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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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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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师爷笑眯眯地说:“黄兄,这几日士绅们接待大宗师,你又不是没有在场。宗师们说了什么话,你不更清楚,反来问我?”

    “你……你你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那李祭酒就是个昏聩老朽,一入席吃不了两杯酒,就昏昏沉沉,话都说不囫囵。应酬得片刻就在一边打咳嗽,直叫人担心他就此一睡不起,我一个作陪的旁人,从他口中能够听到什么?”黄威一急,就倒了嗓子,声音沙哑起来:“一定是你们知道什么,却不肯同我讲,想来埋汰于我。”

    说到愤怒处,黄威横了他一眼,霍一声站起来:“真到那个时候,若我黄威没个下场,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我自找徐珵徐编修投案自首,好歹也能留一条小命不是。”

    “黄兄,你又说气话了,坐下快坐下。都是自己人,置什么气?”

    好说歹说才让黄威消了气,马师爷才低叹一声:“黄兄,大老爷答应过的事情什么时候悔过,说给你个前程自然会给的。实在是那李大宗师实在难缠,你给他银子吧,人家照收不误,可一到关键时就装老糊涂,却不怕得罪人。是啊,他这次办完考差就要退养,他连官都不想做了,还怕什么?”

    黄威咬牙切齿:“这个老朽,尸位素餐。”

    二人低骂了一气,又吃了几杯酒。黄威突然问:“马师爷,昨夜在城墙上面你也是在的。大老爷和两位宗师又吃了一台酒,李老头醉得厉害,这可是个怪事。要知道,李祯这头老狐狸奸猾得紧,吃酒的时候从来都很节制,惟恐言多有失,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说了什么?”

    “也什么,三位大老爷在一起就说了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怎么了……”突然,马师爷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这事我也有在场侍侯,听的时候也没放在心上。黄威,你是个有心计的,我且同你说说,看你能不能从中琢磨些什么来。”

    黄威:“对,你且说说。明日宗师们就要进贡院,从现在起,他们自然不会再见客了,权当就死马当成活马医。”说着话,他提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马师爷就将昨夜城门楼子里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他也是读书人出身,过目过耳不忘是知识分子基本的素养。

    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黄威:“这事我也没觉得其中有什么意思,黄兄你觉得呢?”

    黄威也不说话,就一杯接一杯地吃酒。不片刻,一壶米酒饮完,面上已经带着醉意,可眼睛却越来越亮。

    良久,他一拍桌子:“有了,我好象知道了。咯咯,咯咯,这才是天无绝人之路呀!”

    马师爷身子一凛:“什么有了?”

    黄威将手一抄,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马师爷。也不回答,反问:“听说师爷当年进学的时候也是个有名的小才子,这《四书》《五经》自然比我在行。不过,说起其他,怕是还比不上黄某吧!”

    马师爷:“黄兄,你这是在卖什么关子,究竟是什么?”

    黄威将头伸过去,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悠悠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本期乡试的考题呐!”

    “什么!”马师爷禁不住叫出声来:“快说,快说。”

    黄威笑眯眯地看着他,却久久不语。

    马师爷:“黄兄你这是怎么了?”

    黄威淡淡道:“大老爷开恩,让我出席接待大宗师的相干宴席,也好让我探些题路,至于能否探到什么,那就看我黄威自己的造化了。不过,我记得当初在下好象没有答应过马师爷,一旦有了眉目就全盘告之吧?还有,这种事情何等要紧,自然是少一人知道对我多一分好处。”

    马师爷身子一僵硬,眼睛里带着不满:“黄兄这话就说得不够意思了,是啊,当初咱们是这么说的。可是你想过没有,大老爷在陕西做布政使,本地生存,少不了应付几个关节。人情债这种东西可不好还,咱们这些人也该体谅他老人家不是。黄兄,咱们就开诚布公地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了。”

    黄威点点头:“乡试之后,我就要去京城侯选,到时候还请大老爷垂怜,许我一个正七品的职司。”

    马师爷想了想,咬牙道:“大老爷好歹也是封疆大吏,吏部那边也认识些人,如果到时候题目对了,许你个前程也不是什么难事。黄兄,你快说。”

    黄威见他答应,心中狂喜。科场作弊是何等要紧的事情,他也不怕高凌汉到时候反悔。堂堂布政使,如果食言而肥,世人笑话的可不是他黄威。若是惹恼了自己,将此事捅出去,大家一起完蛋就是了。

    自己在主薄位置上苦熬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再上一个台阶了。

    “好。”点点头,黄威伸出手指蘸了酒液在桌上写道:“《子在川上曰》、《鸡鸣而起》。”

    又低声道:“我只猜到了这两个题目,想来也够了。”

    “哎,我这猪脑子怎么没想到这个!”马师爷忍不住想抽自己一记耳光,站起身来,对着黄威长长一揖:“够了,够了,两道题目就足够了。黄兄见微知著,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啊,昨夜李大宗师醉酒的时候说:“放心放心,我今科肯定会中举的。哈哈,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猜出今年的题目了,这个案首对我来说还不是探囊取物……娘,小慈,等我中了举,你们就等着享福吧……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苦短啊,我鸡鸣而起十年寒窗,如何中不了,如何中不了……”当时自己只当李老头是酒后发疯,根本就没朝那地方去琢磨。

