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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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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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在全体将士眼里,吴王却是一个“狠角色”,尤其是那些借调来的兵卒,敬畏之心陡增长一大截,只要听到“吴王在这儿”,立刻跟上。

    回营途中,徐础碰见了宁抱关。

    宁抱关来到近前打量两眼,只说一句“吴王有胆”,带部下走开。

    就这么四个字的评价,令吴军将士兴奋不已。

    回到营中,生起火堆,徐础惊讶地发现自己盔甲上沾满血迹,不知从何而来。

    他没进自己的帐篷休息,重新布防营地,有人守卫,有人休息,有人生火造饭。

    众将接受命令从来没这么干脆过,有时候徐础只是一抬手,对面的将领就主动请求做这做那,没有半点推辞。

    清点人数之后,徐础心里一沉,伤亡人数比他预料得要多,其中包括几名将领,他必须立刻换人,然后命各队出人,去营外找回尸体。

    忙到半夜,徐础终于吃上一口凉饭,稍稍洗漱,准备回帐中休息。

    明天很可能又要苦战一场,刚刚与官兵打成平手的将士们兴高采烈,以为胜利就在眼前,徐础却知道,如果官兵迟迟不肯中计前去攻打降世军,五王联军必败无疑。

    在帐篷门前,徐础向唐为天道:“你也去休息吧。”

    “我不累。”唐为天的双刀已经作废,只剩下腰间的棍棒,努力挺直身体,看上去还能再战一场。

    “多吃多睡,明天有你挨累的时候。”徐础笑道。

    唐为天只好走去隔壁的帐篷,亲眼看到十几名卫兵守在大都督帐外,他才踏实去睡。

    帐篷里漆黑一片,徐础摸索着要点灯,眼前突然出现亮光,吓他一跳,急忙伸手握刀,正要开口叫喊卫兵,对面一人幽幽道:“吴王吓着奴家了。”

    帐篷中竟然多了一名妇人,二十多岁年纪,容貌艳丽,披着一件貂袍,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徐础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他人之后,松开刀柄,“你是何人?”

    “奴家是吴王的人。”

    “卫兵!”徐础大声道,不与妇人纠缠。

    “我是小刘麻子的妻子,现在是遗孀了。”妇人道。

    一名卫兵探头进来,瞥了一眼妇人,没有显露半点意外之色。

    “送刘夫人回去。”徐础冷淡地说。

    “是。”卫兵进来,站在门口做出请的姿势。

    妇人没走,反而坐下,看着燃烧的灯芯,道:“吴王敢杀将领,却不敢听其家人的几句话吗?”

    “刘将军不告而离营,你不告而入帐,皆是同罪。”

    “请吴王一刀砍杀奴家吧,让我们夫妻在地下团聚。”

    “念你并非吴军将士,暂不治罪。”徐础扭头向卫兵道:“谁放她进来的?”

    “不知道啊。”卫兵很无辜。

    灯下的妇人露出妩媚的微笑,“吴王不必追究了,奴家是来向吴王求饶的。”

    徐础一愣,“我已说过,不治你的罪。刘将军罪止其身,家人不受连累。”

    “不受连累?那些死了丈夫的人,为什么会被别人抢占为妻呢?既无姿色又钱财的人,又为何被送出营地阻挡官兵呢?”

    徐础一时语塞,“我可以……派人保护你,家里还有别人吗?”徐础说得不太真诚。

    “吴王派人保护奴家,就是当我是吴王的人了?”

    “嗯?”

    “若不当奴家是你的人,以什么理由保护奴家一人呢?传扬出去可不好听。”

    “吴军会保护所有百姓。”

    “奴家听说过,是吴王将百姓送回后营,没让他们去挡官兵。可奴家不是普通百姓,泛泛的保护全无用处。”

    “你不普通?”

