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制外的异类使用‘同情’,这不是很讽刺吗?”
“史黛拉。露西耶已经死了——是我亲手干的。”
平静而冷漠的声音,羽讲的如此理所当然,让侧立在克尔斯腾身旁的古斯塔夫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说得更明白一点,对于什么都不记得,没有任何可以守护的东西的史黛拉。露西耶来说,要她为了活下去而与世界为敌,她有那样的意志力吗?因此,史黛拉。露西耶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死,一条是比死更痛苦的地狱。如果要问我的意见,我会毫不犹豫地推荐第一条路。”
“所以?”
“史黛拉。露西耶失去了所有记忆。如果这时候她再经过整形。完全改变面貌,就等于外表跟内在都已经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为史黛拉。露西耶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等于史黛拉。露西耶已经死了。”
“你认为我会接受这种说法吗?”
克尔斯腾说话的声音变了。那是一种仿佛从地狱底层直接传进头盖骨似的声音,让人浑身上下颤抖起来。
“当然会。”
缺乏感情起伏的少年丝毫不为所动,用不知是惯性还是刻意的极其理性的声音说着。
“这是各方面都可以接受的说法,一切风险由我承担,没有人需要为此负任何责任。”
“我不喜欢,更不接受。”
克尔斯腾的视线从指甲刀转移了,冰冷得像是张开大口吞噬猎物的巨兽一样的眼神对上了少年的红色瞳孔。
“你要清楚一点,你还能站在这里呼吸,完全是因为恩惠。生命这种东西真的很薄弱,就像包着糖果的糖纸一样,你是,那个Extended也是。我可是已经饶了你一命啊,你还想提出比那更甚的要求吗?”
“……如果我能请求的话。”
“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
“我想把制造Extended的残存设施、研究人员连带剩下的Extended全部毁灭,连一台机器,一件衣物、一张纸片都不剩的彻底毁灭。整个过程我都必须参与,最低限度要了解每一个细节。”
那种准备进餐的猛兽的眼神从冰蓝色的眼睛里消失了,紧接着涌现出来的是疑惑、不解、了然和喜悦混杂在一起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贯保持着神秘、威严和优雅的党卫军全国总领袖此刻仰靠办公椅上用手扶着额头发出刺耳的大笑。
像是按下录音机的STOP钮,刺耳的笑声嘎然而止,克尔斯腾挂着无可言喻的扭曲笑容盯着羽。
这种连犬齿都露出来的笑容,跟先前的笑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恶棍啊~~~~~~~~~~正确的判断……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啊,小鬼。”
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少年丝毫不为所动,还是那副蜡像似的表情和站姿。
“好吧,我接受了。不过接下来你还有大任务,没有必要自己去参与。不过为了纪念你第一次对非战斗人员出手……满足你的要求,整个过程你都会知道。每一名死者临终前的表情都会刻在你的脑子里。”
“那么,我先失陪了。”
“不用那么急……”不知是不是为了满足嗜虐的快感,克尔斯腾敲击着桌面问道“你认为权力的本质是什么?”
“……是支配吗?”