    却不想李祯这段话中嵌这两个题目,一个是《论语?子罕》中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后世朱熹朱子将这句话的意思概括为“进学不止”,如果用这句话做考试的题目,破题自然要从进学不止四字上破;另外一个出自《孟子》“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形容非常勤奋,依旧扣着进学这个题目。

    两个题目意义相近,绝对不是偶然。

    相必李大宗师这些天日夜琢磨考题,吃醉酒后不觉漏了口风。

    乡试大主考出三道《四书》题,副主考出五道《五经》题,这其中三道《四书》题若是做好了,后面的考得如何都不要紧,一样能中。

    别说三道题,就算只一道作好了,入了考官的眼,也有五成把握中式。现在有两题在手,几乎是笃定上榜。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的:“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回大老爷。”

    黄威也哈哈笑着站起来:“我也要回去准备准备了。”说罢,将手在桌上一抹,抹掉那两个题目。

    现在距离进考场还是三天,还来得及。

    和马师爷分手之后,黄威知道时间紧迫,不敢耽搁,忙乘了一顶凉轿赶回自己住处,叫来一个手下:“快,去将朱老先生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托咐。”

第169章 黄威的准备() 
这朱老先生正是黄威预先准备的枪手。。

    黄威虽然也是秀才,可自己却不是个读书的料。当年过院试那一关已然苦透了,做了十多年主薄,早将《四书》《五经》还给了先生,现在再叫他自己作文,简直就是要了老命。

    没办法,只能预先准备好范文,背熟了再进考场。

    说起来,朱先生也是个才子,他本是汉中人,六岁启蒙,十岁就过了县试,十六岁拿到秀才功名,一手八股文章做得花团锦簇,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个进士坯子。

    可惜,朱老先生在当年乡试之前在一次意外中断了条腿,就彻底断了上进的路。

    你一个残障人士,自然是不能科举做官了,而明朝可是没有诸如后世的社会保障体系。

    朱老先生家境本就贫寒冷,不能读书做官,生计断绝,就潦倒下去。没办法,就四处打秋风,靠朋友接济混日子。遇到考试的时候,也替人当枪手、作范文赚点钱花。只是,一颗读书的心却没有死。

    临到老了,文章写得越发老辣。

    黄威也是听到过这人的名声,知道他的手段。再加上朱老先生是汉中人,也没几个西安人认识,就出了银子将他请了过来。

    朱老先生在城中吃他的用他的,到现在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不片刻,黄威的手下就将一个瘦瘦小小的柱着一根拐杖的糟老头请了过来。

    这个朱先生年约六十,身上穿得破烂,看起来就好象是个猢狲,估计还没有九十斤重。可人却非常精神,进了黄威的书房,也不看人,目光径直落到那一架子书上,目光大亮,口中啧啧有声:“这么多书,装帧得真好……哎,这是宝文堂的版本……这是内书堂刻印的《尚书》,不错不错,内侍宦官中不少人也是有大学问的,不能轻看了……漂亮,真漂亮啊,这些书在咱们陕西可不容易见着!”

    黄威:“朱老先生,你若是喜欢,择几本带回去就是了。”

    朱老先生突然警惕地看了黄威一眼:“不要你的书。”

    黄威赔笑道:“老先生喜欢什么书,我送你就是了。”

    朱老先生:“不扣我的润笔?”

    黄威:“不扣不扣,该给你的银子一毫都不会少。”

    朱老先生大喜:“那感情好。”就抽出一本书,也不理睬人,埋头读起来,那情形就好象饿了几日的老饕见到一盆香喷喷的红烧肉。

    黄威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不以为忤,屏退左右,磨了一砚台墨,道:“朱老先生,我得了两个题目,还想请你帮我作两篇范文。”

    朱老先生:“谁耐烦写字,这书得趣,我先读读。你说出题目,我念给你听,你自己抄下来背熟就是了。”

    黄威:“第一个题目是《子在川上曰》。”

    “这题简单,真是无聊啊!”朱老夫子朗声念道:“圣心无穷,因所在而忽动焉。夫昼夜无穷,逝者亦与为无穷,身在其间,奈何而不知也?”

    竟是张口就来,黄威忙凝起精神,提笔飞快记录。越写越是震撼:真是好文章啊,这朱老夫子真是了不得。以他的本事,若不是少了一只腿,只怕翰林院也进得,说不好现在已经是朝中大官了。可惜,可惜!

    他写文章不成,好歹也是个秀才。虽说这个功名是十多年前得来的,但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自然识得朱秀才的厉害和这篇文章的好处。

    不过一壶茶工夫,朱老先生就将这篇八百来字的八股文念完。

    黄威抄完之后不敢大意,又将其他几个有些含糊的地方和朱生核对了一下。

    朱秀才很不耐烦,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有什么好问的,根本就是常识嘛,你的书是怎么读的?

