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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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金-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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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身剧烈抖动地咳嗽了一阵,这才将将喘过气来,继续说道:“这事儿,不是你说见与不见,就能定局的。将来,你若离了雍王府,我儿子,一个王子阿哥,要见你一个贫贱女子,还有不成的吗?容得你说见与不见?”

那……那您打算做什么?

楚笑寒一半心思在良妃所说的雍王爷是自己所爱的话上,一半心思又在良妃语带不祥的笑意上,六神无主间竟然有些恍惚起来。

“我是快要不成了的,我也不知当日皇上为何能放过你去……也许,也许,是雍亲王救了你。这事,真是作茧自缚……若不是我设计,你也不会失了皇上的心,若是皇上看得过你,就看那样严重的事儿主子他都能轻轻放你过去,……想来你自然可以做雍王爷的女人,……同那阿昭一样,那么,……那么,胤禩他,也总要顾虑几分……结果,你现在只是王府一个下女,满了年份总要走的,碍着皇上,雍王爷也不会强要封你,只怕就是你要走,他也不好阻你。没名没分的女人,谁抢到就是谁的……;但是若是我不设计,则……则若是,胤禩跟他皇阿玛开了口,先雍王爷一步把你要了去,……这,总是难办……”

“所以,主子,打算赐死奴婢吗?”楚笑寒定定地问道。

良妃摇了摇头,说道:“今儿个,是皇上同意召你来的,我就算想下手,也不得便。所以,只是同你聊聊闲天罢了。”

“良主子,同别个,也是这样吗?坦白直率到令人气恨的地步。”楚笑寒颇有些不甘地再问道。

良妃深深地看住楚笑寒,半晌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有啊,就是皇上。”

蓦地一震,似乎被捣了一拳,在正心窝。

情深深深深几许?

“我,从来没骗过皇上一句话。他要问我,我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皇上那样聪明,他根本不用问我,就全部知道啦。”良妃的目中满蕴情意,只是脸容瘦弱不堪,令人看了不忍再睹,“只是,我要的东西,他也许很想给,却给不了。他也很难,很难。若是寻常普通百姓家,一对儿平头夫妻,他就能给啦。他帝皇一生,纵横谋略,筹措深沉,偏偏……偏偏,我让他最重要的决策出了岔子,他一定很气我恨我吧。……我就是想要他恨我,像阿秀那样,总得在他心里头腾块地儿,专门放着,时不时地念着,这样才好……不枉这一生,能见着他,能爱着他,能……咳咳……”

“主子,别说了……”

“兰欣,我早就不是你主子了……你念旧,这很好,可也很伤人。你对我越好,就越是在往我脸上扇耳刮子。……而且,你越对我好,很容易引人误会的,你没自觉吗?”

误会?

头好痛……好像有谁曾厉声怒斥自己,说什么“我额娘,他额娘”……的……

楚笑寒拿手揉了揉太阳穴,甩开那些思绪片段,勉强回答道:“奴婢,奴婢……只是,只是惯了。”

良妃淡淡地又笑了,一派了然的样子,过了一阵,她终于又开口说道:“兰欣……兰欣,你到门口去,让……太子爷……进来罢。”

门口?

楚笑寒浑身一哆嗦,僵硬的脖子慢慢地转过去,果然瞧见,那原本被映绿关得好好的房门此刻开了一线,一片黄色的衣袂现露在那边,只是,一动也不动。是太子吗?若果,是康熙皇帝,那该多好?

“……你,不入来吗?”

浑身僵直难动的楚笑寒听得良妃细声软气地对着胤礽说话,有些哀哀的恳求,却又有些兴奋的欣喜。

顿了一顿之后,又听良妃续又说道:“你下个月要去谒陵。我也不知自己能否挨得到你回来。死之前,总想再见得你一面。”

胤礽没有开口,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原本,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那汉时李夫人也曾说,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这会子,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我连皇上都不欲见,……只是,只是,唯独你,非见不可。”

“……你是想最后告知,你根本从来都没钟情过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搞到春梦一场了无痕的田地?”胤礽依然站在门后,脸被一边门扇遮住,只露着半副黄色衣袂,却终于开口说话了。

“确实……,确实,没有能够一心都在你身上……往日里的裁夺盘算,也没有为你思量考究过。”良妃倒也直白,只一气承认,“所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是,芸香,你怎么倒反头来呢?非要将我戳得鲜血淋淋的,才心满意足吗?”

