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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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水域-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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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你竟背叛了我!文子,你说的去京都,全是扯谎。我作了调查,那种水墨画的集会根本没有召开过!”
  “你干吗老缠着我,我讨厌这样的男人!”
  文子打开正门的木格门进到室内。平太郎追上去,脚步震得地板直响。
  “你把我骗得好苦啊!这一次我决不饶你……我要把你漂亮的脸彻底毁掉!”
  他举起了药瓶。
  听到这话,文子又回过头来。在短暂的一顾中,她发现一个淡黄色的瓶子随平太郎手晃动着。文子尖叫一声沿走廊跑去。平太郎鞋也不脱紧紧追赶。
  “平太郎君!平太郎君!”
  母亲象疯子似地从后面追来。
  “住手!别胡来!”
  父亲也从后面哀号着,但平太郎全然不顾。
  旁边出现了一扇纸门。
  文子拉纸门时,平太郎已赶了上来。
  “嘿!”
  平太郎拔开瓶塞。在文子用手掩面的同时,瓶里的液体洒到了她的脸上。“啊!”她一声惨叫,象夜半宿鸟悲鸣,响彻全屋。
第04章 背叛
   1
  文子躺在救护车里。
  警笛不断在耳旁鸣响。从车子不停的颠簸中,文子知道它正飞速奔驰在马路上。从车子两旁向后飞掠而去的夜景,已与自己没有关系了。
  文子感到从脸到脖子一带烧灼般的疼痛。车子无情的颠簸,使疼痛愈加剧烈。在车内护士作了应急处理后,她的两眼蒙上了厚厚的纱布。
  父亲站在旁边。护理人员正把着文子手腕诊脉。
  一一脸被破坏得丑陋不堪。皮肤烧坏了血淋淋的。即使愈合了,也要结下伤疤。她的脑海里,不出地浮现出过去看过的原子弹受害者满脸瘢痕疙瘩的形象。
  弄得不好,还有失明的危险。眼球里象迸进火星似地灼疼。从此就要与水墨画诀别了。新闻界对自己将不屑一顾。对一个什么也画不出来的丑女人,谁肯垂青?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成为新闻界宠儿的原因之一,就在于美貌,
  当然,在别人面前她绝不承认这一点。她甚至蔑视和嘲笑持有这种想法的人。她越是起劲否认,越说明她深深懂得这一点。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对手泷村可寿子的脸庞。她脸上是一副若无其事、冷酷淡漠的神情。假如她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大声地嘲笺自己一番。因为今后将是可寿子一人的天下了。
  她仿佛听到了报纸、周刊、月刊以及一切宣传工具的嘲笑。
  平太郎那犹豫徘徊的身影依然留在她的记忆里。
  当硫酸撒在脸上,她疼得躺倒时,第一个上来照顾她的就是平太郎。他异常狼狈,用颤抖的声音亲切地问道,你不要紧吧?你不要紧吧?愤怒的父亲上来把他推开。
  当她被抬到救护车上时,平太郎在房前来回走着。开始好象决定登上汽车,但最后还是回避了。
  “你这个人真狠毒啊!”
  父亲说道,
  “我要控告你!孩子被摧残成这样,我绝不能保持沉默!相貌是女人的命根子,破坏女人的相貌和杀人罪一样严重!”
  原陆军中将颤抖着白胡须,绝望地喊着。
  “不能告!”
  文子制止了父亲。她的双眼被纱布蒙住,眼前一片黑暗。
  “千万不要向警察报告。”
  这不是因为她同情平太郎,也不是忘不了他昔日的恩情。
  一旦报告了警察,消息就会迅速传开。这实在太可怕了。现在还可以想办法不传出去。
  当救护车开来时,母亲对来人说.
