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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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2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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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不进饮食。但我们奚家恩怨分明,查得清清楚楚,杀人者乃益州将领唐为天,主谋者乃汉州长史楼碍。”

    奚援疑突然举拳在桌上砸了一下,“楼碍无耻小人,向奚家借兵时,卑躬屈膝,求恒国公派人去做牧守,大功尚未告成,他不过刚刚走出死地,位置才稳当一点,就翻脸不认人。唉,当初他将荆州兵归还时,我们奚家就该警醒,恒国公却觉得楼碍不至于立刻动手,论阴谋诡计,奚家人真是不如楼家……哈哈,徐公子别又多想。”

    “不会。”徐础笑着摇头。

    “总之我们奚家分得清是非曲直,徐公子所为,件件光明正大,楼碍却不一样,他是奚家最大的仇人,哪怕战至一卒不剩,奚家也要报此血海深仇!”奚援疑举起拳头,却没有砸下去,而是慢慢放下。

    “要去汉州报仇,先要平定荆州局势。”

    “没错,所以恒国公将杨江王请去议事,希望大家一块商量出个计策,两军合力,击退南匪。让陈病才知道,荆州虽弱,却不是他欺负得了的。”

    “水陆并进,我看南军胜算无几。”

    奚援疑眼睛一亮,“得徐公子此言,令我信心倍增。”

    “不敢当,我久已远离军务……”

    “所谓旁观者清,像徐公子这样的人,离得越远,看得越清。”

    奚援疑与徐础聊个不停,几乎没怎么喝酒,言语间,尽是对徐础的敬佩。

    宴席持续至夜半才告结束,回到住处,昌言之倒头便睡,徐础却睡不着,反复思索奚援疑的话,还是觉得其中有诈。

    次日一早,奚援疑派人送来请柬,邀徐础午时赴宴,特意让仆人强调:“没有外人,就是奚将军与徐公了,一同叙旧。”

    仆人离开之后,昌言之道:“哪位奚将军?难道这里有奚家人?”

    “曾在汝南城与吴人交战的那位奚援疑奚将军。”

    “是他!”昌言之腾地站起来,宿醉未醒,身子晃了晃,不得不又坐下,“他要报仇?”

    徐础笑着摇头,“昨晚他坐在我身边,说了许多话,意思是并不当我是仇人,他们奚家最痛恨的人是楼碍。”

    昌言之点点头,“这个奚援疑倒是通情达理。”

    徐础嗯了一声,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那中午我也要陪公子一块赴宴,以防万一。”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不要再去喝酒了。”

    “我还能……”

    “三日之内,你要滴酒不沾。”徐础命令道。

    “好……吧。”昌言之的确有些支撑不住,“公子一个人小心些,今后我也不能再喝这么多啦,当时尽兴,过后遭罪。”

    徐础昨晚没有提及铁鸷夫人写的书信,今天也不想,将信藏好,孤身前去拜访奚援疑,由杨钦哉的士兵带路。

    夷陵城残破不堪,民房坍塌过半,砖石多被搬去修补城墙。

    奚援疑住在一座比较完整的宅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陈设也都齐全,奚援疑脱去戎装,换一身便服,早早等在门口,拱手相迎。

    知道徐础不能饮酒,奚援疑命人在菜肴上下功夫,样样精美,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乱时能做出来的美食。

    这次双方更加自在,徐础略饮几杯酒,其它时候喝茶。

    奚援疑道:“能在此地得遇徐公子,是我之大幸,很想听听徐公子对荆州形势的看法。”

    “初来乍到,对荆州不熟,不敢妄言。”

    “徐公子过谦,你是观大略的人,用不着非得处处踏访。而且我也不问整个形势,只有一件疑惑,望徐公子给予指教。”

    “答疑我或许能说几句。”

    “天下大势就不说了,摆在那里,谁都能看得到,令我犹豫不决的是这支南匪。”

    “奚将军仍觉胜算不足?”

