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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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府-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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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从冀州筹措的粮草,务必要在三十日内送到北平郡。如今已过二十五日,经过蓟县后,北平郡已经在望。

    皇帝车驾到达幽州后,上谷渔阳诸郡坞堡望风而降,境内敌对势力早已经被扫荡干净。按照常理,此番押运粮草并无危险,哪个蟊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劫持赵国大军的粮草?可是督运官孙蒙心中却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到达无终县后,****三日!”孙蒙坐在马上,对着手下郑重道。事到如今,粮草绝对不容有失。

    “****娘!二十多天了,一顿饱饭也没吃,什么时候才能到?”车队中,一位奴隶大口地喘着粗气,恨恨地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对着身边一人骂道。

    “嘘,梁哥,噤声!”那人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士兵,急忙示意伙伴祸从口出。

    “李坤,这样下去咱们早晚死无葬身之地。我梁植不怕死,可要是就这样死了,怎么甘心?”梁植埋下头,脑海中想的尽是运粮途中被打死的奴隶。

    那些原本龙精虎猛的汉子,数年之间只能依靠极少数的粮食维持生存。身体一天天毁坏下去,要是死在了运粮途中,便会被直接扔在草丛之中。转眼便会被饿绿了眼的狼群吞食干净,连个骨渣都不剩。

    “啪!”

    正在此时,一道皮鞭飘了过来,狠狠地抽在梁植身上,在后背留下一条深深的****。

    一名军卒抽了一鞭,似乎不解恨,抬起军靴猛地一脚踢在梁植腿上:“恁地聒噪!再有下次,可别怪军爷的刀不长眼睛!”

    梁植顿时觉得大腿之上传来一阵麻木,他想抬起腿,却发现右腿左右打摆,转瞬间一道钻心的疼痛从下方传来,竟是被军卒一脚将小腿踢断。他沉沉地低下头,侧着身子,努力地将右腿搭在左腿上,双手夹着头,竭尽全力地推着粮车,看向地面的眼中尽是愤怒的火焰。

    梁植的屈服让军卒很满意,顺势向后方走去,开始在粮车队伍中巡逻起来。

    “梁哥——”李坤想扶着梁植,却被对方侧身闪过。只听他低喃道:“我梁植如果有逃出生天的一天,一定会杀尽这些胡狗!”

    不知为什么,李坤看着梁植的样子,内心突然冒出一阵惊栗。

    天逐渐黑了下来,运粮队在一处名为田家堡的坞壁中停留了下来。田家堡中断壁残垣,荒草丛生,驻扎的过程中,偶尔扫出几具白骨,但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二百多辆大车首尾相接,形成一个阵势。这是军中之法,为了便是防止在野外驻扎休息时,被骑兵冲击。只要长枪兵与大车结合,这阵势便是一座小型的堡垒。运粮的奴隶被集中在一处营帐内,不得离开大帐范围三尺之内,否则杀无赦。

    孙蒙从两千名督粮士卒中抽出一百五十名担任警戒,其余便在大车范围之内休息。田家堡虽然破败,却正好作为防守之用。

    “再有三天,就可以到达无终县了,希望别出什么差错。”孙蒙看着漆黑的夜空,悠悠道。

    梁植躺在营帐内,周围传来一阵刺鼻汗馊味。这些奴隶和他一样,都是被抓来的壮丁,白天里运粮早已经用光了力气,躺下不久传来阵阵呼噜声。可他躺在地上,怎么也睡不着。

    右腿已经断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下这般痛疼的。竟然可以跟着车队来到田家堡。但是这样下去,只怕活不过明天。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他的力量已经被榨干了。

    “难道我梁植真的要死在这里吗?”梁植的内心一阵悲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个男子汉,是如此卑微的死法。他紧握着双手,满是无奈与不甘。

    “梁——梁——哥——”

    突然之间,李坤提着裤子,踩着猫步走了过来,从喉咙中吐出三个字,竟是充满无限的恐惧。

    一阵尿骚味传了过来,借着营帐内微弱的灯光,见到李坤的裤裆中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水珠,这个李坤竟然被吓的小解失禁,梁植不由皱了皱眉头,刚要出声询问,却见李坤匆忙将手中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走过来,趴在梁植耳边低声道:“梁哥,外面——外面有人——”

    外面有人?外面怎会没人!押运粮草,事关重大,即便是晚上宿营,又如何不派遣士兵担任警戒?这个李坤,脑子不会被吓坏了吧?

