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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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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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黄氏是个胖胖的妇人,疾风般地闯进来,指着降世王就骂,花样百出,更胜丈夫一筹,“我弟弟咋惹着你了,你非要杀他?我们黄家哪里对不起你?儿子给你生了,造反陪你做了,你找来一群贱货,我也忍了,你还想怎样?”

    恰好有几名“贱货”就在屋子里,黄氏觉得其中一人在笑,脱下鞋子飞掷过去,追上去还要再打。

    薛六甲焦头烂额,“弥勒弟子”的名头和手中的“杀皇灭帝棒”对结发妻子无用,只能上前拦阻,好言相劝,将美人护在身后。

    “王妃休怒,我没想杀小六子,真心是要封他为秦王,他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何必闹成这样?小六子也真是,不愿意就说呗,干嘛找姐姐出面?”

    黄氏怒气稍解,双手掐腰,“你不想杀我弟弟?”

    “真没想,我对自家人怎样,王妃不是一直看在眼里吗?”

    黄氏怒气又减一些,薛六甲亲自拣鞋给她穿上,笑嘻嘻地说:“宁暴儿他们几个称王,合伙欺负我一个,我就是想让自家人称王,跟他们斗一斗。”

    “在你手底下称王全都不得好死,我家人绝不冒这个险。你想封王,就封……尤疯子,他整天没大没小,在我面前乱开玩笑,让他送死。”

    “不是送死……而且尤疯子不行,连自己人都不将他当回事,得了王号也没用处。”

    “那就封甘招。”

    “甘招?”薛六甲心中一动。

    “对,这小子仗着自己当过小官儿,眼睛长在头顶,还是个笑面虎,我看他早不顺眼,让他当王,找机会弄死算了。”

    薛六甲点头,“要说身边这些人,也就是甘招是个人物,我早先怎么没想到他呢?”

    “我说了,这小子是个笑面虎,有好事的时候恨不得贴到你脸上,一听不对劲儿,立刻躲在别人后头,让你根本瞧不见。”

    薛六甲连连点头,“王妃看人准,我就说嘛,刚才好像没看到他。”

    “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别再打我家人的主意。”

    “王妃怎么就是不信呢?这回是真封王,没有恶意。”

    黄氏冷笑几声,完全不信,看了一眼丈夫身后的女子,厉声道:“少做没用的事,白白掏空了身体,你一死,全家老小靠谁去?至少等几个儿子再长大些,能继承家业,给你送终。”

    “行了行了,我不爱听这些话,佛祖保佑,我至少还能再活个百八十年,给儿子留片稳固江山。”

    “活那么久当忘八吗?”黄氏转身离去。

    “要不是看你生了三个儿子……”薛六甲恨恨地小声道,扭头向几名美人道:“你们倒是努力给我再生几个儿子,我就不用受那个婆娘的气了。”

    薛六甲走到门口,向门大声道:“叫甘招过来!”

    诸头目当中,甘招比较懂得君臣之礼,行礼从不敷衍,不像其他人那样草草了事,只凭这一点,就颇得薛六甲的欢心。

    “祖王唤我何事?”

    薛六甲坐在椅子,轻轻抚摸手中的棍棒,“你跟了我这么久,立下不少功劳,给你一个王位当当吧。”

    甘招没像小六子那样失态,拱手道:“我那点功劳,与其他头领相比不值一提,况且又非祖王故人,乃是半途加入,功劳更少一层,实在当不得王位。”

    薛六甲笑道:“别那么客气,你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以为之前分封的诸王运气不好,你怕晦气,所以不敢接受王位,对不对?”

    “祖王乃弥勒亲传弟子,什么晦气驱不散?我只是觉得自己功不抵赏……”

    薛六甲拍腿而起,拎棒走到甘招面前,慨然道:“什么功不功的,我说你行,那就是行,非得让我请下弥勒佛祖亲自劝说吗?”

    “不敢。祖王真要封我为王?”

