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树成荫,鸡鸣狗吠,佃农们的房屋聚落成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处村镇,知情的人,只能羡慕西阳王的眼光。
当年湖畔土地不过是杂草丛生的荒滩,谁能想到西阳王能将其经营得如同世外桃源?
上午,王府庄园内车马云集,大队马车排成一列,装载着各种物品,今日西阳王妃尉迟氏带着世子即将出,前往千里之外的邺城探亲。
从西阳到邺城,路线有几条,最近的一条就是从西阳出,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经过衡州南定州,翻越大别山脉河南豫州治下光州地界,向北渡过黄河河北地界直抵邺城。
这条路线,随着几年来南北贸易的兴盛愈好走,黄州的布匹和书籍等货物,就是沿着这条道路前往邺城,沿途驿站完备。
无论官民都是经由此道往来南北,故而道路上人气十足。
“邺城身处北地,饮食和山南不同,为夫当年初到邺城差点不习惯,棘郎恐怕会水土不服,三娘可要多操劳了。”
“大王放心,妾已准备妥当,棘郎最喜欢吃的东西都有带上,解腻的茶叶肯定够了,想来顿顿牛羊肉也吃得惯。”
马车前,西阳王宇文温正和王妃尉迟炽繁话别,世子宇文维城在一旁东张西望,兴奋异常,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出远门。
印象模糊的外祖父外祖母和姨母,还有从没见过的曾外祖父,还有从未去过的邺城,都让宇文维城很期盼。
见着宇文温和尉迟炽繁恋恋不舍的样子,管家李三九干咳一声上前劝道:“郎主主母,时候不早了。”
即便宇文温已进位郡王,但依旧是李三九的郎主,此次主母远赴邺城祸福难测,郎主派他一同随行,同时也是让他有机会走走,毕竟在府里闷了将近八年,也该出去透透气。
“三九说得对,是该启程了。”宇文温扶着尉迟炽繁上车,又把世子抱了上去,待得马车缓缓驶离,挥手告别之际竟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他不是没和妻儿分离过,但往日都是自己在外,妻儿留在府里,此次换了位置,尉迟炽繁带着儿子去邺城也不知能否顺利回来,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车队浩浩荡荡出,数百骑兵随行护卫,领队的是王府司马张定,王府典卫符有才贾牛和中尉刘葫芦全有亦领着侍卫与卫队随行。
此次王妃出远门,王府卫队悉数出动。
“大王,此去邺城路途遥远,大约一千四五百里,按平均日行五十里算,一个月时间肯定能到了。”王府典卫吴明在一旁说着。
“想来王妃在邺城住上半月也就能回来,满打满算往返不过三个月,大王莫要忧伤。”
“唉,只希望一切顺利。”
宇文温叹了口气,队的背影呆,他把王府卫队全都派出去护送尉迟炽繁,随行人员中外有张定,内有李三九,已经周到得不能再周到。
沿途在驿站住宿是没问题的,他又派了猫队小组提前三天出,算是暗中打前站,同日还有黄州的武装商队启程前往邺城,算是策应。
经过数年的历练,黄州的武装商队已经颇具规模,沿途的地头蛇已经打点好,各种绿林好汉的势力范围也摸清楚,此次宇文温制定王妃的行程,就参考了商队的意见。
他可以冒险,可是决不让妻儿冒险,如此安排就是要保证半路不出意外,到了邺城有岳父尉迟顺,还有他的父兄,多方照应下必然无忧。
尉迟炽繁带着儿子出远门,他再不舍也得让妻儿启程,而自己也没闲着,还有许多事请要做。
宇文温骑上仆人牵来的马,向着西阳城疾驰而去,吴明等人紧随其后,走上官道,宇文温瞥了一眼城北码头方向,策马疾驰。
。。。。。。
半闲庄,是城北码头附近众多庄园之一,它平常无奇,和周围的庄园在一起没有特别之处,同样是每日有些许马车出入,似乎是大户们用来宴请客人的别院。
又或者是金屋藏娇之处,反正没什么了不起的。
一辆马车在骑马护卫的簇拥下驶入半闲庄,来到一处大院门前停下,王越走下马车,恭候多时的人们迎上前:“王掌柜。”
“诸位东家,王某姗姗来迟,失礼了,失礼了。”
王越笑着和诸位东家寒暄,做东的李方引着王越及众人走入院内大堂,那里已经备好酒席,王越极力谢绝众人让他做主位的请求,坐在客位上。
“诸位东家,王某迟到,先自罚三杯!”
