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有时候是用地方性官员职位来安排的,但是这样一来,有时候这些属官就不得不接受双重的身份,一方面是斐潜的官员,一方面也有可能会受到地方其他大员的掣肘。
比如当初的贾衢。
然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授护匈中郎多矣,然征西又得几人?”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年轻人,也是一副好皮囊,飘逸朗俊。
有汉以来,护匈中郎将授予了不下二三十人,而征西将军则是屈指可数,甚至比大将军、骠骑、车骑将军的人数都要少。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汉代承平已久。
虽然边关多有战事,起起伏伏不定,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比较平静的,特别是在汉武帝之后,驱逐了匈奴之后,也就没有什么比较大战争行为了,因此像是比如护匈中郎将,护乌桓校尉,度辽将军等就成为比较重要的边疆武职,而像什么四方将军这样的,基本上就成为了虚职。
在这个时间吗,汉代的将军,还是非常少而尊贵的,很多时候中郎将上面就只有一个大将军。
黄巾乱起,中央派往平乱的三路主将都是拜中郎将。
将军名号乱来,还是后面一点的事情,在这个节点上,一个正儿八经的征西将军就弥足珍贵了。
中年人和青年人讲这个事情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要告诉在雅间之内,坐在主位上,却一直沉默着的另外一个人,当下的这个事情,随着斐潜的职位变化,开始变得棘手难办了。
“征西又如何?”坐在上首位的身着华丽衣裳的贵公子模样的人,沉吟良久之后依旧说道,“论战阵,吾等不如征西,然此间……”
贵公子模样的人虚虚向外点了点,压低了声音说道:“……征西起于浮萍之时,行行种种,某亦揣摩多时,如今其得享高位,无非募胡骑,垦田地,办学宮尔,如今子协兄于学宮之中多有声名,孟章贤弟奔走辛劳,岂有轻易放弃之理?”
“……再者,某亦得车骑将军首肯,若有变动……”贵公子向东面微微拱拱手,表示了一下尊敬,说道,“……便遣上将进白径,前来协助!”
这句话才是最为关键。
贵公子讲出来之后,便也露出了一些自得之色。
征西将军固然是位高权重,但是要是比起车骑将军呢?
中年人和青年人对视一眼,见贵公子模样的人物表现出来的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所以沉吟了片刻之后,便都默默的点了点头……
“不过,尚有一事……”中年人说道,“……听闻子都……康复了?”
说到这个事情,贵公子模样的人就隐蔽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又摆出了一副悲痛的模样,说道:“某族兄啊……奈何天嫉英才!唉……算起来,族兄缠绵病榻已有旬月,如今更是行销骨瘦……唉……”
中年人“哦”的一声,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如此佳人,懰兮燎兮,可奈何兮……”
年轻人闻言,抬头看了看中年人,又迅速转首看了一眼贵公子,然后就低下头,下意识的拿起切肉的小刀,在燔肉上轻轻割下一块来,等准备送到了嘴里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动作一顿,不免有些恶心,于是放下了肉燔和小刀,拿起象箸,夹了些豆盘里面的菜肴,放到了嘴中,再装出一幅陶醉于美食当中的模样。
贵公子转首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却若无其事的举起酒爵示意,然后幽幽的说道:“近日天色晴朗,正是观月佳时,若多待得几日,阴霾阴雨连绵而至,便不见明月矣……”
贵公子皱眉道:“汝意如何?”
中年人笑笑,再次向贵公子举起酒爵示意,说道:“非某欲如何,须看公子所欲如何也。”
顿时席间内就沉默了。
贵公子瞪着中年人。
中年人微微笑着,保持着敬酒的动作。
一旁的年轻人则是微微侧着头,看也不看两人,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
良久之后,贵公子才咬着牙说道:“善!此事,某知矣……然木牍之外,腥膻之间,便烦劳二位了……”
“好说,好说……”
“自然,自然……”
三人默默的同饮了一爵,然后又闲扯了几句,贵公子模样的人就先行离席而去。中年人和年轻人将贵公子略往外送了送,带贵公子走后,两人又重新回到了雅间,坐了下来。
“……子协兄,”年轻人斟酌了一下,说道,“子明此人,寡谋而拙略,浮华且贪婪,不足以成事也……”
中年人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说道:“某岂有不知?”
年轻人不太理解,说道:“那么子协兄为何……”
中年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的拿起了象箸,吃喝起来,良久之后才说:“无获硕鼠,安得沃土?”
年轻人睁大眼睛,说道:“……子协兄之意是……”
中年人摇头,将象箸竖在了嘴前,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菜肴。
年轻人会意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话语,而是与中年人一同专心的吃喝起来……
………………………………
贵公子却摇摇晃晃的坐着马,回到了平阳内的住所。
这是一个三进的大院落,虽然从外面看,只是看到一些围墙的白墙青砖,几个楼角斜斜在绿茵当中而出,并没有什么太显眼的地方,但是在门外垂手站立的两个仆人和两个力士,就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见到贵公子回来了,在门口的仆人连忙小跑着上前,挽了马缰绳,一边扶着贵公子下了马,一边连忙招呼着:“快快开门,晨郎君回来了!”