    有人?

    有人!

    梁植猛地睁圆了眼睛,身体中一刹那充满了力量,他急忙拉过李坤,低低道:“你是说——”

    李坤也不说话,向帐外指了指,然后趴在地上匍匐前行,最终在一个旮旯里窝了起来,将营帐扒开了一条细缝。梁植跟在后面,透过细缝向外看去——

    夜黑如墨,担任警戒的士兵层次分明,在外围来回巡视着。不远处的几处大帐内,则是督粮士卒的休息之处,数百辆大车横亘在外围,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梁植看向李坤,眼神中充满疑惑。

    李坤没有反驳,只是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处地方。顺着李坤的视线望去,那里站立着三名担任警戒的士卒,突然间,梁植只感觉自己的眼睛一花,三名士卒倒了下去,然而转瞬间,便又重新站了起来。

    可是无论梁植怎么看,都感觉这三名士卒与先前不一样了。

    “梁哥——”李坤哀求的眼光看了过来,他知道,有敌人摸过来了,搞不好他们今晚都会死,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祈求梁植拿个主意。

    梁植却像突然间打了鸡血般,拉着李坤向一处断壁后面爬去。军中规定,运粮奴隶不得走出营帐范围三尺之内,也许想不到这群卑贱的奴隶会违反军规,所以营帐周围没有士卒看守,二人偷偷爬出,竟无一人阻拦。

    “嗖!”

    “嗖嗖——”

    一支火箭腾空而起,划过长长的弧度,准确地落在粮草之上,粮草被瞬间点燃。紧接着,无数黑点如同漫天飞蝗,射入军卒大帐。

    “敌袭!”

    四座大帐之内传来无数惨叫声,士卒慌忙奔出大帐,却被飞驰而来的羽箭射穿在地。羽箭连绵不绝,好像永无静止,将士卒压制在大帐中动弹不得。

    “盾牌手,就地守卫!”

    “长枪兵,守护大车!”

    “斥候何在,火速前往无终城求援!”

    “弓箭手,给我狠狠反击!”

    然而遭受敌人近距离突袭,大帐中士卒早已慌了手脚,狼奔豕突,妄想在混乱中保住性命。

    孙蒙见到手下惊慌失措,不由急怒攻心。他手持长刀,将几名士卒砍翻在地,组织众人就地防守。远处夜空中火光闪动,正不知敌人有多少。他暗恨手下失职,派出担任警戒的士卒竟然让敌人摸了过来。

    “嗒嗒嗒——”

    一阵阵马蹄声传来,火光之中,逐渐出现无数黑甲骑兵。大车排列成阵,失去了长枪兵的组合,再也阻挡不住骑兵的冲击。前方黑甲骑兵将大车放开一条口子,后续骑兵如同恶魔般杀入大帐。

    孙蒙闯出大帐,翻身上马,边要杀出重围,却被旁边之人一枪刺落马下。

    梁植与李坤躲在断壁之中,听到耳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厮杀之声,却是动也不敢动。不断有箭支从头上飞过,他们甚至看到有十几个士卒跑过来,在奔逃的过程中被箭射穿。

    渐渐地,声音小了下去,厮杀声也归于寂静。

    他翻过身,从石头间隙中看过去,无数黑甲骑兵聚拢一处,发出令人恐怖的气息。在火光的照射下,一位年轻的头领洪声道:“每个人带足五日口粮,剩下粮食,全部烧掉!”