    “奴家是秦州人士,姓冯,小字菊娘,两年间已换过十任丈夫。”

    “十任?”徐础吃了一惊。

    冯菊娘笑道:“乱世之民,生死无常,奴家有过十任丈夫,想抢我的人数倍于此,所以奴家一听说小刘麻子被杀,就知道又要有第十一任丈夫了。”

    徐础哑口无言。

    “被人抢不如自己来,奴家在此等候多时,从今天起吴王就是奴家的丈夫。”

    “我有妻子,你回去吧。”

    “大丈夫三妻四妾,奴家又没想当王妃,吴王何必推辞?”

    徐础摇头,正要命卫兵带妇人离开,冯菊娘又道:“吴王若肯留下奴家,奴家从此忘掉前面的十任丈夫,专心侍奉吴王一人。”

    “直到我被杀死?”

    冯菊娘笑道:“及时行乐,吴王何必想得那么远?吴王万一不幸,失去的又何止奴家一人?”

    “我若不留你呢?”

    冯菊娘敛容,冷冷地说:“那奴家还是小刘麻子的遗孀,孤苦无依,备受欺辱,只要还得一口气在,就要为亡夫报仇。”

    “报仇?”徐础倒有些佩服此女的胆气,却不相信她真有本事报仇。

    冯菊娘轻叹一声,“没得选择,奴家只好去向宁王和梁王求告,宁王是全军主帅,梁王是小刘麻子的主公,总得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吧。”

    徐础又是一愣,他知道宁抱关不会怎样,可马维那边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冯菊娘微微扭头,瞥向门口的卫兵,“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嗯。”卫后尴尬地承认。

    “营中妇人众多,冯菊娘可称得上魁首?”

    卫兵越发尴尬,直接道:“吴王留下她吧,军中规矩一向如此,放她离开,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烦。”

    冯菊娘重新展露微笑,“小刘麻子临战之前仍不忘去看我一眼,吴王可以想一想,奴家是麻烦多,还是好处多?”

    “麻烦多。”徐础现在就感到头痛,但是没将这三个字说出来,想了一会,开口道:“你留下,给我收拾床铺,暂且当名侍女,过几天我给你再找一个丈夫。”

    卫兵不等命令,立刻退出帐篷。

    无论徐础说什么,在别人听来都只是一个意思。

    “好啊。”冯菊娘的理解也与卫兵一样,打个哈欠,“吴王这就要安歇吗?奴家铺床。”

    “小刘麻子家里还有何人?”

    冯菊娘眉头微皱,好像计算得颇为费力,“他还有三个老婆,一个比一个丑,这时候应该都归别人了,她们原本就有姘头。”

    徐础差点想问冯菊娘有没有姘头,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

    “嗯,他没爹娘,不知是死了,还是被他扔在什么地方,儿女倒有几个,都跟他一样,脸上长麻子,奴家最感庆幸的就是没给他生儿育女,奴家没为任何人生养过。”

    “我派人去将小刘麻子的儿女接来……你笑什么?”

    “据说吴王是大将军之子,名门之后,果然……与别人不同。”

    徐础听出这是嘲讽,“这里又有什么规矩?我不该照顾小刘麻子的儿女?”

    “小刘麻子自有亲友,儿女由他们收养,过得好不好就看运气了。吴王既杀其父,又收其子,别人会怎么想?”

    “怎么想?”

    “当然是以为吴王要斩草除根,如此一来,不只小刘麻子的家人害怕,连他的亲友也跟着害怕,军中人情复杂,一个人害怕,就能引来成千上万人胆战心惊。”

    徐础越发惊讶,他原以为冯菊娘只是一名以色求荣的妇人,没料到她思路会如此清晰,谈吐颇有不俗之处。

    “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做?收留你岂不是也会惹来非议?”