大门后面的仆人闻声,连忙将侧门打开,准备迎接贵公子进门。
贵公子习惯性的迈开腿,准备进门,忽然站住了,微微侧头看着紧紧闭锁着的正门,看着在朱门之上的两只狴犴……
“……晨郎君……晨郎君?”奴仆不知道为何贵公子停下了脚步,不由得疑惑着轻声问道。
贵公子恍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笑笑,掩饰的说道:“门上宛若有尘,须勤于擦拭之……”
“唯,唯……”
奴仆忙不迭的连声答应着,然后偷偷的用眼睛瞄了瞄大门,只见大门之上,红色的朱漆明晃晃可以鉴人影,狴犴门环上的青铜也是被擦拭的锃光瓦亮,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哪里来的什么灰尘?
不过既然晨郎君都这样说了,那就再擦擦就是了……
进了侧门,拐过了照壁,然后再进了二进,穿过了回廊之后,才到了二进的院内,一个年龄大概不满二十的年轻小伙子,正在厅堂之内捧着书卷读书。
见到了贵公子前来,年轻小伙子放下了书卷,略微从席上正坐了一下,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叔父……”
贵公子换上了一副笑脸,也在桌案之旁坐下,和蔼的说道:“隐之,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在读书啊?对了,今日怎未去学宮啊?”
年轻小伙子,王黑王隐之拱手回答道:“禀叔父,学宮今日沐休。”
学宮也是按照大汉政府官员的习惯,五日一沐休,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受这样的沐休假期,学习上佳者自然可以施施然的找到博士或是祭酒,拿了准许的木牌,下桃山进平阳逛街,或是采买,或是吃喝,或是做一些什么事情,但是那些学习不怎么样的,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学宮待着了……
反正华夏从古至今,学习不好的人吗,就没有人权可以讲,这个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潜规则。
“哦……”贵公子一拍额头说道,“……贤侄不说我都几乎忘了……既然是沐休,又何必在此苦读,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圣人云,需张弛有度矣……”
“唯。”既然叔父王晨都这么说了,王黑也只好点点头,将手里的书卷放下,让一旁的奴仆先收起来。
贵公子王晨满意的笑笑,然后凑近了一些,悄声说道:“……贤侄,前些时日叔父送你的那名歌姬……还算满意?”
王黑略有些尴尬,微微点着头,脸上多了几分赧然之色。
王晨越发的笑得温和,“贤侄不必如此,须知人伦之事,乃圣人大道也……况且……”说到一半,王晨忽然收了笑容,摇头叹息着说道,“……唉,如今老太爷……唉,子都兄也……唉……”
王晨伸过手来拍了怕王黑的肩膀,很是陈恳的说道:“……若不是因为……被耽搁了,贤侄如今亦当大婚矣,也就不必叔父费这个心思了……不过么,早些开枝散叶也是好的……对了,孟子曾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故而此事也不必告知老太爷和子都兄了,况且也只是一名歌姬尔,又非正式纳娶,毕竟这也是繁琐小事,就不需要惊动老太爷和子都兄了,多多让其静养康复才是正理……”
王黑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加上少年岁数,也羞于直言此事,便点了点头。
王晨满意的笑笑,然后就哈哈笑着,赶着王黑去后院,说道:“经纶才子兮坐孤案,窈窕佳人兮守空房,此乃何等煞风景之事!且去,且去,既是学宮沐休,自然抚凝脂,戏红妆,摩耳鬓,鸣琴瑟,与某枯坐于此,浪费大好光阴,岂不可惜之至?且去,且去……”
王黑红了脸,但是被王晨这么一说,又是少年血气正盛,自然是有些意动,便赧赧的拱拱手,告辞往后院而去。
王晨笑嘻嘻的看着王黑远去的背影,等到看不见其衣衫在回廊上飘动了,才慢慢的收了笑容,眼角和嘴角往下拉扯着,露出冷冷的目光。
可惜平阳如今虽然繁华,但是毕竟也还是新建,有好些都不如长安雒阳,甚至连太原都比不上,这上品的歌姬么,数量也是稀少了一些,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名。还不能从太原家中调取,否则多少也会被老天爷和族兄得知……
王晨吧砸两下嘴,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惋惜。那名送给王黑的歌姬,他可是亲手验过货色的,自然是知道那红裳之下是多么的滑腻可人,若不是要蛊惑取信于王黑,要不然那娇媚的红丸那里会轮得到王黑?
