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锤落下，不仅仅是观众席，掌声从法庭的四面八方传入瓶果的耳里，人们就像是战胜了某个极其邪恶的对手那样欢欣雀跃。这样的胜利喜悦感是很多贵族平时难以体会到的，所以他们并没有因为瓶果仅仅是个小人物而降低这种欢喜气氛。
而瓶果呢？他是现场唯一一个心情还保持着相当平静的人，就连台上的法官们在收拾文件的时候都忍不住互相握手，至少也是像赛夫那样脸色阴沉不怎么开心。瓶果这般的平静，仿佛这样的判决与他无关。
他败了，离开了于莲她们的政治保护后，瓶果想过自己会败，不过也没想到对方仅仅是一个证据，就可以这么快把他送上绞刑台。手法迅速一气呵成，连反击的机会都没留给他。而且他感觉，即使自己有办法解决梨柚是黑暗种族这件事，这些人肯定还有后招等着自己。所以选择坦然接受这种结果，或许比起苟延残喘与对方拼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要好的多吧？
好个屁，为什么自己要被处死了，心情还这么平静呢？
“约瑟夫。”
不知什么时候，瓶果可能思考的过深，都没意识到自己再次被押回到那个“火狱”之中，高大的友人正站在粗壮的栏杆前。
“你还有什么私房钱吗？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有的话记得留给我。”
这种贫嘴已经是约瑟夫的极限了，他此刻的表情仿佛被判死刑的是他而不是瓶果。只不过瓶果也没心思去讽刺这位最后还站在他这边的“新”朋友。
“梨柚呢？她怎么样了？”那个漂亮的脸蛋不知为何浮现在瓶果脑里，他多嘴问了一句。
约瑟夫露出了一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的表情：“按理来帝国会把她引渡到精灵国去的，当然了那些白皮猴子会做什么你我都知道，只不过…”
有听闻过，精灵族对付黑暗精灵，好像是会用剥离灵魂这种手段来洗刷他们的罪孽。瓶果也不是很清楚这两个种族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下手这么狠。
“只不过什么？”约瑟夫话中有话，换成以前或许瓶果会抱怨这个傻大个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完整，可现在他没这个心思。
递给瓶果的烟草被他摇头拒绝后，约瑟夫自己嚼了一些：“你的那个便宜老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从精灵大使那边逃出来了，现在全城在追捕她。”
“稀奇！”瓶果最终还是从约瑟夫手里的小盒里拿出一些烟丝，可能是为了掩盖此时惊讶的心情：“黑暗精灵都这么酷炫的吗？这都能逃出来？她当精灵大使馆是自家后花园啊？”
第94章 茉莉中的黑花瓣（）
茉莉此时的心情很糟。
要回答孩子们“阿果什么时候来看我们”的问题很容易，要过自己的心这坎就难太多了。哪怕是在教会圣骑士团期间，就算再冷酷无情，她也是那种死活不愿意背叛同伴的人。
“这些小鬼看起来很精神，看来茉莉圣骑士你没少下功夫。”
孤儿院怎么会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这位“尊贵”的客人，摆在他前面的杯子里与其说是茶叶，不如说是树叶。费特只是眯了一口就放弃了用它来解渴的想法。
“主教大人，现在是茉莉修女，不是圣骑士。”对于费特的称呼，茉莉自然有意见：“还有，这些孩子依然有轻度营养不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教会的拨款能更多一点，毕竟，他们也是神的孩子不是吗？”
要说营养不良，茉莉可能更严重一些，只不过宽大的修女袍掩盖了她瘦弱的身体。这也是瓶果一直纳闷的事情，这个瘦弱的小修女到底是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每次都能打的他屁滚尿流。
