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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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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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快轮到你母亲的时候,皇太后劝说先帝,将她还给我。”

    “先帝居然同意。”

    “先帝与当今天子的脾气完全不同,只要你言之有理,先帝绝不会固执己见,将吴国公主还回来,一是平息我的怒火,二是用更长久的方法报复吴国公主。是我带兵灭掉吴国,逼得吴王城头自尽,你母亲最恨的人其实是我。”

    “母亲留府多年,想必恨意也该淡了。”

    “哈哈,真要是那样的话,她就不是吴国公主了,小姑娘心狠手辣,好几次想要杀我,在她屋里,不敢留任何带尖儿的东西。直到你出生,她的脾气才稍好一些,不再试图杀我,可我料不到她会自杀。”

    楼础无法再接话,谈论母亲对他来说总是一件艰难而痛苦的事情。

    楼温叹息良久,神情突然一冷,“说来说去,你还是没解释清楚,陛下为何单单留你在身边,要让你看着楼家倒塌?”

    事情走到这一步,楼础决定说实话,但是轻轻地后退半步,说:“孩儿的确参与了刺驾。”

第五十二章 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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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础尽可能与父亲保持距离,还是被一把拽了过去,他甚至没看到父亲起身。

    “你这个小子……”楼温反复几遍,既有愤怒,又有无奈,“我就知道你瞒着我什么事情,果然与你娘一样,天生反心,就不能……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父亲的手掌居然没有太用力,楼础胆气又壮一些,“陛下早想除掉楼家,即便我与刺驾无关,陛下也会设计一次刺驾,栽赃到父亲头上。”

    “现在不必栽赃了。”楼温推开儿子,感到无比疲惫,“托你的福,楼家坐实了刺驾的罪名。”

    “父亲还要退让到几时?”

    “这不叫退让,这叫观望。无论如何,我是天成忠臣,不会第一个举起反旗。”楼温重重地叹息一声,“大概我是太老了,想当初……想当初,我在群臣当中第一个鼓动先帝反梁。那时的梁朝皇帝比当今天子还要糟糕,大臣天天提心吊胆地上朝,周围诸国一个比一个凶残,就等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楼温站起身,伸手按在儿子肩上,他的手掌比楼硬更加肥厚,也更沉重,“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欣赏你,也不是因为你的死鬼娘,而是因为我要把你留给皇帝。”

    “父亲……”

    “闭嘴,我还没有说完。你算是我们楼家的试金石,皇帝不杀你,说明他对楼家还能忍,那我也不妨继续忍下去,若是杀你,我会警惕,看情况再做决定。就算你说出花来,楼家也不会第一个造反,因为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处。造反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你老子已经做过一次,不想再受这种苦。我只知道一件事,只要麾下有一支军队,哪怕只有几千将士,天下没人敢拿我楼温不当回事。”

    楼温心意已决,早在儿子开口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一切,“无论谁当皇帝,我仍是大将军,楼家不会倒。至于你——”楼温挪开手掌,退回椅子上,“我不当你是楼家子孙,你去自求多福吧。”

    “楼家不认我,我却不能不认楼家。父亲请最后听我几句:皇帝筹划多年,一旦箭发,绝无回头之意,不会因为一时挫折而放弃,必然还有后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老子还是有点本事的,只要手握军队,就不怕小皇帝的阴谋诡计。”

    天子三十几岁了,在大将军眼里仍是小皇帝。

    楼础跪下磕头,起身告退,再不多说一句。

    出征前夜,大将军寝帐周围守卫森严,即便是三子楼硬也不能随便进入,整座军营进入战备状态,执法校尉带人挨座帐篷搜查,将隐藏的多余随从、女子、用来享乐的物品全部清除,以此昭告所有将士,这是一支要去打仗的军队。

    楼家子孙说是要当普通士卒,其实都被编入亲兵队,专职守卫大将军,只有楼硬与楼础不在其中。

    楼硬是嫡子,身为中军将军,不必随军也就算了,楼础居然也被免除在外,这让许多人不满。

    楼础独自在一顶小帐篷里过夜,连续几天的劳累早已令他疲倦至极,倒床便睡,什么都不想,一直睡到外面锣响。

    两万将士按序出发,楼础由从军者变成送行者,天还没亮,就与三哥楼硬一块被“撵出”军营,前往路边与其他送行者汇合。

    场面壮大,首批出征者两万人,送行者接近此数的两倍,大多数人根本看不到亲人,只能遥望灰尘,想象家人就在其中。

    将领的待遇要好些,可以轮流出来与亲眷告别,不能下马,也不能进入人群,远远地拱手或是挥手而已。

    年幼的太子亲自监军,大批勋贵子弟自然都要跟随,身上盔甲鲜亮,跨下坐骑神俊,每一亮相,总能惹来无数叫好声。

    本来有些悲伤的送行,很快变成了争奇斗艳,各家子弟尽可能延长告别时间,经常骑马跑去,又调头回来,扬起阵阵尘土。

    大将军亲率精兵强将平乱,必胜无疑,唯一的问题就是功劳够不够分。

    “建功”、“封侯”这两个词频繁从送行者嘴里喊出来,好像是地里长熟的庄稼,谁割到就是谁的。

    楼家送行者甚众,许多是女眷,楼础很快退到后面,偶尔向京城望去,以为会有朝廷使者突然驰来,阻止大将军出征,可是没有,视线所及,尽是东都士女,比正月十五观赏花灯时的场景还要热闹三分。

    周律骑马跑来,远远地挥手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楼础拱手,“周兄来这里送谁?”

