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辽勇士的血气还在呀!
就在昨天,他的五千契丹勇士刚到大江北岸抢占渡口,还没来得及扎营,宋人建康留守司的三万大军就过河了。
只见满江都是升的风帆,大大小小的船只互相靠在一起,密密麻麻,似是看不到尽头。宋人的富庶和军资的充裕可见一斑,老实说,马五以前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的宋军,竟被震住了。
说不心虚也是假话,眼前这股敌人可是宗泽宗汝霖一手调教出来的强军,当初在留守东京的时候,即便强悍如女真,进入东京地界,也大大小小吃了无数亏。
自己今天突然遭遇宋军主力,能讨到好吗?
大惊之下,耶律马五只得强提起精神排兵布阵,并派快马向完颜宗弼求援。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传说中无敌的宋人留守司兵马如此不堪一击。
没错,对面的宋军依旧和以往那样装备精良,人人身上着甲,看起来仿佛是被钢铁包裹。可等到我契丹勇士一个冲锋,三万宋军却溃了。
而自己手下的士卒在见了血之后,又想起当年的大辽灭国之恨,一个个都杀红了眼。
是的,当年若不是宋人背信弃义和女真夹攻我燕京,我大辽怎么可能败得那么快那么惨。我大辽打不过女真,被人灭国。男儿大丈夫,沙场对决,堂堂正正,虽败也无憾。你宋人在背后搞阴谋诡计,却是令人不齿。
可笑宋朝赵佶小儿后来也做了金人俘虏,受尽凌辱,真真是大快人心呀!
耶律余绪将军说得对,咱们现在降了女真,灭国之痛自是罢了,但宋人的背叛却不可原谅,这一切都得在战场上找回来。怎么也得让世上人看看,我契丹男儿也是能战的勇士,怎么也得让宋人也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
实际上,女真族人本少,李纲曾经说过:“金兵大张其势,然得其实数不过六万,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杂种,其精兵不过三万。”
因此,在进攻宋朝的历次军事行动中就不得不依靠从前的辽兵。
这次兀术攻宋所征召的河北签军大多是以前辽国的契丹。
而经过这几年的战斗,契丹将领也飞快成长起来,在金军中担任要职。
如耶律马五自投金人以来就参加过靖康年两次开封之战,完颜宗翰的太原之战,以及灭府州折家之战。而他也因为积军功,从一员普通将领被提拔为元帅府兵马右都监。成为这次兀术灭宋东路军仅次于四皇子和完颜拔离速的军中第三人。
昨天一战,马五始终冲在最前面,手中的刀满是缺口,砍不动了,就换一把新的。杀到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斩首了多少宋人将卒。
这一战不但将宋军尽数赶下河去,还缴获了几十条大船。
待到兀术主力赶到之后,战役已经结束。
看到那么多船只,全军上下欣喜若狂,这可是他们在江北勾留一月唯一的缴获啊!有船在手,横亘在大家面前的长江天堑总算变成了通途。
如此顺利的战斗,如此重大的战果,让马五手下这支女真人的仆从军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军中弥漫着狂热气氛,上下将士纷纷请战,请他立即率领大伙儿乘船打下马家渡,为大军在长江南岸开辟出一座桥头堡。
耶律马五也有是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部队只休整了一天,就向兀术请战,事不宜迟,必须在最可能短的时间打过去。宋人人多船多,又熟悉水性。若叫他们醒过神来,和咱们在江上水战,任凭我女真、契丹勇士再善战,这场战役也得打成夹生饭。
在他身后,十九条大船的船首,都有一个军官使劲地将手中的小旗朝下挥动。在船舷两侧,一排长长的船桨刺入水里,随着旗子朝后滑去,这使得船只看起来就像是张牙舞爪的螃蟹。
每划动一次,身下的江水就发出一声“哗啦”巨响,如雷似霆。而耶律马五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明显地朝后一仰,显然船只正处于高速运动状态。
但是,周围都是一团漆黑,除了连天飞雪在夜光中不住闪烁,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船仿佛行驶在天地初开的那一团混沌之中,不禁叫人怀疑根本就走不到头。
“这江怎么如许宽阔,我会不会走错航线了,会不会这么飘下去,直接飘到金陵?对岸的宋人在哪里,他们会不会已经有了提防,正聚拢大军在对岸等着我们?”头还是晕得厉害,耶律马五心中不觉担心起来。北人不懂操舟,船上的风帆也使不了,只能靠人力硬划。自己也算是身体健壮之人,此刻竟是欲将刚吃过的晚饭吐出来,更别说麾下的渤海子弟了。
他们还挺得住吗,等下还能厮杀吗?
