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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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贼- 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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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良没有兴趣斩杀小卒,他们的脑袋屁也不值,大将,惟有大将的脑袋,才是军功。当下带领部曲杀散敌卒,开膛破腹一般切入敌阵,向里冲杀。

“挡我者死……”颜良膛目大吼,大双戟上下飞舞,宛若蛟龙出海,每进一步,必见鲜血,连续前冲数十步,倒在他脚下的敌人,已过双十,悍勇不可一世。

厮杀良久,颜良终于看到一将,大喜过望,手中更添几分力气。

颜良看到的不是旁人,正是司马张亮,他久在边疆,亦未见过似颜良这等凶悍之人,心知若让他杀到面前,自己可能连一合也抵挡不了,哪里还有半点对抗之心,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转身就走。

“贼子哪里跑?”颜良没想到敌将这般没骨气,顿时暴跳如雷,大步流星追赶。

背后时有部曲的惨叫声、求救声,张亮不敢回顾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惊胆战,仿佛被一头远古恶兽盯住。突然,左肩一阵钻心的疼,他扭头一看,却是被一支大戟戟枝勾住,不等他反应过来,戟上附着的力量把他拖得仰倒。

张亮面朝天空,一抹骄阳刺入眼睛,视线一片模糊,隐隐约约间看到戟枝带着一片血ròu离开身体,高高腾起,旋而砸下,染血之戟锋份外狰狞。张亮顾不得疼痛,身体落地后就地一滚,待翻起身刀拔一半,如影随形的大戟已是抵住胸口。

张亮脑子一片空白,下一刻,大戟刺入胸膛,从背钻出。

“他娘的只是区区一个司马,早知道就不追了。”

张亮意识消失前,听到敌将如是说。

第四百二十五章 突杀

左冯翊,阳陵。

深夜的阳陵县廷依旧灯火通明,书房中更是亮如白昼,一二十名北地、冯翊官吏分作两边,各据几案,埋首疾书,一个个脸上困倦之色,掩盖不住,却无人抱怨一句半句。他们并非天性勤勉、亦非勤于公事、当然想抱怨一番,毕竟他们已经有六七个时辰未曾离开这间书房了,可是他们没有资格抱怨,不说功曹傅巽、长史张既,就连太守盖勋也未曾休息,上官都没喊累,下位者有甚资格喊苦。

盖勋坐在中央奏案,专注公文,默读、思考、批示,置放一边,经其手处理过的公文,已是垒起半尺余高。

盖勋发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暂时放下手头工作,站起身来,双腿酸胀且麻,盖勋锤了锤腿,迈步行出书房。

立身回廊,夜风拂面,盖勋原本有些昏昏涨涨的脑子立时一醒。

“府君……”

背后响起一把沉稳的声音,盖勋不用回头也知是自己的左膀右臂——长史张既。对于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盖勋历来极为欣赏,认为此子允文允武,有一州之才。盖勋举头仰视圆月,面上刻满疲惫,轻声叹道:“老了、老了……仆任汉阳、冯翊时,纵然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精力仍然充沛,不觉乏累,而今不过一日一夜,竟然颇感无力为继。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

张既站在盖勋身后一步远,望着后者消瘦却挺拔的背影,正色道:“府君今年不过五旬出头,高居庙堂,为政施略,恰当其时也,正是有志者大展身手的年纪,何言已老?”张既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续道:“今国家不幸,纷乱不止,府君忧心汉室,废寝忘食,方才生出此念。待骠骑将军扫灭韩董,恢复社稷,府君必当不复此念。”

盖勋被张既的“国家不幸,纷乱不止”之语触动心绪,隐于暗中的双眸闪过一抹复杂情绪,良久才开口道:“德容,你说,人之心,何以这般善变?”