往常要是说起拨款的事情，费特就会扯起老脸，闪烁其词。当然茉莉也习惯了他那些“教会也有教会的困难”这种狗屁话。就拿他手上这几枚金戒指，茉莉也不会相信教会有多困难。费特油水很足的脸上，很少见的露出了这样阴险的表情：
“那么，茉莉修女，我希望你明白你所犯的错误，包庇精灵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跟你说什么教会规矩，那是把你当傻子。可你要知道，那是黑暗种族…”
对此，茉莉早有应对措辞：“即便是退役下来了，圣骑士的头衔也会伴随我一生，您是否认同这个说法？”
“那是自然，可圣骑士也不能包庇黑暗种族…”
“如果我说，出于圣骑士的职责，我是在看管这个黑暗精灵呢？”也许是费特一副急于反驳的样子，茉莉也作出了封口的补充：“还是说，这样危险的黑暗种族，您认为帝国大牢的狱卒，比我这圣骑士更值得信赖？”
如果费特会被这个俊俏小修女吓到的话，也枉为教会内部数一数二的老油条了，茉莉觉得天衣无缝的这个解释，在他看来漏洞百出：
“当然，您更值得信赖，那些愚蠢的凡人怎么能跟伟大的圣骑士团成员相比？可…”
说着费特的长而干瘦指尖对准了孩子们正沉睡的那个房间。
“…我无意质疑您抵抗黑暗种族的污染的能力，毕竟您很久以前就担负过深入黑暗种族巢穴的重任。只是这些神的孩子，我认为他们还没达到可以抵御污染的境界…”
对于其他魔法师来说，暗系魔法只是一个魔法派系而已，可对教会来讲，沾染到一丝暗系元素，都是对他们的污染。这一点，作为贯彻神学的教会尤其要承认。孤儿院的孩子们无疑是茉莉的软肋，尽管从梨柚表现的魔法看来她使用的是植物系魔法，可谁也不能保证她就不会暗系魔法，只要派人过来在他们身上探测到一丝暗元素…
“您想怎么样？”茉莉警惕的看着这个外表慈祥实际阴险至极的的老人。
也许是年纪上来了，费特还是忍不住用眼前的粗茶润了润嗓子：“没什么，既然他们也都是神的孩子，那么被污染之后，也要安排对应的净化仪式不是吗？不过是无害的、简单的净化而已，茉莉修女。”
费特着重念了一下“无害”和“简单”两个词，茉莉不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也就是…
“主教大人，大家都是神的仆人，相信一定有神的旨意在等待我执行，不是吗？”
眼前的小修女年纪不大，倒是很聪明，省了费特继续当说客的力气。把这苦涩至极的粗茶一饮而尽后，长话铺开来。
约瑟夫想要知道给瓶果行刑的时间，就必须去找卫兵队的人。
第二天他花了好大功夫把瓶果托付给他的事情给办妥，急忙找到在警卫署门口与同僚交流工作心得的提米。
卫兵的制服比较浮夸，是以帝国正规军军服为蓝本改良而来，蓝白相间的干练制服。这么一群人在敬畏署门口很是显眼。个子最爱的提米就更显眼了。尤其他还脱下帽子，露出光溜溜的头。
按理来说，约瑟夫就算是队长级的巡卫，这些卫兵队的人没理由听他这个其他系统里的人的话，只是提米与他还有瓶果两人的关系有点不一般。加上提米也受过同系统的迈克那边很多照顾，约瑟夫自然很轻易的从他哪里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行刑日对外依然是保密的，我们内部的消息也只是部分人流传出来的，不过我比较偏向于四天后。”
“是什么特殊日子吗？”约瑟夫尽可能装出只是打招呼的样子，给提米递上一些烟草，提米没接反倒是那些卫兵同僚笑嘻嘻的从约瑟夫手里瓜分了这些好东西。
提米看到约瑟夫沮丧的样子，忍住笑道：“没什么，只是内部现在在讨论到底由谁来执行。”
“哦？什么意思？”对于上层不太了解的约瑟夫颇为感兴趣的问道。
“你看，瓶果先生不是谁都得罪了吗？现在他的死刑被落下来，按理来讲应该由司法署的行刑队执行不是吗？可上面的大人物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都吵着要由他们来负责绞刑的事。现在不仅是我们警卫署想要争夺这个权力，甚至议会本身，教会，连比利伯爵本人都希望来执行最后的绞刑。”