    “那倒不是,南匪连遭败绩,士气受挫,已非荆州对手,我只是拿不准,是应该将南匪一举剿灭,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

    徐础已然明白奚援疑的意思,“将南军一举剿灭,能解一时之忧,却令荆州与南方散州成为死敌,或有后患。放一条生路,或许能将南军并入荆州,但是陈病才毫无降意,坐等下去,南军士气恢复,反酿大灾。”

    “徐公子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一说你就明白。”

    “但我帮不了奚将军,我对陈病才一无所知,既不能揣摩其心意,更不能前去劝说。”

    “陈病才喜怒无常,杀死我奚家好几位使者,我怎能让徐公子再入虎口?但是我有个想法,请徐公子斟酌一下。”

    “请说。”

    “陈病才初入荆州时,自恃兵多将广,十分狂傲,不愿与任何一方结盟,惨败之后,他仍不服气,还要再分胜负,更不肯结盟,但是狂傲之气稍减,也想拉拢几个帮手。荆州眼下形势,最强的当然是我们奚家,其次江王杨钦哉,再次荆东的几位将军,江北襄阳一带另有数股势力。陈病才派人送信,荆东诸将不理他,襄阳群雄却颇为心动,以为能够趁机扩张。”

    徐础点点头。

    奚援疑缓了一会,继续道:“襄阳群雄当中有一位宋取竹,被推为首领,自称楚王,还自称是邺城名士范闭的关门弟子。据说徐公子曾在邺城隐居,与范门或有接触,听说过此人吗?”

    “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奚援疑大喜,“太好了。”

    “奚将军希望我去劝说宋取竹,让他不要与陈病才结盟?”

    “还有,奚家要去汉州报仇,襄阳正当其路,宋取竹可以不助奚家,但是也请不要骚扰行军之道。”

    “襄阳群雄既然能被南军说动,为何不肯与奚家结盟?”

    “陈病才慷他人之慨,将襄阳全部郡县许给宋取竹,自称渡江之后要去进攻江陵城,灭我奚家,还愿借兵给宋取竹,任他调遣。”

    “陈病才受困江南,他的许诺皆不可信。”

    “就是嘛,得有人让宋取竹明白这一点。”

    徐础沉思片刻,“我与宋取竹只有一面之缘,并无深交……”

    “以徐公子的才智,只要能见到面,肯定能够说服宋取竹回心转意。”

    “奚将军别抱太大希望。”

    “徐公子愿意一试吗?只要宋取竹明确拒绝南匪的拉拢,陈病才走投无路,或许会生降意。”

    徐础又想一会,“好吧,既然到了荆州,又得奚将军款待,怎么也得为奚将军奔走一趟。”

    “多谢。”奚援疑起身,一躬到地。

    奚援疑比较着急,立刻派人去给江北的宋取竹送信,当晚就得到回信,宋取竹很愿意见这位一面之缘的故人。

    徐础次日一早出城,向昌言之道:“或许真是我多心,奚援疑送我去见宋取竹,想来真是没有恶意。”

    昌言之休息一天,精神恢复许多,笑道:“公子既不称王,又无兵将,奚家自然不当你是敌人。”

    襄阳军的营地离江不远,规模不大,能容纳不到一万人,帐篷破旧,旗帜不全,走在其中的兵卒个个面带菜色,看样子没怎么吃过饱饭。

    昌言之小声道:“第一次见到比降世军还要穷苦的军队。”

    宋取竹的帐篷并不比其他人更好,只是稍大一些,他站在门口,手扶腰刀,笑道:“思过谷一别,不意在此重逢。”

    徐础停下脚步,隐约觉得不对劲,左右的士兵似乎都在警惕什么。

    “宋王一向可好?”徐础拱手道。

    宋取竹叹了口气,“苟活而已,幸得徐公子到来,帮我一个大忙。不得已,我要用徐公子换些救命的粮食。”

