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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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指-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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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的脸色骤然间变得严肃起来,眉头蹙起,急转身回望崖下,我也将目光投向了陡崖那边的岩洞。

透过树枝空隙,我看见了好些个持枪荷弹的武警正聚集在了石惹师傅寄宿的那个小山洞前,两条黑褐色的大狼狗凶神恶煞般的对着洞孔狂吠着……

虚足道长叹一声道:“石惹师傅有麻烦了,事皆因你我而起,贫道岂能坐视?看来只有贫道出面,才可将那些追捕我们的警察引走,小明,贫道若是一时回不来,你要自己去找‘腐尸覃’,尽快解去尸降,万万不可耽搁,知道么?”

“知道了。”我心中一热,眼噙泪水,从小到大,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江湖中人的这种侠肝义胆。

“来,孩子,把这根‘鬼索’戴在腰间。”道长自怀里掏出那根系着小铜铃的朱红色小绳子,解开了我的上衣,并将其缠绕在了我的腰间。

虚足道长慈祥的目光最后瞥了我一眼,随即身子一纵,身影消失在了莽莽的原始密林之中。

第二十四章

我吃力的攀上一株马尾松,透过茂密的针叶,紧张的注视着崖下。

远远的望见那两只狼狗咆哮着冲进了小山洞,将那具黑袍死尸横着拖了出来,并不停地撕扯着。石惹老人舞动着双手,竭力在辩解着什么,然后扑倒在尸体的身上,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和护佑着。

我知道,保全那具死尸代表着一种商业诚信和江湖上的道义,尸体本身并无任何反抗能力,会被恶狗扯碎的,无法向死者亲属交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狼狗突然松开了嘴巴,掉头朝着山崖对面嚎叫了起来,武警士兵持械警觉的望向了树林内。

道长自林中走出行至山洞前,伏在死尸身上的石惹老人抬起头来,惊讶的望着虚足。

由于距离太远,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道长似乎在与士兵们争辩着什么。这时,有名警察上前,晃动着一付亮晶晶的手铐,想强行铐住道长。

虚足此刻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应,他甩开了那名警察,转身朝着树林中跑去……

那警察与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蜂拥追了上去。

道长奔逃的速度并不快,明显的是想要引开那些人,否则以其深厚的功力,几个跳跃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洞前,石惹师傅抱起了地上躺着的黑袍死尸,径直走入洞中,那尸体是见不得阳光的。临进洞之际,老人回过头来,远远的遥望了崖上一眼。

我爬下了树,如今寻找“腐尸覃”,只有靠自己了。眼望着雾气沼沼、幽深静谧的借母溪,我慢慢的攀着树藤溜进了峡谷,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枪声,清脆而凌乱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着,那是道长逃跑的方向……

我的眼眶湿润了,心中默默地祈祷着,道长千万别出事。

清澈的溪水,可见小鱼儿在游动,还有一群黑色的蝌蚪,晃动着尖尖的尾巴追逐嬉戏着。我掬起一捧凉冰冰的山泉水,甜甜的,甚是爽口。无意间望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头发蓬乱、眼窝深陷,尖削的两颊,竟然消瘦了许多。

今天是尸降头次发作后的第二天,按石惹师傅所说,明日便会有第二次发作了,毛孔将有鲜红的血汗渗出,然后再过一天,一旦流出来黑汗,皇甫小明就死定了。

我脱去了身上的衣服,撩起溪水狠狠地擦洗着周身上下那些淡红色的汗渍。尸降,尸蛊……坟墓中的皇甫哲人,无论你是否我的父亲,干嘛死了以后还要害人呢?

