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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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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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偶尔还能传来杀喊声,但战事已近尾声,剩下的事情就是追赶,兴奋至极的义军将士,大概要等到天亮才能尽数返回东都。

    唐为天翘足遥望,轻声叹息,他也想加入追击的行列,却不能离开吴王,喃喃道:“好不容易碰到这么顺利的一仗……”

    楼硕被押到吴王面前,兀自抖个不停,脸色苍白如纸,目光涣散,根本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在哪抓到他的?”徐础问。

    “那边,他像疯子一样乱跑,正好撞上我们。”

    “很好,将他留下,我认得此人。”

    士兵告退,徐础命卫兵去外围戒备,身边只留唐为天一人。

    “楼硕。”徐础连叫三遍,楼硕才打个激灵,终于认出眼前人,“你……你……”

    “是我。告诉我,大将军为谁所杀?是谁下令烧死吴人?”

    认出十七弟,楼硕抖得更加严重,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十七弟……不不,吴王饶命,吴王饶命啊,念我当初待你不薄,求你饶我一条命吧。”

    徐础从没觉得楼家人有谁待自己不薄,这也是他能狠下心来的原因之一。

    “我没想杀你,但你得说实话。”

    “实话?”

    “大将军为谁所杀?是谁下令烧死吴人俘虏?”徐础重复道。

    “大将军……”楼硕泣不成声,对大将军,他怀有的不是父子之情,而是从小养成习惯的依赖感,良久才稍稍止住哭声,“大将军是被太后杀死的。”

    徐础目瞪口呆,“你确认?”

    “我亲眼所见,就在那里,大将军去见太后,我们等在外面,然后……然后我进去查看,看到……看到……”楼硕像见到鬼一样,不敢说下去。

    “太后人呢?”徐础还是无法相信。

    “我不知道,我跑出帐篷,一群乱兵杀过来,我接着跑,不停地跑,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楼硕失去一大段记忆。

    “是大将军下令烧杀吴人俘虏吗?”

    “啊?烧伤俘虏?有这回事吗?我没听说……”

    “大将军没下过命令?”

    “大将军只下令明早发兵去往邺城,还派人去安抚冀州将士……都是孙剪,他滥杀冀将,惹怒兵卒,招来这一场祸事。”

    郭时风匆匆跑来,看一眼楼硕,向吴王道:“吴人还有幸存者。”

    “多少?快带我去看看。”

    幸存者只有不到十人,个个身受重伤,王颠就是其中之一,躺在地上,被烧得面目全非,唯有双目圆睁,盯着吴王,用古怪的声音道:“宁抱关放火,吴王为我们报仇……”

    徐础的心一沉,愤怒与悔恨一同如潮水般涌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护子() 
牛天女被软禁在四王府里,拥有一座独立的小院,照看一儿两女,吃喝有人供应,倒也不觉得受苦,比此前的奔波舒服多了。

    但她没有就此捂住耳朵,经常与卫兵聊家常,让孩子叫他们“哥哥”、“叔叔”,用不了、吃不完的东西全都送人,礼物虽小,却能显出亲近与和善。

    她从不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只是闲聊,外面的事情卫兵愿意说,她就听着,不愿意说,她从不追问。

    卫兵都是吴人,对牛天女的印象极佳,反正吴王也没有下达禁令,他们什么都愿意说,只是地位低微,知道得不多,无非是些公开的消息以及来源不清的传言。

    牛天女听得津津有味,还经常打听卫兵家里的情况,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总能准确地说出对方家人的姓名。

    都说宁王夫人冷漠寡言,轮流看守小院的十几名卫兵对她的印象与此截然不同。

    平时的守门者最少也有四人,今晚却只有两人。

    “听说城外的官兵又发生混乱,吴王要带兵出城决战,大家都去北城,让我们两个留下……唉,送上门来的军功,我们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

    “好像宁王也回来了,大家都说这是吴王布下的计策,假意派宁王去攻汝南,其实要偷袭官兵。要说吴王真是聪明,谁也猜不到他一步想做什么,但他总能赢,真是受到弥勒神化的庇护。”

    牛天女微笑着听这两人说话,心却猛地一跳,宁王去而复返肯定不是吴王的主意,他回东都干嘛?来救妻儿?就不怕因此与吴王撕破脸?

    再一寻思,牛天女心里升出一股怒意,她看重丈夫的本事,但是对丈夫的感情从不抱有幻想,能让宁王冒险杀回来的人,只能是官兵营中的太后。

    牛天女脸上依然带笑,亲自端来酒菜,还有几件珠宝,“一点小礼物,弥补你们两人的‘军功’。”

    卫兵极力推辞,牛天女道:“出门在外,自己吃饱喝足,也得时常想着家人,这些东西不是给你们的,是让你们回家时送给妻子、妹妹。你们好好收着,可不准拿去换酒,辜负我一番心意。”

    两名卫兵一人成亲,一人家中有幼妹,闻言咧嘴而笑,收下礼物,腼腆地连声感谢,他们收过不少礼物,每次都不多,加在一起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让他们有无功受禄之感。

    他们知道宁王夫人喜欢听外面的消息,于是轮流出去打听。

    听说官兵大败,两人既喜悦又遗憾。

    听说大将军死讯,他们以酒酹地敬天。

    听说被俘吴兵陷入火海,他们愤怒不已,痛骂大将军临死还要拉这么多垫背的人。

    子夜过后,出去打听消息的卫兵匆匆跑回来,神情与之前都不同,进屋之后死死盯着牛天女,脸上全无半点礼敬。

    牛天女起身,客气地问:“吴王可还安好?被俘吴兵可有幸存之人?”