第四百四十二章 抱怨() 
士兵们围上来,拿出绳索,将要捆绑徐础与昌言之,宋取竹稍一犹豫,阻止道:“算了,徐公子是明白人,又与我有旧,不必看得那么紧。”再向徐础道:“明天一早送你去江陵,在此之前,你还是我的客人,请。”

    徐础笑了笑,迈步刚要走向帐篷,身边的昌言之怒道:“姓宋的,枉你自称楚王,行事卑鄙,比闾巷无赖还不如……”

    有士兵拔刀,宋取竹摆下手,“让他说。”

    昌言之上前一步,挡在徐础身前,“有道是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我家公子乃是夷陵城派来的使者,你不以礼待之也就算了,还要拿他换取粮食,无耻至极。我家公子还当你是个人物,一路上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没想到……”

    宋取竹扫一眼帐前聚集的将士,然后向昌言之道:“‘你家公子’可不是夷陵城派来的使者,而是送来的‘囚徒’——杨摸鱼碍于蜀王的脸面与势力,不敢动他,但是也不敢得罪江陵奚家,所以干脆避而不见。我不知道是谁劝说‘你家公子’来当使者,但是奚家向我许诺,只要我将‘你家公子’送至江陵,就给我二十石粮食,够我们吃上一阵了。送上门来的买卖,你说我是做还不是做?”

    昌言之大吃一惊,“是奚援疑劝公子当使者,他就在城里,为何兜这样一个圈子?”

    “荆州正乱,蜀王坐据上游,如今谁也不想得罪他,所以要兜这个圈子。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昌言之哑口无言。

    宋取竹笑道:“至于‘你家公子’到处打听我的事情,抱歉,我没听说过,也不在意,他的打听可带不来一粒粮食。我这个楚王也是没用的名头,如果有人愿意交换,只需十石粮食,阁下有兴趣吗?”

    “没有……”

    “请这位‘打抱不平兄’到别处休息。”

    昌言之不想走,徐础上前道:“明天一早才去江陵,现在不必争执。”

    昌言之狠狠地瞪宋取竹一眼,想说几句威胁的狠话,一时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只得向地上呸了一口,与士兵离开。

    宋取竹的帐篷内部与外观一样简陋,一张床、一张不大的交椅、几件零乱的衣物,除此之外别无它物,他将交椅让给徐础,自己坐在床上,“徐公子真的打听过我?”

    “嗯,我在单于身边待过一阵,群雄纷纷奉送降书时,只有宋王敢于挑战,所以有些好奇。”

    “哈哈,那是喝醉之后一时胡写的信,想不到竟然真的送到单于那里,他看过之后说了些什么?”

    “一开始下面的人将信扣押没有送达,过了一阵单于才看到,很生气,说是很快就兵发荆州,拿你问罪。”

    “单于沉不住气啊。”

    “我猜他是假装发怒,给日后攻打荆州找个借口,毕竟奚家一直很顺从,单于不能无缘无故地闯进他家的地盘。”

    “这么说起来倒还合情合理。”宋取竹点点头,“那我现在即便向单于称臣也没用了?他肯定不会接受。”

    “至少在攻入荆州之前不会接受。”

    宋取竹轻叹一声,显出几分失望,“我若是给单于写信,说我就要粮绝,怕是等不到他带兵攻入荆州的时候,你说他不会接济我一点粮食?”

    徐础摇摇头。

    “哈哈,我想他也不会,我现在真是被逼到绝境啦,只要有人愿意给我粮食,让我认他做亲爹都可以。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遥想当年初见面时。”

    “那不过是在一年多以前。”

    “想起来却很遥远。”

    “徐公子在说我变化太大吧。嘿,这一年多来,我真是……一言难尽。”

    “做事没有预料中那么容易?”

