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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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行-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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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掩,清,浊。”三个字。
  第六个字他摸得极快,因为那又是个“清”宇,第七个字,“升”,第八个字,又是
“混”,第九个字,“降”,第十个宇,“道”,第十一个中,他摸得极快,因为那是个
“一”字,第十二个字,“法”,第十三个字,他摸了更久,才摸出是个“众”字。
  阅读十三个字,那几乎在望眼之间便可完成,可是要摸出十三个字,却的确是件困难的
事。他歇了口气,伸了伸手,手指却像是有些麻木了,时间更不知过了多久,他将这十三个
字低念一遍。
  “气混掩清浊清升混降道一法众…。/于是,他茫然了,这十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无
法了解,只得集中思索,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暗中思索着道:“气,大概是说真气一类的气
的,是混掩的,清浊不问,要想清气升,浊气降,道理只有一个,但是方法却有许多——”
“呀!这十三个字,是不是这样的意思?”
  他只能猜测,却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于是他起来喝了两口水,又吃了些东西,便再摸下去,只觉下面的句子,越来越繁复深
奥,他每摸一个字,便要停下来思索许久,在摸下一个字的时候,他心里还在不断地思索着
上一个字的意义,这样,他摸得便更加慢了。
  时间,便在这摸索的苦思之下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只知道那一缸高达五尺、
粗不能合抱的水缸中的“水”已几近喝完,而那麻袋中的“食物”也似剩无几了。
  但见他此刻却并没有来为这些生活上必需的东西发愁,因为这本薄薄的书册上的宇迹,
已吸引了他大部分心神。
  他再也想不到这薄薄的一本书册上,所记载的东西,竟是深渊如沧海,这其中每字都像
是有着一个特别的意义,而每一个意义却又都是武学中极深奥的精妙之处。
  展白天性本极好武,只苦于未遇明师,此刻他发觉了这种武学秘簇,怎会不欢喜如狂,
别的事,他使一概不放在心上了。
  他对字迹的摸索,虽然越来越觉容易,但是书中的字句,却越来越难以明了,往往一个
字他要详思许久,而且要承上顾下,再分辨哪个字相连是一句话,到哪里才能成一段落,因
之,他的进展反而越来越慢。
  但是任何事只要有了开始,便会有结束的一天,何况他是如此有恒。
  终于,一天,当他将最后一个字都辨清的时候,他的心,不禁为之狂窖地跳动起来,他
卧在床上,仔细地再将这册书上的每一宇,每一句都仔细地思索一遍,此刻他已能骆这册书
上的每一个宇都毫不困难地背诵出来。
  他思索得越深,狂喜的心,便也跳动得更厉害,因为他每思索一遍,便发觉这其中的所
含的武学精妙,竟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于是他开始依着这秘接上所记载的方法,练习起来。
  摸索着的日子虽然是困苦的,但一切困苦,他此刻都已得到了报偿,因为他发觉依着这
本书上的方法来修习内功,进境竟是无比的迅速,这和以前他苦练武功的时候,其难易之
别,真是判若霄壤。
  他休息的时候越来越少,因为又发觉自已的精神此刻竟是如此充沛,他再也不击想别的
东西,因为这些武学的精妙,已使他无暇旁骛。
  哪知——
  过了不知多少黑暗的日子之后,有一天他盘膘坐在床。亡,继续着他内功的修习。
  当他意与神合、心无杂念的时候,他发觉他身下的石床,竟突地缓缓移动了起来。
  他大惊之下,猛提一口真气,身躯便又轻灵而曼妙地跃到地上,凝神戒备,他不知道在
自已一生之中,现在又将通着什么奇怪的变化。
  石床仍在缓缓移动着,山壁外突地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这笑声竟冲过山壁,传人他的
耳里,他紧张地期待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已固着这紧张的期待而绷起如弓弦了。
  “轰隆!”一声巨响,一线天光破壁而入,在石床后边的石壁上,竞现出一个数尺大的
洞来。
  展白大吃一惊,心想:“什么力量可以把这整座石壁震开?……”
  但,展白惊诧未定,笑声震耳,破曰之处,陡然涌现一个颀长的人影!
