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谋断九州- 第3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再无人说话,吃过晚饭之后,各去休息,卫兵就在外面搭建帐篷过夜。

    次日一早,十名卫兵将干粮大都留下,告辞离去,午时刚过,麻金抱着马轼走进徐础的房间,说:“都走了。”

    连仆妇也不肯留下,跟着两名男仆悄悄离开,不好意思过来辞行。

    徐础向马轼道:“喜欢这里吗?”

    唯一熟悉的仆妇也不在,马轼更加胆怯,却没有哭,摇摇头,第一次直接回答徐础:“不喜欢。”

    “我初来的时候也不喜欢,慢慢就住惯了。”

    “我想回家。”

    徐础示意麻金将孩子放下,俯身对他说:“咱们都无家可归了。”

    马轼不知听懂没有,愣了一会,突然放声大哭。

    徐础有一百种道理证明小孩子不该哭,但是没有一种现在能用上,只得挺身向麻金求助:“你会哄小孩子?”

    麻金摇摇头,但是抱起马轼,轻轻晃动,逐渐止住他的哭泣,然后向徐础道:“我试试。”

    “多谢。”徐础长出一口气,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麻金犹豫一会,开口问道:“这里安全?”

    徐础想了想,“冀州军应该会比鲍敦和宁军早到一些,抢占邺城,他们只需专心抵抗宁军、放过鲍敦,此战必胜,所以——这里安全。”

    麻金略显惊讶,“这么简单?”

    “鲍敦与宁军并非旧交,结盟之初必然各有疑虑、彼此忌惮,可以直接离间,无需太多花招与巧计。”

    麻金点下头,抱着马轼转身走了。

    麻金向来沉默寡言,极少问东问西,徐础却有些意犹未尽,继续道:“梁王兵少,且又意志消沉,无可挽救,无可挽救……唉。”

    接下来的几天里,三人住在谷中无所事事,马轼哭了三天,到第四天终于缓过来,露出贪玩的本性,总想往草窠里钻,麻金不得不时刻跟在后头,将他拽回来,颇有些焦头烂额,沉默如他,居然能与小孩子聊得起来,絮絮叨叨,与徐础相处多日,说过的话也没现在一天多。

    三人吃得都不多,但粮食还是日渐减少,谷外却一直没有人来。

    思过谷离大道有段距离,草高且深,路径曲折,外面几乎看不出这里住人。

    有一天傍晚,远处传来厮杀声,麻金出去查看情况,良久未返,马轼见不到他,又要哭,徐础施展浑身解数,几近无话可说,马轼还是哭出来,喊道:“我要金叔,我要金叔……”

    从家里带来的糕点早已吃光,徐础只能拿出来一块硬馍,马轼看一眼,哭得更大声,“我要枣糕,我要枣糕……”

    徐础被迫无奈,拿出书来大声诵读。

    思过谷里的许多东西还都在,徐础天天收拾,已将书籍全晒一遍,正好用上。

    “金叔!”马轼欢呼一声,扑了过去。

    麻金俯身抱起孩子,看向徐础,脸上有些疑惑。

    徐础停止诵读,尴尬地说:“三岁,可以读书认字了,至少先听一听。”

    “嗯。一队败兵,没往这边来。”麻金抱着孩子走出去,外面很快传来马轼的笑声。

    徐础长叹一声,深感无能为力,想到自己曾经允许麻金离开,不由得一阵后怕,万分庆幸麻金当时选择留下。

    又过几天,谷外有人呼喊“公子”,徐础亲自出去迎接。

    来的是老仆和五名吴人,都曾住在谷中,重返之后竟也找不出路径,无奈之下只得呼叫。

    这六人原本都在渔阳城里,徐础停留时短,未能见面,他们这时找了过来。

    老仆更显苍老,见到徐础之后十分兴奋,老泪纵横,连说“想不到”。

    他们赶来一辆牛车,带着谷中急需的食物与应用之物。

    “又要重新开始割草啦。”老仆感慨道,偶然瞥到小孩子,吃了一惊,“这是……”