    “当然,还是老规矩,王号、封地随你选,与宁暴儿并肩,比我低半级。”

    “祖王若是真心,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说,你若是看上王妃,立刻就能带走,让她跟你。”

    几名美人在后面吃吃地笑。

    甘招尴尬地笑道:“王妃于我如母,我怎敢生此恶念?我的条件是自立一营,仍举祖王旗号,但是中间有墙分开。别无它意,只是觉得唯有这样,才能助祖王一臂之力,与宁王等人一争高下。”

    薛六甲想了想,“你真对王妃不感兴趣?那个婆娘老是老了些……”

    “美色非我所好,且家中有妻,不敢另娶。”

    薛六甲同情地点点头,“许你自立一营,别离我太远,像宁暴儿一样,连面儿都不露,根本没将我当回事。”

    “我就在左近立营,充当降世军护卫。”

    “嗯,王号呢?秦王你喜欢吗?”

    “秦州乃祖王故里,龙兴之地,我怎敢僭称?”

    薛六甲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除了东都所在的洛州,天下四方,你随便挑吧。”

    甘招想了又想,“我一直以为会永远留在祖王身边,没考虑过这种事——既然称王,以后当为祖王开疆扩土,永为守藩之臣……益州偏处西南,迄今尚未归顺降世军,如蒙祖王恩赐,我愿当蜀王,替祖王攻占巴蜀之地。”

    “你就是蜀王了。”薛六甲马上道,生怕甘招反悔,立刻召集众头目,宣布甘招为蜀王。

    众头目纷纷上前贺喜,既高兴自己逃过一劫,又同情甘招的不幸。

    甘招当晚就带本部人马另立新营,与降世军相隔不过一里有余,远远望去,仍像是一座大营。

    薛六甲巡视过后,越发满意,分出一大批老弱兵卒,连同其家人,送给蜀王甘招充场面。

    不久之后,诸王联兵,要做一次当面会谈,选择地点时,谁都不愿去降世王军中,薛六甲痛骂之后,正好用上甘招,命他另寻营地,与诸王军营的距离都差不多。

    甘招为人谦和,以末王自居,书信、使者都不敢与诸王分庭抗礼,也允许诸王派人过来勘察地势,很快得到信任。

    五王之会于是定在蜀军营中,就在这时,他们先后得到消息,说是徐础已经自称吴执政王,五王之会将变成六王之会。

    薛六甲怒不可遏,骂出前所未有的新水平,甚至一度要发兵先破吴军,再打官兵。

    宁抱关第一个承认新王,遍告诸军,梁王、晋王随后认可,蜀王甘招前去劝说降世王,“大敌当前,一切问题先放一放,等攻破东都再做打算。”

    “徐础凭什么称王?事先问过我吗?吴国能出几个人参战?等着吧,徐础若带来一群老弱病残,我杀他祭旗。”

    腊月十五,寒冷的一天,夜里飘雪,午时方停,地面积了厚厚一层,吴军赶来,选地扎营,与诸王遥相呼应。

    诸军当中,吴军人数最少,骑兵占比却最高,达到八成以上,诸王使者看过之后,印象深刻,降世王这才勉强接受吴执政王的称号,但是仍责骂徐础不来拜见。

    徐础也派出使者与诸王互道寒暄,自己则带少量护卫前去观望敌情。

    官兵选择合适的地势,连山跨水,环绕洛阳城修建一道长长的围壁,徐础只能望见一小段,驻立良久,直到有官兵出壁迎过来,他才带人回往军营。

    张问璧又以吴越王使者的身份到访,讲述自己如何努力说服宁抱关,终于令他回心转意,不仅第一个承认执政王,还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徐础感谢不已,又送上一份厚礼讨好张问璧。

    一批又一批的使者来来往往,除了张问璧,徐础亲自接见的还有一人。

    谭无谓以晋王使者的身份到来,徐础仍称他为二哥,执兄弟之礼,心中十分高兴,这正是徐础目前最想见到的人。

    “二哥觉得义军能有几成胜算?”徐础刚一坐定就迫不及待地问。

    “这个难说,义军多而杂乱,无法预测。四弟应该反过来想,官兵有几成胜算?”