    火光冲天而起,黑甲铁骑来去如风,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阵冷风吹来,带着一股浓重血腥味。梁植回过头来,对着李坤道:“快!快去大车上取两袋粮食,找两匹马趁着混乱逃出去!”

    “呕——梁哥,我不行了!”李坤突然间侧过身子吐了起来,只是他腹中无物,只能用手指在嘴中乱抠。

    梁植叹息一声,知道李坤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所以才会反应剧烈。此时此刻,只怕全身早已软弱无力。无奈之下,只好拖动残腿,向着大车走去。

    “你这卑贱的奴隶!竟敢偷盗大军的粮草!该死!”暴喝传来,从黑暗中钻出一名督粮士卒,他提着长刀,眼神中露出了杀机。

    “去死吧!”

    那名士卒刚动,一把枪尖从前胸冒了出来。他回过头来,却见李坤手握长枪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眼神中泛着泪光,还有一丝绝望后的坚定。

    “你——你——”士卒指着李坤,想说说些什么东西,突然间从嘴中喷出一股鲜血,轰然倒地。

    冷风中传来阵阵热浪,火苗在大车之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而远方则传来阵阵狼啸声——

第十三章辽西突骑(三)() 
火,逐渐熄灭,余烬中袅袅不绝地散发着青烟。旗帜与兵器散落一地,被突袭的士卒有的被飞箭贯穿在地,有的则被长刀割去了脑袋。不远处的荒草中,几匹灰狼龇着牙,一边啃食着尸体,一边警惕地观望着四周,时不时传来几声低啸。

    田家堡附近的高坡上,百余名黑甲骑兵居高临下,将所有情景尽收眼底。众人拥簇中,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满身戎装,看上去英气勃发。只是他双眉紧蹙,看上去颇为郑重。

    “四哥,是辽西突骑。从马蹄痕迹上看,应该有四百名左右。”

    不多时,数十名骑士从田家堡的方向奔驰而来,为首那人只有十余岁出头,眉宇间却是英气勃发,拍马来到中间,对着戎装少年禀告道。

    “辽西突骑?四百袭击两千?”

    那位被称为“四哥”的少年眉头皱得更深,看向眼前的少年道:“斥候来报,支雄围困徐无,姚弋仲攻掠渔阳,石虎亲帅三万龙腾中郎已到金台,三围包抄之下,此人居然还有勇气在此处伏击,果然不简单,却不知领军之人为谁。”

    “四哥,无论此人为谁,都为我大燕解决了后患。我听说段辽的渔阳太守马鲍、代郡太守张牧、上谷太守侯龛以及安次酋长那楼奇或败或降,幽州全线溃退,已有四十余城落入赵国手中。阳裕那老头在支雄大军围困之下,只怕也坚守不了几日。”

    “阿六敦,难怪父王喜欢你。你能有这番见识,愚兄很欣慰。”

    戎装少年的眼中满是欣赏,这个弟弟比他小了五岁,却天资英杰,极为父王看重。见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下道:“赵国失去了这批粮草,支雄为了大军补给,肯定会加紧攻城。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随时关注赵军动向。”

    “四哥放心,小弟省的。”那少年见说,咧开嘴笑了起来,不经意间露出了嘴角的豁牙。

    “父王与石虎约定共同夹击段辽。只是石虎此人狼子野心,又岂能只满足辽西区区之地?攻克令支城后,必然会趁势进军辽东。我观田家堡伏击之人手段极为高明,有此人在,赵国的后方不会稳定。如有必要,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

    “四哥,辽西突骑均在段家子弟手中。据我所知,总数只有四千。段兰手中两千,分一千与其子段龛,其余两千均在段辽手中,难道这个人是段辽之子段乞特真?”

    “乞特真为人愚鲁,虽然有可能统率辽西突骑,但做不出来如此漂亮的伏击,在田家堡伏击督粮队的应该另有其人。”

    戎装少年拍着马头,坐在马鞍上面有所思。

    正在此时,一位快马奔驰而来。马上斥候翻身下马,将手中竹筒递了上去。

    戎装少年将竹筒拿在手中,从中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笺,打开看了看,继而洪声道:“赵国大军即将到来,我们走!”