王越连干三杯酒,他今日踩着时间到来让一众早到的东家们等候,此举确实是有意的,身为西阳王宇文温的代言人,王越必须这么做。
他要让大家时刻记着,谁才是黄州商贾的靠山。
摆谱摆过了,虽然没有真正的迟到,但王越还是自罚三杯,所谓连打带揉,就是如此做法,毕竟今日还有正事要办。
酒宴过半,做东的李方拍拍手,示意大家停箸,待得舞伎退下之后,他说道:“诸位赏光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李某荣幸之至。”
客套话说完,李方直接切入正题:“今日所议之事,大家事先已经知道,现在,开始第一项议题吧。”(。),**,:
第十六章 挫骨扬灰()
人生是个茶几,上面放满了杯具和餐具,西阳王宇文温面前的案上,也放了一套杯具和餐具,但既不是悲剧也不是惨剧。..
杯具和餐具均为瓷制品,是这个时代已经普及的青瓷,当然寻常百姓未必用得起全套,但“南青北白”已经开始出现。
所谓“南青”,是为南方的青瓷,尤以江南三吴之地烧制的青瓷最为出名;所谓“北白”,是北方的白瓷,这个时代以河北襄国一带烧制的白瓷最为有名。
当然并不是说只有南方才能制作出青瓷,也不是说只有北方才能制作出白瓷,只是南北各有所长,被世人贴上了地域标签。
以青瓷为例,宇文温面前的这套南青杯具,胎质坚硬细腻呈淡灰色,釉色晶莹纯净,可用类冰似玉来形容。
而另一套北青餐具,胎体厚重,琉璃质感强,釉面有细密的开片,釉色青中泛黄。
又有两个白瓷水壶,一个是北白瓷壶,其质类银,一个是南白瓷壶,其质类玉,这些瓷器制作精美,价格不菲。
对于宇文温来说这不是关键,他想的是这些“南青北白”的瓷器,一年能卖多少钱。
高端瓷器,一般人用不起,但对于世家大族豪门权贵来说是日用品,也是他们愿意花钱的地方,所以就是宇文温的利润增长点。
黄州猪多,火腿肉松等肉制品是畅销但不暴利,确切的说不是宇文温需要的暴利。
他的抱负,需要巨大的财力,想要赚大钱,只能是赚有钱人的钱,那么市场定位就得做好,因为这个时代,商品经济其实还不算太达。
世家大族,门阀权贵,还有大大小小的士族庶族,是购买力最强的一群人,他们靠着自家庄园的产出自给自足,基本不需要外购太多日用品。
宇文温想要赚大钱,就得搔到这些有钱人的痒处,所以要推出各种对方无法自给自足但又迫切需求的商品。
这种商品要经得住长途运输,也就是耐存储,还得高附加值,否则何来的暴利?
当然最的一点是能激起有钱人的购买欲,并且宇文温能够以目前的技术水平制作出来,那么可选的范围实际上很小。
先是奢侈品,玻璃镜就不用说了,天下独一份,是级奢侈品的待遇。
或者是珠宝饰等拿来显摆的东西,那么琉璃制品还有香皂算是能够分一杯羹。
然后是享受用品,譬如美酒,宇文温有想过用蒸馏法制作高度酒,奈何粮食产量不高,毕竟要优先养兵,只能作罢。
另一种享受用品就是药剂,这可不是用来治病的药,而是用来“嗨”的神仙药,魏晋名士常服用的五石散便是其一。
比五石散厉害不知道多少倍的神仙药,宇文温能做出来,那就是鸦片,而贩毒就是来钱最快的暴利行业之一。
但是他不是人渣,也过不了心理那一关,免谈。
接下来还有什么呢?例如甘蔗制糖或者棉花什么的穿越必种农作物?