“那只是一部分,我认为,权力的本质是差别。权利、情报、军事力量、资金……不管是什么,作为统治者的我们和普通市民有着绝对的差别。”
无数的图形和图片显示在萤幕上,有军工生产的指标、原材料的价格、PLANT的民调还有街景的照片。
“看看那些街道吧,住在街上的人们全力为眼前的事忙碌,根本不理解统治是什么,比如,这个世界是以什么样的系统来维持运转。然而,我们却完全清楚他们的生活,并能够控制他们的生活。你明白吗?这就像蜂群一样,或者说,像个大型网络一样。蜂后、或者说中枢服务器控制着全体,而每一个终端,只会对眼前的事做出反应。”
“是因为能够控制,才能拥有绝对的地位么?”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话语中表达的意思显然含有情绪。
——这是一种彻底的独裁。也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种独裁,党卫军系统才不至于产生无谓的内部斗争,并得以发展茁壮。
按照克莱茵派的想法,在人人都能通过信息网络处理各种信息的现代,人们用自己的头脑分析情报,拥有作为民主政体的一员参与社会事务的能力。
“当国家社会主义统治的足够长久以后,人民就不会再考虑,在这之外还有其它的生活方式。克莱茵派的理念也只不过是理想化的观点。”
带着一丝傲慢,党卫军全国总领袖对克莱茵父女那过于单纯的理想化观点嗤笑道。
“事实并不是那样,人们为了生活而尽全力,根本没有想象社会整体构造的能力,就算打算那样做,也只不过是在接受和传播媒体所宣传的主义和思想而已。更何况,他们并不具有任何具体的力量,这就是差别。”
“拥有权力的上位者,和普通市民是价值观完全不同的生物。”
“这听起来有点像君权神授的论调吧,我不否认。举个例子吧,当我从网络上听到发生暴动的新闻时,会为会为复合材料的升值对经济和军工部门的生产效率造成的影响感到担心,而这个时候,市民们正在为Januarius1860队和Aprilius。Hertha队在足球场上的表现担心呢。”
“……”
“我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理解了。没错……我们的世界容不下异类。”
“我确实的了解了。”
口气依然冷淡,但很明显,羽想要把感情撇开。
#############################################################################################
经过装修之后的羽的专属办公室在Scharnhorst的第四层船舱。秘书办公的外间铺着奶油色的地毯,奶油色的墙壁,隐蔽式的射灯,黑色的皮沙发,时髦的PLANT本土风格。墙上的是托拉克雕塑作品的油画;躯干如海格里斯一般强壮的男人将巨石推上山顶,庆祝莫斯科总督区高速公路的诞生;女武神与“无知”、“自由颓废思想”、“Blue。Cosmos”这三个恶魔战斗……托拉克教授的雕像以其大而无当的惊人尺度而赢得了不少笑话:“教授今天无法接待受访者——他正在那匹马的左耳朵上工作。”
通往内间的大门使用实心橡木做的,厚达15公分。房间四周都是钢铁的墙壁,巨大的办公桌上闪动着三个通信界面,羽双手靠在椅子扶把上看着萤幕上的那三个人。
约瑟夫。布勒博士,以前为汉斯。弗朗克工作的律师之一。后者以前是议长本人的律师。他正盯着羽,目光多疑,表情冰冷。这是一张官僚的面孔。律师的面孔,也许,一张你即使见过上千次也无法准确描述的面孔。机器式的面孔。
马丁。弗朗茨。尤利乌斯。路德,外交部助理国务秘书、外交部与党卫军之间的联络官。马丁是他的教名。不过这位马丁。路德先生看上去并不像那个赫赫有名的同名人物。他长着布丁一样的圆脸,黑发,带着一副牛角眼镜。羽看过他那只有寥寥数行的简历,但是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个人的形象。野心勃勃的街头政客,干巴巴的官僚。就像几千名在狄兰达尔议长掌权后在一星期内突击登记的官僚一样,政治投机分子。
威廉。施图卡尔特,法学博士、内务部国务秘书。看上去像一个自负的影星。一头灰色卷发,向外凸的颧骨,酒色之徒的多肉嘴唇。October法律专业以Magna。cum。laude(注1)毕业。这个家伙和路德截然不同。一个党棍,一个知识分子,一个年纪轻轻就飞黄腾达的人,当然,他面前的人比他更年轻……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三位对这种事情很熟悉。”
一大堆数据资料和一个金发少女的照片传到了三个界面上,三个人仔细的看了起来。
“具体操作过程我就不过问了,反正我要这个人的一切记录,从出生到幼稚园、小学、中学,生病,受伤,注册,身份登记,网上购物在内的一切记录……也就是这个人——史黛拉。艾纽存在于PLANT的一切证明。而诸位的报酬,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爱娜揭开一块块幕布,拉斐尔的《年轻男子肖像》,伦勃郎的《夜巡》,鲁本斯的《肩扛十字架的耶稣》,古阿尔迪的《威尼斯宫殿》,贝洛托的《克拉科夫郊外大街》。8幅卡纳雷托的作品,至少35幅丢勒和库姆巴赫的版画,一幅16世纪的哥白林挂毯,以及最为贵重的、由纽伦堡雕刻家维特。施托斯在1477年接受波兰国王卡西米尔四世委托制作,花费10年时间才完成的施托斯祭坛组雕。
爱娜漫不经心、没有感情的指点着她念到的那些作品,仿佛那些挂在画架上的不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而是餐馆里的盘子。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对那三个家伙眼睛里流露出女性走进珠宝店才有的目光投去鄙视的回敬。
“你想什么时候得到结果?”
