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国振提出公议,众人并不意外,但又提出“公决”之说,让众人一惊。从来只听说过乾纲独断,少有“公决”之说,身为皇帝,愿意兼听已经可以算是明君了,更何况将自己独揽的大权交与他人分享?
而那些旧官员、旧文人,此刻更是心中一凛,俞国振早就征求了这么多人的意见,却没有泄露出丝毫风声,俞国振对这件事情的保密工作,做得未免太好了些!
“如何公决,我们今日便可试行之。”俞国振示意了一下,一个华夏军士兵捧着一个大箱子走了上来,那箱子上有个小口,可以塞得进一封信,紧接着,又有人开始分发印好的纸和笔,正式与会的三百余人,人人面前都有一份,而列席于旁的旁听者,则什么都没有。
“所有纸上都有同意、反对、弃权三项,过会儿我宣读我所提议之华夏国政权机构与组织形式,诸位同意,便在同意后写‘可’字,反对,便在反对后写‘可’字,弃权亦是如此……事关国家重大事项,当得诸位中绝对多数同意,方算公决通过,所谓绝对多数,便是在座有公决权者三分之二及以上者是也。”
俞国振这番话说出来,旧官员当中有人就有些不屑:这是多此一举,如今被俞国振挑出来拥有公决权的一共是三百七十一人,他们可都是俞国振的亲信,有谁会反对俞国振的提议?
但亦有目光长远些者心中一动:以俞国振个人的威望,自然是不会或者绝少有反对之声,但若这项制度形成,到了日后俞国振的子孙再无他的威望,官员似乎可以通过这种形式来约束皇权,不至于出现一个昏君便可祸国殃民之举。
“国家一般事项。则只需得到在座二分之一以上者同意,便算公决通过,至于何为重大事项,何为一般事项,今后我们再来议定。若是公议双方人数相当,即赞成与反对皆为一半,那么,我。或者今后的皇帝,便有最终裁决权。”
这是应有之义,众人还在回味俞国振提出的国事公决之制,越想众人便越觉得此事别有深意,虽然可以集思广益,但也容易产生党争。像是端坐在一边旁听的崇祯,便觉得俞国振这样做是在为子孙后世埋下隐患:他现在可以保证参与公议者唯他马首是瞻。可是日后呢,若是有人上串下联。勾通了参与公决的所有人。岂不就可以架空皇帝?
不过崇祯明白,现在管理国事的是俞国振,俞国振邀他来旁听,实际上是出于礼貌与器量,他若在这时表示反对,那就是不识抬举了。他暗暗记下此事,想着等以后再与俞国振商议。然后便听得俞国振开始宣布新朝廷的组成形式和结构。
皇帝自然是唯一无二的,皇帝除非自己选择退位否则终身任职。但原则上到了七十岁便应退位颐养。大臣之首为首辅,首辅一人。由皇帝任免,实行任期制,即首辅任期时间为四年,四年之后可以连任一次,但不得再次连任。但俞国振在这里却提出一个类似于正德皇帝自任大将军时的荒唐举措,他竟然任命自己为首任首辅!
但紧接着众人便明白俞国振的意思:首辅之下,可以六名次辅,协助首辅分管各类事务,而次辅人选,由首辅却不是皇帝来提议!