    “朋友之子,托我照顾,名叫小驹儿。”

    老仆笑道:“我还以为……没啥。”老仆先从车上掏出两块软糕,向小孩子招手。

    众人全都谨慎地避免提及昌言之。

    大致收拾妥当之后,众人坐在屋外,吃了一顿饱饭,饭桌上,徐础与麻金终于得知邺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梁王纵火自尽,少量兵卒商议之后,决定前去投奔冀州军,出城不久就遇见一支。

    接下来的事情一如徐础所料,冀州军只比鲍敦军抢先两三个时辰占据邺城,兵力不足五千,这已经是渔阳所能提供的极限,尹甫的冀州军还在行军路上。

    宁军晚到一天,统帅是罗汉奇,从东都赶来。

    面对两军攻城,邺城守军采取不同策略,对鲍敦军比较温和,击退而已,对宁军却是毫不留情,怎么狠怎么来。

    两军虽然兵多,但是来得仓促,器械准备不足,一时攻不下城池,彼此间的怀疑反而越来越深。

    攻城第七日,两军矛盾公开,鲍敦一怒之下退兵数十里,罗汉奇独自攻城不下,更加怀疑鲍敦,转而带兵进攻鲍敦。

    两军打打和和,邺城稍得喘息,尹甫也终于率大军赶到。

    尹甫与鲍敦曾经结盟,但是很快就翻脸,在并州交过手,未分胜负,又来争夺邺城。

    鲍敦迟迟无法与罗汉奇讲和,又见冀州大军将至,某夜里,直接带兵逃往并州,那里他仍占据诸多城池。

    罗汉奇多等一天,大概是想单独与冀州军决战,最后不知听谁的劝,也率兵返回东都。

    战事如此,老仆等人随尹甫之军赶来,在邺城多方打听,才得知徐础就在思过谷里。

    “还是公子聪明,安安稳稳躲在谷里,远离兵灾。”老仆笑道。

    马轼坐在麻金腿上,与大人一块吃饭,听到梁王之死,毫无反应,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是梁王之子。

    野草需要铲除,房屋需要修葺……山谷里要干的活儿还有许多,此后数日,众人一直忙忙碌碌。

    老仆看出徐础若有期待,劝道:“邺城刚刚夺回来,郡主……都忙,公子不用放在心上,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在谷中开荒种粮,改天我再去多买些盐醋米面,支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徐础笑道:“一年半载怕是不够。”

    “那就再多备些,三年五载总够了吧?粮食咱们自己种。”老仆意气勃发,在他心里,囤粮比什么都重要。

    这天中午,邺城终于派人过来,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官道上,气势十足。

    带队者是孙雅鹿,他一个人进谷,闲聊几句之后,直接问道:“徐先生打算久居谷中,再不出山?”

    “再不出山。”徐础答道。

    “谁请都不出山?”

    “只要我活着,绝不出山。”

    孙雅鹿笑了笑,对这个回答显然不太意外,拱手道:“乱世未止,徐先生却要避世谷中……别人可享受不起这分福气。”

    孙雅鹿告辞,命人往谷中搬进来诸多用物,最后送进来一个人。

    张释清又变一个模样,没有了降世军中的黎黑,也没有了往日的飞扬跳脱,老仆等人见到她都不敢认。

    进到屋中,徐础笑道:“我等得有些着急了。”

    张释清道:“我不是故意晚来,家里发生一些事情……”张释清眼中含泪,“皇帝在塞外为晋王所害,已经……驾崩。”

    。

第五百四十五章 止水() 
张释虞与皇后逃往塞外,此事一直没有外泄,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欢颜郡主与济北王都派出亲信前去追赶,但是晚了一步,撵上的时候,皇帝已经与贺荣人汇合。