  颀长人影,背光而立,展自视线突然由暗到明,一时之间,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能看
到那颀长人影,满头乱发飞蓬,长衣在微风中飘扬,他当洞口而立!
  颀长人影,哈哈大笑,石壁回音,笑声震耳,嗡嗡不绝!
  颀长人影身形一晃,谈然撤身站在石床上。
  展白再凝神一看,原来竟是那乱发怪人,雷大叔!
 标题 
古龙《剑客行》
第九章 淫书奇功
  展白目光惊奇而错愕地望在这怪异老人雷大叔的身上,只见这雷大叔笑声渐敛,缓缓跨
下石床,含笑道:“你心里在奇怪,我怎地会将你带到这里来,又为何突然走了,是不
是?”
  展白不禁一楞,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却听雷大叔说道:“你心里还在奇怪,这石洞莫非
有什么古怪,是不是?”
  展白又自一楞,暗道:“他怎地完全知道我的心事?”他却不知道此情此景,无论是任
何人设身处境,都会有这样的猜疑;这雷大叔将心比心,自然一猜便中。展自一楞之后,只
得又点了点头,却见雷大叔哈哈一笑,好整以暇地在床边坐了下来,道:“那第一件事你自
然不会猜到,至于那第二件事嘛——”他语声微顿,缓缓伸出手掌,四下一指,接着又道:
“你且看看,这山洞原本一无巧妙,只不过我在你熟睡之际,将石床石桌的位置移动了个方
向,然后再用块巨石堵住洞口,你在黑暗之中,只当是洞口还在石床前面,却不知——哈
哈。”他伸手一指石床边他方才突然现身的洞口,大笑两声,极为得意地接道:留定洞口只
是在这石床旁边而已。“展自目光动处,只见他方才现身之处,天光直射而人,一块巨石,
已被移到一边,心中不禁恍然,暗叹一声:“我怎地竞连这道理都想不出来?”心思—转,
又讨道:“这怪老人此刻说起话来,不但语声清晰,而且有条有理,哪里还有半分他先前那
癫狂怪异之态,莫非他以前只是故作姿态而已,只是——他这却又是为着什么呢?”他心中
仍然大感不解,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来。
  只见雷大叔目光一转,突地看到展自时刻摸索、因而一直放在桌边的那本内载武功奥妙
的书册,方自敛去微笑的面容,又自泛起一丝笑意,缓缓伸手拿了起来。展白直到此刻,方
第一眼见到这本他不知摸索若干遍的武功秘接的样子,只见这册薄薄的秘笼,封面竟然彩色
斑烂,一眼望去,只觉色彩夺目已极。
  他先前只当这本秘策,必定是浅火淡黄一类颜色,此刻觉大出意外,不禁为之一愕,突
地想起他幼时听到的一个“瞎子摸象”的故事,那是在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他那已因长久
的痛苦折磨而死去的慈母,在一盏孤灯边对他说的。
  黄昏的灯光,慈母的面容,此刻似乎又泛起在他眼前,柔和的语声,谆谆的教诲,此刻
也似乎响起在他耳畔/你若没有亲眼见到,即使那东西是你亲手摸触到的,你也不能替它妄
下断语,不然,你也就会变成和那些摸象的瞎子一样愚笨。“他已深深地体会到这几句话里
所包含的深刻教训。他也已深深地了解到这教训中所包含的爱心,一时之间,他不禁又回到
遥远的往事中去,竟忘记了他此刻身在何处!雷大叔一面缓缓翻动着手中的秘接,一面又缓
缓道:“老夫带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你能谈到这本秘策,这些日子来,想必你已读过
了,是不是?”