    “当然,肯定有人会说,吴王为夺冯菊娘而杀小刘麻子,但是没人会因此害怕,也没人会觉得吴王做得不对,因为——”冯菊娘稍稍探身,让灯光照亮半边精致的面容,“世上只有一个冯菊娘,吴王争之理所应当,吴王不争,宁王、梁王也会争,早晚而已。”

    徐础大笑,转身出帐,向一名卫兵道:“让她留在这里,不准她外出走动。”

    “遵命。”卫兵向帐内瞥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却觉得有一双媚眼扫过,后背汗毛倒竖。

    徐础走进隔壁的帐篷,唐为天抱着棍棒呼呼大睡,鼾声如雷,他说不累,睡得却比平时都要深沉。

    徐础从唐为天身上夺来一张毯子,裹在身上,卧席而眠,本以为会受鼾声打扰,结果闭眼没一会就睡着了,连个梦都没有。

    不知睡了多久,徐础猛然惊醒,翻身而起,套上靴子走出帐篷。

    天边刚有一线光芒,营地里十分安静,火堆大都熄灭,青烟缕缕升空,卫兵换了一拨,守卫着两座帐篷。

    官兵没有趁夜偷袭,徐础稍稍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见冯菊娘正睡在他的床上,于是轻手轻脚地拿走几件衣物,到外面换上,去到望楼查看营外的形势。

    天越来越亮,官兵的营地离此不远,横亘十余里,呈扇形将义军营地包围。

    徐础心里又是一沉,大将军显然没有中计,官兵若是不被引走,莫说径攻东都,就是夹击之计也会成为泡影。

第一百四十五章 龟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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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兵立足已稳,不再急于交战,而是利用己方所长,步步紧逼,义军若是出营迎战,官兵则万箭齐发,义军冲了两次之后,再不做这种无谓的蠢事,凭栅坚守。

    义军这一天过得颇为艰难,龟缩在营中,寻找能够阻挡箭矢的木板、铁锅等物,躲在栅栏后面,偶尔隔着缝隙向外快速张望一眼,盼望官兵快些攻进来,好痛快地打一场。

    官兵打定主意不与叛军接触,停在不远的地方,轮番射箭,连间隔都很固定,差不多两刻钟一次,除此之外,无论叛军如何叫骂,都不为所动。

    义军将士倒是骂得花样百出,时间久了,却也觉得无聊,每次官兵齐射之后,总有倒霉蛋中箭,一箭致命还好些,就怕伤而不亡,惨叫声响彻营地,能持续到下一轮射击。

    义军两翼也没能逃过官兵的远射,无关人等全退到后方去,中箭者则被抬走。

    午后不久,趁着两轮齐射的间隙,宁抱关派人来请吴王过去议事。

    就这么等着终归不是个办法,义军伤亡虽然并不惨重,士气却在等待、严寒与惨叫声中迅速消耗。

    中军营里盖了一座简陋的木头屋子,临时加盖数层屋顶,到处都插着箭矢,像是一只巨大而丑陋的刺猬。

    宁抱关、甘招都在,还有几名重要将领,徐础与马维前后脚赶到,互相点头致意,都没说话。

    窗户已被木板封死,屋子里点了一盏小灯,昏暗得只能勉强看清人影晃动。

    众人围绕一张破桌站立,宁抱关扫了一眼众人,直接道:“官兵用这种打法恶心人,咱们不能干等,等会你们各去后方,将没用的人都撵到前面去,再过两轮……”

    “我不同意。”徐础脱口道。

    所有人都看过来,宁抱关盯着他看了一会,冷笑道:“咱们的吴王又有妙计了。”

    “我没有妙计,但是……”

    “哪来的但是?先保命再说。”

    “晋王那边会将官兵引走。”

    “晋王送信给你了?”

    “没有,但我相信谭将军会有办法。”

    “是吗?什么办法?我只见到官兵越来越多。”

    “随机应变,谭将军……”

    宁抱关大笑,“谭无谓就是一个能说大话的骗子,他能骗得了你们,骗不过我们这些战场上杀过来的老将。”

    一名将领道:“就是,谭无谓第一次带兵,哪来的随机应变?”

