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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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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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律哼了一声,没有话说,旁边一个叫马维的贵公子插口:“各家的父兄皆有实授官职,大权在握,怎么会只是‘名’?”

    楼础微微一笑,他与马维是很好的朋友,彼此间经常争论不休,“有官有职是为‘名’,为官有声、尽忠职实才算‘实’,尸餐素位、为官而无能,还只是有‘名’无‘实’。”

    马维还要辩驳,周律又插进来,“唉唉,说的是给我报仇,不是让你俩争论‘名实’。”

    楼础看向闻人学究,“身处治国之家,即使身无官职,也当有治国之心、治国之术,好比富家翁,遇到困难自然要以金银开道,身强力壮者要以拳脚开道,能言善辩者……”

    周律不耐烦地说:“你能言善辩,我呢?用什么开道?”

    “周兄生于侯门,王法即是最大的财富,纵不能为国效力,也不该以一己之私破坏王法……”

    “哦,我明白了,敢情你在劝我放弃报仇。行,楼公子,请你还是少说几句吧,按你的说法,当官、封侯的人都是倒霉蛋儿,遇到羞辱必须指法王法,不如寻常百姓能够快意恩仇。”

    沉默多时的闻人学究突然开口道:“大言无益,换个人说。”

    楼础没得到支持,于是坐下,再不多说一句。

    讨论进行了一个上午,毫无结果,周律坚持要找“英雄好汉”给自己报仇,闻人学究不置可否,时间一到,宣布放学,第一个起身离开,对整场讨论以及所有学生,没显露出半点兴趣。

    “合则是拿我挨打当玩笑呢。”周律十分不满,小声嘀咕着,学生们哄笑,真当这是一场笑话。

    楼础走出学堂没多远,马维从后面追上来,邀请他一同喝酒。

    酒桌上,马维屏退仆人,说:“础弟在馆里的说法有道理,做人当有名有实,比如你我,不幸遭到本朝禁锢,一辈子不能入仕,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路,咱们的‘名’与‘实’又是什么呢?”

    楼础没回答。

    于是马维讲出一番道理,归结为一句话,就是“弑君改天”,这是遭禁锢者唯一的名与实。。

    “本朝内忧外患不断,定鼎二十几年,大厦就已摇摇欲坠,而且上天垂象,数日前彗星扫帝座,此乃‘帝崩’之意。天时、地利、人和尽集于此,础弟以为呢?”

    楼础微微心动,无端想起吴国公主,那个他一直无法坦然称为母亲的女人,与此同时,他还感到疑惑,马维哪来的自信,以为只凭两名遭受禁锢的落魄公子,就能完成刺驾之举?

第二章 听事() 
(感谢读者“宁唯是”、“老吉冷冷一笑”、“顾期颐”的飘红打赏。求收藏求推荐。)

    马维没有透露全盘计划,楼础也不追问,他还没打定主意,只当这是酒桌上一个有些过火的玩笑。

    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楼础没来得及坐下,就被唤去选将厅。

    选将厅是大将军楼温在家中议事的地方,闲人严禁入内。

    楼础是闲人,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获准进入选将厅,要由仆人带路,才能摸清门径。

    选将厅很大,墙壁上挂满刀枪弓矢与明盔亮甲,几张颇有来历的字画躲在其中瑟瑟发抖,很少会受到注意。

    大将军子孙众多,一些在外为官,一些还没长大,今日被唤来者共有三十余人,早已分列两边,听大将军与幕僚议事。

    楼础最后一个到来,在仆人的指示下,悄悄站在队尾。

    “形势就是这样,关中秦州反贼快要被扑灭,谁想到山西并州又起一伙盗贼,郡县告急,朝廷决定发兵两万前去剿匪,缺一位领兵之将,诸位可有推荐?”大将军楼温询问的不是众儿孙,而是坐在两边的七八位幕僚。

    楼家儿孙在这里只能听,不准插话,幕僚们早已习惯,也不谦让,立刻有人开口道:“梁太傅早先派人打过招呼,想让他的一个孙子立功,不如借机卖他一个人情。”

    “哪个孙子?”楼温要问清楚。

    “梁升之,并非嫡孙,但是据说很受宠爱。”

    “嘿,太傅倒好意思向我求情。”楼温不以为然,“还有谁?”