楚笑寒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继续坐在那里。

瞧胤礽的样子,应该不会那样轻易走进这间屋子;而良妃,良妃则是要自己去请胤礽进来……

良妃喘了几喘,又咳嗽了几声,微微阖上双眸,这才无力地低低说道:“就是将死善言,才告诉你实情,免得你再枉费气力,兀自贻误。”

“……将死善言吗?我倒觉得,你话头里外的这份心思,终究是为着皇阿玛更多一些……”胤礽冷冷的话从口中吐出,他竟会用这样的语气对着良妃,实在是少见得很。

往日里,举凡同良妃说话,他的声音总是带着十二分的温柔,凌厉霸气收敛得十分平伏。但是他突然如此气恼,倒也可以理解,任谁遇到现在的境况想必都开心不起来,更何况像他这样一个天朝皇族的太子爷,三十多年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早就养成了跋扈的性子。

楚笑寒有些失神地看看床上的良妃,又转头看看门口的胤礽,……他们俩,一个在屋内,一个在门外,短短数丈距离,却好似隔了万重山水。

好生熟悉的场景,仿似在什么时候也曾见过。

第42章 残月看尽多别离

听了胤礽尖刻的话语,良妃倒是没有反驳,她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苍白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盖着的薄被,还当真凝神思索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说得倒也在理。你向来敏锐,洞察先机。唯独在我的事上,总有些糊涂。今日,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说,终究也是跳出迷人圈子,将入正路了。”

听了良妃这话,胤礽大笑起来,只是笑声说不尽的悲凉,他再没说什么,只收了笑低头闷声拂袖而去。

楚笑寒见此情形,不知为何心里一卡一卡地难受起来,猛地站起身,三步两步地冲上前,跨过门槛,一把拽住了正转身离去的胤礽。

好在胤礽早将身边侍卫侍监遣得干干净净,否则凭她楚笑寒又怎能如此轻松自在地近了当朝太子爷的身边呢!

胤礽慢慢地回过头,低头看着这钱兰欣,双手牢牢攥住了自己的黄色箭袖,她也不说话,只咬住嘴唇,蹙着眉头,目中尽是难以言说的情绪。

“大胆奴才,阻住本宫,到底何事?”这十二个字,他说得毫无怒气,不带一丝力道,只是一字一句平淡缓慢吐出,不知其真正心思。

楚笑寒点点头,想了一想,却又在脸上现出很迷茫的表情,复又摇摇头。但是,双手始终紧紧揪住胤礽的左手袖子,不肯放松丝毫。

胤礽忽而尖刻一笑,说道:“听说,四弟纳了那年遐龄的女儿做侧福晋。你可是怨恨得很?故此趁着机会,阻了本宫,是想本宫再兑诺那庶妃之位?”

听罢此言,楚笑寒又愣了愣,怎的他们一个一个的都说自己和雍王爷是一对儿呢?可又为什么自己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和他的点滴过往呢?这庶妃两字一入耳,似被火烙烫了一下,她赶紧跟拨浪鼓一样地摇起头来。

胤礽冷冷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阻住了本宫到底意欲何为?莫非……,”他的声音忽然顿了一顿,竟然稍微软了一些,“莫非,你要为你主子说情?”

是要为良妃说情吗?

可是,良妃需要自己为她跟胤礽说情吗?只怕……根本不需要。她根本不喜欢胤礽,她心中的那个人,乃是康熙皇帝。

这样一想,颓然间猛觉多事,便就慢慢地松开了手指,一个又一个,于是看去夺目耀眼、触手滑腻的黄色绸料顺利畅快地从手掌心迅速滑落。

但是,跟前的明黄色身影并不曾随即离开,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前头。似乎,在等待什么。忽然之间他回转身,大步往屋内返转去。

楚笑寒几乎感觉到黄色衣衫带起的风声擦过自己的脸颊,冰片夹带桂花的寒香瞬间萦绕鼻间,登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这香气,好像在哪儿闻过,这样熟悉。来不及多想什么,随着胤礽走过,她也不自觉转过头顺着看过去,不禁呆住。

门口,良妃穿着一身月白色松竹绣纹的纱衫纱裙,正软软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她素来在意装扮,竟是连病了躺在床上,都穿着整齐,实在令人咋舌。这两年大概身子骨实在弱了,这本已经显得穿着的人纤瘦飘逸的衫裙,此刻看去,更是衣袂飘飘,浑若大风一吹便倒。

胤礽早已两步抢上,伸出双臂扶抱住堪堪欲倒的良妃。

良久,他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略略弯身,右手伸到良妃的腿弯处,将她抱了起来,跨过门槛,走入屋内去。

他……性子真好。

楚笑寒只觉自己快要落下泪来。

从头到尾,大概也能猜得清楚大致过程了。

他从六岁开始,直到现在,三十多年啦。

喜欢一个人,整整喜欢了三十多年,这也是很长远很长远了。世间能有几个男子,可以一心一意地爱一个女子三十年?而且,他为了良妃主子,放弃了多少东西?现在,是不是连皇位都要丢弃?

就算是一个懦弱卑怯的无能男子,向来少女子问津,无闺阁芳心暗许……能喜欢一个女子达三十年,亦是难能可贵。何况强势出色如他呢?

他真好,不像,有的人。

只是,那……有的人,却又是谁?

昏昏然地带上门,独自一人踱步走着,……

猛然间醒悟到周遭的情况时,才竟然已经走到养性斋了,竟然也没有一个太监或者是宫女拦阻跟随,由得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在这深宫内院乱走乱撞,这是怎么了?