  方从往事的梦中醒来的展自,眼眶中似已有浅浅的泪痕。
  他茫然点了点头,却听雷大叔又道:“老夫将你独自关闭在这洞窟之中,也是为了要你
能在黑暗与孤独之中,仔细研读这书中的精妙,不知道…。”
  他语声越来越见郑重,展白听了心里却不禁有气,暗忖:“你要我仔细研谈这书中的精
妙,却又特我关在伸手不见指的黑暗之中,哼——这是什么话!”忍不住抢口道:“老前辈
对晚辈的盛情,晚辈实在是感激得很,只不过晚辈的眼睛并没有什么毛病,在有光的地方一
样也能看得见字迹,而且看得十分清楚,老前辈劳以为晚辈只有在黑暗中才能见物,那么—
—哼哼——”他生具直肠,此刻心中有气,便不管对方是谁,也要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至于
说出来的后果如何,他却根本未曾考虑,这却也正是少年男儿的本色。
  哪知这雷大叙默默地听着他的话,非但丝毫不以为忤,面上反而泛起一种淡淡的笑容,
直到展白话说完了,他面上突又掠起一阵奇异的表情,象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竞自长叹一
声,道,“当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唉——”长叹一声,语声突顿,展白听了他这没头没脑
的一句话,心中方自一动,却见他突地手腕一扬,将手中那本色彩斑烂的书册,笔直地抛了
过来,口中道:“少年人心直口快,原本是好事,但对人对事却不可轻加判断,知道吗?”
  展白又为之一愕,全然不知道他话中的用意,直到那本彩色斑烂的书册已在洞外射入的
天光的映昭之下展现在他眼前,他方自疾忙伸出手来,接着了它,只听雷大叔冷冷道:“打
开看看!”
  展白心中大奇。
  “难道这本书在有光的地方就看不见了吗?”但是他却清楚地记得,书中的字迹是整齐
地排列着的,于是他暗中替自己方才的猜测下了个坚决的否定,伸手翻开这本书册定睛一看
——他却又不禁呆果地楞住了。
  他的心,也为之急速地跳动了起来,他几乎想立刻将这本上面满载武功奥秘的秘笼撕
毁。
  但是另一种混合着强烈的好奇与原始的欲望的冲动,却又使得他的眼睛再不能移动一
下,刹那之间,他只觉目眩神迷,心荡意摇,身形几乎站立不稳,颤抖着险出手掌,再去翻
动第三页。
  哪知——
  “吧”地一声,他面颊之上竞被雷大叔重重拍了一掌,手腕微展,手中的书册也被雷大
叔劈手夺了过去,他心头一震,心智一清,想到自已方才的样子,不禁为之红生双颊。
  原来他伸手翻开那一页彩色斑烂的封面,目光转处,却见第三页中,虽有一行行淡淡的
字迹,但整页之上,却画满了身无寸缕的绝色美女,而且亦是以极为鲜艳的色彩绘就。
  这些美女或坐或卧,粉臂雪股,莹莹生光,不但体态姿势,各尽其妙,画得生动无比,
而且眉梢眼角,隐含春意,面目之间,更满含荡意,有的是乌发乱洒,胸雪横舒,有的是金
针轻拈,绣橱斜卧,便是铁石傻子见了,也无法不为之心动。那展白虽然坦荡正直,但究竟
是血肉之躯,而且血气方刚,一生之中,几曾见过这种图书,更何况这些图书之中,还似隐
含着一种奇诡的魅力。
  此刻他定了定神,只觉得心头似乎还在砰砰跳动,却听雷大叔冷笑一声,道:“黑暗之
中,虽然看不见,但却比看得见还要好些吧!”