    “南阳王的七公子前阵子因为一点小罪失去侯位,一直耿耿于怀,不如将这份军功给他。”另一位幕僚道。

    大将军楼温点头,嗯嗯两声,显然有些心动,却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其他幕僚继续提出建议。

    站在队尾的楼础心生感慨,大将军掌管天下兵权,选择带兵将帅时,竟然只问门第与人情,没有片言涉及此人的才能。

    有人凑过来,小声道:“你怎么才来?”

    楼础忙拱手回道:“刚从学堂回来……”

    “你喝酒了?”

    “跟朋友……”

    “你十八岁了,大将军许你来此听事,你自己仔细些,到手的机会别浪费。”

    “是是,兄长说得对,愚弟惭愧。”

    管事的“兄长”稍显满意,悄悄走开。

    大将军楼温等人已经选定将领,又谈些琐事,议事结束,幕僚们告退,在楼家两子的陪同下去往前厅饮乐,大将军有时参加,有时候不参加,无论怎样,他都要留下来,先向自家儿孙说几句。

    “老三人呢?”楼温严厉问道。

    “三哥偶染风寒……”

    “放屁,当着我的面你也敢撒谎?老三一定又去会他那群狐朋狗友了。老子拼死拼活,儿子倒会享受。”楼温大怒,发出一串咒骂,回话的儿子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个字。

    楼家老三也有个怪名字——楼硬,是大将军的嫡长子,身躯肥硕,与父亲不相上下,最爱寻欢作乐,总是想方设法逃避议事。

    楼温骂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怒气无处宣泄,于是向厅内儿孙恶狠狠地说:“都装哑巴吗?让你们来这里不是当看客,我楼家子孙众多,就没一个能说点什么?等我死了,你们能倚仗谁?”

    “本朝军国大事尽由大将军定夺,儿等愚笨,唯有多听、多看、多想……”

    “闭嘴!”楼温斥道,今天心情不佳,不想听这些奉承话,伸手指向另一个儿子,“你来说。”

    “并州贼势方盛,牧守沈公尚不能弹压,朝廷派兵两万,怕是……怕是有些轻敌吧。”

    “枉你听事多日,没半点长进,并州之事有那么简单吗?还有谁?”

    众儿孙互相推让,楼础在队尾越众而出,先施礼再开口道:“儿有一事不明,要向大将军请教。”

    楼温稍稍收回肚皮,看着远处的儿子,“你是哪一个?有点脸生啊。”

    “十七儿楼础,今天第一次来听事。”

    “哦,你说吧。”楼温显然还是没想起来这个儿子。

    “西方秦州盗贼蜂起,经年未平,朝廷迟迟不肯派兵增援,北方并州盗贼初叛,理应先由州牧平定,事若不成,朝廷再派兵……”

    “想不明白就多来听几天,难道每来一个人,都要我重新解释一番不成?”大将军不客气地打断,目光继续转动,突然又回到十七儿身上,“你年纪不小了,怎么今天才来听事?”

    楼家儿孙到十二三岁就有资格来选将厅听事,楼础明显年纪偏大。

    楼础也不明白原因,他一直以为自己永远没机会进入这个地方。

    大将军的另一个儿子上前小声道:“楼础是吴国公主的……”

    楼温长长地哦了一声,终于想起这个儿子的来历,“对,是我叫你来的。走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楼础来到父亲面前,再次躬身行礼。

    “抬头。”楼温仔细打量,命仆人秉烛照亮十七儿的面容,观看多时,终于挺身大笑,“是我的儿子,一点没错,容貌跟我年轻时一样英俊,就是身子骨太过瘦弱,更像你亲娘。你平时学文还是学武?”