    “我父亲、我哥哥都在军中,其实昨天已经送过了,今天不过是来露个脸。”周律兜马转了一圈,“看我这身甲衣怎么样?河东最好的工匠打造,整整历时三年,一个月前才送到。”

    周律穿着一身鱼鳞甲,头盔银白色,颇显英武,几乎看不出文人气。

    “你也要西征?”

    “今年就不去了,父亲说他会将军功让给我,好谋个更高的职位。我可不是完全依靠父兄,等明后年我会从军北伐,驱逐贺荣部立更大的军功。”周律已经给自己安排好未来,得意洋洋地又转一圈,“沾些敌人的鲜血,这身盔甲就完美了。”

    “周兄将门虎子,日后必成大业。”楼础敷衍道。

    两人在人群后面的草地上说话,周律跳下马,低估了盔甲的重量,落地时险些跪下,挺身笑道:“还不太习惯。我算什么‘虎子’,每一份军功都得出生入死去争取,哪像你们楼家儿孙,富贵唾手可得,楼公子前脚刚娶一位郡主,马上又有一位郡主要嫁入楼家,啧啧,真是令人羡慕。”

    “是吗?”楼础四处张望,想快些结束这场无聊的对话。

    “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

    “联姻啊,湘东王的一个女儿要嫁给你的一个弟弟,叫什么忘了,排行是二十三。”

    “湘东王的女儿?”

    “对,是位郡主,据说最受太后、陛下喜爱,所以亲自指婚,在众多勋贵子弟当中,挑中了楼二十三,昨天刚刚传出的消息。”

    “嗯,太后……很关心楼家人的婚事。”

    “是啊,大家都说‘楼高万丈,入地千尺’,诸臣当中,数你们楼家根基最深、最稳,我可没白交楼公子这位朋友,你今后别忘了我啊,哈哈。”

    想到自己刺驾之事公开之后,周律会是什么反应,楼础不由得笑了笑。

    周律误解了他的笑,又说许多亲切的话,直到家仆过来找他,才上马离去。

    湘东王的女儿要嫁给自己的一个弟弟?楼础立刻想到欢颜郡主,初时还觉得未必是她,很快就明白过来,必然是她,皇帝故意这么做,既为安抚大将军之心,也为报复斗胆刺驾的楼础,还有敢于背叛的欢颜郡主。

    看来皇帝从欢颜郡主那里没有问出什么,虽然他已查明真相,但是欢颜的沉默与推诿很可能被视为严重的不忠。

    皇帝记仇,不会原谅任何小错,不肯放过欢颜,更不会就这么放过楼家,可是为什么真的让大将军率军离开呢?离东都越远,大将军越不受朝廷控制,皇帝对此再明白不过。

    楼础想不明白,找到自己的马,骑上去在草地上慢慢行走,对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充耳不闻。

    “础弟!”有人高声叫道。

    楼础立刻拍马迎上去,这正是他最想见的人之一,悦服侯马维。

    “我还以为你会随军出征。”马维笑道。

    楼础摇摇头,骑马跑出一段距离,马维在后面跟上。

    “皇帝知道了,也说出来了。”楼础道。

    虽然早猜到真相,马维还是愣了一会,“可你还能出宫,也没人来抓我……”

    “因为皇帝没将你我放在眼里,要等大鱼捕尽之后,再收拾小鱼。”

    马维沉默一会,“郭时风呢?”

    “被大将军收为幕僚,一同西征去了。”

    “嘿,郭兄……总能转危为安。”

    “或许秦州是更危险的地方。”

    两人一同望向欢闹的人群,良久之后,马维感叹道:“东都风流人物,半数在此,即便是日后北征贺荣,怕是也没有这般热闹。”

    西征必胜无疑,北征即便得胜,也要付出不少代价,彼时的送行场景,断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轻松与热闹。

    楼础也有感慨,“有幸睹此番盛世景象,虽死无憾。”

    “我要离开东都。”马维道,他早有此意,一直没有实施,“立刻,今晚就走。”

    楼础早已厌倦劝说,“马兄小心,皇帝不会放过咱们这些小鱼,只是还没腾出手来,这是他的天下,即便逃出东都,也逃不出追捕。”

    “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会去并州,那里是梁朝故地,或许还有人记得马氏,沈家抗拒圣旨,也能为我提供庇护。”

    “恕我不能远送。”

    “跟我一块走吧,东都没什么可留恋的,趁皇帝心思不在你我身上,走得越早越好。眼前盛世皆是虚幻,天成气数将尽,咱们不过是动手早了一些,天下早晚大乱,咱们还有成功的机会。”

