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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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殇-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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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幻觉”,始终教人耿耿於怀!

    於是他又想起,枕边的细语呢喃、耳鬓厮摩时的海誓山盟……春祭十一天里与房廷一起共度的每一个曼妙的夜晚……不过鏖战在即,脑中不合时宜地出现这些,倒让他生出一份不祥的预感。

    他是狂王尼布甲尼撒,只要一声令下──整个小亚细亚都会为他倾覆……他无所畏惧,连神祗都不放在眼里,可为什麽却在这种时候心神不宁?不知所措?

    还是因为房廷吗?

    尼布甲尼撒困惑不已,可此时时辰已到,也容不得他犹豫再三。

    就这样佩剑被拔出了,狂王高扬健臂,大声喝令──

    旋即,黑压压的迦勒底军队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向了推罗城。

    投石机挑衅的轰鸣声好似天边惊雷,骤然响起。

    已经行将好远的房廷也被响声惊动,他回望西北,只见那边的天空渐渐升腾起浓浓黑烟……是新一轮的战事开始了。

    房廷默默地望著,任风翻卷著他宽大的衣袂──马匹停留了一会儿又继续前行,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关心这个时代的种种是非,但每一次震天巨响还是令他克制不住地回头……这样走走停停,心情越来越沈重。

    “大人,巴比伦这次一定能攻克推罗的──您其实不必担心,安心上路吧。”

    护送的士官这麽说,房廷不语,策动了一记马鞭,催促它疾行。作为熟知历史轨迹的未来人,他当然知道士官所言根本没那麽简单,所以才会一路走,一路的忧心忡忡。

    “是真的!拉撒尼将军妙计,我方佯装败逃,只要能引诱敌方的主军出城,就可以顺势反扑进入城池!这次我们志在必得,一定能凯旋而归!”

    听到这里,房廷忽然楞了一下,他急忙勒止了马匹──

    “你说什麽?”

    同行的来人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看到房廷脸色有异,便问:

    “有什麽不对吗?”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房廷喃喃自语,他下了马在原地踱了两步,又眉头紧蹙地望了望眼前一脸茫然的年轻护卫,他使劲地叹了一声,然後正色道:

    “我们回去──立刻回去!”

    在攻势展开的一小时後,迦勒底人开始撤退──就像预料中的一样,腓尼基人派了军队出城。追逐战一直延伸五里,然後,迦勒底人开始按照计划进行反扑。

    “刽子手”尼甲沙利薛、“神之战车”拉撒尼率军分别从左右两路包抄,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腓尼基人的先头部队全歼,然後连同狂王尼布甲尼撒所率的主军三方呈犄角之势向推罗的城池挺进。

    短兵相接,人声鼎沸──战鼓擂得响彻天际。

    城下堆积的尸身,肉体混合,不分彼此──层层迭起,拱起一座座肉丘──它们被踩著浮桥冲过来的迦勒底精锐部队踏在脚下,那些早就杀红了眼的士卒根本就没有顾及到他们践踏的不光是敌人的、还有手足的尸体。

    “冲啊!冲啊!”

    迦勒底人的前锋越过被木材填塞的护城壕,想要冲进没有设防的推罗大门。炮声、兵器碰撞声、哭喊和尖叫,汇成连大地都为之震撼的声浪,到处都是浓烟烈火。触目一片的死伤累累,仿佛这座坚城不再是巍然不动的了──

    看到这景象狂王更是亢奋,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品尝胜利的果实──就这样,跃下了战车改换上马匹,冲锋陷阵。

    随著时间的推移,大批的迦勒底人渐渐涌进了城门之中,势不可挡……但殊不知,就在此刻,情势急转直下!

    已经太晚了吗?

    当房廷气喘吁吁骑著马返回战场的时候,望著黑压压的人群围堵在推罗的城门口,之前一路赶来悬在半空的心脏,猛地向下一坠!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尼布甲尼撒自以为是地认为诱敌成功,便武断地攻城,却没有料到这同时是敌人的计策!腓尼基人将计就计,假装败北再把迦勒底人诱进城中──推罗里外两座城门届时一关闭,那麽大批涌进的巴比伦军队就成了甕中之鳖!不用细想也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迎来怎样的下场!

    “大人,刀枪无眼,而且飞石也会伤到您!再往前去就危险了!”护送的士官这麽说,试图打消房廷闯进战场的念头,房廷没有理睬,继续前行,那人急了,挡在前面,说:“您手无寸铁,又不是武士的对手,就算能进去也是九死一生!还是让我去吧──我去找将军,让他阻止这一切!”

    “来不及了。我要亲自去找陛下,让他收兵──”

    房廷的额头沁出了汗液,可面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却异常冷静──

    身为未来人,房廷洞悉这一切,却无力回天──他知道自己即便穿越时空,也要恪守不能改变历史的原则,但……眼看战事正酣,狂王正身处险境,如何教他不生出一抹私心来?