哼。
王晨抬头望天,心中默默的说道,嘿嘿,子都兄,且放宽心,某定会好好的照顾贤侄的,哈哈,某定会照顾得无微不至……
第九七六章 有人忍辱有人笑()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远在雁门一带也有一些人,在琢磨着这个事情,在念叨着斐潜的名字。不过这些人,还并不知道斐潜现在已经是征西将军的事情,他们还以为斐潜依旧是护匈中郎将。
宽阔的大草原上,一队人马拖着疲惫的步伐,缓缓的往前行进。这队人马,都是带着破旧的毛毡帽,穿着脏兮兮的皮袍,浑身上下都是灰头土脸,狼狈到了极点,看着像是一队落魄的马贼……
这支人马,正是投靠了远来匈奴部落内的阿兰伊和临银钦统帅的族人。
这些曾经是统一了漠南漠北,纵横千里的桀骜匈奴,如今却是成为了这般的模样,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不管是领队的阿兰伊和临银钦,还是其后的普通匈奴族人,都是低着头,沉默着,向前,缓缓地向前。
这些投降了鲜卑的匈奴人,装备最好的也了不得是一身臭烘烘的皮甲,角弓骨箭,若是作为游骑斥候还勉强够格,真要临阵厮杀,简直就是一塌糊涂,别说正面砍杀了,单单是接阵之前的箭矢,就足够让这些无甲的匈奴人喝上一壶了。
就算是骑术再强悍,再不惧生死,但毕竟还只是一个个人,粗制的骨箭射出去,对上铁札甲的话连个印迹恐怕都留不下来,更不用说破甲了,而对方兵刃箭镞飞来,自己没有任何防护的身躯上,便只能凭借“运气”这种虚无的甲胄来保护了。
鲜卑目前,大大小小的部落林立,虽然有步度根统辖,但是依旧比较混乱,谈不上什么多少的组织性,反正在这一块土地上,这些部落已经是习惯了谁强悍了就依附于谁。
因此想比较弱小一些的阿兰伊和临银钦的匈奴部落,就吃尽了苦头。
草原上的汉子,不管是鲜卑还是匈奴,秉承的都是弱肉强食的部族体系,阿兰伊和临银钦失去了势头,自然是遭受欺凌,虽然鲜卑大王说过要善待阿兰伊和临银钦两人,但是实际上基本上没有谁将阿兰伊和临银钦当上一回事。
之前阿兰伊和临银钦在南匈奴当中,多少还算是一号人物,可是现在,地位就是一落千丈,就算是一个小小的鲜卑头人,也照样可以当着阿兰伊和临银钦的颜面戏弄和嘲笑他们……
至于鲜卑大王步度根,对于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管理这些,因此多半时间内都是不闻不问。
阿兰伊和临银钦带着的族人,因为整个分配到的草场并不理想,所以不得不寻求一些而外的补助,而对于游牧民族而言,最为习惯的补充方式,自然是到隔壁的农耕民族那边去打打秋风了……
反正是民族大融合的事情,怎么能够不支持呢?
只不过这一次临银钦带着族人出外五六天,缴获的粮草少的可怜,最多就是二百石不到的各色杂粮,还有一些破烂的葛布衣裳,仅此而已。
雁门这一带常年都是遭受胡人的侵扰,有家有室的富豪士族大都已经迁徙远走了,只剩下那些无处可去的苦哈哈,有一天没有一天的挨着,又怎么能有多少好东西?
缓缓而归的队伍后面,是装载这些战利品的几辆车子,也是破破烂烂的几乎像是在下一刻就要散架一般,吱吱歪歪的在草地上扭着。在辎重车一侧,还用绳索牵引着抢来的几头瘦骨嶙峋的牲口。
就算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阿兰伊和临银钦照样付出去了二三十条的族人性命,北地的汉人也是彪悍无比,更可况这些粮草有可能是一家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又怎么愿意让阿兰伊和临银钦等人劫掠而走?
临银钦在队列前面,敞着脏兮兮的皮袍子,身上也是泥泞不堪,和周边的族人没有什么差别,沉着脸,皱着眉。
投降鲜卑以来,临银钦原本火爆的性子,也渐渐的磨灭了不少。到了现在,被一些鲜卑头人呼来喝去,嘲笑戏弄的时候,临银钦多数时候,也能够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这次带着阿兰伊和临银钦的族人,外出劫掠,也是临银钦全数亲力亲为,这在以前,基本上是不可想象的,毕竟阿兰伊和临银钦都是南匈奴王庭的贵人,原本都是不屑于做这种粗活的。
不过现在,一切都变了。
起因,就是那个於夫罗,更重要的还是那个汉人,护匈中郎将斐潜……
这次找汉人,嗯,借粮,就是族人在山中发现一个凭险而据的小寨子,阿兰伊和临银钦得到信息之后,便由临银钦亲自带队,带着人手弃马爬山,咬着刀子攀上寨墙,最后杀散寨中的丁壮,才得了这些缴获。
就在临银钦正准备带着族人返回和阿兰伊在一起的小草场的时候,从东北方向奔来了一只几十人的鲜卑小队。
鲜卑骑兵呼哨着在草地上飞也一般的奔驰而来,头上扎着的小辫子贴着头皮在空中跳跃着,临近了,为首的正是阿兰伊和临银钦隔壁草场的一个鲜卑头人。
鲜卑头人喝住了手下,然后勒住马在临银钦面前转了两圈,对着临银钦露出一点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