一时间,内心中全是乱糟糟的念头。
正在这个时候,身边一个士卒低呼一声:“都监,到了。”
闻言,耶律马五身子一颤,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
只见,前方的雪幕中有一片璀璨的灯火投射而来,将江岸照得如同一片白地。光影瞬间笼罩到耶律马五头上,使他眼睛短暂失明。
好半天,他才恢复过来,定睛看去。
没错,那就是宋军大营所在的马家渡码头。从这边望去,能够清晰地看到岸边的青石台阶,看到倒影在水中被江流扯碎的灯火的反光。
在码头后面则是一圈平缓的丘陵,优美得如同美人妙曼的身姿。
实在太近了,在夜幕和大风雪的掩护下,船队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抵近,距离敌人大营只两三百步。
预料中的投石和火箭并没有出现,岸上只几个士兵围在火炉边上,一脸丧气地向着火。
要赢,要赢了!
耶律五马内心瞬间被强烈的喜悦占据,他紧抓着船舷,竭力将身体探出去,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看清楚。
同时,二十条战船上的契丹签军也意识到胜利就在眼前,手上的桨划得更快,他们臂上的肌肉高高坟起,显然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但因为实在太激动了,动作却显得散乱,节奏也乱了。如此,船反而慢了下来。
响亮的划水声惊动了岸上的宋军,肉眼可见,正在烤火的士兵同时抬头看过来,然后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良久,才有人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喊:“敌袭,敌袭!”
锣鼓乱糟糟地响起来,码头上乱成一团,有人去拿兵器,有人则东一头西一头地跑着,有军官大声呐喊,试图将手下列成阵式。
一排接一排栅栏被宋军士兵抬起,挡在道路上。
更有纷乱的羽箭射来,叮叮地钉在船帮子上,钉在契丹士兵身上。
有一个士兵运气实在太差,面上中了一箭,闷哼一声落下水去,飞溅起雪亮的浪花。他一身重铠,一旦入水直如秤砣般直接沉入江底。
被敌人羽箭一阻,契丹签军下意识地躲闪,船更慢。
既然已经暴露,既然已经抵达战场,耶律马五怒啸一声跳到船头上,在箭雨中挺直身体,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长啸:“乱什么,乱什么,看看你们,看看你们,身上哪里还有半点我渤海男儿的气概?对面是什么人,咱们的手下败将。我们昨天能够赢他们一场,今天就能再赢。渤海的男儿们,你们胆子大不大?回答我!”
一千契丹士兵同时大吼:“赛过虎豹!”
“你们的弓箭可准备好了?”
“足可射穿敌人的心脏!”
“你们手中的刀快不快?”
“足以砍下宋狗的脑袋!”
“好!”耶律马五高声长笑:“我耶律马五当冲杀在最前头,你们只需跟着我就是了。现在,把鼓给我敲响,随着着鼓点操桨,不要乱。仗有得你们打,宋狗的头有得你们砍!”
“是,都监!”一千多士兵同时大喊。
激烈的战鼓震天而鸣。
两三百步距离何等之短,只顷刻间,耶律马五身下的战船就狠狠地撞在码头上。
沉重的铁锚扔出去,钩在台阶上,溅出点点火星。
耶律马五抢过卫兵手中的长斧,大吼一声就率先跃下去,舞出一团白光就扑进一群呆若木鸡的宋军之中。
长斧一扫,就有两个敌人被他砍做两截,腥热的液体满天飞舞。
与此同时,其他战船上的契丹人也纷纷跳到岸上,一刹那,先前还静谧的马家渡码头箭石飞舞、热血奔流、杀声震天。
见耶律马五如此凶悍,昨天大家在战场上又被他打破了胆,“轰”一声,宋军就散开了,不要命地朝码头后面的小山丘上跑去。
飕飕,几支冷箭贴着耶律马五的面颊掠过,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手中大斧夹带着轰隆的风声不住砍在拦出的拒马上,只砍得木屑纷飞。只两三下,就将其砍成两截:“冲上去,占了那片山丘,快快快!”
宋军懦弱胆怯,对赢得这一战,他并不担心。唯一顾虑的是敌人手头的神臂弓,昨日宋军渡江而击,自己的手下就在这种犀利的兵器下吃了点亏。如果不尽快占领前方的高地朝敌营深处突破,一旦宋军回过味来,将弩兵布置在那里,居高临下,这一仗就不好打了。
前边的宋军已经彻底混乱,只不要命地转身朝山坡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败了,败了!”
溃卒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山坡,看起来至少有上千。
而在他们身后,契丹勇士则排着整齐的阵势不紧不慢地追赶,时不时抽弓搭箭将一丛箭雨当头淋去,加速敌人的混乱。
其实,耶律马五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此刻敌人已经彻底失去的秩序,他几乎不用做什么,只需驱赶着这群溃敌不住向前推进。
在如此的夜色遇袭,敌人必然炸营,而这一千多溃兵也会像滚雪球似地越滚越大。在这种情形下,别说昏庸无能的杜充,就算是赵匡胤重生,也会被乱军踩成肉酱。
赢了,彻底地赢了。
风雪扑在面上,钻进眼睛里,耶律五马提着大斧坚定地朝前走着,突然有热泪淋漓而下。
宋人的留守司完了,这支军队的骨干都是当年攻打我燕京的西军。
若非是他们,我大辽怎么可能亡国。
这些年,多少我契丹、奚、渤海的勇士战死沙场,家家带孝,户户丧丁。这一切,皆拜眼前这些西军杂种的所赐。就在今日,我们所受的苦痛要让他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消灭他们,杀光他们。
除死方休。
这大雪,这落在江南也同样落在燕山的大雪,这是属于我们北地男儿的凛冽冰寒,就如同我们的坚定的心。
保佑我们吧!