    虽然知道凭一己之力,可能也不能挽回什麽,不过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心爱的那人……

    哪怕是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阁下不必担心我的安危,要知道,我可是“伯提沙撒”呢。(这里是“神之护佑,神会保佑我”的意思)”

    语罢,房廷晒然一笑,然後头也不回地策马疾驰……

    就像之前,从没设想过房廷会在最幸福的时候离开自己一样,尼布甲尼撒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在战场上落得一败涂地。

    推罗里城的城门关闭了,一下子失去了胜算的巴比伦军队没有继续前行的理由,可是在一片混乱中,後方的士卒仍源源不断地冲向前方──就像支离弦的箭,失去了收势。

    接著,滚烫的沥青从天而降,炙伤了尼布甲尼撒的士兵,更炙痛了他作为王者的尊严!

    从少年时代,他就随父征战,二十年来战功赫赫──继位巴比伦王之後,他更是收复了包括迦南、叙利亚在内的小亚细亚南方大部分的土地。可时至今日,功败垂成,眼看己方的军队身陷甕城,进退不得──他面临的将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陛下,撤退吧!我们日後还可以卷土重来的啊!”

    近侍们一边劝阻著,簇拥著他且战且退,但眼看就要离开城门的时候,头顶上下起了一通箭雨──是守候在城堞上的腓尼基弩弓手突发的袭击!

    为了保护狂王,卫士们前赴後继,以身作盾,然後如同染了血的人偶,一个接著一个地倒下──可敌人还嫌不够,他们派上敢死队,换上迦勒底士卒的服装,近身击杀──好在撒西金和拉撒尼及时赶到,化解了危机。

    可是还没来得及松懈片刻,狂王忽然感到背後一凉──他几乎是本能地拔剑,转过头进行自卫──

    到处都是猩红一片,却有个白色的身影一瞬间闯进他被鲜血模糊的视线──还没有看清楚,他便用剑使劲地刺向来人──

    剑,刺中了。

    那人,缓缓地倒下了。

    衣袂在空中飞舞,惹眼的红色玷污了那抹轻灵的白……

    然後,当狂王明白过来发生了什麽的时候,眼前震惊的景象,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房廷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他的刀剑则刺进了他的胸膛!

    
 


河之殇卷 空中花园(河之殇卷第四部) 第80章(尾声)
章节字数:8653 更新时间:07…09…12 12:39
    见状,尼布甲尼撒大惊失色,他跳下马来抱住房廷──

    “房廷……房廷!”

    狂王大声地呼喊著他的名字,一边看著胸口那里由自己创伤的、触目惊心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红色的液体,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一瞬间开始崩塌了!

    “陛下,危……险……”

    偎在狂王的怀中,房廷虚弱地开口,脸上的血色褪尽,就像晒干的泥版那样灰白黯淡,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尼布甲尼撒这个时候才发现,房廷的背後还插著箭,箭镞没进了肉里,几乎洞穿了他的肩膀!

    难道说,方才他是为了替自己挡箭才扑将过来的吗?

    意识到这点,狂王更是心痛不已,他颤抖著想要把房廷拥得更紧,可是又怕血流得更厉害,只得托著房廷的头,轻轻按往自己的胸膛──

    勃勃的心跳在耳畔有力地跃动著,听起来是如此安心。可是,房廷感到自己生命力正从指尖快速地流逝,他浑身冰凉,唯有被刺穿的胸口处是炙热的……

    此时还没有完全撤离敌人的攻势范围之中,狂王抱著房廷上了战车。虽然偎在爱人的怀中,可是车辆颠簸,他还是几度咳出了鲜血──狂王惊惶失措地要撒西金过来替房廷疗伤,可是房廷却摇了摇头。

    此时,就算抬一抬眼皮都觉得疲惫,他的四体已经渐渐麻木,丧失了知觉。这种严重的伤势,恐怕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也是无药可救了吧?

    好可惜,他还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说,就必须同狂王再说一次“再见”了──这回,他是真的恋恋不舍,却不得不离开。

    “陛下……”

    房廷喘著气,艰难地吐字……

    “吻我好吗?”房廷用自己的母语,向爱人要求──他知道狂王听不懂中文,可是此时他已经再没有力气说赛姆语了。

    狂王看著自己,一脸的悲恸。然後,房廷看到自己的双手被握紧了,他已经丧失了那里的知觉,却仍感到了狂王的战栗──对方俯身,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地啄了一记,显然这个时候,他是明白房廷在说什麽的。

    “我爱你。”

    房廷苦笑著,翻动嘴唇。他的话说得有气无力,就像个孩子即将入睡前的呓语。就在此时,狂王忽然不顾一切地拥紧他,附在耳边,用赛姆语一字一句地说:

    “我也是……”

    听到这话,房廷止不住的泪水涟涟。

    可惜直到现在才心意相通……已经太晚了啊……

    “房廷……房廷!”

    他闭上了眼睛,眼前漆黑一片,然後,没有炮声隆隆,没有马声嘶鸣,只有爱人的呼喊在耳畔不住回荡……

    “不要死……我不许你死!我们现在就回巴比伦去,我要带你去看那座花园……那座我为你而建的盛世花园!”