    这一声呵斥气得黄威眼睛里有凶光闪烁,如果换成以前,早就对这老酸丁不客气了,但此刻他只能硬生生忍受。赔笑道:“老先生教训得是,在下这些年俗务缠身,已经许久没有读书了。那么……朱先生,咱们接着说下一题。题目是《鸡鸣而起》。”

    朱秀才摇头:“这什么题目,缘何简单成这样?”

    黄威:“朱先生请了,只你念的时候能不能慢些,你的汉中方言在下有些听不明白。”

    汉中在于秦岭以南,从地缘上来说已经是南方了,靠近四川,当地人说话和风俗必然带着川北的味道。

    “好的。”

    这一回朱秀才念得很慢,好半天才将文章作完。最后,他站起身来:“妥了,黄主薄,我的银子了,快取了把来,也好赶回家去。”

    黄威拉开书桌的抽屉,将早准备好的那一锭五十两的官银递给朱秀才:“朱老先生辛苦了。”

    看到钱,朱秀才那张愤世疾俗的脸上满是笑容。这年头,文章不值钱,自己以前替书坊作时文,一篇文章也就几十个铜版,要想维持生计也难。还好每三年有两届童子试,和一届乡试,可以替书生们打题捉刀。靠着自己的手段,勉强弄些嚼裹。不过,就算替人打题,一篇文章也不过一二两银子,这个姓黄的倒是大方,也不枉自己千里迢迢跑来西安。

    得了钱,朱老秀才就要告辞而去,黄威突然伸手拦住他的去路:“朱老先生稍待。”

    朱秀才以为黄威反悔,急了:“黄主薄,我家中还有事,不能耽搁。”

    “老先生你也不要急,从西安去汉中路途遥远,没个十天半月到不了。你腿脚不便,我已备下车马,且送你一程。”

    朱秀才大喜:“如此就多谢黄主薄了。”

    黄威客气地说:“应该的,应该的。”

    如果在平时他可没有这样的好心肠,实在是本届乡试的考试题目何等要紧,朱秀才在西安多呆一天他就多一分不安。这老秀才穷酸成这样,须防着他货卖三家,到时候知道考题的人多了,我黄威还考个屁啊,派人远远地送走才好。

    不说直接送到汉中,怎么也得派人盯上三四天,等到考生进贡院才能放过。

    看着朱秀才离去的背影,甩了甩方才因为誊录而发软的手腕,黄威喃喃道:“许久没有写这么多字,还真有些不适应了。好,还有三天,且将这两篇文章背得滚瓜烂熟。”

    看着墨迹纵横的稿子,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烁的通天大道。

    ……

    夜已经很深了。

    书屋之中,“古今应无大异,何故而必迁之?古人……古人……古人……下面究竟是什么呢?”

    黄威忙将目光落到稿子上,看了一眼,又凝起精神背诵:“古人既不相袭,又何故而必续之焉。吾心固然,有有人于吾心者焉,而后之所感,吾心……吾心……”

    又背不下去了。

    “直他娘,这文字怎么这么拗口。”黄威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浓茶,稍微动一下,肚子里就咕咚着响。同时,心中一阵阵发慌,心跳得好象也没有规律。一种说不出的愤怒从心中升起:“我怎么放那姓朱的走了,直娘贼,这厮写的东西根本就是怎么绕怎么来,这是故意不让我好背吧?”

    是的,不可否认,朱秀才的文章自然是作得花团锦簇,读之叫人有一种乱花迷眼的感觉。可是,这种文章华丽是华丽,却不顺口。

    文章作好到现在已经四个时辰过去,黄威也是个心志坚强之悲。当下就闭门谢客,将两篇八股文章反反复复背诵起来,问题是背了这么长时间,不但没能背熟,反将脑子也弄糊涂了。

    他已经十多年没有正经读过书,读书进学这种事情讲究的心静。在俗世红尘中打滚了这么多年,一颗心早就蒙上了尘土,心有如何稳妥得下来。

    况且此次科举对自己关系重大,一闭上眼睛他就看到杀气腾腾的徐大人,看到高文那张满是仇恨的脸。看到梅良父子和韩鬼子血淋淋的试题。

    “不行,我必须考中举人,我要离开陕西,我必须离开,我要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可是,喝了这么多茶,我为什么还是那么瞌睡。

    我实在是太累了。

    这样下去不行。

    黄威用手拍着自己的面孔,发出噼啪的声响,可这完全没有用处。

    他一咬牙,将手心覆在烛火上面。

    剧烈的疼痛袭来,夹杂着皮肉烧焦的味道,冷汗从背心渗出。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黄威扭曲的满是黄豆大的汗珠的面孔在光影中闪烁,显得分外的狰狞。

    一个手下惊慌地跑进来:“三老爷,你怎么了/”

    黄威这才清醒过来,将手收回,发现掌心已经被烧出了个大燎泡,疼得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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