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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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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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笑了笑,说:“好啦,乌恩。出门在外有片瓦遮头已经不错了,这样就能睡了,你也别忙了,歇了吧。”

绿砚刚从外间打水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紫墨打趣道:“是谁敢欺负咱们的小砚啦?”

绿砚看了看悠然,闷声说:“刚才有一家人也来避雨,被纳兰公子赶到旁边那破屋里了。”紫墨笑道:“虽说是破屋,也可以挡一挡风雨的,总比在外头好。”

“可是有一个是生病的妇人,还有一个是幼小的孩童!”绿砚素来热心,见紫墨说得轻松,急了。

“那你看该如何?”在一旁听着的悠然问。

绿砚不假思索:“咱然这屋子再住进两三人也是可以的。看那妇人和孩子在这冷雨天里怪可怜的,任谁见了都会不落忍。格格心善,若是见了也会——”

“我见了也会如纳兰先生那样处理。”悠然冷静的说。

“为什么?”

紫墨敲了敲她的头,笑道:“你呀你呀!也不想想,这一路行来,可有人家?你说又有病妇人又有孩童,为何到这渺无人烟之地?若是牧民,你该能见到牛羊群?我瞧怕是有些蹊跷。”

经这样一说,绿砚终于恍然大悟,但心里仍是放心不下。

一夜风雨。第二日天未亮,雨未停,那前来避雨的一家悄悄的走了。众人虽觉疑惑,也未太在意,又行了一日终于到了古北口驿站。在与驿丞闲谈时提及那古怪的一家人,驿丞大惊失色,连呼“阿弥陀佛。”原来那一家子竟是一起子强盗,先寻机接近旅人,再下毒胁迫,谋了不少过往商旅。官府虽有追查,可是茫茫草原,谈何容易?绿砚得知后冷汗泠泠,回头自省不提。

入宫

奉命从科尔沁接回雾仁图雅格格的纳兰性德一行,经过半个月的车马劳顿,终于赶在端午节前抵达京城。

刚到古北口的时候,纳兰就已派人快马回京报信。

车队方进外城的永定门,宫里的侍卫说奉内务府之命前来迎接。两队人马会合,一直到内城的崇文门,见皇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手持拂尘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身边两个容貌清秀的小侍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身后是两辆青油布双辕马车。

未等纳兰下马,那李公公就迎了上来:“纳兰大人一路辛苦了!”

纳兰拱了拱手,跳下马来:“不辛苦,份内之事。公公可是奉太后谕旨前来接格格进宫?”

“正是,晌午接到大人的信儿,太后她老人家就差了奴才在这守着。”那李公公说完,冲着中间的马车打了个千儿,“车里的可是格格?慈宁宫李长富奉太后之命前来迎驾,给格格请安。”

“免礼。有劳李公公了。”话音落,只见一个年约十三四岁了的俏丽少女当先跳下马车,把帘子掀起,然后又一个年纪较之略长的少女踩着脚踏下了马车,李长富见一个顾盼神飞,明眸善睐,另一个资容秀丽,见之忘俗,心下讶异,两个丫头竟是这般人才!那年长的少女在车旁小声的提醒,一会儿,下来了年约八九岁的小姑娘。

只见她用两支白玉簪绾着双髻,两髻间连了一串珍珠链,垂挂在额中,雪白的脸,眉眼漆黑如墨,清亮的眼睛像是能看到人的心里,穿着一身月荷色的连身长裙,亭亭玉立,虽是身量未足,几可看到几年后长成是何等绝色!

紫墨和绿砚向李长富福了福,口称:“见过李总管。”那李长富连声说:“当不得姑娘们的礼,快快免礼。”转头对悠然笑道:“格格,要请您移驾上这辆马车了,这马车是宫里行走的,奴才这就领格格前去慈宁宫,太后娘娘想是等得急了!”