    他一拍战马向远方驰去,众人随即跟上,百余名黑甲骑兵瞬间消失在山间。

    而此刻,张伯辰牵着战马,在燕山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山道难行,但是为了躲避石赵大军随之而来的报复,他们不得不寻求从燕山小径跳出大军包围圈。

    一来一去,便是三百里路程。

    没错,在田家堡设伏的正是张伯辰率领的辽西突骑。

    这是张伯辰穿越以来第一次战斗。得到斥候传来的情报后,在佐吏高烈的强烈建议下,经过反复推敲,他们将设伏地点选在了田家堡,四百名辽西铁骑在田家堡这个必经之地以逸待劳。

    结果证明,他们此番收获巨大!

    赵国遭受损失后,在后勤补给上的压力会瞬间增大。不但如此,为了保证大军粮草的安全,他们将不得不分派更多士卒护送。

    “将军,我们好像被辽东的斥候盯上了。”百夫长秃发狐雍接过手下回报,疾步而上,走到张伯辰身边低声道。

    “辽东斥候?”

    张伯辰看向突发狐雍,有些不解。他知道幽州诸郡已经陷落,唯有徐无城的阳裕还在勉强坚守。慕容皝将前锋斥候派到这里,居然盯住了自己?

    此番慕容皝与赵国联手夹击段部,然而辽东与辽西毕竟唇齿相依。所谓唇亡齿寒,一旦段部灭亡,石虎又如何会放过辽东?

    想必慕容皝也没有料到,石赵大军进展如此之快吧。

    张伯辰想到这里,便对着突发狐雍道:“让慕容邻过来见我。”

    慕容邻,慕容家远支子弟,年纪三十岁上下,自幼跟随慕容翰南征北战。慕容皝即位后,他随慕容翰投奔辽西。

    慕容翰为了向段辽表示自己忠心投靠,便解散跟随自己而来的三百多辽东嫡系,仅仅只保留了十多位心腹爪牙。在这种背景下,慕容邻便进入辽西铁骑中成为一名百夫长。

    在张伯辰看来,让慕容邻成为辽西突骑的百夫长,也是段辽向慕容翰表明自己的信任:我与你相互依存,不分彼此。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连张伯辰也不得不佩服段辽的豁达。想到他将郡主段雪颜嫁给了自己,许诺只要自己返回令支城,便举行婚礼,他心中微微有些苦涩。

    石赵大军来势汹汹,势如破竹般占领幽州,以这般态势,自己还有回归令支城的一天吗?在纷纷乱局中,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是老天对自己最大的眷顾。

    “慕容邻见过将军!”

    慕容邻疾步而来,对着张伯辰行了一礼,恭谨道:“不知道将军召见慕容邻有何吩咐。”

    “听说你从小在辽东长大?”张伯辰放开战马,手执马鞭坐在一块石头之上,招呼慕容邻坐过来:“我对辽东所知不多,趁着这个时间,想听一听辽东的人物。”

    慕容邻眉头一皱,疑惑道:“人物?”

    辽东与辽西隔河而望,辽东朝堂之上诸位大臣在辽西也是闻名遐迩,贩夫走卒亦能知其一二。慕容邻见到张伯辰问起辽东人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他不知道,即便是闻名遐迩的人物,对与张伯辰来说也是一无所知。

    张伯辰不知道慕容邻的心思,见到对方有些迟疑,不由道:“辽东哪些大臣比较厉害?”

    “武宣王政事修明,礼贤下士。是故中原士大夫为了逃避战乱,多数投奔大棘城,经过三十年的休养生息,朝堂之上可谓人才济济。要说燕王最信任之人,当属渤海封氏家主封奕,当下为辽东国相,燕王视为谋主。”慕容邻思考再三,向张伯辰讲起辽东朝堂之事。'注1'

    “渤海封氏?”

    “是的,封奕祖父封释乃是大晋辽东长史,死后其子冀州主薄封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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