    “儿目前在诱学馆读书。”

    “你是禁锢之身……没关系,朝廷总有开恩的时候,就算朝廷不让你当官,跟随为父也一样能享受荣华富贵。”大将军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以后你多来听听,跟你这些兄弟、侄儿多来往、多学习,他们虽然是一群笨蛋,终归比你经历多些。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楼温顺带想起这个儿子曾经的怪癖。

    “儿幼时无知,读了几年书总算明白过来,十三岁开口。以孩儿之愚,不知要向众兄侄学习多久才能开窍。”

    “哈哈,‘开口乱世之枭雄,闭口治世之贤良’,原来你开口几年了,天下可没乱,小乱有些,不足为惧,大乱没有,天成朝千秋万世,至少咱们这些人无需担忧。改天我要将刘相士揪过来,跟他算这笔账。”

    楼温起身去前厅参宴,只带少数儿孙,其他人散去。

    楼础回自己的住处,路上跟他打招呼的人不少,从而认识几名自家兄弟与侄儿。

    楼础几年前搬出大将军府,住在后巷的一所小宅子里,左右邻居全是楼家亲戚,彼此间没什么来往。

    家里极少开火,一名老仆每日前往大将军府领取饭菜,倒是省心省力,就是没什么选择。

    楼础吃过饭,没有睡意,摘下墙上的刀,抽刀出鞘,仔细擦拭一番,然后提刀来到小院里,对月挥舞,汗流浃背方才罢手,洗漱之后上床休息,躺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心想这个生日过得竟然不错:最好的朋友邀请他刺驾,许久不见的父亲允许他进厅听事。

    又想一会,楼础无声地叹息一声,仔细想来,这两件事都算不上真正的改变,刺驾无异于笑话,父亲今天能想起他,明天照样会忘记他,况且大将军年事已高,一旦过世,他还是绕不开“禁锢”这道关。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天,马维没再找他,学堂上遇见无非点头致意而已,大将军政务繁忙,昼夜不归,儿孙们都没有听事的机会。

    明天就是中秋佳节,马维又一次邀请楼础去自家喝酒。

    马维的高祖乃是梁国皇帝,他还没出生就已国破,全家被迫迁至东都洛阳,在他一岁还不懂事的时候,父亲参与作乱,为此丢掉性命,年幼的马维逃过一劫,此身却遭禁锢。

    马宅不小,只是有些荒凉,仆役稀少,酒菜也不丰盛,楼础习以为常,觉得比自家好多了。

    几杯酒下肚,两人又如往常一样谈起时事。

    “西边秦州扰乱未平,北边并州又生盗贼,天下只怕真要大乱,础弟以为如何?”马维比楼础年长七岁,两人以兄弟相称。

    在好友面前,楼础显出自己张狂的一边,右手举杯痛饮,左手指点江山,“远远不够,西、北两方不过是些小乱。”

    马维笑道:“础弟长在大将军府里,消息可不灵通啊。征西将军去年三月带军进入秦州,一年多了,捷报频传,好几人因此封侯,可盗贼就是扫荡不尽。要么是征西将军虚报军功,要么是秦州贼情比预料得更加严重。至于并州,嘿,沈牧守是你们楼家的老朋友,可是受皇帝猜疑已久,这回突然传信说有人造反,怕是另有隐情。”

    楼础摇头,“不然,秦、并两州无论形势如何,都不影响天下大局,冀州之战才是关键。”

    “与北方贺容部的战争?础弟没听说吗?朝廷已经决定撤兵休战,想要再战,至少要等个两三年。”

    楼础还是摇头,“朝廷有意休战,皇帝未必有意,依我浅见,当今天子不会轻言放弃。”

    “当今天子……”马维喃喃道,不由自主地向左右看了看,见无外人,才敢继续道:“天下若是大乱,必然乱在皇帝身上,登基十多年年来,也就头两年装模做样,然后原形毕露——础弟有想过愚兄的提议吗?”