崇祯皱着眉,他知道俞国振这个举动,只怕是吸取了大明的教训。大明后期几个皇帝,都有走马灯般换首辅和内阁大学士的习惯,崇祯朝换了四五十个首辅并不是绝无仅有。四年的任期和只能连任一次,一方面能保持政令的相对连贯性,另一方面则可以有效地控制首辅的权力,不至于形成像张居正那样的权相。
至于俞国振自任为第一任首辅,别人觉得荒唐,崇祯却觉得正常:这是俞国振为了能够彻底执行自己的意图而推出的权宜之举,想来他那个任期制,也是在向众人表明,短则四年,长则八年,之后才会任命真正的首辅,那么在这段时间内,所有人,特别是被他任命为次辅的几人,都要加倍努力了。
首辅提议次辅人选之事,在大明时便有之,只不过未形成惯例,更多的时候还是皇帝用次辅来牵制首辅。此次俞国振将之制度化下来,大约也是防止内阁群辅中出现内讧之事吧。
“中枢设政务内阁,共分十九个部,分别是吏部,主管人事考评升迁罢黜致仕退休之事;户部,主管中枢财权与赋税事宜;兵部,主管国防军备事宜;建设部,主管各种工程、水利、道路交通建设事宜;礼部,主管宗教、文娱、报刊和宣传事宜;铁路部,主管全国铁路建设事宜;农业部,主管农业、农村、农民事宜;工业部,主管工业、矿业事宜;商业部,主管各式经商活动与商务行业;外务部,主管与外国交往事宜;海事部,主管水运与渔业事宜;移民部,主管海外移民事宜;中枢银行,主管所有银行与钱庄、股权与债权及货币发行事宜;教育部,主管各级学校教育及考试事宜;医卫部,主管各级医院与医生、推广各类运动事宜;研究院,主管各类实学与技艺研究事宜;邮驿总局,主管邮驿事宜;归化部,主管异族同化事宜;治安部,主管内地巡防治安事宜,兼理民兵事宜。”
俞国振念的很短,但每个人手中发到的相关资料里,有各部具体职权范围,包括旧朝官员手中,此时也有人来散发资料。众人看到这十八个部,都觉得比起旧朝时期的六个部,管得更细,也更为具体。但是这十八个部中却没有以前主管律法的刑部,也没有审理案件的大理寺,众人都有些讶然。
就在这时,俞国振又道:“原先前朝的刑部、大理寺等职权,归而为一,另设一机构,为中枢法务总部,以法务卿为其主官,设法曹院、监察院与廉政院。法曹院掌管起诉审判事宜,民事案件,二审终审,刑事案件,三审终审,由法曹院及其派驻各地方法院受理;所有判决结果,当由监察院监察,其过程与结果是否公正合法,是否有循私枉法;廉政院,主管各级官吏与各项政务监督。”
这个中枢法务总部,不但将刑部、大理寺的职权拿到手中,甚至连前朝厂卫的部分职权也控制住,其独立于政务内阁之外,可以限制和监督政务内阁权力,但又不至于过度干涉政务内阁主政。而且,法务总部的法务卿,由皇帝直接任命,其任期为十年,不得连任,也就是说,法务卿与内阁首辅互不统属,双方的关系比较独立。
众人此时也看出俞国振的心思,他虽然主动限制了部分皇权,但同时也分化了内阁权力,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仍然是在追求平衡。但不像过去大明皇帝所追求的,只是人与人的平衡,他追求的却是权与权的平衡、制与制的平衡,这种平衡之下,任何人上台,都不影响整体。
只不过想法很好,能不能实现,还要看具体操作。众人知道,俞国振还没有说完,在分发的材料之中,俞国振对新朝的中央和地方,还有许多设想呢。
第十二卷 六八七、新朝自有新气像(三)
俞襄并没有在俞国振的登基仪式上公开露面,至少没有站在俞国振的身边去,他一身华夏军的制服,看上去和普通的华夏军没有什么区别,若是有的话,就是他站在方子仪的身边。在俞国振去召开国务联席会议的时候,他们母子则是随意地坐在码头江畔的一幢高楼之上。
“母亲……啊,以后要称母后了,你似乎不是很高兴?”俞襄的性子比起俞国振要跳脱,他出生的时候俞国振基业已经小成,此后的成长又赶上新襄事业蒸蒸日上,这让他的性格也带着了一些昂扬的锐气和稍许傲气。
不过他身为长子,与方子仪的关系最为亲近。
“自然不高兴……襄儿,皇帝皇后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有时间,你去见见慈良,他会告诉你,太子也不好当的。”
“我对当什么太子没兴趣!我想的是当大将,这一回父亲该会分封元帅吧?可惜了,要再晚几年,我也可以弄个元帅当当,听闻北面建虏之后又出了罗刹人,我要去打罗刹人!”