第八十四章 杜充()
“戚方,这仗是怎么打的?我留守司三万精锐,竟然拿不下区区五千金虏签军,你辜负了某的信任,罪不容赦。来人啦,把他拖出去砍了,枭首示众,传阅三军。”
留守司行辕节帐中,大宋右相江淮宣抚司建康留守,整个江淮地区最高军事主官杜充肺得要气炸了,他狠狠地一巴掌拍在长案上,心中那一口怒火瞬间爆发出来。
杜充自从做了建康留守之后,只将前线战事悉数交给戚方,自己则躲在建康城里什么都不管,反正他也不懂军事,费那个精神做甚。反正,只要守住长江,金军既没有船只,又没生翅膀,守到最后,兀术在江北抢够了打累了,自然就回北撤。
因此,在这一个月里,他整日游山玩水,置酒高会,倒也过得逍遥。
就在昨日,杜充接到戚方急报,说是一支河北签军已经到了马家渡对岸。人数不多,士气也是低落。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杜充突然有些心动,竟起了主动出击的念头。
表面上看起来,他现在深得官家信任。不但被提拔为右相,只差一步就能进政事堂掌印,宰执天下,并掌管着江淮地区所有的军队,风光一时无两。
可自己的事情自家最清楚,所谓高处不胜寒,大宋朝历来就有党争的风气。政事堂的位置就那么几个,你占了,别人就没地方坐。
就在前一段时间,朝野就有传闻,说是张浚张德远有意主持江淮军事,把留守司的兵权夺过去。还联络了一些官员,欲要弹劾自己丢失东京之罪。
说起东京内讧一事,杜充甚是心虚,虽说有官家给自己撑腰。但自己留在建康,不能随侍架前,无法掌握朝廷动向。众口铄金,难保皇帝不会对自己有所看法。
我杜充所有的一切都是官家给的,名声不好,在朝堂里也没有根基。一个不慎,我现在这鲜花着锦的风光立即就会变成镜花水月。
再若是畏敌不前,难保会有小心弹劾我消极怯战。
无论如何,好歹也得弄些战功还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才能保得我眼前的富贵。
想到敌人不过是五千疲敌,乃是河北签军,不是令人心生寒气的女真鞑子,杜充觉得这就是一颗软柿子,不捏一捏实在有些不象话。
“好,且战上一场,哪怕是弄上几十级敌人的头颅,对官家也算是有个交代。我得冒险一次险,就这一次。”
于是,他就下令,命戚方率领前军和中军主力渡河与敌决战。
却不想,这颗表面上的软柿子却是一根硬骨头。以三万敌五千,不但没有顺利拿下,反被人赶了回来。部队损失极大,阵亡士卒的尸体满满地装了两船,据说留在北岸,无法带回来的尸首更多。
到现在,部队的精锐骨干已经被彻底打垮,士气低落到极处,没有一两月的休整恢复不过来。
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命令部队上阵鏖战,却是如此结局,得到大军惨败的消息之后,杜充气急败坏了。今天一大早,他就骑上快马赶了过来。
此刻,他胸中的怒火已经转化成无边杀意,这使得他还算疏朗英俊的眉目看起来分外狰狞。
今天他要杀人,要发泄心中的失望和愤怒。
“是!”两个卫兵冲进来,一把剪住戚方的双臂,就要朝帐外拖。
前军统制官戚方猛一挣扎,甩快两个卫兵,跪在地上蓬蓬磕头,哀声叫道:“恩相,恩相,不是末将不肯出力死战,实在是那耶律马五实在太能打了。那些契丹狗见着咱们,就好象是疯了似的朝前冲,士卒们实在抵挡不住呀!恩相,恩相,末将以前不过是一员小小的裨将,是你老人家一手把我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辜负恩相的期许,末将罪该万死。不过,还请看在末将往日为你鞍前马后效力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吧!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这头磕得如此用力,转眼,他额上就是淋漓的热血。
“住口,戚方,你也知道自己是某一手提拔的。没有某,你能有今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恩情的。你怎么就不能死了,昨日一战,死在战场上的人多了。跟你官职一样的统制官王民和张超就不就战死沙场,偏偏你要厚着脸皮回来。休要多言,拖出去砍了。”杜充厉声大喝。
杜充这人苛刻无情,喜怒无常。他若是看你顺眼了,管你是什么人,能力如何,只要听话,不吝高官厚禄。若是恨上了你,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立即就翻脸无情,说杀就杀了。
当初在东京的时候,马皋也算是个统制官,军队的高级将领,就因为吃了败仗,立即就被他推出帐中斩首,今日再杀个戚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戚方大声哭泣:“恩相饶命,恩相饶命啊!”一边哭,一边朝前跪行数步,不住朝其军中其他将领拱手:“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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