    两名使者苦口婆心相劝,皇帝有所心动,皇后却坚决不肯再次入塞,双方争执期间,晋王率军赶到,二话不说,将皇帝杀死,声称是为强臂单于复仇,随后立张庚为中原新帝。

    晋王扫除竞争对手,没有惹怒单于大妻,反而得到信赖,塞外传言纷纷,都说大妻要嫁给晋王,共同辅立新单于。

    晋王将使者遣回渔阳,让他们给欢颜郡主带话,要她带领群臣前往塞外拜见新皇帝,还送回一颗人头,使者以及众人都不知何意,欢颜郡主看过之后也未做解释。

    得知消息之后,济北王夫妻悲痛欲绝,张释清留下劝慰父母,最终还是不顾反对,坚持要走。

    “他们已经丧失理智,一心想为哥哥报仇,欢颜拒绝发兵,他们竟然……竟然又打我的主意,想将我嫁给宁王,换取一支军队。”张释清悲痛之余,也感到恼怒,“我说我已经嫁人了,他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当初是他们逼我与你拜堂成亲,如今想反悔也来不及。所以,我就来了。”

    张释清原地转了一圈,“这里比我记忆中的样子要狭小许多。”

    “因为你长大了。”

    “别说得好像我从前很幼稚似的。”张释清站在原地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问道:“咱们要一直住在这里?”

    “只要没人撵咱们。”

    “你不再出去游历了?”

    “天下九州,我已游历其八,只剩下一个吴州,不去也罢。该做、能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过,只想踏踏实实留在这座山谷里割草、读书。”

    “天下形势又有剧变呢?”

    “我已无能为力,只得随波逐流,能偷生则偷生,不能的话,也只好认命。”

    张释清微微皱眉,“我不喜欢你的颓丧劲儿。”

    “我不再管什么大势,但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谷中诸人的性命。”

    张释清微笑道:“这才像话。唉,你管不了的事情,我更管不了,欢颜还不肯放弃,但是……随她吧。你刚才说要留在谷中割草、读书?”

    “是。”

    “好,先从割草开始,咱们曾经打败它们一次,优势在咱们这边。”张释清转身出屋,很快又回来,疑惑地问:“那个小孩子……”

    “马维的儿子,托我照顾。”

    “哦。”

    张释清带来四名侍女,原先都是降世军中的女兵,从秦州追随公主,到哪都不离开,还有三名仆妇和七名王府仆隶,年纪都在四十以上,原是逃难百姓,不太适应王府里的生活,却被公主挑中,跟随而来。

    谷中人口一下子大增,男女二十几口,张释清再不想哥哥的死讯,次日一早就带领众人除草、修屋,除了年纪太小的马轼,所有人都要参加,连徐础也不能置身事外,换上短衣,与大家一同割草。

    上次除草只为玩乐,这一次张释清当成了战斗,四处踏访,查看草势,然后先攻主将,再除残兵,火烧以灭根,掘沟以阻敌,指挥若定,谷中诸人无不佩服,都说她有大将之风。

    忽忽一月有余,谷中焕然一新,种粮来不及,一畦畦的青菜却已露芽,长势喜人。

    初秋的一个下午,邺城又有人前来拜访。

    冯菊娘送来不少粮草,见到谷中场景,十分吃惊,“都说思过谷变得荒芜,怎么比从前还要齐整?”

    张释清笑道:“全是我的功劳……不不,是大家的功劳,但是由我分派调遣,冯姐姐觉得如何?”

    冯菊娘笑道:“不错,想不到小郡主做主妇也是一把好手。”

    张释清脸上一红,“一来就胡说八道。”说罢出屋,她每天都很忙,有许多事情要做。

    冯菊娘看向徐础,“小郡主也不体恤夫君,把公子累成这样。”

    徐础晒黑不少,十分书生气只剩下三四分,笑道:“但是吃得饱、睡得香,并不觉得太累。”

    “肯定能吃得饱,睡得真香吗?”