开玩笑,土地种粮食还不够,种甘蔗和棉花?
总不能出征时让将士们啃甘蔗充饥吧!
受制于目前的各种条件,能适用的商品不多,但宇文温还是找到了,那就是书籍。
世家大族称经学传家,家中都是传了不知几百年的书籍,族中子弟大多是读书人,对于书的购买**自然不低。
然后还有次等士族和广大庶族,在接下来是渴望读书的贫寒学子,他们对书的渴求是巨大的。
不仅如此,对于廉价的纸张也有巨大需求,而质优价廉的黄州书及黄州纸,就是因此而畅销的。
同样畅销的还有黄州布,水力纺织加上独有的染色工艺,满足了市场需求,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但是光这几样还不够。
玻璃镜是他的独家产业,不打算与别人共享,但这种吃独食的情况能维持多久,未曾可知。
琉璃制品准备如同香皂一样小范围放开给合作商人,但赚的钱不够。
书籍纸张,会面临利润率下降的现实问题,至于水力纺织,迟早会技术扩散,还面临着原材料不足价格上涨的问题。
若宇文温只是个商人,那么这都不是问题,无非是钱赚得少一些,但他的抱负不止于富家翁。
他要有自己的势力,这就需要以利益为纽带,毕竟触动人的利益可要比触动灵魂还要难,想要有追随者,想要维持追随者的忠心,需要强大的利益。
所以还要开源。而面前的瓷器,就是他想出来的办法。
黄州,在古代和现代都不以瓷器闻名,没有特殊的黏土可以让黄州瓷窑烧出天下闻名的瓷器,若想要让土豪掏钱买,得另辟蹊径。
宇文温不是陶瓷专家,想不出什么精妙绝伦的烧瓷技术来撑起黄州陶瓷业,但他知道一种瓷制品,一种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在中原的陶瓷种类。
不需要跨时代的技术,对于烧制瓷器的黏土要求不苛刻,更关键的是所用原材料在黄州很多,价格可以说是没有。
宇文温身边另一个案桌上,放着一套餐具,那是白色的瓷器,但是和两个白瓷水壶有明显差别。
拿起那套餐具中的一个碟子,宇文温将其与一个北白水壶比较起来,这个碟子的瓷质细腻:白度柔和如同牛乳,呈现出与普通瓷器不一样的质感和,
以这个时代的烧瓷技术,若不知道配方,想要实现如此效果,成本不会低。
而这种瓷器,实际上制作成本很低,其配方成分不难找并且廉价,后世这种瓷器有专门称呼,叫做骨瓷。
骨瓷,因在其黏土中加入牛羊猪等动物骨灰烧制而得名,据说以牛骨灰最佳。
杀牛烧瓷,宇文温没那么雄厚的资本,黄州也没那么多羊,但黄州猪多,猪骨头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哼唧哼唧的肥猪,被他挫骨扬灰了。
一头猪,鬃毛能拿来制作刷子,猪皮能吃也能制革,肥肉能吃也能拿来炼油,猪油的用途很多,制作香皂便最大消耗之一。
猪肉就不说了,其他诸如内脏猪血等都能吃,毕竟大吃货帝国不是?