“难道瓶果这人是用金子做成的吗？争着绞死他还会从嘴里吐金子不成？”约瑟夫这无心之言，引来了卫兵们的哄笑。
“那我就不清楚了，金子做的也好，宝石做的也罢，大人物们怎么想的我就不清楚了，至于这个行刑日是不是准确的，我也不能替你保证。”
提米更是笑的长期不接下气，只不过谁都能看出他并不是真心有这么开心。他与瓶果的交情不算多，可也算愉快，作为卫兵队的一员他自然也清楚瓶果十有八九是清白的，这样的人被处死，他除了惋惜外，顶多也就是给约瑟夫提供一些这样未得到证实的情报了。
“谢谢你了。”
在第一盒烟草被瓜分完了之后，约瑟夫又拿出了一盒，放到提米手里，作为谢礼。等到提米回过神，约瑟夫已不见踪影，周围则都是虎视眈眈看着他手里烟盒的卫兵同僚们。
“好吧，你们拿去瓜分吧！”他无可奈何的说道，不知道是在对大伙说，还是在对瓶果的那些敌人们说。
急于把这个消息传达给瓶果，以至于让约瑟夫一路上撞飞了不少人。那些人正想找约瑟夫理论，只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不行的巡卫，而且看他肩章还是个队长级的，只好忍着这口气反过来赔不是。
只是其中的一人，下盘太稳，反而差点让约瑟夫摔出去。
“妈谁啊！挡本大爷的路了！”
已经习惯“为非作歹”的约瑟夫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头还没回就开始破口大骂。可他回头一看，差点没晕过去。一个帝国军官不怀好意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有种再说一遍”。
军官有点眼熟，可当约瑟夫看到旁边的漂亮少女的时候，脸色就更难看了。
“于莲小姐，十分抱歉，打扰您了。”
第95章 陪伴他的，只有男人（）
“约瑟夫先生？”
尽管没有说过几句话，同是围绕在瓶果身边的人，就算于莲再不注意到约瑟夫也记住了这个狡黠的大个头的模样。
“承蒙您记住小人的名字。”
被举世无双的杜宾家的大小姐叫出了名字，换成是以前的约瑟夫肯定乐疯了，回去要跟那群同僚至少吹上半天。在瓶果的死刑判下来后，即便是他这样没有节操的人在面对于莲的时候语气里免不了有点酸溜溜的。
“你…”作为军人的苏格伦最听不惯这种话了，正想反驳，被于莲按住了。
如果约瑟夫只是个普通的巡卫，一旁的苏格伦中校绝对要拿帝国军的身份好好压压他。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瓶果的审判之后，就有点不一样了。不管是中校还是于莲本人，都没法向瓶果交差。在他最关键的时候捅了他一刀子，只要良心就能明晓自己做过的事是多么荒唐。
这种愧疚的情绪，在面对约瑟夫的时候也一样。这个看似会左右逢源，风吹墙倒的马屁精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成为瓶果忠实的伙伴，这种小人物的光芒更是把他们这些自诩高贵正义的人士的脸彻底打肿了。
一旁的路人或许不认识这位漂亮的蓝发大小姐，也至少有看出身旁帝国中校和巡卫队长身份的眼力。都只敢远远看着三人之间尴尬沉默的气氛。
最沉不住气的约瑟夫决定结束这样的会面：“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小人还有正事，失陪了…”
“等等…”正想要回头的时候，约瑟夫被于莲叫住了，可他并不想回头，只是停住脚步。这种看不起于莲的情绪表现的不要太明显。
仔细思考了一下后，于莲失望的发现自己如果在审判过程中或许还能够做到不少事，可死刑下达后她再想过来帮忙，就派上任何用场了。雪中送炭的前提是受冻的人还活着，如果都冻死了才送炭而来，那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侧目的眼神从约瑟夫的眼角只穿于莲的心脏，在他看来于莲此时的愧疚表现也好，想帮忙的心情也罢，她的一切都是虚的。他约瑟夫的确不算什么英雄好汉，甚至可以说是小人，不过小人也有小人的志气。