年少气盛的俞襄在母亲面前还展露出几分孩子气,方子仪却没有因为他的孩子气而掉以轻心——俞国振的儿子,怎么会乱说话,这小子在玩心眼!
“你是说真的?”她轻轻皱眉:“你想去北面?”
俞国振准备与罗刹人争夺黑水和北海之事,在华夏高层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为了能动员全部力量,俞国振将黑水、北海对于华夏的意义说得很透彻:即使如今的实学技艺还无法完全开拓黑水与北海,但在不远的将来,这些地方也必然将为华夏进一步工业化提供无尽的资源。而且,在华夏收复辽东之后,在辽东推广大种植园农业取得相当不错的成绩,辽东肥沃的黑土、广阔的平原与规模化的农业生产相得益彰,仅仅三年功夫。就成为华夏最大的油料作物供应地和第三大粮食供应地,而锅驼机的广泛使用,也让东北那原始森林开始为华夏的造船、建筑和家俱等行业提供上佳的原料。
总之,这一仗必打,而且打了之后,对华夏的好处极大!
但是俞襄想去与罗刹人作战,就非方子仪所愿了。换了别的时候。太子自然不会轻易出征,那可是国之储君。但以方子仪对自己丈夫和儿子的认识。俞国振真会做出让俞襄出征的举动,而且会作为一个普通军官出征,却不是坐镇于安全之处指挥的统帅!
“瞒不过娘亲。”俞襄笑了起来,然后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此战之后,陆上的大战就不会太多了,想要立功,只怕是最后的机会。除非娘亲愿意让我转到海军去,或者还能捞着仗打。”
方子仪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她知道。新朝自有新气像,俞国振早就在家庭会议里宣布了。今后俞家子孙,未服兵役者,不得继任皇位,甚至不得封有爵位。用俞国振的话说,就是不对这个国家承担责任者,就无权享受这个国家收获尊重。这个命令在家内有儿子的几个女子心中,都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但俞国振别的事情依着他们,这件事情却坚持不肯让步,最终众人只能服从。
“各位伯伯叔叔们都说我是当然的下一任皇帝,但我不愿意让人觉得,我只是有个好老子,便可以当皇帝。况且,一国之帝若不知兵……”
“你不必想着说服我,我是不会同意你去冒这个险的,哪怕你不继任帝位。”方子仪缓慢地道:“此前我一直在替你父亲担心,如今又要为你担心……我不明白,你们为何非要以身涉险,非要让我揪心!”
俞襄挠了挠头,知趣地闭住了嘴,说服方子仪的事情,看来还是得交给无所不能的老子啊。
正在这时,他听得下边广场一阵喧哗,有人大叫“出来了,出来了”,他倾出身向那边看去,恰好见着几个文官在士兵护卫下将新的文告贴在公示栏处。
“方才是朝廷组成,已经让底下人议论纷纷了,现在应当是国号、首都与旗号吧,父亲会定国都于何处?”
这个问题因为俞襄的级别不够,所以他都不知道,因此他内心中也满是好奇。
而挤在广场上的左兴更是等不及,催促滕渔道:“如何,如何,都城是不是在金陵?”
国号为华夏,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以红边金底赤龙旗为国旗,这也不出人意外,但唯独这个都城之所,却让人吃惊。
“不是,不是金陵!”滕渔讶然道。
“那是燕京?”
“也不是,都不是,都城暂时不定,以上海为代国都,以燕京为北京,金陵为南京,西安为西京……为何会是上海?”