就是臭烘烘的猪粪,也能拿去沼气池沤肥顺便催沼气,之后处理好拿去肥田,可谓全身都是宝,独独剩下猪骨头。
猪骨头可以拿来煲汤,之后就只能拿去喂狗或者扔了,可现在被宇文温明出新用途,制成骨粉后按一定掺入黏土里烧制骨瓷。
关键就在,若是骨粉偏低那么烧出的骨瓷色泽不行,若是太高那么瓷器容易开裂。
他的作坊足足试了一年有余,才试出一些合适的配方来,而如今摆在面前的就是成品。
乳白色的瓷釉,盘面上描着金色的花纹作为点缀,一套瓷器摆在面前,比青瓷和白瓷餐具要显眼得多。
按照后世的常见用语,叫做“高端大气上档次”,价格么,自然低不了,而成本却低得令人指。
这就是宇文温要推向市场的商品,当然,这是以黄州瓷的名,和诸多商家一起创收利器。
其骨粉配方中除了猪骨粉外还有某种神秘成分,将由西阳王府独家掌握,没了这东西,烧出来的骨瓷其成色总会差一些。
“瓷都”景德镇,在原本的历史里要到唐代才威,如今的瓷器市场,黄州瓷要分一大杯羹!(。),**,:
第十七章 决议()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点起灯火,有钱人家点蜡烛,一般人家点盏油灯,再不济的就点起柴禾以做照明之用,不过西阳王府里点的却是沼气灯。..
当然这只有西阳王及其家眷才有如此待遇,安全起见,沼气灯并未引入住处,而是在前后院书房等少数几间房子才有。
前院书房,沼气灯内火焰绵延不断,散出的光透过乳白色的玻璃灯罩,将房内映若白昼,宇文温一边翻宗,一边和大掌柜王越谈话。
宇文温今日上午送走了王妃尉迟炽繁,而王越则在城北码头附近一处庄园聚会,和一众日兴昌股东闭门会谈了大半日,才最后谈妥。
会谈定下的决议有几个,先,日兴昌柜坊增流通券,扣除回收的残破纸券,市面上流通的流通券面值累计两百七十万匹,折合铜钱约一百三十五万贯。
流通券行的原则,是在一比一等值布匹年产量的基础上,额外增二到三成,将近两年时间过去,如今增加到了五成。
去年全年,黄州总管府下辖各州累计年产布匹约一百八十万匹,当然这指的是水力织布,因为除了黄州,总管府下辖其他州郡也有了水力纺织作坊。
年产量约一百八十万匹布,流通券总面值约二百七十万匹,那么有九十万匹面值流通券是虚的。
也就是说,如果遇到人恶意兑换,西阳城的日兴昌柜坊肯定拿不出额外九十万匹布来兑现,信用会瞬间破产。
但这种事情出现的可能性为零,因为日兴昌做过统计,除去柜坊持有的流通券,在市面上流通的流通券,面值大约和柜坊布匹存量相当。
这个存量,指的是日兴昌短期内可以调集的精织布,不限定于柜坊库房里的存货,所以即便有人恶意兑换,也挤不垮日兴昌。
“大王,许多东家都希望增更多流通券,不过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稳妥为上,毕竟信用好容易才建立起来,经不起折腾。”
“这个过程当中,你有没有暗示什么,譬如说寡人的意思就是只增到五成?”
“在下按着大王的意思,只是表明我方的意见,稳妥为上。”
宇文温点点头,他既然通过王越倡议日兴昌的股东们开会,那就没打算搞一言堂,毕竟他要的不是只会唯唯诺诺的赚钱机器。
“大王,回收的破损流通券,俱已在监督下销毁,新印制的流通券,和前一版一模一样,不怕引起市场惊慌。”
“按照统计,西阳城巴口港的大宗货物交易,去年一年,使用流通券的买卖过八成,商家对流通券的接受程度,一直在增加。”
“熟客都接受了流通券,新来的商贩大部分都能认同,不过市面上小额交易依旧以铜钱为主。。。”
王越大概介绍了一下统计数据,这也是按宇文温要求统计的,各位股东手上都有这样一份报告,他之所以提起这些数据,是引出下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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