  展白目光一望,心中大感惭愧,哪知雷大叔却又微微一笑,伸手一拍他肩头,和声道:
“不过你心里也不要难受,这本《锁骨销魂天佛卷》,自古至今,不知葬送了多少英雄豪杰
的雄心壮志,你年纪还轻,这又算得了什么。”言语之中,竟满含安慰鼓励之意。
  展自心中不禁大为感激,目光一抬,讷讷地道:“老前辈…。,晚辈……年轻识浅,还
望老前辈不要怪罪。”
  要知道他生性刚直,别人若是对他轻视欺凌,要他低头认罪,那是万万不能,但若是别
人对他好些,他心中有愧,便又忍不住不说出来。
  雷大叔微微一笑,又道:“《锁骨销魂天佛卷》,天下第一奇书,你年纪尚轻,大约不
曾听过这句话,但若是——唉,若是年纪和我相若之下,却极少有人未曾听过这天下第一奇
书的故事。我费尽千方百计,寻得此书,却也险些因它走火人魔。”他语声一顿,突又将这
本怪绝天下、也妙绝天下的奇书,送到展白面前,又道:“你再看看,这书中的玄秘之处,
还不止此哩。”
  展白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再也不敢望它一眼。
  雷木叔徽微一笑,伸手掩住了此书的大半,又道:“你且看着这书上的字迹。”
  展白心有余悸,但知道这怪异老人此举定有深意,轻轻一拍眼帘,只见这上面的极淡字
迹,开头几字,竟是写着:“美人有态有情有趣有神,唇檀拂日,媚体迎风……”他心头一
振,抬起目光,再也不敢望下看去,心中却不禁大奇,期笑道:“晚辈在暗中摸索,这开头
几宇,似乎根本与此大不相同!怎地——”雷大叔双眉一展,喜动颜色,道:“你再闭起眼
睛摸摸看。‘展白心中一动,立刻闭起眼帘,伸手摸去!上面字迹微凸,他人手便知,仍然
是那些内含武功奥秘的字迹,不禁张开眼睛,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雷大叔嘴角含笑,像是极为高兴,道:“先前我生怕你纵然在黑暗中寻得此书,却也不
知其中奥妙,哪知竟真的摸出了上面的字迹。”
  展白接口道:“晚辈这些日子以来,日日都在摸索,已将此书上的字迹完全默涌出来—
—”雷大叔双眉一轩,急急问道:“书中含意,你可曾明了?”
  展白叹道:“晚辈资质愚钝,书中字迹如此艰涩生奥,晚辈苦苦琢磨多日,才将此中含
意,略微了解少许,还望老前辈再加指点”哪知雷大叔突地眼帘一垂,浩叹一声,缓缓说
道:“看来天缘偶合,一丝也强求不得,唉——我这番苦心,总算也没有白费。”他缓缓张
开眼睛,退回石床坐下,又道:你若真能将此书中奥妙了然,只要再加研习,只怕毋庸多
说,就连老夫也不再是你敌手。“展白忍不住问道:“此书明明是本正正当当的内功秘笈,
怎地却有个如此不正的名字,著书之人明明想将自己的一身武功传之后世,却又怎地在书上
画上这些——唉,这岂非故意要陷人入罪。”他语声渐渐地变得高昂起来:“像这种人写下
的内功秘笈,只怕也不是什么正道功夫,晚辈不学也罢。”
  要知道他本具刚强正直的至情至性,幼从父母之训,更使他成为一个一丝不苟的正人君
子,此刻但觉心有所感,便又直率地说了出来。那雷大叔微微一笑,意示赞许,道:“此书
虽有许多邪异之处,但书中所载武学奥秘,却郎是武林正宗的不传之秘,而且著书之人如此
作法,也并非没有深意。”
  展白“哼”了一声,方待辩驳,却听雷大叔又已接道:“此书的来历,武林中人言人
殊,莫衷一是。但归纳起来,此书大约是两百七十年前,一位叫做‘只眼郎君’的武林奇人
所著。”
  展白忍不住又自问道:“这‘只眼郎君’又是什么人,难道他只有一只眼睛吗?”他终
究是少中心性,心里觉得奇怪,便又问了出来。
  雷大叔微微一笑,道:“这个只眼郎君名虽‘只眼’,却非‘只眼’,他取此名大约是
取的‘独具只眼’之意。吾生也晚,虽然不能眼见这位前辈奇人的风采,但闻得江湖故老传
言,这‘只眼郎君’不但武功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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