    宁抱关又道:“晋王是个人物,可他若有办法,早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

    徐础还要开口,宁抱关抬手,示意所有人禁声,片刻之后,外面响起疾风暴雨般的声响,木屋微微晃动。

    声音消失,宁抱关道:“别耽误工夫了,去吧。”

    “等等。”徐础退后两步,拦在门口,“多等一会,诸位不相信我与谭将军,至少给晋王一次机会。”

    宁抱关冷着脸,“再等一个时辰,差不多是四次射箭之后,必须开战,先将后方百姓聚齐,该出营的时候都得出去,一个也不能留,谁想当好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就是宁抱关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百姓会感激宁王的。”徐础道。

    “如果能活着享受他们的感激,我更高兴一些。”

    众人告辞,宁抱关忽然道:“请吴王、梁王留一下。”

    徐础与马维止步,回到桌前,互相看看,都不知道原因。

    待房门关闭,宁抱关道:“大敌当前,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而闹出不好看的事情。”

    两人都是一愣,正要开口辩驳,宁抱关继续道:“姓冯的女人既然进了吴王的帐篷,就算是他的人,梁王不要再争,攻破东都之后,我自会给你补偿。”

    马维面露惊讶,“你抢走了冯菊娘?”

    徐础急忙摆手,“不不,她自己去我那里,我之前根本没听说过她。”

    “哦。”马维的神情有些怪,很快掩饰过去,“没什么,一个女人而已,倒让宁王操心了。”

    “你们两人是好兄弟,所以我才多嘴。去吧,召集百姓,吴王,这不是发善心的时候,因为你,进攻延后,期间不知有多少将士会死于官兵箭下,你要多想想能替你打仗的士兵。”

    “是。”

    两人出了帐篷,徐础马上道:“我没有抢冯菊娘,我一回营,就派人将她送到……”

    马维在徐础肩上轻拍两下,笑道:“础弟这是怎么了?跟我说这种话,我是那种贪恋美色的人吗?我连东都的妻儿都能舍弃,何况一个半路相逢的女子?础弟千万不要送到我那边去,送去我也不会接受。”

    “好……吧。”徐础没料到冯菊娘会是个大麻烦。

    “我也多嘴一句,础弟要小心,冯菊娘名声在外,克死的将军比官兵杀死的还要多,础弟千万不可被他迷住。”

    “不会,还有小刘麻子……”

    “哈哈,础弟不必解释,小刘麻子自寻死路,与别人无关。事情不少,咱们以后再谈,告辞。”

    两人各回各营,一到自己营中,马维先下令召集百姓,然后向副将潘楷抱怨道:“吴王当众杀死小刘麻子也就算了,连他的老婆也抢走了。”

    “哪个老婆?”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姓冯的那个。嘿,吴王装得倒像,说什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冯菊娘的名字。我之前也从来没发现他心狠手辣,敢在阵前杀人呢。嘿。”

    “吴王风头正劲,梁王宜稍稍避让。”潘楷劝道。

    “可这口气……全营的人都知道吴王压我一头……算了,念在旧日交情上,我不与他计较。”马维恨恨不已,“人都是会变的,有些人变得尤其快。”

    徐础回到营地里,思考的却是宁抱关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听上去像是在故意挑拨他与马维之间的关系。

    召集百姓引来不少怨言,吴王得到的好名声顷刻间化为乌有,还得到一个虚伪的评价。

    徐础没工夫管这些,与其他将士一同躲在营栅后面,观看外面的形势。

    官兵没有退却的意思,弯弓搭箭,准备下一轮远射。

    晋王和谭无谓率领的骑兵去哪了?为什么连次骚扰都没有?时间一点点过去,离约定的进攻只剩一轮远射,徐础等不下去,召集本部诸将,就在栅栏后面议事。

    所有人都弯腰站立,尽量挨近木栅,手里举着盾牌或是木板,以防备官兵不定时射来的冷箭。

    “官兵已经被引走了。”徐础道。

    诸将面面相觑,都没明白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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