    楼础放下酒杯,“你不是开玩笑?”

    “这样的玩笑开得吗?”

    “嘿,就凭你我两人?”

    “有些事情看上去很难,其实容易,仗剑行刺这种事,周黑犬用来报复普通百姓就是愚蠢,咱们施于皇帝身上却不失为奇计一桩。”

    “谁仗剑?谁刺杀?”

    “哈哈,我就知道础弟绝非池中之物,朝廷禁锢五国之士,杀戮不止,不知何时就轮到你我,有心之人谁不愤慨?况且天成初创,根基未稳,偏又赶上昏君在位,天象已有垂示,这正是你我一飞冲天的时候啊。”

    楼础看看桌上的残羹剩炙,想想自己与马维的状况,问道:“咱们能做什么?”

    “愚兄自有妙计,只差础弟相助。”

    楼础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帮上忙。

第三章 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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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咱们这样的受禁锢者,在天成朝只剩下死路一条,或早或晚而已。”马维今天必要说服楼础,张开双臂,指向陈设简陋的房间,“纵然是大梁帝胄又当如何?衰败如此,础弟乃大将军之子,困于池中。”

    “大梁亡国三十三年,当时的皇帝是我祖父,公平地说,他是个昏君,亡国乃是必然之事,但是大梁不该亡在张氏手中。”

    当今天子姓张,马维提起这个姓氏咬牙切齿,“张息本是大梁将军……嘿,这些事情你都知道,说它做甚?现在已经没多少人还记得大梁了,倒是你们吴国,忠臣义士层出不穷……”

    “我们吴国?”楼础觉得有些好笑。

    马维正色道:“础弟不认为自己是吴国人?”

    楼础想起多年前的一幕,据说是他生母的那个女人声称他是吴国人,语气骄傲而悲痛,时间隔得越久,印象越发鲜明。

    “我没见过吴国人,只偶尔听说还有吴国人作乱。”

    “偶尔?迄今本朝仍有十万大军驻扎在江东吴州,皇帝之所取消此次冀州之行,最忌惮者不是秦、并二州的盗贼,还是吴国人心不稳啊。”

    “马兄邀我,就因为我的生母是吴国人?”

    “哈哈,当然不是。础弟,咱们认识多久了?”

    “六年了吧。”

    “到今天是五年九个月零七天。”马维记得非常清楚,“那时础弟才十二三岁吧,初进诱学馆,受人嘲笑,你回道‘富贵荣华,有人争,有人守,有人失,尔等碌碌,勉强守成,我愿争之,不愿空守祖业。’从那时起,我就知道础弟绝非常人。”

    楼础忍不住笑了,他记得当时的场景,没想到还有别人会记得,“然后我挨了一顿揍,被人叫了半年的‘楼争之’。”

    “没错,础弟宁可挨揍也不道歉,后来你是怎么让那些人闭嘴的?”

    楼础笑而不语,马维追问再三,他才道:“我给周律起个绰号,大家觉得有趣,就将‘楼争之’给忘了。”

    马维大笑,“原来‘黑毛犬’的出处在你这里,对,打你的人当中有他一个。”

    “我也没料到这个绰号会一直叫到今天。”

    “因为实在是再恰当不过。所以你瞧,这才是我邀础弟共参大事的原因。”

    楼础热情消退,默默地喝酒,马维也不多说,默默相陪,两人你一杯我一盏,渐渐酒酣耳热,楼础道:“马兄果有计划?”

    “今日不便多说,过两天我向础弟引见一个人,到时细谈,好歹让础弟相信,我的计划虽称不上万全,但也绝非一时异想天开。”

    次日中秋,学堂放假,楼础一早就带着老仆去往大将军府,领取节日的“分例”,全是一些日常应用之物以及少量银钱,这是他主要的生活来源。

    老仆带东西回家,楼础去往前院,跟往年一样等候安排。

    楼家每年中秋之夜都会安排盛大的家宴,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参加,尤其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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