  “她准备打扫厕所,拿着硫酸瓶滑倒在走廊上。这时候瓶盖脱落,硫酸洒到了脸上。”
  母亲还算机灵。不错,就要一直坚持母亲的说法。
  不能让平太郎跟去。这件事必须自始至终说成是事故,是自己不慎引起的。疼痛加剧起来,简直象烧红的火钳直接放在脸上一样,眼里象有一团火在燃烧。
  汽车停下来,好象到医院了。耳旁人声鼎沸。
  尽管已是深夜,但好象事先已打电话联系过,立刻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文子被放到担架上。她仍是蒙着两眼,弯着腿躺着。
  她感到身体在倾斜,好象正走在楼梯上。她被抬进二楼的病房。
  她感觉到医生用手解开紧急处理时裹的绷带。皮肤在冷空气刺激下更加疼痛,偶尔被医生的指尖碰到,宛如针扎一般,
  纱布取了下来。明亮的光线照到脸上也象投下一团火似的。
  “怎么搞的?”
  这是一个年轻医生的声音,旁边的父亲回答说:
  “脚下一滑摔倒了,拿在手里的瓶子瓶塞脱落……”
  他说的和母亲说的一样。
  病床四周围了很多人,好象全是护士。她们动一下,文子就觉得有风吹到脸上。面部的感觉变得极端神经质。
  文子耳边传来女人窃笑的声音。准是父亲的回答把她逗笑的,液体流在半边脸和脖干上的事实,证明刚才父亲的回答是说谎。文子感到一阵难忍的曲辱。
  “大夫,眼不要紧吧?”
  父亲轻声地问道。
  医生用两个手指翻起眼皮。
  “好疼啊!”
  文子脱口喊出。泪水使她看不清医生的脸。
  “啊,可能不要紧吧。”
  医生作了个一般性的保证。
  “马上洗眼。”
  医生立即下达了命令,护上们趿着拖鞋走动起来。
  “脸上会留下伤痕吗?”
  医生没有马上回答,仔细看着烧伤的皮肤。
  “大概不碍事的……现在手术很发达嘛。”
  “手术?”
  到底非作手术不可了。一种绝望的情绪把文子带进了黑暗的深渊。
  平太郎太可恨了。让这个毫无教养的男人使自己陷于这般境地,太岂有此理了。前些日子,平太郎曾派人用硫酸瓶威胁过,但那时总以为他不至于下此毒手。这次他又埋伏起来等自己深夜返家,大概是时间过晚把他气昏了头。
  她又想,刚刚分手的市泽庸亮对这次事故还一无所知,这也太不公平了。自己这般受苦,而他却回到家中高枕无忧。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他也有一半责任。他不赶到这里来也令人可憎。
  “完全治好要多长时间?”
  父亲讯问医生。
  “这个么,需要一个月左右吧。。
  “脸还能象过去那么漂亮吗?”
  “这个嘛,我想能恢复到一定程度。”
  医生怕病人听见,有所顾虑地回答着。文子咀嚼着“一定程度”这一说法的含义。在病人面前尚且这样说,可想而知伤得相当厉害。
  “总之,我们立即进行紧急处理。正式治疗明天再进行。”
  父亲向医生表示了恳切拜托之意。文子把父亲喊过来。
  “我住院期间,别叫任何人来。”
  她在父亲耳边说,
  “住院的名字给我改一下。”
  父亲点头称是。
  “此外,我想找一个人。能让我明天见见市泽庸亮先生吗?”
