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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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指-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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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亮了,父亲空洞的目光直直的盯在了我的头上……

我伸手一摸,发现头皮顶上的毛发都竖立起来了。

屋里瞬间声音静止了,空气仿佛凝固了般……许久,我打破了沉寂:“你说的是那个连体怪婴?”

“是的,你那天拿回家来时,我看着就眼熟,同吴子檀墓穴里的一模一样,当时怕吓着你就没说出来。”父亲歉意的说道。

“可是老爹,我昨天确确实实看见了活着的吴子檀,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我脸色惨白的说道。

“小明,人死不能复生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还痛吗?”父亲慈祥的目光关切的望着我。

我摇了摇头,将萧老头的死以及前往酉水边那个叫做猎猎排的小村庄调查的情况大致述说了一遍。

“照片就是从那儿得到的。”我最后说道。

“小明,你是一个文物工作者,应当远离迷信才是,更不应该相信鬼魂灵异那类虚无的东西。告诉老爹,你那照片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父亲异常严厉的说道,神情与往日很不一样。

“我……”我还要怎么来解释呢?

是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窗外依旧是雷雨交加,闪电不时地划破夜空,屋子内瞬间映照得白森森的,枕头边躺着的那个怪婴,它的眼神似乎怪怪的,说不上来是正是邪。

我望着怪婴的眼睛,仿佛被催眠了般,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我又来到了印度支那的原始密林中,那些似曾相识的参天大树上依旧挂着一条条的鸡血藤,茂密的灌木丛生满了尖利的刺,它们划破了我的衣衫,我的右手用力的舞着一把染得血红的柴刀……前面来到了那条熟悉的小河,河岸上开满了美丽的罂粟花。我看见了小庙金黄色的尖顶,便沿着花径走了过去……祭坛上的一些衣着古怪的泥塑神像对我微笑着,玻璃罐中的那对连体婴儿不知为何只剩下了一个,后背连接处鲜血淋淋,绿色的眼睛冒着邪恶的目光。

“谁把你们掰开了?”我惊奇的问那具剩下的怪婴。

“皇甫小明,你回来了?”脑后传来亲切的耳语声。

我回头望去,帕苏姆带着骨质耳环,双目闪动着邪光,满脸皱纹、近在咫尺的盯着我。

我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原来沾满鲜红色鸡血藤汁的皮肤又突然间得一瓣瓣暴裂开,冒着热气的鲜血自体内缓缓流淌出来……

我醒了,额头上已是一层冷汗,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雨停了,四下里一片寂静。

又是同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那密林、古老的大树、满山遍野的红粉和白色的罂粟花、清澈的小河和庙宇,仿佛多年前就已到过。那个帕苏姆,满脸皱纹的老巫婆,既亲切又陌生,究竟在哪儿见过呢?我的心里有了一丝甜甜的回到了家的感觉。

是裸婴,一定是它,它的脑电波影响了我,我断定。

我抓起枕边的怪婴,恶狠狠的准备摔出去,可冷静一想,又禁不住的自己“嘿嘿”的冷笑出声来了。

如果这个裸婴就是老爹所说的石化胎呢?也许它就是岳道长所说的世上极为罕见的人石呢?把它蒸熟了吃下去或是卖上一大笔钱,哈,这可是个宝贝啊。

我兴致勃勃地想着,对裸婴竟然生了些许的好感。

西屋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父亲又在深夜里洗澡了。

第十一章

清晨,雨过天晴,窗外李子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吵醒了我。

我爬起床,头脑中一片清爽,不像是接触裸婴第一晚时,如同得了场重感冒一般,看来这鬼娃对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嘛。

洗漱完毕后,发现父亲还没起来,早饭也没有做,干脆还是到街上吃臭豆腐算了,于是我对西屋喊了一声,便走出了门外。

清晨空气清新凉爽,我一路信步走到了城隍庙。一股浓郁的炸臭豆腐的香气远远的飘了过来,摊主老头瞧见了我,热情的招了招手。

“警察没找你么?”老头一面说着,一面递给我热气腾腾的五串臭豆腐,同时抹上了紫红色的辣椒酱。

“找我做什么?”我边吃着问道。

“警察在找目击证人,头天晚上你不是经过萧老头的地摊了么?”老头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又怎样,他不是第二天早上才死的吗?”我不在意的说着。

老头说:“三天之内接触过萧老头的人都要做笔录呢。”

“嗯,我晓得了。”我嘴里含糊着走开了。

来早了,文物所还没有到上班时间,我拿钥匙开了办公室,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桌子前。

独眼萧老头到底是什么人杀的呢?

吴子檀又是谁杀的?他颈项处的齿印明明是动物咬过的痕迹,难道真的是老鼠么?如今,那些杀人鼠已经跟随着连体怪婴来到了县城?我想到这儿,不禁吓了一跳。

吴子檀说当年皇甫哲人已死,父亲又说当年墓穴中埋葬是吴子檀,而且吴子檀的尸体手中就握着目前在我口袋里的那半个连体怪婴。

他俩究竟是谁在说谎?他们之间总是有一个人在撒谎啊。

现在吴子檀已经再也不能开口了……

这时,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万一他们两个都在撒谎呢?也许并没有死什么人,也许那墓穴里本来就是空的,也许他俩都在刻意隐瞒着什么……有道理,我怎么才想到呢?