这个疑问不仅他有,几乎所有人都有。
便是联席会议的会场内,仍然有人在低声讨论这个问题,比如崇祯身边,沈犹龙便极为不解:“上海这些年虽然发展迅速,却不适为都,俞济民只以之为代国都,证明上海也不是他的最好选择,陛下,为何他不选金陵或者燕京?”
“此事我倒是知晓,他曾说过,这两地传统太过根深蒂固,若是立都于此,难免百官会受城中的一些积习所染。”
对于燕京与金陵来说,都是古都之所在,也是国家精华之地,漫长的都城史给它们带来了光辉灿烂的文化,同时也让它们背上了沉重的历史包袱。旧朝廷的贪官污吏们将一些积习传到民间,再由民间将它传给新朝。俞国振想要尽可能地避免这些积习的污染,只能另择一地为都城。
至于确定它们为三京。则是因为它们积淀的历史文化太多,适合作为文化中心进行保护。
紧接着是各个官员任命情况,先是中央的次辅任命,俞国振一共任命了四名次辅,将岸、王传胪、章篪、张正四人,其中章篪获得任命,最让人吃惊。这四名次辅除了章篪之外,都有十年以上主政地方的经历。俞国振很明确地说,未曾有十年以上的地方经历,不得入中枢充任中层以上官职,以此来避免那些幸进之徒和脱离地气只知道衙署斗争的“能人”。
而地方官员任命则甚为顺利,此时华夏领土广大,直辖之地便有五十四省,五十四名各省督抚、驻军总兵宣布出来。在座诸人中大约有三分之一便已经各司所职。崇祯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了然。这次参与联席会议的剩余人等。大约就是中枢部、院的各级要员了。
俞国振并不蠢,如今便要在华夏推广选举制,结果必然是一场闹剧,对于搞什么分封,更是将有限的资源花费在内耗上的勾当。在俞国振看来,中央集权乃是治理一个大国必然的选择,即使是后世花旗国。其本质依然是中央集权,只不过集权的方式与华夏不同罢了——否则也不会有南北战争这样的事情发生。正是拥有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故此其才能发动牧歌式的西进运动,才能在短短百余年间修出数十万公里的铁路。才能吸纳世界英才坐享两次世界大战之利。
而与之最成相反的例子,莫过于拥有强X之都的白像国了,因为没有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所有的政策,都无法得到贯彻,甚至连被认为包治百病的民主政治,都无法改变其落后的源于奴隶社会的种姓制度。于是乎一个无论是人口还是资源都极具潜力的国家,生生成了四不像。
因此,他的整个政权框架,仍然是围绕着中央集权展开。
与此前高达九成九甚至十成的赞成票不同,官员任命上反对的声音多了些,赞成票的比率是九成五。这在俞国振意料之中,因为其中有些人,是他安排地投反对票——只是为了证明,投反对票者并不会受到追究。
在人员任命全部结束之后,接下来,就是让崇祯等人略有些紧张的了,女真诸部如何处置,没有谁会关心,哪怕俞国振将之全部杀了,都没有人有意见,关键是前朝的这些官员,还有朱明皇族,俞国振此前说是要将他们妥善安置,可如何妥善安置法?
“前明各级官员,一律去职,各人按各自意愿,可以有三个选择。”俞国振开口道:“其一,乃是经过考核,入广西省、海南省、大员省、广南省、交趾省、吕宋省六省基层任调研员,在四年调研学习之后,再择才任免,原则上最初职务不可为主官,只能为属员。”
这第一项明显是针对那些尚有雄心壮志又年纪不大的前明官员的,对他们来说,花上四年时间融入华夏体制,算不得什么,华夏多达十九个部,比起大明的六个部来说可以说机会多得多,因此花四年时间博一下二十年后的前途,绝对没有问题。
“其二,一些名高望重的前辈耄宿,可以进行礼部下各历史博物院任职,为往圣续绝学,乃历史博物院之职司……”
俞国振将历史博物院的“重要”意义说了一遍,而旧朝官员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历史博物院大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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