  她想现在自己能依靠的只有市泽庸亮一个人了。关于长村平太郎,她向父亲叮嘱道,“绝不要为这事控告他。”
  2
  市泽庸亮正在工业俱乐部大厅里下围棋。
  聚集在这个大厅里的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人物。他们都是公务繁忙的公司经理,而且仅限于一流公司。二、三流公司和新兴公司的经理,是不能参加这个团体的。他们对资格的规定十分严格,参加者全是所谓的日本财界的“选民”。
  市泽庸亮现在虽然手里没有一个公司,但他在这里通行无阻。过去他身为没落贵族,在美军占领时期他曾活跃于经济界。那时,他曾适应占领政策,巴结美国占领军的要人,忽而兴办,忽而倒闭过一些公司。
  他至今仍在日本财界拥有很大的潜在势力。平时他整天哼哼歌谣,收藏书画古董,俨然是一个高雅的隐士。但一有什么事,常常请他担任财界斡旋人之类的角色。今天他仍象往常一样,身穿暗色的绸子和服,下穿和服裙子,衣服大襟下露出白色的布袜和和式拖鞋,正当他角上的棋子快被对方吃掉的时候,男服务员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语道:
  “市泽先生,您府上—打来电话。”
  “失礼了。”
  他向对面的某肥料公司经理打了个招呼,抖了抖和服裙子,向放着电话机的地方走去。
  “喂,喂”
  传来的是妻子的声音。
  “刚才—个叫久井的男人打来电话,象是有急事的样子。我让他把事情告诉我,他说非找你本人讲不可。我告诉他你在那边好吗?”
  市泽心里一惊,听说是男人的电话,他马上想到了文子的父亲。
  “是个年轻人吧?”
  “不是,好象是上了年纪的。”
  还是自己估计对了,因为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他心情不能平静,马上想到是文子出了“事故”。
  究竟出了什么事故呢?莫非是被汽车撞上了?
  市泽一直害怕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是一般往来那倒没有什么,但这次是秘密幽会,而且,又和与艺妓或夜总会的女人厮混不同。如果对方是个有相当经验的女人,即使道出自己的姓名也好收场,但文子在这方面是外行,处理起来就有些棘手。尤其是文子在社会上小有名气,由“事故”牵扯到自己的名字,将后患无穷。
  “啊,可以告诉他。”
  市泽庸亮答道。
  “那么,就这么办了。……叫久井的是什么人啊?”
  妻子反过来问道。可能出于女人的直感。
  “没什么。是前些日子恳求我给搞一批资金的一个公司经理。缠得人讨厌,因此我要在电话上坚决回绝他。”
  妻子的疑念已经消除。
  市泽估计对方会很快打来电话。时间已不允许回到围棋桌旁。他看了那边一眼,肥料公司的经理正抱着两臂,歪着满是白发的头。微弱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从外面照射进来。在反光映衬下,天花板和墙壁上的豪华的花纹隐约可见。整个房间的装饰带有十九世纪的风格。果然,很快电话铃就响了。接电话的女事务员把听筒交给等在那里的市泽庸亮。
  “是市泽君吗?”
  作了肯定的回答后,对方说,
  “我是久井文子的父亲,叫种太郎。”
  电话里声音沙哑,但给人以有力的感觉,这肯定是陆军中将的遗风。
  “啊。”
  市泽既未说早知大名,也未说素不相识。
  “文子总是给您添麻烦。”
  “……”
  “电活打到您那里,真对不起。我是想告诉您,文子受伤了。”
  “受伤?”
  “是的。”
  不知何故,对方欲言又止。话音也马上变得软弱无力,实在奇怪。
  “现在正在医院。对别人一律保密,但文子说无论如何要见您一面,您能来一趟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
  市泽庸亮提出了问题。
  “啊,是把脸弄伤了。”
  “哦,原因何在啊?”
  “……”
  “喂,喂,是什么原因啊?”
  “关于这一点其中有些情况。”
  这回轮到市泽沉默了。说有情况,是什么情况?市泽的脑子里立即闪过文子的男女关系问题。父亲吞吞吐吐,原因就在这里。大概是文子准备偿还五百万圆的那个男人吧。这五百万圆,文子曾托过自己,虽然自己已经答应给她,但还没有交付。对这件事文子也没有全部、如实地说清楚。
  “我想知道其中的情况,电话上不好讲吧?”
  他用平稳的声音问道。
  “是的,实在不好讲。”
  “既然这样,我一会去日本桥的苍古堂,是个古董店。”
  他简明扼要地讲着具体的找法,
  “如果不清楚的话,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因为这个店是那一带有名的古美术品商店。请你到那里去吧。”
  “知道了。我一定去。”
  原中将有分寸地回答。
  “啊,还有。文子住在哪个医院?”
