旦当代剑神被天下人看成了“不过如此”，受打压的武林各派自然会多出抵抗的底气，姬家即使不说由盛转衰，当下的扩张之势也必然受到遏制。

　　　　姬圣典苦笑道，“天山剑圣这次出手，看来我家终于被大宗师们忌惮了。”

　　　　姬仙云淡淡道，“顾天池既然出手，便必须付出代价。”

　　　　受大宗师重创，姬家此刻必须做出强力反击，让天下人看到，自家不是随意被人拿捏的对象。

　　　　即便是大宗师伸手，也要让他损失惨重，断了武林中人和其他大宗师一拥而上的念头。

　　　　姬圣典问，“二姐，你再去找他，可有把握？”

　　　　姬仙云深深凹陷的双目中，射出锐利逼人的眼神，“对你试剑之后，我或许可以断他一只手。”

　　　　她这话的把握并不大，而且没说其余。即使能断了顾天池的手，自己却肯定是要断了命。

　　　　姬圣典却是眼中一亮，“二姐你觉得有突破之机了？”

　　　　姬仙云道，“我中了他一剑之后，确乎有些感悟，不敢有误，立刻就来了。”

　　　　宗师高人心中偶尔会触摸到突破契机，这种虚无缥缈的感应，随时可能会消失。所以姬仙云断臂之后，不眠不休，从西北日夜急奔过来，赶紧要找一位大宗师试剑。

　　　　她当然只能去找本家的大宗师。

　　　　姬水镜道，“二姐，你既然要找大宗师突破，为何不去找大姐？”

　　　　在姬家诸妹心中，二姐找大姐突破已是年年惯例，理所当然。三姐目下还没那么大能为，要是你找她试剑，弄出不测，那可怎么办？

　　　　姬仙云道，“我本是去找姬瑶光，但在路上忽然听到姬圣典也复返先天，就来找她。”

　　　　姬灵星忍不住道，“二姐，你为什么要来欺负三姐？”

　　　　姬仙云沉默了一下，“我不是姬瑶光的对手，我不能让她把我关起来，替我去斗顾天池。我若是找姬圣典，试剑之后，她留不住我。”

　　　　以当代剑神的脾气，被人断手之仇，怎会愿意由别人来报，无论如何都得自己复仇。

　　　　虽然她这次所谓的“复仇”，也只能是让天山剑圣断手，自己却是送命。

　　　　而如果第二次斗顾天池之前，没有找大宗师试剑突破，便是让顾天池断掉一只手也办不到。

　　　　姬圣典缓缓道，“大姐不可轻动。”

　　　　姬瑶光是姬家真正的最后支柱，如是她找顾天池斗输了，姬家在华夏武林的局面就会轰然倒塌，全盘失败。

　　　　姬仙云道，“我的仇，自然由我自己来报。顾天池对我出手，我也要他断上一只手。”

　　　　姬圣典慢慢松开抱住她的双手，退后几步看着她，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能为二姐试剑，是我的荣幸。”

　　　　两人心意相通，绝不能让姬家的最后底牌出场。

　　　　姬仙云沉默了一会，“姬圣典，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当代剑神何等高傲，今日居然连续两次说到没有办法，心中的愤恨不甘之意，如同烈火一般要喷出体外。

　　　　姬圣典肃然点头，脸色坚决，“二姐，我明白。”

　　　　不止是她明白，身后每一个人都明白了。

　　　　姬仙云并没有选择闭关修炼十年二十年，而是寻求立即突破报复回去。

　　　　只有尽快让顾天池复出代价，才不会使姬家的声望坠落。

　　　　但这一去，于姬仙云而言，就是送死，所求只是断掉顾天池一只手，震慑天下蠢蠢欲动之心。

　　　　为了此行成功，她必须找大宗师试剑，将战力突破上去，才能死得有价值。

　　　　二小姐一向独来独往，看似六亲不认，但心中对弟妹的守护之心，也一样是殒身不惜。

　　　　金发小女孩忽然转头，伸手指着院外，笑道，“我小的时候，喜欢爬树。”

　　　　她右手所指之处，是一排云松，棵棵高大挺拔，有十丈之长。

　　　　姬傲剑在站浮云桩的时候，见过这些松树与自己齐平。

　　　　三姐曾说卧于白云苍松之间，参悟大宗师心境，想来便是在这些树上。

　　　　但是大家都不明白姬圣典此刻为何要说这事。

　　　　姬圣典接着道，“我每次爬树的时候，都会看到二姐出现在树下练剑。”

　　　　姬仙云的眼中的剑光动了一下，似乎也露出了一丝怀念之色。

　　　　姬圣典脸上露出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因为二姐在树下，我就十分心安，所以一次也没有摔下过。”

　　　　姬仙云冷哼一声，“你若是掉下来，我可不会管你。”

　　　　姬圣典道，“在我心中，我若是摔下来，你一定会接住我的。”

　　　　她又笑了一笑，“二姐，在试剑之前，我有一首歌想唱给你听。”

　　　　姬仙云凝视着她小小的身形，清澈的眼神，过了片刻，说了两个字，“唱吧。”

　　　　姬圣典放开歌喉，清亮的音调冲上了云霄：

　　　　“小松树，快长大，绿树叶，新枝芽……”

　　　　大家听入耳中登时都傻了，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唱这首歌。

　　　　小松树，快长大……

　　　　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多年以前，在这山庄之中，一个小女孩在奋力地爬着松树，她想爬到树顶去看天上的白云。

　　　　可是她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落了下来。

　　　　渐渐地，她泄气了，谁知低头往下看时，竟然发现松树下也有一朵白云，一直在陪伴着自己。

　　　　再到后来，小女孩终于爬到了树顶，发现天上的白云还是离自己很远很远。

　　　　但是她没有失望，因为只要往下一看，白云就一直在自己身边，从没离去。

　　　　……

　　　　姬圣典唱完之后，眼中不再有泪花闪动，一股强大的气势从她身上缓慢而坚定地升起。

　　　　姬傲剑看着她小小的后背，却如同见到了一棵高耸入云的挺拔巨松。

　　　　只听姬家三小姐静静说道，“二姐，小松树现下长大了，可以对你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