悠然略点了点头,走过去上了马车,李长富又跟紫墨交待说其他王府长随同行装要暂放在太和门外。他自会安排人员照顾云云。紫墨谢过不提。

到了太和门下了马车,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抬了步辇,李长富亲扶了悠然上了步辇,自已连紫墨、绿砚走在后面。急行了约一刻钟,慈宁宫便到了。

刚下步辇,宫里就有一位约六十许的老嬷嬷迎了出来,她一眼瞧见悠然,急行几步上来就拉住她的手,笑道:“这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心心念念的小格格了。一路来可辛苦?太后听说你到了,也赶过来候着呢!快跟我进来吧。”悠然猜这位应该是苏茉尔了,回道:“有劳嬷嬷,一路上很好,让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挂心了。”

李长富在一旁陪笑道:“嬷嬷,小的先去回话了,一会儿再跟嬷嬷请安。”说完又打了个千先进宫了。

苏茉尔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一边说:“不必这么多礼,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很慈祥,别害怕,有什么话照实说就是了。格格这么乖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定会喜欢。”悠然知她是一片好意,点头应了。

说话间已进了慈宁宫暖阁,正位上坐着的太皇太后本是气度雍容,如今却一脸掩不住的关切。坐在下首的太后已是眼眶微红。见苏茉尔牵了一个小女娃走了进来,想来就是八公主唯一的血脉:雾仁图雅。只见她盈盈拜倒,口称:“雾仁图雅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皇太后福寿康宁。”

“苏茉尔,还不扶她起来!”太皇太后吩咐道,又向她招了招手,“好孩子,来郭罗妈妈这儿来。可怜见儿的,受苦了吧?到了郭罗妈妈这里,就放下心来吧!”她一脸慈爱的笑意,看得出来是真心的疼爱。太皇太后的手轻轻抚摸着悠然的头,悠然走过去跪在她的脚下,抱住太皇太后的膝,把脸贴在她的腿上,眼泪一滴滴渗进织锦的衣袍里——这让悠雅想起自己的母亲、祖母、还有三个月前去世的公主额娘。

太皇太后见她伤心,忍不住落泪,苏茉尔递了块手帕悄悄拭去了。她拍拍悠然的头,叹息:“哭吧,哭吧,哭过了,就要好好的活着,去的人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不是?!”皇太后鼻尖酸酸的,强自笑道:“皇额娘说得在理。格格在皇额娘身边,有皇额娘的福气在,格格定会好好的,不会让去了的八公主伤心。”

悠然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苏茉尔赶紧道:“格格,好不容易见着了,应该高兴才是。小格格长途跋涉,必是累着了,奴婢安排的院子,就在慈宁宫里西面的听风阁,以后格格想要见小格格也方便。”

太皇太后点点头,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说:“累了吧!先歇着吧,晚些咱们再说话。”

悠然摇摇头:“不累。额娘在世的时候时常说起太皇太后是最慈爱不过的人,太后对她也是疼爱有加,特特吩咐我有机会代她跟两位尊长行礼请安。”

皇太后含着泪道:“原来她来记挂着。雾仁图雅,既来到宫里,就当自己的家,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跟汉人的说法,我就是你的舅母。总之安安心心在宫里头住着,要是有谁欺负你了,跟我说。”

“谢太后。”

“好啦!时日还长着呢!先让小娃娃去歇着吧!”太皇太后挥挥手。

悠然福了福,行完礼便随着苏茉尔去她的住所“听风阁”。

苏茉尔牵着悠然的小手缓行半刻钟就到了位于慈宁宫西面的听风阁。慈宁宫的格调是金碧辉煌,庄重华贵,但听风阁却是仿江南园林造的,粉墙、花窗、曲折长廊,隔而不断,掩映有趣。通过画框似的一个个漏窗,形成不同的画面,变幻无穷,有虚有实,步移景换,主次分明,景多意深,其趣无穷。苏茉尔边走边笑着说:“这里原是大公主的住处,大公主远嫁蒙古之后这里就空下来了。先前你额娘来信说起正请了师傅教小格格汉学,想来这个住处你一定喜欢。我就自作主张安排了。格格您瞧瞧还满意吗?”