    徐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果然一来就胡说八道。”

    “济北王念念不忘,仍想将小郡主嫁给某位豪杰,借兵给皇帝报仇,公子就不着急?”

    “这种事情怎么能着急?再说……”

    “公子不必说了,这件事交给我。”

    “你想怎样?”徐础警惕地问。

    冯菊娘却不肯回答,转而道:“我是奉命而来,好让公子知道:宁王率军北上,号称三十万众。”

    徐础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道:“终于。”

    冯菊娘微笑道:“郡主说公子有意引宁王北上,我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即便如此,欢颜郡主还要坚守邺城?”

    “何止邺城,冀州军已推进至孟津,要沿河与宁王决战。我此次前来拜访,乃是向公子问计。”

    徐础摇摇头,“我能想到的计策,欢颜郡主都能想到,击退宁军,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全在用人与大势。”

    “即便如此,我也想听公子的意见。”

    徐础沉默一会,“不如你先说欢颜郡主之计,我若有其它想法,必会告诉你。”

    “公子倒轻省,好吧。嗯……其实也简单,郡主早有准备,先是力排众议,将晋阳让给鲍敦,与他结盟,共同抵抗宁王。”

    “鲍敦最在意者是他的家乡汝南。”

    冯菊娘笑道:“罗汉奇鲁莽之人,帮了朝廷一个大忙,他从邺城退兵之后,愤怒异常,将所有罪过都算在鲍敦头上,也没请示宁王,直接派兵去往汝南屠城。消息传来,鲍敦立刻宣布叛宁,愿意归顺朝廷。”

    “请接着说。”

    “宁军势大,郡主说只有鲍敦还不够,又派人去往淮州劝说盛家。”

    “欢颜郡主欲与盛家结盟,已不是一次两次,连万物帝的女儿都嫁过去,却没有取得成效。”

    “确实,盛家极度不可靠,这回也是如此,但盛家十分害怕被宁王吞并,至少能派兵骚扰一下江东,令宁王不能全力北上。”

    徐础又想一会,“没有比之更好的计策了。”

    “公子以为能有几成胜算?”

    “要看。”

    “看什么?”

    “看欢颜郡主如何处置朝廷内患。”

    冯菊娘轻叹一声,“公子与郡主果然是心有灵犀,想到的事情都一样,就是内患令人头疼。朝廷缺个皇帝,济北王合适,但是大臣们不同意,说是没有子亡父继的道理,至少也要是同辈人才行。可是塞外的那一个不能承认,济北王再无子嗣,皇帝也没留下一男半儿。郡主倒有两个弟弟,但是辈份不对。如今只剩下一个人选,郡主曾有一个兄长,早年亡故,留下一个儿子,今年七岁,与大行皇帝同辈,大臣们同意,济北王也没有意见,但是郡主不肯点头。”

    “因为湘东王。”

    “嗯,湘东王还在宁王手中,郡主虽然不能因家事坏国事,但是她说一立新帝,湘东王便是皇帝的祖父,于朝廷更成掣肘,因此她决定暂缓选立新帝,仍以大行皇帝的名义治事。”

    徐础不语。

    冯菊娘道:“公子以为不妥?”

    “欢颜郡主没错,但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塞外有何动向?据说晋王送来一颗人头?”

    “这件事……我不好说。”

    “其实是单于大妻送来的吧?”

    “原来公子猜到了,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晋王还是聪明,到了塞外很快就找出郡主安插在贺荣部的心腹之人,一刀杀死,还将头颅送回来。但也仅此而已,晋王忙于平定塞外之乱,郡主说,除非中原再度大乱,他十有八九不会入塞。”

    “欢颜郡主安排周密,胜算虽无十分,也有六七分,只是这一战打得会比较久,鲍敦、盛家皆非可信之人。”

    “走一步算一步吧,公子可有补充?”

    徐础摇摇头。

    冯菊娘有些失望,“公子真的不管闲事了。”

    徐础笑道:“真是没有更好的主意。”

    冯菊娘告辞,没有立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