张既答道:“世间最难测者,人心耳。”

盖勋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道:“仆昔年在雒邑时,结识袁本初,此子家世、声望、器观、手段,无一不是万中之选,超人之杰,本以为兴汉者,定是此子……袁公路亦是京中难得才俊。袁氏四世五公,久享汉恩,袁氏兄弟自逃出京师,却不思图报国家,反哺社稷,竟而各聚党羽,争权夺利,为祸中原,太让人失望了。”袁术虽然率兵勤王,但另一边又派兵侵占扬州,袁绍干脆对天子不理不睬。

“……”张既哑然,当初袁氏兄弟破家徇国,声讨董卓,一时州郡蜂起,天下莫不响应,得人心至此,然而袁氏兄弟随后的所作所为,却是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

“豫州孔(伷)公绪、青州焦(和)公宰、兖州刘(岱)公山先后亡去,遂使地方成为异心者之战场,幽州刘(虞)伯安、扬州陈(温)元悌各陷危局,自身难保。短短几年,我大汉国关东各州竟然无一处不乱……”盖勋语气满是悲凉之意。

张既斩钉截铁道:“所以能拯救天下者,非骠骑将军莫属。关东鼠辈,皆国贼也,日后必当一一剪灭,否则汉室难兴。”

盖勋颔首,遥望天际,怔怔出神……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一阵沉重的足音,由远而近,段煨披甲戴胄,来到盖勋身前,抱拳一礼道:“盖府君,士卒皆已就食完毕,随时可以出战……”段煨脸上带着一丝化解不开的疑惑,他并不清楚盖勋的意图,猜测是欲夜袭渭桥。可问题是,北线盖军加上他的五千人马,共计三万五千人,连日大战,折损数千,杨阿若带走一万三千步骑,昨日日落,盖勋又派出近万兵马连同数万民夫进逼西渭桥,如今阳陵城中,带甲只剩八千而已。盖勋企图以区区八千军力,偷袭渭桥,不能说毫无机会,但失败的几率却高达九成九。

盖勋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向段煨解释,只说让士卒做好出战准备。

段煨一头雾水的走了,盖勋随即返回书房,再度埋首公文。

半个时辰后,即寅时初,张既附耳提醒时间到了,盖勋点点头,返回后室更换甲胄,在一干人诧异地注视下离开书房,张既、傅巽等知情者紧随其后,登上阳陵城南。

初时盖勋尚能保持平静,不过随着天色渐渐转亮,所盼之事,仍未出现,不由暗自焦急起来。张既在旁劝道:“所谓战事,历来变数极多,非人力可操控也。”

盖勋忧道:“仆亦知其中道理,然则天已转亮,再不至,恐计难成矣。”

这时段煨终于知道详细,对盖勋向他隐瞒计划,固然有些羞恼,却也能够理解,换成是他,他也不会告知。说到底,段煨不是河朔一方的之人,势必要防一手。

盖勋等人站在城头,苦盼许久,心都要盼碎了,直至红日初升,方才在渭河上看到舰队的身影。盖勋毫不迟疑,立刻命段煨率领整装待发之八千甲士,配合水军,跨渭桥而南。同时派人传讯西南十数里外的近万盖军,即刻渡河抢攻,阻其援军。

……

颜良击斩司马张亮后,率领部曲,以锥形阵继续狂飙突进,锋不可当,大有把联军大阵从中劈成两半的架势,而后方盖军将士,亦是越战越勇,喊杀震天,翻江倒浪般连续冲击对手阵线。

僵持片刻,联军渐渐感到不支,节节倒退,很快便出现逃兵,开始是一两人,然后是成什成队的逃跑,最后演变为后军整体大逃亡,前军后继无援,旋而亦被击溃。

颜良脚步不停,带着数以千计的前锋战士死死追在败兵身后,大砍大杀。

联军士卒偶尔有返身死战者,皆不能持久,眨眼间就被乱矟捅死、乱刀分尸,更多的还是不管不顾,埋头拼命逃跑,只恨爹妈为何只生下两条腿。

逃亡途中,联军死伤极其惨重,一具具由尸体铺就的地面,从河岸一直向内延伸,几达虎圈大营,比正面作战付出的伤亡还要多出数倍不止。如果他们据守河岸,死战不退,虽然未必可以挡住盖军,但后者要想吃下他们,定也要崩掉几颗牙齿。可惜,道理大家都懂,却不会这么做,这是战争,不是谁都有舍弃性命的决心。