    “我要留下,做最后一试。”

    “试什么?”马维惊讶地问。

    连楼础自己也不太清楚要试什么,他就是不想这样一逃了之,“无论什么,总得再试一次。”

    匕首与嘴,有这两样,楼础觉得足矣。

第五十三章 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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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路上,楼础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几名书生打扮的狂徒,追随一辆士女的马车,忽前忽后,故意高声吟诵一些含义暧昧的诗词,任凭护车奴仆如何斥责,就是不肯离开。

    路上行人虽已不多,偶尔也有经过的人,或视而不见,或笑而不语,对这几名书生都很宽容。

    这也算是老传统了,士女出游时,一旦落单,必遭追随,有时候父兄在身边也拦不住这些狂蜂浪蝶。

    楼础骑马,但是走得慢,书生与马车逐渐消失在前方。

    数里之后,他又遇见那几名书生,马车则已不见踪影,书生们下马,站在路边互相叫骂、扭打,称得上“斯文扫地”。

    他们在争一件马车里扔出来的东西,都声称那是小姐送给自己的信物。

    周围看热闹的人颇多,也不劝解,只是看着,偶尔为某人帮腔,越帮越乱。

    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并无特别的结局,楼础甚至没有停下来看热闹,整个场景却印在心中迟迟不肯消散。

    进入城门,汇入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楼础突然明白过来,他在意的不是风流韵事,不是书生的狂悖无耻,不是小姐的挑拨离间,而是那一副太平景象,即便是送大军出征,也没有多少生离死别的悲痛,东都的生活一切照常。

    楼础勒住马,停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刹那间失去全部信心:真的应该刺杀皇帝吗?自己有资格改变这一切吗?如果刺驾再次失败,他将是个跳梁小丑,给东都士民增些谈资而已,万一成功……

    楼础打个寒颤,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催促,他继续前行。

    回新宅可以走前街,楼础不愿见人,宁愿走后巷,这里的亲戚比前街少一些。

    路过旧家的时候,他看到门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很奇怪,像是从门板上走下来的门神,正好堵住出入口,面朝街道,目光茫然,宛如入定老僧。

    这人一点也不老,三十岁左右,个子中等,不胖不瘦,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凶煞还是冷漠,总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好像别人都看不到他似的。

    楼础下马,慢慢迎上去,问道:“阁下是来找人的?”

    那人好一会才将游走的魂魄从远处招回来,打量牵马人两眼,问道:“你是楼家的十七公子楼础?”

    声音有些沙哑,配得上他的凶煞,配不上他的神游物外。

    “正是在下,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你不认识我?”

    楼础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楼础一愣,随即醒悟,“阁下是田壮士?”

    “我不是壮士,就是一个寻常百姓,我叫田匠。”

    楼础笑道:“久闻阁下大名。”

    “从周律那里听到的吧?你上当了,他嘴里没几句真话。”田匠咳了一声,“好了,人已经见到了。母亲非让我来一趟,说是不能知恩不报。可我没办法报恩,只能过来看一眼,让你知道这件事。”

    “知道你无法报恩?”

    “对。”

    “明白,田兄不愧是名实相符之人。”

    “我不懂你的话。”

    “田兄名为孝母,实也孝母,其它虚名一概不要,这叫名实相符。”

    “嗯。”田匠显然对楼础的评价不感兴趣,拱手说声告辞,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础觉得这位田匠确实是位奇人,可惜他现在用不上,也不想用,刺驾如今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邻居的门缝里露出一对眼睛,楼础上马,不愿理睬邻居,邻居却道:“这人在你家门口站了两天,天不亮就来,天黑才走,将孩子都吓着了,明天他不会再来了吧?”

    “不会。”楼础说。

    新宅里一切照常,仆人已经听说十七公子不会随军出征,因此准备好清水、食物、新衣,为主人接风洗尘。

    楼础洗漱、换衣,不想吃饭,向老仆问道:“大府里送来的箱子放在哪间屋子里?”

    “布帛等物在东厢的库房里,金银珠宝在卧房内,钥匙都在郡主手中,公子要检视吗?”

    楼础摇头,起身前往卧房。

    仆人们疑惑不解,有人问:“公子不愿留下吗?其他公子想留还留不下呢。”

    老仆道:“公子志向远大,对失去一次立功机会感到遗憾。”

    其他人恍然,都觉得有道理。

    张释清终究是小孩子脾气,前天眼泪流个不停,今天却与小丫环兴致勃勃地隔桌打双陆,她的棋子即将进入对方领地,兴奋得大呼小叫,小丫环也不退让,双手捂着骰子,要掷个好点。

    楼础一进来,欢快气氛戛然而止。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随军西征吗?”张释清有些气恼。

    “大将军把我留下,仆人没告诉你吗?”

    “我不跟他们说话。”张释清冷冷地说,扭过头,“也不跟你说话。”

    楼础笑了笑,四下寻找,“大府送来的箱子放在哪了?”

    张释清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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