  “嗯,救护车送到自由丘的坂本医院,住在八号病房。”
  “哦。”
  市泽说完挂断电话。但救护车一词又使他为之震动。
  突然事故已确定无疑,根据她父亲的讲法判断,好象是今天早上天未亮时。这么说正是她刚从箱根返回的时候。那时文子不可能到男人那里去见面,因此,事故很可能发生在她家里。
  市泽庸亮仅凭这个电话,就下定了决心。这或许是分手的绝好机会。可不能背上这个大包袱。
  他向围棋对手表示了因有急事告退的歉意后,走出了工业俱乐部。司机打开那个外国卧车的车门。
  到达苍古堂用了二十分钟左右。
  苍古堂的经理点头哈腰地把他迎进去。
  “有什么好东西啊?”
  市泽提起和服裙子坐下来。侍者端来红茶,点心,老板也亲自来接待。
  苍古堂在东京也属一流古董店,店内高级古美术品琳琅满目。
  在这里庸亮主要看书画和古抄经。在这一方面,他有相当的鉴赏水平。
  他只用二十分钟看了看各种经卷、磁壶和佛象。
  市泽这次不象往常那样看得入神。心中牵挂着久井种太郎的到来,精力无法完全集中到鉴赏上来。对老板和经理的说明以及接二连三的提问,也不象以往那样高谈阔论,对答如流。不一会,经理的视线转向大门方向。市泽也看到大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老头。
  “我觉得这个字体并不象你说的那么古老。”
  市泽庸亮立即将脸转向抄经。他决定即使久井种太郎来了也不立即招呼,故意显出一副高傲不凡的姿态。这里的环境无可挑剔,因为陈列的全是古老而昂贵的艺术品。无论如何要首先压倒对方的气势。
  原中将在入口处徘徊。
  看到这种情况,经理走了过去。而市泽仍漫不经心地与老板谈着话。
  “先生,有一位客人要见您。”经理回来报告说。
  “啊。”
  他趾高气扬地回过头来。
  文子的父亲不知怎样寒喧才好,有些提心吊胆的样子。
  “可是,平安朝中期的字体……”
  显然这不是对原中将说的。市泽突然开始对古董商讲解起来。不明真相的老板和经理,对市泽把客人甩在一边突然大讲书法,感到有些吃惊。
  在市泽的生活经历中,让人久候,而自己却不以为然的情况已是司空见惯,他也深知这一手可使对方焦躁不安,从而收到挫其锐气的效果。
  市泽不给文子父亲插嘴的机会,原中将无所事事地呆立着。
  市泽的讲解足足延续了三十分钟。
  “好吧,客人来了,下次再慢慢看吧。”
  他终于结束了谈话。
  他站起来,和服裙子发出窸窣的声音。老板和经理低头深施一礼。
  文子的父亲用慈祥的笑脸迎接等候已久的市泽,但仍无法掩饰自己的狼狈。
  “那么,找个地方谈吧。”
  市泽用下颏指了指对面一个咖啡馆。司机打开车门等候主人上车,看到主人若无其事地走过,又关上了车门。
  两个人走进一个昏暗、狭小的咖啡馆,显然不是身着高级和服的市泽等人来的地方。久井种太郎拘谨地跟在他的身后。
  “初次见面。”
  原陆军中将向市泽庸亮施礼致意,
  “我就是文子的父亲。”
  市泽庸亮已坐了下来,说了声:
  “啊。”
  他上身直挺,点了点头。这是他长期养成的回答下级问候的习惯。
  女招待按照吩咐端上咖啡来,但两个人谁也没有端起杯子。
  市泽并不打算听对方的详细介绍。实际上,完全可以不见这个人,但考虑到对方会到处寻找,反而会招致麻烦,于是决定用这个机会作出明确的处理。
  “你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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