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全之策是没有,但七成把握却还是有的。”
“何解?”
“人多势众,步步为营。”
“白莲势大。”
“但有朝廷在侧,他们必然也是心有顾忌,十成力也未必能用出两成。光明顶建不起来,唐赛儿必然威势大减,人心散了,白莲教也不会再有什么作为。”
“朝廷可未必便会有什么做为。”
峨眉慧真师太在知客僧的引领下走进禅房,开口说道。
“各位可还记得徐如意?”
听慧真师太提起徐如意,玄聪道长和灵心大师却面露茫然,一时没有想起是何人,毕竟他们之前没有去过青城山的武林大会,虽然有人和他们提过,但几年过去,也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岳松庭有些印象:“武林大会上力挽狂澜的那个鬼剑?
自那以后,可再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不知师太如何提起此人?”
“没有消息?”慧真师太冷哼一声:“你们一定听过他的名号,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自从上一次武林大会以后,慧真师太便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脾气暴烈非常。
原本以为这只是好事者的传闻,可今日一见,听她说话语气态度,这传闻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东厂的厂公,三位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厂公?”沉吟之后便是惊诧:“徐如意?他们是同一人?”
东厂厂公的名字他们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江湖和朝廷牵连不多,东厂如何,与他们江湖无干。
而印象中的那个“鬼剑”,分明是一翩翩美少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个太监,而且还是位高权重,杀人如麻的太监。只以为二人只是简单的重名。
慧真师太点头:“贫尼也是刚刚收到确切消息,当年的鬼剑,便是如今的厂公。”
“那师太为何还说朝廷不会做为?”岳松庭疑惑不解:“当年这太监可也和我们一起被困山洞,险些丧命的。”
“这一点老尼也不知晓,但老尼收到的消息称这太监似乎与白莲教达成了什么协议。
贫尼原本也不相信,可再一细想,却未必不可能。毕竟白莲教是先帝钦定的反叛,若无朝中当权表态,他们又如何胆敢擅自出现在人前,重建总坛?”
“这。。。”岳松庭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白莲教和朝廷数十年争斗,之所以屡禁不止,就是因为自从朝廷铁蹄马踏光明顶之后,白莲教便化整为零,隐于各地,朝廷有力无处使。
真若一日他们重新聚集,那不用他们这些江湖门派出手,朝廷就第一个不会姑息。
“哦~”岳松庭若有所思:“所以唐赛儿才会打出日月神教的名头,想要来个挂羊头卖狗肉,算是给朝廷一个台阶。
当今圣上向有仁孝之名,如何会违逆先帝旨意,支持朝廷的反叛?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阿弥陀佛。”最后还是灵心大师开口道:“众生之路总还要众生自己去走。我等在这江湖上虽略有薄名,但到底不能代表众生之意。诸多烦恼既然我们现在想不通,那不妨等各派魁首到了再作商议,也为时不晚。”
接下来的日子里,昆仑,天山、崆峒这些门派的掌门都陆陆续续的赶到少室山,前脚后脚,时间相差也就数日。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武林大会上有些门派只派了长老首座一类的走个流程,这次来到少林的都是各派掌门,无一例外。毕竟这次还要商议下一届武林盟主的人选。
每当灵心大师将客人安排禅房住下,稍晚些时候,岳松庭便会亲自登门拜访。
先是一通寒暄客套,回忆各家光辉岁月,再然后话题便被他轻描淡写的引到白莲教的事情上去。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于白莲教这种妖邪之辈,正道武林应该联起手来毫不犹豫的进行镇压,剿灭,尤其他们三教七派这些大势力,更是责无旁贷。
对于岳松庭的提议,六派中,天山派掌门慕容清、昆仑掌门鹤冲霄、以及唐门门主唐三省都表示了坚定的支持,要钱出钱,要力出力的那种。
这中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白莲教准备重建的光明顶总坛位于昆仑,昆仑派也在昆仑,天山离得也不算远。若真叫白莲教扎下根来,两派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而唐三省的支持则更多的是因为私怨,大家也是有所耳闻。
不过除此三家之外,魔刀门的态度有些暧昧,不论岳松庭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东方玉也只是冷漠,关键的问题上并不接茬。
岳松庭暗自揣测,鉴于魔刀门和白莲教的“深厚友谊”,恐怕两家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交易,将上次叙州府的恩怨给揭了过去。