“你不该那么做。”瓶果一边往嘴里塞干硬的面包，一边混糊不清的说道。
听闻了约瑟夫与于莲街上的偶遇后，作为被背叛最深的瓶果倒是很无所谓的做出了这样的评价，没心没肺的反应一如既往。
吃饱喝足后，瓶果满意的吞下最后一滴葡萄酒，隔着栏杆拍了拍正盘坐在牢门前的大个子的肩膀：“老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讲不定杜宾大小姐给你穿小鞋，你就麻烦大了，低调点对你没坏处。”
本来还郁闷着的约瑟夫，此时有点怀疑人生了：到底吃大亏的是谁啊，现在搞得吃亏的是自己而不是你瓶果大爷。
而瓶果拍了拍已经混杂有一些老鼠屎的稻草，把身体压上去的时候还听到几声老鼠的惨叫，悠闲的躺了上去，缓缓道：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约瑟夫。毕竟整个城不是要我命的人，就是把我看成杀人狂魔的人，就你这小王八蛋还算讲义气，没当二五仔…”
“…于莲那边你压根不需要这么对待她，”眼看着约瑟夫一副不解的样子，瓶果用手赶走了一只壮硕无比的大老鼠，若无其事的说：“其实我已经很感激她在一审的时候帮我了，毕竟人家没有任何义务来帮忙不是吗？二审虽然鸽了，说不定别人有难处不是吗？”
这人还要不要脸啊？约瑟夫内心埋怨道，嘴上却没说出来。眼前这老兄在法庭上的时候的反应可不是这么洒脱的，当时脸上就差没印上“哇靠，你个小婊子敢放我鸽子”这样的表情了。现在倒是装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模样，还来给他讲大道理。他约瑟夫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认识了这样的极品朋友。
约瑟夫十分不满的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的啊，她要是不来帮忙也就算了，帮到一半就跑了这算什么？”
“那是你对她抱有期望。”
原来是这样吗？看着这位身上略微发出酸臭味的朋友在牢内悠然自得的样子，约瑟夫算是搞明白了。他一直以来不愿意信赖别人的原因，就是怕遇到这样的情况啊。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报以信任，那么被背叛也相对没那么失落。
两人心境的察觉总算是搞明白了。
不过搞明白又如何？人都要送绞刑台了，还这么装大爷，若不是瓶果还算他朋友，约瑟夫真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事。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这么做，这种念头也就停留在想法阶段。
“其他你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阿尔姐在城卫所，明面上是接受我们的调查，我会让头儿对她客气点的，她很好不用担心。”找不到任何话题后，约瑟夫开始向瓶果汇报自己这半天来忙的成果。
“是吗？”听到阿尔泰尔被安排妥当，瓶果才露出一点关切的表情，毕竟阿尔泰尔对他来说算是亲人一样的存在。如果她都被安排妥当了，自己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梨柚呢？
坑了他一把的种族身份，这时候还不知道跑哪去了，瓶果不否认对她有过一点好感，甚至有把她往自己家人的方向培养。可发生了这种事之后，瓶果本来就不算开放的心与她算是彻底无缘了。这倒不是说瓶果如果哪天见到她就会激动的抄动刀子，但形同陌路是不可避免的。
“依然没找到，我已经对兄弟们下了死令，一旦发现，不管死活一定要把那个精灵小婊子抓回来。”
黑暗精灵身份不是问题，不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