虎圈大营已是历历在目,颜良仍旧不退,竟而掩杀溃卒,直接和数倍于己的援军步卒狠狠撞上。

颜良性格中有很多弱点,比如骄豪、恃勇、气狭,堪称领兵者之大忌,不过他却不鲁莽,相反非常精明,他之所以以少击多,一来是为大军登陆拖延时间,二来虎圈大营数门洞开,汉胡骑兵源源不断杀出,他若敢退,眨眼的工夫就会被敌骑冲溃。而与敌军缠斗,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两翼敌骑就算想打,也打不着。

“杀……”颜良敌阵,所向无前,每一个试图正面阻止他的人,都倒在了他的脚下,无一例外。

望着千余盖军杀入阵中,兴风作浪,一时难制,梁兴面色阴云密布,隐见雷霆闪烁,握着马鞭的右手,因用力过猛,变得微微颤抖,这是他怒火即将爆发的前奏,偏偏有人不知死活,撞上火山口。

“中郎,敌人骁勇……”

梁兴猛然扭头,眼睛猩红地看向部将,仿佛一头噬人野兽,右臂抡将开来,丈余马鞭在空中打个脆响,旋即抽在部将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梁兴丝毫不理部将哀嚎,暴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嗯?是阻止盖军登岸,如今区区千许盖军,竟让大军寸步难行。你母亲的贱卒你丢得起这个人,老子丢不起去,马上组织人手给我把他们杀光若逃一人,老子便砍了你”

“诺。”部将强忍疼痛,领命离开。

梁兴犹不解气,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抽了身旁部曲亲卫一顿。

梁兴固然性格暴躁,但原本也不至于此,他是生生给局势逼疯的,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盖军居然乘船突击渭河。要知道,联军之所以尚能和盖军僵持,便是依靠渭水、霸水等天然屏障,盖军只能通过桥梁、浮桥渡河,兵力很难展开,东线盖军过河者三万,麴胜、董越犹能坚持,就是这个道理。若是盖军主力尽数渡过河来,麴胜、董越要么撤退,要么死,再没有第三种选择。

船只一次性投送兵力的能力,远远在桥梁之上,更勿提浮桥。梁兴敢断定,盖军乘船甲士一旦过万,再加上阳陵盖军作为后续补充,己方几乎必败。据斥候回报,盖军此次大小船只四五百,铁定远超万人,甚至多达两万以上也不是不可能。

更要命的是,东线麴胜、董越败了,后方还有缓冲地带,再布防线便是,而虎圈要是败了,就只能退回长安了。

盖军长驱直入至长安城下,后果是什么?

简直不堪想象……

局势恶劣至此,梁兴若是还能保持冷静,那他如今就不止是区区一介中郎将了,莫说将军之位,韩遂也得让贤。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梁兴脸色未见好转,反倒更黑三分,颜良显然不是他随便一句话就能消灭,面对重重围击,气势不减反增,率领不满千人,居然直接向中军大旗扑来,无他,欲擒王耳。

“杀……”颜良吼声如雷,大双戟连连挥击,一排排联军士卒脆弱得仿佛稻草人一般,被扫得东倒西歪。

颜良又趋前数步,击飞三名敌卒,心跳频率之快,几欲爆体,只得停歇下来,连连牛喘。此时颜良形象甚是狼狈,兜鍪歪斜,铠甲破烂,满身血污,恍如地狱恶鬼。

“杀啊……”凉州士卒见其疲惫,自知机会难得,端矟扬刀,一拥而上。

颜良眼高于顶,何曾把卑伍贱卒放在眼里过,狭长双目遥望数十步外联军大旗,旗下梁兴也在关注战场,两人眼神撞上,皆是目放寒光,冷冷一笑,把对方看做死人。

“杀啊……”

刀矟临近,眼看即中,颜良收回目光,暴喝道:“给我滚!”说着大戟斜飞而起,将一干刀矟,尽数荡开,击斩数人。左手电光火石间拔出腰间长刀,再杀数人。

颜良高举大戟道:“儿郎们……今重兵围合,铁骑窥视,生路只剩下一条……”乃以刀锋直指联军大旗:“可曾看到那面大旗?那便是活路,儿郎们,随我斩将夺旗……”