    卫兵不语,另一人斥道:“老三,你有话就说,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宁王夫人问你话呢。”

    卫兵叹了口气,“宁王是宁王,夫人是夫人,虽是一家人,但不是一码事,对吧?”

    牛天女一愣,随即道:“我与宁王聚少离多,他对我们娘几个向来不放在心上,对部下将士比对我们更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另一名卫兵对同伴的话颇为惊讶。

    “放火烧死吴兵的人不是大将军,是宁王。”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听错了?宁王奉吴王之命行事,干嘛要烧自己人?”另一名卫兵根本不信。

    “我仔细打听过了,所有人的说法都一样,看来宁王是自己回来的,与吴王无关。宁王就不是来打官兵的,专为烧杀被俘的吴兵。”

    “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不简单?宁王手下尽是江东河工,他们对七族心怀怨恨,这是要报仇。”

    “可那些吴兵……不都是七族子弟啊。”

    “宁王才不管这些,只想讨好部下。”卫兵与同伴交谈,目光依然停留在牛天女脸上,“夫人,我说得对吧?”

    “我不知道。”牛天女面如死灰,心里清楚得很,这正是丈夫能做出来的事情,她费心地讨好卫兵,只为了解宁王的动向,全没料到会得知这样的消息,“宁王根本没将我们娘几个放在心上。”

    这句话打动了两名卫兵,互相看了一眼,刚回来的卫兵道:“宁王对夫人无情无义,我们都看出来了。宁王所做之事,与夫人无关,可其他人未必这么想,城外的吴兵要找宁王报仇,追不上的话,可能要来夫人这里撒气。我们两人感激夫人,身为小兵,实在保护不了夫人,也不能放你走……”

    “不能吗?”另一名卫兵道,有点想放宁王夫人逃走。

    “你知道多少人的兄弟、亲友被火烧死?夫人若是不见,他们会将咱们连肉带骨一块吃了。”

    “那个……夫人真不能走。”

    牛天女也不想走,孩子尚小,最大的才十多岁,带着他们跑不了多远。

    “我求你们一件事。”

    两名卫兵同时摇头。

    牛天女微微一笑,“不是让你们放我逃走,是想请你们去见金圣女,就说……就说牛天女要将三个孩子托付给她,望她念往日之情,保全孩子的性命。至于宁王所作所为,我愿承担责任。”

    卫兵又互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一人道:“刚才是你出门,这回轮到我了。但我不敢保证能找到金圣女,也不能出去太久,所以……”

    “一切随命,我感激两位的出手相助,我这里还有些金银……”

    两名卫兵立刻摇头,这回是真拒绝,不想再要礼物。

    一人去找金圣女,另一人留下,不住地摇头,“宁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好形势,吴王也待他不薄……还有那些河工,与七族的旧怨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吴国灭亡,七族失势,还有什么恨解不开?”

    “宁王对妻儿尚且无情无义,仅凭这一点,就知道他是忘恩负义之人,那些河工想必也是宁王挑唆。”

    “肯定是受到挑唆。”卫兵点头道。

    牛天女言不由衷,心里想的是丈夫这一招够狠,从此以后,那些河工只能追随吴王,再也不能回到吴王这边来。

    可又一想,宁王或许根本没料到后果,他只是想借助河工抢夺太后。

    牛天女心里一会痛恨丈夫,一会担忧孩子,七上八下,没一刻消停。

    卫兵看出宁王夫人心思不安,“我去外面看着,夫人先休息吧,这种事情只能听天由命,急也没用。”

    “有劳。”牛天女送卫兵去院门口,悄悄回到屋中,三个孩子正在熟睡中,对面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牛天女无声地叹息。

    不久之后,外面传来叫嚷声,牛天女急忙去将房门上闩,搬桌椅挡住,退到床边,守在孩子前面。

    “牛天女出来!给吴人偿命!”

    两个女儿睡一张床,最小的弟弟睡另一张床,听到喊声,全都坐起来,揉搓眼睛,不明所以,看到娘在,心里安定许多。

    牛天女不吱声,这种时候说的任何话都会令吴人更加愤怒,她只能期盼金圣女的保护。

    门被砸得咣咣响,最小的男孩吓得哭起来,牛天女转身将他抱起,轻声道:“宁家男儿要怎样?”

    身后的一个女儿代为答道:“宁家男儿不下跪、不流泪。”

    男孩止住哭泣,躲在母亲怀里,心中还是害怕。

    外面的人叫嚷不休,一人大声道:“宁抱关烧死吴人,咱们烧死他的老婆、孩子!”

    “对,放火烧他们!”