如果说东方玉的暧昧岳松庭还能够理解的话,那最后赶来的崆峒派和华山派的态度便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不说支持,也不说反对,你和他说白莲教,他和你聊少室山。你再和他说光明顶,他们就和你谈菜很咸,好像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这让岳松庭很愤怒,但又有些无奈。这里边一定发生了什么,可铁四海和燕英不说,他也没办法。
深夜
犹豫再三,岳松庭决定再去见一次燕英。崆峒那边他是不想了,他和铁四海的关系并不多么深厚,再问也是白问,可衡山派不同,他和燕英还算是有些交情,多磨几句,说不定能得句实底。
想到这里,岳松庭将手中盯了半天,却一页未翻得的古籍放下,站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却听得房门骤然敲响。
“岳兄,开门,是我。”
这是燕英的声音。
岳松庭赶忙紧走两步,将房门打开,惊喜道:“燕兄,我就知道,你我的交情,必然会对我有个交代的。”
燕英转身将房门掩上,随即转过头来苦笑道:“也不知道我今夜前来是对是错。”
“燕兄,可是来时路上出了什么事?为何今日我对你提起白莲教之事,你的态度有些。。。”
“呵。”燕英来到桌边坐下,解下腰间长剑放在桌上,看向岳松庭,面色犹豫,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岳松庭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给他,随后坐在对面,温和的等待着。
半晌,燕英叹了一声,说道:“其实岳兄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你这一任盟主即将到期,你想领着大伙儿和白莲教做一场,振奋华山声威。”
“不错,岳某确有此意。”岳松庭微笑点头,也不隐瞒:“人常说四教七派,四教在前,七派在后。可岳某心有不甘,论底蕴,我华山得全真传承,论武艺,或比不上少林武当,但也不差峨眉多少,为何便不能再进一步?”
“可岳兄,你拿白莲教做引,可知其中艰难凶险?”
“三教七派若能同仇敌忾,再加上整个正道武林,难道还怕了他?”
“不怕吗?”
“怕吗?”
燕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来的路上燕某遇到了一个人,他问了在下一个问题,令在下无从解答。”
“什么问题?”岳松庭皱眉问道。
“若有一日,白莲教围攻衡山派,衡山派是否能顶得住?”
“如何顶不住?”岳松庭挥手不悦道:“就算实力有差,但只要坚持段时日,自有八方同道来援,不说别人,我华山派便第一个。。。”
“若白莲教同时也对华山派下手呢?”燕英开口打断了岳松庭的慷慨激昂:“你知道,白莲教是有这个实力的,别说你我两派,便是再加上崆峒,也是一样,白莲教若同时对我们三派下手,情形又会如何?他们有这个实力。”
“可朝廷。。。”
“他们会用日月神教的名头,朝廷不会插手江湖恩怨。”
岳松庭沉默了。朝廷、白莲教、和他们这些武林正道,彼此牵制。朝廷无力剿灭白莲教,所以借住武林正道的力量。否则单凭武林正道,是抵不过白莲教这种职业造反派的。
良久,岳松庭似乎理清了前因后果,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你在路上遇见了谁?”
“白莲教天威尊者之一,雷公毕惊雷。”
“我明白了。”岳松庭点点头:“看来崆峒那边也是一样了。”
“嗯。”燕英附和的点头:“当朝廷默许白莲教的动作时,咱们这些散沙其实也没什么好作为的了。”
“慧真师太曾和岳某说起过白莲教与朝廷有勾结,但岳某不是太相信,也没有细问,燕兄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那个毕惊雷说的。”
“他说你就信?”
“深信不疑。”
“为何?”
燕英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伸手按着,推到了岳松庭的面前。
岳松庭拿起来定睛一看,是一块黑铁令牌,上书两个大字“东厂”,再翻过来,背面刻着一鹰一犬,爪利齿锋,神态狰狞凶恶岳松庭轻蔑的哼了一声,将令牌扔在桌上:“一块牌子,说不定是他们伪造的呢?”
“或许吧。”燕英神色忧愁:“可东厂的名声岳兄应该也是听过的,那厂公太监据说深得皇帝宠信,万一这牌子是真的呢?祖宗基业,燕某实在输不起。”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无聊的故事()
岳松庭将燕英送出了禅房。
目送着好友的远去,岳松庭摇了摇头,也走了出来。回身将房门合上。
呆呆的看着周天星斗,岳松庭不禁皱起了眉头:“原本想着天赐良机,让我华山威望再进一步,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东厂,朝廷,白莲教,日月神教。。。”刚刚从燕英的口中得知了许多的信息,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还有时间,认真的想想,说不定就能想出个办法呢?
目光一扫,注意到斜对面的一处禅房,岳松庭脸色忽然一僵:“差点儿忘了,还有个麻烦事要解决。”
摇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向着那处禅房走去。
这禅房中此刻住的是左秋华,论辈分,岳松庭应该管她叫上一声师姑。
虽然差上一辈儿,但男女毕竟有别,半夜敲门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岳松庭的手抬起又放下,站在房门前犹豫了半天,叹了一声:“唉,还是明天再说吧。”
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屋内忽然响起左秋华的声音:“谁?!”