“嬷嬷费心了,这个园子极好。”悠然笑着点点头。

行至正厅,一进门,宫女及内侍呈雁翅排成两行,齐齐行大礼:“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万福。”

苏茉尔见她眉头略皱了皱,遂笑道:“小格格,太后见你随身只带了这三四个小丫头,怕不够用,叫内务府挑了几个伶俐的来使,倘若使得不合心,跟我说,换了便是。”

悠然也笑答:“多亏太后想得这样周到。我明天去请安谢恩。嬷嬷辛苦。”

“格格,那我就先回慈宁宫了,有事的话派个人传话给我。”

“嬷嬷慢走”

苏茉尔福了福,自回慈宁宫。

悠然寻了椅子坐了,对跪在地上未起身的宫女太监上,温声说:“都起来吧。说说各自叫什么。”紫墨这时从侧间走了过来,端了一杯茶搁在悠然手边,就静静站在她的身后。

众人齐齐起身。宫女太监各八名。悠然不知道,这个人数是郡主位份的份例。而且这十六人不包括外院洒扫、挑水之类的粗使仆役。第一个是个年纪略长的宫女,眉清目秀,举止大方,言语间很和顺:“奴婢名唤紫晶。”

“之前是做什么的?”

“回格格的话,之前是在四执库里侍候”

“识字吗?”

“回格格的话,奴婢在家时有念过几年书。”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安排吧,完了告诉紫墨就是。”这是将她当做掌事姑姑了。

“是。”她回话时面色如常,很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悠然很满意,她不太明白宫里的规矩,如今有个看起来在宫中有些资历的人在身边也是好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教给紫晶,她很快就分派好各自的活计:有管铺床叠被的,有管焚点松香、熏炉、手炉的,有伺候梳洗的,有侍茶的,有烧地炉暖炕的,有擦抹桌椅摆设的,有擦抹砖地的,有管灯火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紫墨回来跟悠然转述的时候,饶是她如何淡定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绿砚是最早到听风阁的,她正滔滔不绝的跟乌恩描述这个美丽的庭园:“它的四面都是挺秀的窗格,绿叶掩映的小山上,有雪香云蔚亭,亭的四周遍植腊梅;东隅,亭亭玉立的玉兰和鲜艳的桃花,点缀在亭台假山之间;望西,朱红栋梁的荷风四面亭,亭边柳条摇曳,——“她们将要在这里度过未来的岁月。听她说得眉飞色舞,悠然都有些探幽的兴致。夜色已深重,兼之旅途疲惫,主仆四人草草吃过晚饭,略做梳洗之后便沉沉睡了。

琐事

第二日,悠然早早起身前去乾清宫拜谢太后安排。各宫前来请安的嫔妃都散了,还未进门就有个小太监上来打千行礼,小声报:“格格,太后娘娘正在用早膳。“悠然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声谢,正欲站在门外等,太后身边的英嬷嬷就笑着迎出门来,见了礼,“格格,方才娘娘还在惦记着您呢,可巧您就来了。您往这边走,娘娘还说要您陪着用早膳呢。”虚扶着悠然就往里头去了。

悠然向太后请安拜谢,太后摆摆手,笑道:“这有什么值当你专门来拜谢的。不过,正巧来陪我用膳吧。这种我宫里小厨房里做的,你若喜欢哪样,就告诉奴才们,以后想吃了自已做也好,别委屈了自己。”

桌上呈的不过几样菜品,一样五香鸡丝、一样炒木樨肉、一样羊肚丝、一锅燕窝莲子鸭子、一碟野鸡爪子、一盅冰糖燕窝羹,还有几样小点心。每一样份量不多,却样样精致。悠然也觉得有些饥饿,笑道:“那就叼扰太后了。”用餐时讲究食不言,但太后兴致高昂,边吃边聊颇为尽兴。随后悠然告辞回宫。

内务府把进宫时存放在太和门的箱笼送了进来,接下来连着几日,悠然和紫墨都在整理行李。绿砚正忙着布置书房,领着几个小太监把带来的书放在合适的位置。

内谟颜缝制的那几件衣裳因色彩都是鲜艳的,因为在孝期是穿不得了,悠然拿起来看了看,不舍的放进箱子。虽说在宫中不得着重孝,着些素色衣服却是许的。想到内谟颜,又问:“紫墨,嬷嬷说我那小包里有要紧的东西,你拿出来瞧瞧。”