“校尉壮勇,敢不效死命?”一人呼应,随后十人合、百人合、千人合,众人奋起余勇,紧随颜良之后,向着惟一的生路冲去。

“……”眼见颜良率部势不可挡的杀来,梁兴目光渐渐变得凝重,不敢再继续空手,从部曲亲卫处接过一杆大矟防身。

“杀……”梁兴数十名部曲亲卫策马而出,很快便把颜良淹没。

梁兴久经战阵,面松心紧,以矟锋抵地,蓄势待发,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前方。

鏖战少顷,蓦然间,数骑人马俱裂,爆出一蓬血雨,一道血影从雨中钻出,风驰电掣般冲来。

“来了……”梁兴心中暗道。

“咻咻咻咻……”梁兴左右四名汉羌神射手,纷纷射出长箭,其中三人射空,只有一人命中。

颜良左肩中箭,索性丢弃长刀,他奔势如豹,速度极快,只给了神射手一箭的机会,大戟呼啸着刺向梁兴。

梁兴毫不惊慌,抬矟回刺,他矟长一丈八尺,比颜良大戟要长一截,对刺,用屁股想也知道结果。然而当梁兴看到对方没有退缩,亦不躲闪,反而直面矟锋,心里暗暗吃惊,对方莫不是想和他同归于尽?

颜良尚未封侯拜将,尚未立名天下,岂愿长眠此地,苦忍肩膀箭伤,左手抓住矟锋尾端,大吼一声,用力一扯,梁兴一时不备,竟被拽得飞出马背。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梁兴只能眼睁睁看着戟枝贴住脖颈,一划而过。

第四百二十六章 后退无路

梁兴只觉得手中大矟突然涌来一股惊人的力量,身体竟是不由自主的脱离马背,往前扑跌,他征战沙场近十载,经历恶斗无数,几次险死还生,却是从未碰过这等事情,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周遭梁兴部曲、联军士卒皆是大惊失色,在他们眼中,以勇闻名的梁兴,居然被敌将像婴孩般拽得飞起,委实难以想象,此时想要搭救,也是不及上前。

梁兴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染血戟锋破空而来,避无可避,闪无可闪,只来得及惨嚎一声,便被戟枝划中咽喉,霎时好大头颅,跃上天空,脖颈鲜血,亦是如泉喷出,洒满地面。与其说梁兴是被戟枝割掉脑袋,还不如说他是自己撞上敌人戟枝,自行了断,这般死法,着实有些窝囊,颇损勇将之名。

周围刹那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打斗双方,全都不由自主停下动作。

颜良一手接住抛落的梁兴首级,脚趾抓地,屈膝俯身,一记跃冲,大戟犹若蛟龙出海,瞬间三道鲜血飙出,正是适才偷袭他的神射手,这几人都有威胁他性命的能力,必须第一时间杀死才行。

颜良本欲瞬杀四人,三者皆亡其戟下,但第四人则借他旧力已尽、新力不盛之际,躲过刺杀,拽马欲逃。颜良冷哼一声,他要杀的人,还很少有人能够逃脱,肩夹戟尾,右腕一抖,大戟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斜斜砍中敌背,将他击落下马。颜良怕其不死,再次出手,大戟掉头向下,由背刺入,把敌人整个贯穿,牢牢钉在地上。

微风掠过,骄阳当空,颜良一手拎头,一手持戟,八尺雄躯立身重重敌围,面上神情,却带着一股傲然之色。他自然有资格骄傲,以少敌多,阵斩敌方大将梁兴,其难度之高,比之前几日高顺击斩敌将华雄,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一个是强行突击,一个是先守后攻,手中兵力、敌人数量亦相差甚远。骠骑将军麾下固然猛将如云,虎臣如雨,然而颜良自问,能做到他这一步的,恐怕寥寥无几矣。

“今日,便是我颜良颜子善名震天下的起始……”

“万岁……万岁……”

“校尉威武……校尉威武……”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盖军数百残余之卒,尽皆欢呼雀跃,纵情高呼,恨不能将此地之事,立刻宣示天下。颜良之勇,他们早已知之,不过阵斩敌方大将,历来为战阵间最难,比击败全军还要艰难,盖因敌将身旁,乃重兵集结之地,兼且敌不过,自可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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