口袋里硬邦邦的,那是裸婴石化胎,我伸手掏了出来。

裸婴雕像静静地躺在掌心里,两只黑黑的瞳仁依旧是茫然的望着我……这东西肯定是个不祥之物,自从见到它以后,始终就祸事不断。好吧,不管是婴儿石化胎也好,或是什么脏东西附体也罢,皇甫小明再也不需要你了……于是手一扬,“噗通”一声,将其远远的抛进了溪水里。

最后,我将浑身上下所有的衣服都漂洗干净,挂在了溪水边的树枝上晾晒起来,随即身子一软,疲惫的躺在了草地上。

唉,反正也没有几天活头了,生死凭命由天罢了。

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裸露的肌肤上,温柔而惬意,一阵倦意袭来,我又睡了过去。

“孩子,醒醒……”耳边响起了急促的话音,钻进了耳鼓中。

我蓦地醒了,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原来是石惹师傅。

“孩子,走,老爹带你去找‘腐尸覃’。”老人说道。

“老爹,道长他呢?我听见了枪声。”我焦急的询问道。

“唉,道长是好人啊,”石惹叹息着,“他为了帮我,只身犯险引开了那些人,吉人自有天相,孩子,你放心吧。”

“老爹,您来了,可那具尸体呢?”我又问道。

“我已经把他藏起来了。”老爹回答。

“那些警犬鼻子可灵了……”我有些担心,感觉到那尸体挺可怜的,也许是自己也快要死了,同病相怜吧。

“牠们这回嗅不到了,走吧,找到腐尸覃,也算是老爹我回报道长的一份情意吧。”石惹师傅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转身去取晾在树枝上面的衣服。

我一骨碌爬起来,脚下却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望去,是那具裸婴石化胎……奇怪,我怎么记得好像已经把他扔进溪水里了呢?

我默默地穿上了衣服,伸手拾起雕像重新揣进了口袋里,心中仍旧不住的嘀咕着,也许是自己记错了。

借母溪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越往深处走,林木越是茂密,高大的黧蒴树遮天蔽日,树根上生满了绿色的青苔,空气中弥散着潮湿气。

“老爹,您说过,腐尸覃是寄生在尸体上的一种菌类,这里蛮荒偏僻,没有人烟,可能不会有人埋尸于此吧。”我走在林间小道上,一面小心的提醒说道。

石惹点了点头,说道:“借母溪山高林密,是沅江上游通往云贵的必经之路,前后没有村庄,所以过去赶尸人必定在这里歇脚。凡走脚师傅突然暴病身亡,途经此地的赶尸匠们便会将他们就地掩埋,道里称之为‘走脚冢’。”

“哦,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吧?这些人的尸身早已腐烂,还能生长出‘腐尸覃’来了么?”我又提问道。

石惹师傅解释道:“‘腐尸覃’与普通菌类不同,一旦其根须生成,母株便不会死亡,生生不息。”

我放下心来,继续问道:“老爹,您知道‘走脚冢’的所在?”

石惹颌首,“嗯,但愿那些毒菌还在。”

草丛里突然窜出两只灰色的野兔,吃惊的望着我俩,然后落荒而逃。

小兔子采野蘑菇……记得小时候的课文里有过。

山道崎岖难行,我气喘吁吁的跟着石惹老人,有几次是在走不动了,老人不得不停下来等待着。

“孩子,你闻到了么?”石惹师傅突然说道。

“闻……闻到什么?”我喘息道。

“臭味儿,如同腐肉一般。”老人兴奋的说道。

我使劲儿的嗅着鼻子,果然,一股淡淡的肉腥气飘进了鼻孔中。

“这就是‘腐尸覃’的气味儿,‘走脚冢’就要到了。”石惹师傅说着加快了脚步。

我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一溜儿小跑的追上了老人家。

第二十五章

这是一片幽深的黧蒴树林,林中光线暗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肉般的臭味儿,耳边听到一阵“嗡嗡”的嘈杂声,可以看见前面有成团的绿头苍蝇在飞舞着,个头奇大,翅膀扇动的声音格外响亮。

“好奇怪的苍蝇啊。”我惊异的说道。

“嗯,牠们是‘腐尸覃’的守护神。”石惹师傅回答。

“守护神?”我更加诧异了。

“林中有些动物和虫子喜食菌类,像野兔啊,小的如蚂蚁等等,这些苍蝇守护着‘腐尸覃’,免遭侵害。”石惹解释说道。

“那牠们会攻击我们么?”我流露出一丝担心,当然小小的苍蝇何惧之有?