紫墨笑道:“我这儿收着呢。”一边打开系得紧紧的绳结,赫然是一大叠厚厚的银票和几张地契。紫墨细细看了一会子,皱眉说:“格格,这银票估计十万两不止,而且这地契应是京城近郊的。还有几间铺子,位置也是在京城的。”悠然想了想,黯然道:“想必是额娘早就预计到今日,才会做这样安排。只是在这深宫,有银子也无甚大用。”

“格格,还有几个人名。”紫墨说得有些严肃。

悠然一看,用汉字写着:可信之人:慈宁宫 李长富 乾清宫 冯长兴 宫外:柳记商号 。原来如此,前日去乾清宫请安时得一小太监提醒,想必是那未曾谋面的冯长兴的关系了。沉思至此,正色道:“紫墨,把这张纸烧了吧,免得横生枝节。”

理行装时发现一串由18颗和田青玉制成的佛珠;其质地与府中那尊观音玉像是一样的;颗颗通透,原先是八公主在时戴在腕上的。悠然见圆润可喜,兼之又是额娘的随身之物,便叫乌恩寻了颜色相近的玉珠连这种18颗一同串了做成项链来带。

在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被细心的苏茉尔瞧见了,笑着跟太皇太后说:“格格,您瞧小格格身上戴了什么?”

苏茉尔一向称太皇太后为“格格”,便称悠然为“小格格”。太皇太后细细看了看,脸色一沉:“雾仁图雅,你倒真有孝心!小小年纪就戴这个劳什子!”

悠然一向对太皇太后有亲近之心,她的慈爱让悠然想起从前的祖母。见素来温言细语的太皇太后神色严厉,很是吃惊,略一思索知了原由。她本是坐在太皇太后跟前的脚踏上,也不害怕,反而站起身来笑着问:“皇郭罗妈妈,您说的是这串珠子?”见太皇太后点点头,接着说:“这是额娘先前常戴的佛珠,雾仁图雅带在身边留做念想,就像额娘在身边守着一样。”

太皇太后听完这一席话,脸色已放缓,叹息道:“我还以为你——”没有继续说下去,转了个话头说:“雾仁图雅,你额娘在的时候在信上说有请先生教导着念书,可是真的?”

“是呀,额娘还给我取了个汉名:叫悠然。希望我一生平安喜乐,悠然度日。当时额娘疼爱期许的眼神还在眼前。”说及此处,有些黯然。

“好孩子,别难过,你额娘既是这样说,必是不愿见你过于伤心的。悠然这名字好,以后就是咱们的悠然格格。”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苏茉尔见祖孙俩有些感伤,笑说:“说起请先生,倒让奴婢想起,格格早就听说悠然格格是个小才女呢!会背好多文章,还会做诗,字儿也得好。当时格格还说这先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小格格也是个聪明过人的,还说挑个时候召进宫来见见呢!如今见着小格格,倒忘记问了,那先生可有来?”

悠然心里想,师傅身份特殊,这京城距江南不过数百里,这才过了几年,说不得仇家仍未放弃也未可知。于是摇了摇头:“临行前,师母病重,经不得远途劳累,师傅说待她病情好转些,再看看能否成行。”

太皇太后听了,也不觉什么。只问:“那便罢了,小悠然若还想念书的话,咱们再请好的先生来教便是。咱们满蒙女儿虽然尊贵,可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小才女,让我面上都有光了。也不用另请师傅了,宫里的小阿哥们也进学了,反正年纪还小,我们满蒙也没他们汉人那么多讲究,不如跟他们一起上学如何?”

苏茉尔笑道:“格格说得是。奴婢倒有一个主意。”

“说来听听。”

“咱们皇室宗女如今年纪相仿的也有几位,几个小姐妹一起念书做伴岂不是好?”

“嗯,说得有理。”太皇太后点点头,说,“姐妹们和皇子阿哥们一道念书,那些个阿哥要是被小姐妹给比下去了,那就没脸了。正好让他们上进些。嗯,毕竟是丫头,该学的还是要学。传我的话下去,命佟佳氏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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