哈,想瞒过稽查员皇甫小明的脑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你是皇甫小明吗?”正当我沉浸在自我陶醉中,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在我耳边突然响起。

我抬头一看,是个年轻的警察,身后还有个老警察。

“你认识一只眼睛的萧老头吗?”年轻的警察问道。

“认识。”我谨慎的说道。

“你是怎么同他认识的?”那警察接着询问。

“去年他倒卖文物时被我们处理过。”我如实的回答。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那老警察插嘴道。

“初一庙会的那天傍晚,我下班路过城隍庙,看见他在摆地摊,我记得当时马上就要下大雨了。”我回忆着说道。

“你们交谈了吗?”那警察接着问我。

“嗯,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我想绝不能说出那只珍贵的裸婴人石的事儿。

“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年轻警察似有不信,心存疑问的说道。

不会有人看见我买裸婴像了吧?那时天色已晚,飞尘扬沙,山雨欲来,有谁会留意到我呢?

“你到萧老头的家干什么去了?那个地方是叫猎猎排吧。”年轻的警察突然发问道。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完了……一定是汽车上的那个萧老头的堂客告诉警察的,我迅即在脑袋里飞快的搜寻着昨天在车上与她谈话的所有细节,嘴上一面先敷衍着。

“哦,我不过是寻访一下父亲当年的同事,他姓吴,就住在猎猎排,而且萧老头早已经不住在那儿了,搬下山去了。”我心不在焉的回答。

“找到你父亲的同事了吗?”警察问道。

“找到了。”我有些口干。

“哦……他也死了吗?”那警察突然间又目光炯炯了。

“是……的。”我支支吾吾着说道,心想,看来警察什么都知道了。

“皇甫小明,我们发现你在本案中有着重大嫌疑,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警察们脸一板,厉声道。

县公安局的审讯室。

“皇甫小明,我们知道你从没有过前科,在文物所工作也是尽职尽责,所以我们也不为难你,这里是纸和笔,请你把这几天的活动详细写下来,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那年长些的警察口气和蔼的对我说,然后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桌子上就走出去了,重重的关上了铁门。

我喝了口水,心想如何才能过得了这一关,实在不行,就只有实话实说,交出裸婴了,不过,那样做实在有些舍不得。

从目前看,警方虽然已经知道了我到过猎猎排,但并不知道照片一事,也不会知道我手中有一个裸婴,尽管他们会从萧老头的堂客口中听到有关鬼娃的故事,但他们是不会相信这些诡异之事的,科学办案是公安干警们的宗旨。

我同老阿婆说过吴子檀已死,估计警察们早已通知那边的公安局去核实了,那个村庄只剩下吴家一户人,周围又是深山,前天晚上也只有我一个人留宿在“犯罪现场”,看来能为我作证的也就只有吴子檀的堂客了。

警察们也会去找父亲问话,了解我去猎猎排寻访他同事的情况,也不知老爹会怎么回答,若他说出裸婴石化胎一事,我这里又假装不知,岂不是坏了?

不行,我要设法与父亲先取得联系。

我敲打着铁门,那位和蔼的老警察走了进来。

“我想见见我的父亲。”我请求道。

“不行,先写完材料再说。”他断然的拒绝了。

“我想安慰一下父亲,他那么大的年纪,我怕他老人家精神上承受不住打击。”我百般央求道。

“我们会安慰的。”他瞥了我一眼,冷冰冰的关门走开了。

这如何是好?我泄了气,坐回到了椅子上,叹了口气,只得重新拿起了笔。

吴子檀如果确定是被老鼠咬死的,那么萧老头又是怎么死的呢?目击者说死的样子非常恐怖,那只瞎了的盲眼都吓得蹦了出来,看来并不像是黑吃黑的普通江湖恩仇,应该也是被同一种老鼠咬死的。猎猎排的杀人鼠终于来到了县城,我一脸的苦笑,心怦怦的跳着。

还有最大的一个谜团,究竟谁死了?是吴子檀说谎还是父亲在说谎,亦或是两个人都在说谎?我后悔当时没有详细的盘问一下吴子檀的堂客,她一定还知道很多事情的。

审讯室里静悄悄的,我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团麻,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后面墙上传来了轻微的“嘎吱”声,我扭头一看,后墙一人多高的小窗口上的铁栅栏,正在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根根的拔掉……

我乍一愣,随后心中一热,我看清楚了,那只正在掰着铁条的手掌上,长着六根指头……

第十二章

小窗口上蓦地露出一张苍老而慈祥的脸,微风吹起了几缕斑白的发丝……

一瞬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是父亲,我曾挚爱的父亲,我扑过去,抓住了他那枯槁的六指。

父亲对我微笑着匆匆说道:“孩子,快上来吧。”