    牛天女心里一紧,坐到床上,张开左臂,将两个女儿也搂住,“到了阴间,你们也是我的孩儿。”

    外面的人用火把点门窗,嫌火势太小,又去找油脂。

    牛天女心里默默祈祷。

    外面的叫嚷声突然大起来,像是有人在争吵,片刻之后,有人重重地敲门,一个女声道:“牛大嫂在里面吗?快开门。”

    牛天女放开孩子要去开门,儿子不肯松手,她只好继续抱在怀里。

    门外是名粗壮的中年女子,与牛天女相熟,也不多说,直接道:“跟我走。”

    牛天女点头,向两个女儿道:“跟上来。”

    外面挤满了人,愤怒的吴人手举刀枪、火把,嘴里喊着“报仇”,另一队士兵站成紧紧的两列,开出一条极狭窄的通道,让牛天女一家逃跑。

    牛天女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低头疾行。

    火把与刀剑从人墙外面接二连三地扔进来,来接人的妇人大声道:“让开,老娘是金圣女的……”

    她的话被叫嚷声淹没。

    堪堪走到院门口,出路没了,更多的吴兵围上来,要将宁王妻儿撕成碎片。

    一队骑兵及时冲来,在吴兵中间硬挤出一条路,薛金摇银盔银甲,手持降世棒,来到牛天女面前,说:“你丈夫可惹下了大祸。”

    “吴王若是抓到宁暴儿,先让我咬他一块肉。”

    薛金摇叹了口气,虽然与牛天女有过争斗,当年的情谊还剩几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死。

    牛天女被带到北城军营,这里原属于宁王,又归属吴王,昨日天黑刚刚转为薛金摇掌管。

    一行人尚未下马,有人跑来通报:“吴王请降世将军去一趟,立刻。”

    薛金摇又叹口气,不知该如何面对吴王。

    

第二百四十章 报仇() 
胜利来得如此突然,义军反而陷入混乱,全都忙着追赶官兵、抢夺财物,将领丢失士兵,士兵远离同伴,直到天亮才重新聚集,带着战利品兴高采烈地返回东都。

    被俘的官兵高兴不起来,他们败得莫名其妙,直到投降之前也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吴人也高兴不起来,许多人的亲友被活活烧死,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官兵放火,因此杀死数百名俘虏,待到得知真相,心中更加愤慨,可宁王已经带着士兵逃跑,他们追赶不上,只能向留在城中的宁王夫人宣泄怒火。

    徐础更高兴不起来,虽然没人在他面前提起一个字,他却不能不自责:这些吴兵的死亡与他有直接关系,如果不是他同意宁王回城,又派宁王去攻打汝南,惨剧就不会发生。

    他以为自己计算周详,结果意外频出:大将军之死令他的退敌之计显得多余,宁抱关的返杀则更让他后悔不已。

    后悔并不能挽回任何损失,徐础召集被俘的官兵,稍加安慰,许诺说只要他们愿意加入义军,就能进城与家人团聚。

    大将军已死,洛州兵群龙无首,纷纷投降。

    形势对义军越来越有利,就在这时,城里传出消息,一群吴兵要去烧死宁王妻儿,却被降世将军阻挠,如今正在闹事。

    对吴人来说,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孟僧伦与雷大钧的死讯刚刚传出来,七族子弟一下子也变得群龙无首,他们动作倒快,只用很短时间就选出新首领。

    孟应伯是孟僧伦的亲弟弟,从来无意于争夺权势,勉强被推为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吴王寻求公道。

    孟应伯三十来岁,容貌年轻,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比较容易激动,独自进厅来见吴王,先一拱手,随即跪下,以额触地,一句话不说,就是哭,放声大哭。

    徐础起身上前,将他扶起,“小孟将军请起,我已知晓……”

    “执政不知!”孟应伯挺身,仍不肯站起,擦去眼泪,厉声道:“我哥哥死得不明不白,但我不问为什么,因为哥哥自有理由。可是王颠他们……”孟应伯又哭起来,连擦三次,才将泪水抹去,“吴人自灭国以来,从未遭此大难,执政若不为我等做主,枉称吴王!”

    孟应伯言辞不敬,徐础不跟他计较,说道:“小孟将军不必担心,宁抱关死定了,先让他得意几天,不出五日,我必发兵围剿,用他项上人头,祭奠吴兵在天之灵。”

    “还有那些河工,一个也不能留!”

    “不留。”

    孟应伯要起身,想起一件事,又跪下,“宁王妻儿就在城中,被降世将军接走,求执政将他们交出来,许我们报仇。”

    “我已派人去召降世将军,待她来了以后,自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孟应伯这才站起,“我们相信执政,哥哥留下遗书,也让我们好好效忠执政。执政务必要替我们报仇,否则的话,我哥哥和那些吴兵可就白死了。”

    徐础软言安慰,终于将他送出去,身心俱疲。

    郭时风一直留在吴王身边,这时上前小声道:“事情有点麻烦。”

    徐础示意卫兵退出,让唐为天去休息,他现在已不担心郭时风,至少此时此刻,在东都内外郭时风已无人可以投靠,值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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