    “官兵……”徐础跳过浮夸之词,直接道:“官兵只需不动,坚守两三个月,便有九成胜算。”

    谭无谓笑道:“四弟有眼力。我原说你已失去雄心壮志,现在看来,是我走眼。没错,官兵若是坚守不出,义军自败,可我敢保证,半月之内,官兵必要出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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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寒冷,军营里炊烟袅袅,饭时未到,生火不是为了做饭,而是创造一块块的温暖区域,小而周全,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

    徐础遥望片刻,向唐为天道:“哪里炊烟越多,哪里越乱。”

    唐为天踩着马镫直立,“肯定是降世军那边炊烟最多,拖家带口的人多嘛。”

    “百姓无辜,战时也无大用,应该让们远离此地,并州自有城池能够容纳他们。”

    “呵呵,大都督不像执政王,又像从前的徐公子了,降世王才不会让百姓离开,那些人就是他的……他的……”

    “会移动的城墙。”

    “没错,降世王还要用他们阻挡官兵进攻呢。”

    “百姓为何甘心送死,却不逃跑?”

    “往哪跑?不对,也有人跑,顶多三天,又回来了,在降世军里至少能吃上饭,跑到外面去,不是饿死,就是被官兵当反贼杀死。”

    徐础没再说话,驱马前行,唐为天年纪轻轻就已见惯生死,嘀咕道:“也不知道顺子一家还有没有活人,估计够戗,顺子说他死了以后,那双靴子留给我,唉,怕是被哪个混蛋拣走……”

    蜀王甘招的军营规模比降世军小许多,炊烟却没少几处,烟雾笼罩整个上空,远远望去,不像是军营,倒像是一处热闹非凡的临时集市。

    六王相约在此相会,彼此却不信任,从昨晚开始就分别派人过来查看,确保每一方带来的卫兵数量相等。

    薛六甲坚持自己的卫兵必须是别人的两倍,声称:“我是祖王,谁敢与我平起平坐?而且晋王、梁王、吴王不是我们降世军一伙的,我不放心。”

    宋星裁骑马迎上来,向徐础拱手道:“营里没问题,但是请执政稍等,咱们不能第一个进营。”

    吴人特别重视尊卑礼仪,无论外人承认与否,总是自认为吴国高人一等。

    “好。”徐础不想拂违宋星裁的一番好意。

    宋星裁调头奔回蜀王营地,继续查看情况。

    唐为天却误解了宋星裁的意思,疑惑地问:“大都督也算是称王了,为什么不能第一个进?排在后面有什么好处?”

    “臣子以先为荣,帝王以后为尊,意思是让别人等他,而他不等别人。”徐础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可外面真挺冷。”

    一刻钟之后,宋星裁没回来,另一拨人骑马从别的方向疾驰而至,旌旗招展,矛槊林立。

    吴军将士大惊,以为遭到偷袭,纷纷拔刀举槊,徐础大声道:“故人来访,诸位休慌。”

    来者是晋王沈耽,驰到近前停下,在马上拱手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四弟称王,可喜可贺。”

    “并州地广民丰,晋阳兵强马壮,三哥得称晋王,实至名归。”

    “哈哈。”沈耽突然收起笑容,驱马上前,与徐础两马交错,小声道:“大哥被朝廷收买,弑父求荣,乃我沈家奇耻大辱,并州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报此大仇。前些日子委屈四弟,多有得罪,望四弟不要记在心上。”

    “冤有头债有主,沈大已亡,我怎会耿耿于怀?”