石惹老人微微一笑,道:“晚上捆个火把熏熏就可以了。”

夕阳西下,林中透下一缕阳光,照在了荒芜的土包上,这是一座赶脚人的坟。树林中阴暗潮湿,坟包上面生着青苔,其上长着一个拳头大的绿色扇状物体,反射着绿莹莹的光,如宝石一般。

“对了,那就是‘腐尸覃’。”石惹老人默默地望着当年赶尸人的墓冢,嘴里叹息着。

我好奇的盯着,终于慢慢的看清了,那的确是一株蘑菇,上面密密麻麻的落满了绿头大苍蝇,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晶莹的翠绿色。

“我看见了……”我喃喃说道。

“先不要过去,等到太阳落山才能采摘,”石惹伸手拦住了我,“你等在这里,我去折点松枝做个火把。”

老人走开了,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夕阳就要落下,树林中已经慢慢的弥散着朦胧的雾霭。

我的生命有救了,一种酸酸的感觉从心底里油然而生,是淡淡的忧伤,或许是乡愁。我想起了简朴温馨的家、香脆的臭豆腐,还有驼背老爹……

我累了,哪儿都不想去了,皇甫哲人也好,连体鬼婴也罢,道长,小明只想过回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石惹师傅终于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捆新鲜的松枝,他熟练的扎起了一支火把,“孩子,太阳落山了,我们可以摘蘑菇了。”

老人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皮袋,袋上还镶嵌着几颗绿色的玛瑙和一弯有着图案的钢条,“赶脚人还是喜欢用火镰。”他嘴里一面叨咕着,自袋里取出火石与艾绒,猛擦几下后点燃了艾绒。

一股青烟冒起,多脂的松树枝“腾”的燃烧起来了,浓烟中夹杂着松油的香气,老人举着火把,来到“走脚冢”钱,面对着土坟包,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说“打扰前辈了……”云云。

呛人的烟雾笼罩在坟包上,“嗡”的一声,绿头蝇们一哄而散,露出了“腐尸覃”的真面目。

这是一株黑色的蘑菇,拳头般大小,半球型的伞盖呈乌黑色,伞柄有手指头粗细,网状的伞褶内发散着阵阵恶臭。

石惹师傅上前,手抓住伞柄,轻轻的摘下了“腐尸覃”,小心翼翼的捧到了我的面前:“孩子,揣好了,这是唯一的一株,来年才会有新的覃生出呢,这小东西能救你的命。”

扑面而来的恶臭令人作呕,“好臭啊……”我接过腐尸覃,肺内屏着气说道。

老人微微一笑,“良药苦口,以毒攻毒,切记一定要在黎明前服下。”

我点了点头。

“走,老爹带你去借母渡,还要走十里山路,我认识那儿的人家,可以煎药。”石惹老人说道。

借母渡是沅江与酉水溪之间的村庄,聚居的大都是苗族人,村东有一条县道经过,通长途汽车。

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我们赶到了借母渡。

村庄里的人们已经睡了,看不到一丝灯火。

沿着沙石路走近村子时,有夜狗发现了生人,随即“汪汪”的狂吠起来。

石惹上前敲着路边一户人家的木门,须臾屋内掌起了油灯。

“哦,原来是石惹医生啊。”开门的老阿婆认出了石惹。

“婆婆,这孩子病了,想在你这儿煎壶药。”石惹说道。

“当然可以,快请进来,饿了吧,我去拿粑粑来吃。”老阿婆热情的招呼着。

“不啦,我还有事要办,这孩子就交给婆婆,等他身子好了再走吧。”石惹婉言谢绝了,我知道,他老人家还要继续连夜赶尸。

告别了石惹师傅,我随着阿婆进了屋。

“孩子,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呢?”老婆婆嗅了嗅鼻子,惊异的问道。

我苦笑着自怀里取出了那株“腐尸覃”,不好意思的说道:“婆婆,是这药蘑菇的臭味儿。”

“哦,”老婆婆关切的说道:“孩子,你得了什么病?”