养性斋,这名字,真……真的很亲切,有种特别特别温馨的感觉。只不过,自己真的没来过此间,难道就因为良妃曾经说过她在这里遇见过康熙皇帝,就能感觉好到这等地步?

这里,四周都是密密浓郁的绿树,秋来冬至黄花满地,假山石高而巍峨,石中又见清流滴滴,零落飘来草木之香;树头则是绿叶翩翩,疏林如画。西风一时之间乍紧,犹可听闻莺啼;暖日却又久久常暄,再添几声蛩语。整个周遭看去真是一片葱蔚洇润之气荡满其间。踏入此处,顿觉一见忘世情,整个人都空旷起来。

遥望前方,建几处依石之榭;近观四处,又有几间清雅之轩。笙簧繁盈座,别有一番幽情;罗绮悄穿林,倍添满目韵致。

环顾左右,也再看不到人迹来往。之前一路懵懂恍惚间行过来时,还是绰绰间感觉到时不时有人经过,也能看到殿门馆口总有些太监宫人站立守门,但是到了这里,却是再瞧不到一个人。

那养性斋的轩榭正中可瞧见“居敬存诚”四个字,下头的白色台阶和柱栏打磨得分外精细,静悄悄地,似乎含着千年不见人来的寂寥,可上头不落一丝灰的洁净却又蕴含着常有人来打扫收拾的事实。

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楚笑寒觉着不上去看看实在对不起自己,而且四周也不见有人,再说自己这条残命能活到今天早已算是够本了,这样一想,便就兴之所至、自觉祟祟地走了上去。

爬上栏杆,坐在雕花横档上,看着远处白柳横坡,曲径接路,分外清幽,而且通透。和那长长落落的红深宫墙甬道处带来的憋闷比起来,真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你倒是很自在。丫头。”

康熙皇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的时候,楚笑寒只是在心底深处震了一震,身子纹丝不动,须臾,她笑了起来,说道:“嗯,是的。因为,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爷爷。”

一声闷笑响了起来,只听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才多大,年轻轻的在老人面前说这种话。”

楚笑寒凝目看向远方,天空这样悠蓝深远,和二十一世纪的,也没多大分别。良久,她才说:“十八阿哥,比我更年轻呢。”

皇帝不说话了,戳到了他的痛处了吧?一定不悦了吧?

“我活不了多久啦,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楚笑寒的面上泛起一阵温柔的笑意,慢慢地补充说着,“我,不可能活得像爷爷一样久。寿数这种,要讲福分的。”

身后康熙默了一阵,竟然开口问道:“你这话,可曾同老四说过。”

嗯,他也问雍王爷。

看来这事儿是真的了。但是,自己没有一点点的感觉,一点点真实的存在感都没有。

“爷爷,我一直都很想,很想问您一个问题。但是,不知道,您会不会回答我。”避过了话题,楚笑寒只另起一个话头。

“你且先说来听听。”

“爷爷,您……,喜欢良主子吗?”

康熙轻轻地笑起来。

楚笑寒颇有些失神地说:“我觉得,爷爷您虽然有些喜欢,但是……总像是喜欢一件物品般。有了挺好,没有却也算了,并没多大所谓。”

皇帝他听了不会太高兴吧?只听得他假咳了一声,并没有开口说话。

楚笑寒了然地又低首笑起来,复又抬头看着远处天空,天空那么远,又那么的深……蓝蓝的,把整个人的心都涤荡一空……不知不觉地就问道:“爷爷,您喜欢大清这个国家吗?应该是喜欢的吧?那是您的国家,……全国的人民都会做您忠实的观众,瞻仰您如何的英明神武……所以,大清,远比良主子重要得多吧?我听说,所谓的帝王之爱,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长门怨》。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朝闻机杼声,暮见西山后;惟怨方寸地,哪得竞自由;

青丝已成灰,泪作汪洋流;愿得千杯饮,一枕黄粱游;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甘泉锁新秀;素颜亦尽欢,君王带笑看;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轮回应有时,恨叫无情咒;妾身汉武帝,君为女儿羞;

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第43章 灼热满喉忆往昔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身后的康熙皇帝竟不自觉跟念了这几句。

“嗯哪,爷爷,您说啊,宫里头的女子,是不是特别的可怜啊?就算被爷爷您完完全全地抛诸脑后,却还一心地等着您、念着您。哪怕经年累月,手里拿着针,引着线,绣花绷子里头,宫绸锦缎上头,满满的都是您……”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阿秀,她也曾说过这几句话。

她初入宫闱,只为庶妃。

不知为何同芸香走得极近,甚至为了姐妹还要冲撞龙颜。

阿秀性子直爽,太过纯良,不知个中端由,却愚不可及地一再触怒自己,所以一怒之下便冷落了她,这一冷,就是八年……

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青丝已成灰,泪作汪洋流;愿得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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