    “我以为自己要打江山,结果是背上一座山,压得我喘不上气来。”宋取竹向前探身,神秘兮兮地低声道:“范先生把我坑了。”

    “此话从何说起?”徐础很惊讶。

    “老家伙自己胆怯,不敢做大事,只会坐而论道,鼓动别人铤而走险,我上了他的当,掉进了坑里。”

    “做事虽难,多少终有所得。”徐础笑道。

    宋取竹摇头,“还是徐公子见机快,知道不妥,立刻退位。”

    “最后也没逃出去,反而浪迹四处,处处不得志,落在宋王手里,要被换取二十石粮食。”

    “别叫我‘宋王’,叫我……就叫宋取竹吧。”

    “天下大乱,群雄蜂起,有人跨州连郡,也有人带兵以掳掠为生,居无定所,没见谁像你样困顿。宋取竹,你从前号称‘千手’,也是有名的豪侠,怎会连寻常强盗都不如。”

    徐础直呼其名,语气也变得稍显严厉,宋取竹反而松了口气,然后大倒苦水,“所以说范先生误我,别人都以为我是关门弟子,其实我拜师已有多年,只是除了最后一年多,并不经常陪在他身边,时不时去一趟,听听就走,倒也颇有收获。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并不是范先生的教诲有道理,而是襄阳太小,我才能在里面如鱼得水,一旦离开襄阳,我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既然如此,你为何离开襄阳?”

    “唉,刚在襄阳起事的时候,一切都挺顺利,差不多有一万人前来投奔,襄阳大小官吏听说我举旗称王,纷纷派人恭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我就是那时候一时兴起,给单于写去一封大言不惭的书信。”宋取竹不停摇头。

    “所以你没有攻占襄阳?”徐础声音更显严厉。

    “当然没有,襄阳城里有我许多朋友,连城主都送数千两白银当贺礼,我怎么好意思攻占?再说那时候大家志向远大,都觉得襄阳地处必争之地,攻下来也守不住,不如去别处攻城掠地……”

    “你去了?”

    宋取竹比徐础年长不少,在他的连番追问之下,却显出几分局促不安,像是忘做功课的童生,“去了,攻打汉州,的确夺下几座城池,然后……”

    “然后怎样?”

    “庆功嘛,大家都有点喝多了,都向我要封号,我想自己称王,兄弟们不能连个官位都没有,所以就封了几个官。谁想到,不封还好,一封却惹出事来,第二天就有头目带兵离开,追都追不回来。再往后,汉州长史从奚家借来兵将,城池又被他夺回去,我只好带兵回襄阳。”宋取竹尴尬地笑了笑。

    “襄阳城里的‘朋友’不肯接纳你?”

    “我当时只带回几百人,声势大减……后来我又召回一些人,三千多吧,想攻下襄阳城,没成功,正好赶上这边混乱,我说也来凑个热闹。”

    “据说你曾劝说各方停战,一同对付贺荣人?”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打我也是打不过的,只好说些大话,让人知道我还是楚王,如果真有人当回事,我就能趁机要点粮食。”

    “你连三千人都养不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在襄阳做豪侠的时候,前前后后接济过的人没有一千也八百,没想到养活兵卒居然这么难。”

    “你从前靠什么接济求助之人?”

    “家里有几百亩地,再加上朋友之间互相拆借,可我举事之后,来往的朋友越来越少,我那些地没人种,现在全是荒着的——范先生误我啊,若是没他鼓励,我现在还做豪侠,在群雄之间左右逢源……”

    “宋取竹,还记得你最后一次拜见范先生时,寻求解答的疑惑吗?”

    “为何人心不足,得到越多,怨气反而越多?”宋取竹喃喃道,面露惭色,“我的怨气的确很多,可我什么都没得着啊。”

    “连单于都知道你的名字,这不是所得?至少在荆州,人都称你一声‘楚王’,这不叫得?”

    “徐公子不必给我脸上贴金,我知道大家都叫我‘宋楚脚’。”

    “即便如此,也是所得。”

    “从前我号称‘千手宋’,名声传到东都……”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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