“中了蛊毒。”我回答道。

“蛊?”婆婆的眉毛扬了起来,“怪事,这害人的东西,好多年以前就没有啦。”

“婆婆,我饿了。”我岔开了话题,而且也真的是饥肠辘辘。

老阿婆端上来一些蒿菜粑粑,这是用糯米、黏米和白蒿为原料,包上剁椒肉丁再以桐树叶扎紧蒸熟的湘西小吃,又糯又香、色泽嫩绿和柔软哄口,我一口气吃了七八只。

阿婆取来土陶药壶,装满了水后架在柴火上煮,我小心翼翼的将“腐尸覃”放进壶水中。

“要煎半个多钟呢。”阿婆对我说道。

浓烈的臭味儿混合着水蒸气在屋里弥漫着,令我想起了城隍庙前的臭豆腐,唉,人生世间真的是变幻莫测啊。

眼下虚足道长也不知怎样了?公安局不会找我那驼背老爹的吧?另外,文物管理处的苏主任肯定气坏了,没准儿连我的饭碗也要搞砸了……我坐在药壶旁边的小凳子上,脑袋里不住的胡思乱想着,随着药壶咕嘟嘟的沸腾声,那腐尸般的臭味儿渐渐消散了。

“哦,孩子,药已经煎得差不多了,赶紧趁热喝吧。”老阿婆用勺子在药壶里搅了搅,“腐尸覃”已经煮化了,于是拿来一只粗瓷大碗,端起药壶,轻轻的将药水倒入。

我目光望着大碗,药水是黑色的,像墨汁一样,有股淡淡的腥气。

我感激的望了阿婆一眼,双手去端药碗……

“汪汪汪!”房前突如其来的狗吠声吓了我一跳,扭头望去,门倒撞了开来,几名持枪的武警士兵闯了进来,走在头里的是位瘦小的警官。

“你们这是……”老阿婆惊愕的望着他们。

“你!姓名?”警官一指我,厉声喝问道,那些士兵的枪口全部对准了我。

完了,终于抓到我了!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腐尸覃”喝了再说,想到此,我猛地端起烫手的大碗凑到嘴边便喝……

“啪”的一声响,一名士兵机警的用刺刀挑翻了我手中的药碗,扣在了地上,黑色的药液与地面接触,冒起了一丝白气。

“哼,想喝毒药自杀么?皇甫小明,没那么容易!”警官嘲弄的看着我。

“不准碰我的药!”我大吼一声,起身去夺撂在地上的药壶。

可是那瘦小的警官动作更快,抬起腿来一脚,药壶踢飞了出去,径直撞在墙上摔破了,剩余的药液全部洒在了地上。

“你!”我气愤至极,妈的,那可是救命的药啊。

“皇甫小明,你涉嫌故意杀人,而且畏罪潜逃,现在逮捕你,”警官手中晃动着一张通缉令,嘲讽道,“嗯,比照片上瘦了不少,潜逃的日子不好受吧?”

完了,药没了,一切都玩了,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搜查他的身上,看有没有凶器。”警官板着脸命令道。

上来两名士兵扭住我的双手了拖起来,并拷上了手铐,一面拍打着周身。

“只有一个小娃儿雕像。”士兵掏出了那具石化胎,报告说道。

警官瞥了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摆了摆手,士兵仍将雕像放回我的口袋,押着朝门外走去。

“他是一名杀人逃犯。”身后,那警官在向老阿婆解释说道。

出了门,我被推上一辆警车,一路连夜朝县城驶去。

 

第二十六章

在车上,警官用对讲机报告说,已经抓住了逃犯皇甫小明,圆满完成任务。

我催头丧气的坐在车上,听明白了,原来警方在山里抓住了虚足道长,认为我就隐匿在了这一带,因此于方圆数十里设卡布控。守候在借母渡的这一组,半夜时分发现村里狗吠的不正常,于是挨家搜过来,终于将我擒获。

凌晨时分,车子到达县城,驶进了县人民医院的后院落,那排平房正是虚足道长带我破窗潜逃的传染病隔离室,门口站着两名荷枪武警士兵。

警官命人开了锁,推门而入。

“嘿嘿,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喂,看看是谁来了。”那警官揶揄道。

我被带进了屋内,吃惊的看见那张简陋的病床上,虚足道长直挺挺的躺在那儿,一条右腿已经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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