    公元前六世纪,尼布甲尼撒西征推罗屡屡受阻,第六年,在返回美索不达米亚休养生息的途中,先知“伯提沙撒”的预言应验──尼布甲尼撒忽遭怪病侵袭,七年成狂。

    人们说,这是因为尼布甲尼撒强势霸道,仁义尽失,所以遭到了天遣。

    只有当日亲眼目睹推罗一役,狂王抚尸痛哭的那一幕,才会明白,他之所以疯狂,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他心爱的人。

    新月沃地,芦苇飘摇。

    直到很多年後,旧事尘封,传说被埋进了沙子里。

    大漠黄沙被狂风翻卷著──呼呼的风声在行将其中的人们听来,就好像有人在呼喊著──

    那声音听起来,是那麽地凄凉……

    人生如同一条不知何时才走得完的隧道,当尽头的光倾泄下来时,便是生命的终点。

    那个时候,他看到了光──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2004年3月22日,临晨两点。

    巴勒斯坦·加沙。

    以军定点清除,哈马斯精神领袖亚辛遇刺身亡。

    CFN通讯社记者房廷,在采访亚辛遇刺现场时,遭巴勒斯坦暴动的民众袭击──生命垂危。

    四点,房廷被赶来的警察与同事解救,送往当地医院。

    两天後,2004年3月24日。

    房廷在一片漆黑混沌中,看到一缕光──那光耀眼地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接著就听到耳边传来一记遥远的声音……

    “太好了!他醒了!”

    房廷虚弱地抬了抬眼皮,发觉头顶上一片白茫茫,自己的身上则插著各色的管子,还打著点滴──通讯社的同事和前辈们则围绕著他,眼怀关切。

    “小房,你终於脱离危险了──”

    靠得最近的,是来到加沙之後一直最关照房廷的女记者卓昱,她看到房廷醒来,眼眶已然湿润。

    “两天……?”

    房廷喃喃地念了一句,卓昱马上接道:“是啊,你的伤势好严重,差点没命了呢……好在抢救及时!你昏过去的两天,我们都好担心你啊!”

    “谢谢……大家……”

    房廷刚说完,医生便来赶人了,同事们一个个地同他挥手道别,要他好好保重身体、安心养病。房廷都微笑著答应,直到卓昱也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唤道:

    “昱姐……”

    “嗯?”

    “我……真的只昏迷了两天吗?”

    “是啊,怎麽了?”

    “不……没什麽,”房廷腼腆地扯了扯嘴角──

    “我只是觉得,这两天……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两个月後,房廷伤愈,他没有选择回国,而是留任加沙继续担当战地记者的工作。

    时间转瞬即逝。

    一年零二个月後。

    2005年8月15日。

    以色列军队零时关闭了通往加沙古什卡提夫犹太定居点的入口,以色列从加沙撤离的单边行动计划正式开始实施。根据总理沙龙和国防部长莫法兹的命令,任何以色列人都将被禁止进入加沙全部21个定居点和约旦河西岸北部的4个小型定居点,同时以色列全国进入紧急状态。

    巴以争端暂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房廷也结束了在加沙了一年半的任期,准备飞赴祖国。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去一个地方。

    伊拉克首都巴格达·西南。

    “百门之都”巴比伦城,遗址。

    相比较绘本上所描绘的壮丽城市,眼前他所看到的遗迹,实际上只是几座高低错落的土丘。巨大的萨达姆雕像矗立眼前;附近有不少卖纪念品的简陋地摊和货铺。在距遗址几百米远处,一座仿造古巴比伦皇宫风格建成的萨达姆行宫建在一个小山顶上,在其上可以俯瞰整个被黄沙覆盖的巴比伦遗址。

    不过,看到这些略显寒碜的景致,第一次来到伊拉克的房廷却油然而生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不知为何,自从加沙那晚死里逃生,伤愈後他时常做梦,梦到的便是这里……只不过与亲眼看到的巴比伦有所不同的是:梦里的巴比伦是无比瑰丽与富庶的──蓝色的依修塔尔,宽敞的普洛采西,通天塔、马度克神庙……甚至还有──传说中的空中花园。

    相传,新巴比伦王朝时期,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曾在此为他思乡的爱妃建了一座“空中花园”。花园上栽满了奇花异草,并有完整的供水系统。当时到过巴比伦的古希腊人称其为世界奇迹。後来,由於自然因素,幼发拉底河向巴比伦城西改道转移了,人口跟著迁徙,再加上战乱频繁,巴比伦城也逐渐毁坏湮没。

    念及此,房廷的胸口莫名地一阵刺痛,那里曾留有一年前在加沙的旧伤──这伤为利器所创,深及胸腑,当时差点要了他的命,即便现在痊愈了,仍时不时地隐隐作痛。捂著那里,房廷沿著遗迹走了一会儿,直到疼痛稍稍平复了,他才找了一个土墩坐了下来。

    “先生,要不要买个纪念品回去?我这里有好多哦!”

    一个伊拉克男孩见房廷是外国人,便捧著货物过来兜售──房廷饶有兴趣地挑了几样小件的手工制品买下来。可小男孩还不走,他殷勤地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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