“是。。。是我。”岳松庭答道。
“掌门师侄?”屋内左秋华的声音有些疑惑。
印象中自己的这个掌门师侄一直是个受礼懂节的文人姿态。生更半夜的在自己门前徘徊这种事可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此刻他就站在自己的门前,看来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稍等。”左秋华道了一声,起身下地。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灯光亮起,左秋华将房门打开:“掌门师侄,你这是?”
“师姑。。。”岳松庭斟酌了半天,还是直言道:“衡山派燕掌门刚刚与我叙事,说起了左长老。”
“我弟弟?他怎么了?”从岳松庭的语气神态上,左秋华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可能。。。。”
“可能什么?”预感越发的不祥。
咬了咬牙,岳松庭终于挤出了这关键的两个字:“死了。”
“?!”左秋华双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
当东厂收到消息,得知岳松庭带着左秋华向少林而去的时候,因为知道徐如意这边刚刚杀掉左中原,所以下意识的以为左秋华和岳松庭对他们是抱有敌意的。
他们有理由对东厂抱有敌意,毕竟徐如意杀掉了左秋华唯一的弟弟,同时也对岳松庭心中的计划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但从时间上来说,至少在他们出发的那一刻,岳松庭也好,左秋华也罢,都还并不知道自己与东厂所产生的交集,所谓的敌意自然也就无从谈起。这里边有个时间差,只不过他们下意识的忽视掉了。
尤其是左秋华,她的弟弟突然和他说要下山游历,她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三四十岁的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左中原死的时候,他们刚刚进入河南地界,距离少室山还有一段距离。华山派上下甚至江湖上,知道左中原的死讯的人都不多,除了几个来到了马家集,认出了左中原,但最后却又没有胆子出手的胆小鬼。
这些家伙和华山派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会专程去华山派跑一趟。等这消息真正传扬开来,再由晚到的衡山掌门燕英带来少林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
她不敢相信,她的那个武功不弱的弟弟竟然会为了银子去杀人,而且最后还失手被人杀了。可回想弟弟下山前与自己告别时诡异的神色,她却渐渐的有些相信了。
为银子杀人,这种理由确实不方便与自己细说。
从道理上来说,是左中原理亏,杀人不成失了性命,谁听到了都要说上一声活该。
但那又怎样?
提上宝剑,穿行在山林间的左秋华不想听道理,她只想报仇。
狮子不会在意蚂蚁的挑衅,尤其是当狮子还不知道蚂蚁的存在的时候。
同样的道理,徐如意不在乎左秋华的仇恨,更何况他不能从中看到任何的威胁。
。。。。。。
残星晓月
东厂的队伍在荒野之中扎下了营寨。
大多是出身烂人巷的苦命人,在修习了简单的内功,得到了营养的补充之后,经过一些条件的选拔,便被挑来了东厂,从最底层的番役做起。
这是一种类似于从十八层地狱到九重天外的跨越,环境的突然改变让他们的性格也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在徐如意这个厂公的面前,他们沉默,谦卑,谄媚。
但当他不在的时候,他们会变得姿虐,放纵,盛气凌人。
徐如意现在就不在这营地里,不在他们的面前,他正和南宫彩云并肩走着,也没有一个方向。如果有人从高处俯视,便能看到,他们是在围着这大概算是圆形的营地远远的绕着圈子。
这种行为,从定义上来说,应该叫做散步。不过因为刚刚用过饭,或许叫做消食会更加合适一些。
并不只是单纯的迈步走,徐如意还在说着话,罗哩罗嗦的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咱家是个怪物,杀了不少的人。在皇帝的面前卑躬屈膝的做着奴婢,但离开了皇帝的视线,却又变成了主子。他们都怕我,但这样很好,怕我,自然就不敢害我。
东厂也好,天门也罢,怪物有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怪。有吃人肉的胖子,有喜欢扒人皮的猫,有笑眯眯的杀人的老人,甚至还有表面上正气凛然,但背地里却喜欢玩女人的太监。”
说到最后这个人,徐如意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夜雨泽的那张英气勃勃的俊脸来。
对,夜雨泽喜欢玩女人,他没有那嘟噜肉,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爱好。一开始云铮告诉他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等后来私下里问起的时候,夜雨泽一番腼腆的从怀里摸出了一根手腕粗细的铜杵来。让徐如意好一番感慨,原来自己这东厂里真是一个好人都没有。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听这徐如意说了半天,南宫彩云终于开口给了个回应。
“咱家也不知道。可能刚才酒喝多了?”徐如意想了想,也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自己的性格啊?
脚步在这里停下,但片刻之后,又再度迈出:“或许是因为你也是个怪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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