我搬过椅子靠在墙边,脚踩着站上来,窗口的大小勉强可以容纳我的身体,我抠住窗台,努力的向上攀爬着。

父亲伸出双手拉住我的双臂,我从来不知道父亲竟有如此强的膂力,硬是将我活生生的从狭窄的窗口里拖了出去。窗外地上是一根粗大的树杈,枝叶新鲜,好像是硬从大树上掰下来的,佝偻驼背的父亲就是踩着它才够得着窗户的。

墙外是连绵的黑松树林,一直延伸到郊外。

“老爹,你这是干什么?”我落到了地上,气喘吁吁的问道。

“什么人都不许碰我的儿子!”父亲刚毅的面庞,炯炯的目光,斩钉截铁的话音。

“老爹,可是这样一来罪名就更大啦。”我埋怨着父亲说道。

老爹二话不说,拽起我就向树林深处跑去,约摸跑了十多分钟,离得公安局已经远了,我俩这才气喘吁吁地站住了。

一株株的黑松盘根虬结,地面上落满了干枯的松针,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松脂味儿,林中一座孤零零的坟冢,上面荒草丛生,这是母亲的坟……

我的鼻子一酸,蹲在了地上,泪水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娘,小明出事了,也不知明年清明是否还能来这儿看您……”我眼中止不住的泪水涌出,一阵抽泣。

老爹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摞钱,塞到了我的手里,我怔怔的望着,看到他的眼眶发红,内里也是噙满了泪水。

“走吧,小明,他们说是你杀了吴子檀夫妇,还放火烧了他们的家,那是有人在恶意陷害你,因为吴子檀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又怎么可以杀第二次呢?可是我无论如何怎么来解释,到家里来搜查的那些警察们就是不听。因此我终于懂了,一定是针对你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所以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的……孩子,你赶紧逃生去吧,等过些年,他们找不到你,那个阴谋也就会破产了。”父亲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止不住的失声恸哭了起来。

我的心里一热,热泪盈眶,上前一把紧紧的抱住了父亲。 

起风了,树林中飒飒作响,几片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我们父子俩就这么长久的拥抱着,谁也不愿意先撒开手。

 “老爹,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我抹去眼角的泪水,难过的问道。

“老爹也不知道,坏人不可能永远当道,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小明,老爹在有生之年,会一直守在老宅里等着你的。”父亲眼望着天际,无比坚毅地说道。

我辞别了父亲和母亲,踏上了逃亡之路,走了很远之后回头望过去,父亲那苍老佝偻驼着背的身影在孤独的摆着手……

从今以后要亡命天涯了,以前只是在戏文中听说,这回轮到自己了,唉,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我迷茫的想着,要赶在公安局设路卡之前,离开县城越远越好。

现在距逃离公安局审讯室大约已有20分钟了,但愿警察们还没有发现,前面不远下坡就到了县城外的公路,我必须赶紧拦辆车。

我跑下长满灌木的土坡,荆棘的尖刺在裸露的皮肤上划出了浅浅的血痕,模样肯定是狼狈极了。

远处有车辆过来了,我站在路边招着手,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像是没看见似的,嗖的一下擦身而过了。接着又有几辆车驶过去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真是世态炎凉啊,我忿忿不平的寻思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警察们估计也快要来到了。

这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柴油马达的声响,一辆冒着黑烟的农用手扶拖拉机驶了过来,我不及多想,忙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百元的钞票……不行,面额太大了,又重新找出张10元的,高举过头顶摇晃着。

拖拉机停了下来,驾驶员是个黑瘦的汉子。我笑了笑,把钱塞了过去,跳上了拖拉机后厢,一团浓烟冒起,我终于顺利的逃离了县城。

约摸走了十几里,拖拉机要下国道,没办法,我只有跳下了车,一人沿着公路继续向前行。

前面是一个小集镇,看来还挺热闹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走近前,有卖面的汤摊,此时,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噜”叫起来了,我索性坐下来,要了碗辣面,一边匆匆吃着,同时警惕的目光朝四下里观察着。

人们都在各自的忙活着,没有警察,也没有什么人留意到我,看来暂时还是安全的。

父亲说警察们抄了我的家,还说吴子檀夫妇都已死,连房子也被烧掉了,难道凶手是另有其人?不过,以我的感觉,老阿婆似乎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念,八成是自己点着了屋子,寻了短见。

有辆省城牌照的大货车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两个司机模样的人刚刚吃好饭正在朝车子走去。

霎时间,我即刻拿定了主意,去长沙省城找岳道长,但愿此刻他已经回去了。

我迅速结了帐,匆匆向那两个司机走去。

交易进行的很顺利,我支付了一百五十块钱,他们痛快地答应我搭车到省城。

汽车终于开动了,扭头望去,县城已经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我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

“老弟,去省城干嘛?”司机一面握着方向盘,一面搭讪说着话。

“看朋友。”我倚靠在驾驶室的最里面,嘴里敷衍着,脑海里则反复琢磨着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着线索,可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来会有什么人想要陷害于我。

发动机均匀的嗡嗡声,我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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