    沈耽笑着点头,伸出一只手,“你我皆已称王,但是兄弟之情不变,生死与共,富贵同享。”

    “譬如一体四肢,同进同退、同战同和。”

    两人相视而笑,双方将士看在眼里,都觉得己方多了一个重要朋友,彼此的目光里多出几分友善。

    “大哥没跟来吗?”徐础问道。

    “我让他在营中留守。三弟一定将二哥招待得很好,他都不愿意回我那里啦。”

    徐础将谭无谓留下,一直没放,笑道:“二哥倒是急着回去,昨晚被我劝酒,喝得多了,至今未醒,我说不必着急,让他睡个够吧。”

    “不急。”沈耽笑道,“咱们一同进营如何?”

    “同进同退。”徐础笑道。

    两队并驾前往蜀王营地,一路闲聊,说到开心处,放声大笑。

    沈耽以马鞭指向洛阳的方向,慨然道:“昏君无道,遂失其鹿,只可惜百姓深受其害,往往流离失所。东都乃天下名城,苦于苛政久政,我与四弟曾久居洛阳,当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既然自称‘义军’,当然是义不容辞。”

    宋星裁骑马迎上来,向徐础点下头,什么也没说,加入到队伍当中。

    第一个进营的人是吴越王宁抱关,他不在乎规矩,与甘招又是熟人,拍马就进。

    营地门口,梁王马维恰好赶到,三王见面,免不了一通寒暄,马维对待两人的态度没有差异,矜持而又客气。

    徐础明白,看到他与晋王并驾而至,马维心里不会高兴,但这种时候有些事情没法当面解释,私下也没法开口,只好等马维自己想明白。

    甘招出帐相迎,又是一番寒暄,沈耽与甘招第一次见面,更要多说几句。

    众人当中,只有徐础知道甘招早有称王之心,在别人眼里,甘招就是一个被降世王硬推出来的老实人,见谁都十分客气,不惜自贬身份抢先行礼,仍摆脱不掉小吏的一身习气。

    帐篷里,宁抱关已经坐定,正在喝酒。

    诸王的座位排序颇费工夫,争执良久,还是弱者让步,表面上却另有理由:降世王地位最高,自然要坐主位,蜀王占地主之利,陪在降世王身边,不敢并列,让出一个桌面,宁抱关以年长居于右手第一位,往下是徐础,沈耽则以客人身份坐在左手第一位,年纪稍长些的马维居下。

    每人只带一名随从,罗汉奇在吴越王身后昂首而立,一手扶刀,双目圆睁,像是寺庙里的天王雕塑,不怒自威。

    “嗯。”宁抱关没目的地点点头,继续喝酒,一碗接一碗,跟喝水一样。

    诸王入坐,只有甘招站立,说了几句场面话。

    降世王迟迟未到,无法谈论正事,场面渐渐有些尴尬。

    宁抱关不知喝了多少碗酒,终于打住,扭头向徐础道:“你是要我杀了张问璧吗?”

    “我与张问璧无冤无仇,宁王何出此言?”徐础笑道。

    “张问璧乃一无用书生,你却送他几车银钱、布帛,让大家看着眼红,我不杀他,我的手下都要跑到你那里邀赏啦。”

    “张问璧随我循抚南路,有功当赏。大家同为义军,联手对抗天成,绝不挖彼此的墙角,随非有宁王之命,宁王部下之人,吴军一个不收,对诸王之人,吴军莫不如此。”

    宁抱关目光转动,打量帐中数人,马维没等遇到目光,先已低头,他有点害怕宁抱关,来之前在心中自激自励,真见面时,还是胆怯三分。

    “嘿,好一个诸王联手。”宁抱关的目光落在对面的晋王沈耽身上,“今天是六王联手,明天不知又有多少个王冒出来,光是不停联手,就得忙到明年春天吧,也不知朝廷有没有这个耐心等待。”

    沈耽不惧,坦然回视,微笑道:“万物萌生,初时都是嫩芽,过一阵子自能分出高下,或为数寸野草,或为参天大树。”

    “晋王会说话。”宁抱关冷冷地道,“攻打东都之后,就知道谁是草、谁是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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