布勒偷偷地快速向左右张望,确认他们的谈话没有被人偷听。人们管这种动作叫“PLANT一瞥”。
“如果几位想要尽早得到报酬的话……”
“明白了,三天,这个史黛拉。艾纽的一切档案就会准备妥当。”
“那我就敬候佳音了。”
关闭通讯界面之后,羽靠在办公椅上揉着有点胀痛的太阳穴。
“这些人靠得住吗?”
爱娜端起咖啡壶问道,那种独特的芳香在房间里弥漫着。
“他们和汉斯。弗朗克都有不那么干净的往来,在前总督已经殉职的现在,他们比以往更需要金钱来保住地位和脑袋。”
“但是艺术品太惹人注意了,万一……”
“你错了,爱娜。就是因为是艺术品,那三个人才放心大胆的收下了。”
羽茗了一口香醇的咖啡之后,机械般冰冷的目光盯着那些无价之宝。
“布勒负责接受所有的艺术品,并且进行价格评估。施图卡尔特利用身为内务部官员的优势,把这些东西武装护送到本土,然后他利用职权把这些都藏起来或者交给路德。路德在外交部的工作为他提供了方便,他可以自由的去国外旅行,他完全有机会把一些艺术品走*境并且变卖。然后购买黄金、珠宝、外汇……任何体积小、不容易被发现的贵重物品带回国内。”
“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把这些东西从总督区搜刮来并且送到你这里的那些人了,企业家、官员……真像是个腐烂的沼泽地。”
“‘有关部门’早就在注意他们了,社区委员会和邻里监视组织的报告,餐厅的侦查员报告,土耳其浴室的侦查员报告,走廊上的侦察报告……”羽头也没抬,话音中难得的有点厌烦:“还有他们家人的报告……那些东西在盖世太保那里积攒好几年了。今天一点,明天一点,今年一点,明年一点。就像癌细胞一样,到了该发作的时候就会要他们的命。”
“……”
“你也注意到了吧,没错。这样的家伙是特意预备的诱饵。投机分子、墙头草,但却身居要职。并不仅仅因为出色的能力,而是克莱茵派的潜伏人员很有可能会接触这种家伙。作为美味的诱饵,等待着和猎物一起毁灭的瞬间……唔……”
爱娜的嘴唇过了半响才和羽的嘴唇分开,带着温柔和一点点的心痛直视着红色的瞳孔。
“不要再说这种事情了,你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些吧……”
诱饵的想法是不必在意的。——这是那个人的处世准则。而这种做法带给别人的伤害和痛苦,羽是最清楚的吧。
心里的痛无法说出来,只能忍耐,像个精致的玩偶一样没有任何的感觉。
你不是仿照人的样子做出来的娃娃,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幽香和喘息声在房间里弥漫起来……
############################################################################################
羽的体格看上去应该属于偏瘦,但爱娜靠在他的胸膛聆听心跳时却觉得结实、安全、可靠。
“你又强暴我了……”
没有责怪的语气,羽拉起床单遮挡住爱娜裸露的粉红色肩头。
“每次和你做过之后,都像洗了热水澡一样……”
爱娜像是撒娇似的将湿漉漉的头发在羽的胸口上蹭了蹭。
“那是……好吧,是我太粗鲁了。”
欢爱时的那些记忆还未褪去,羽只好承认自己的错误。
“……又在看那些东西?”
180英寸的显示屏上跳跃着的是PLANT。Tagebiat(PLANT日报)。
羽读报的习惯是从最后的内容向前读,后面的消息可信度高一点。如果报纸上说Aprilius。Hertha队4:0击败了October。Kampfer队,那么这个新闻很有可能是真的。不过据说宣传部甚至发明了一种改写体育比赛结果的报道方法。
体育版没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因为战争,奥运会无限延期。但就算在战争中,PLANT的体育事业依然保持领先地位等等等等。
接下来是广告版。PLANT的家庭们!今年夏天请去Junius……这个跳过,不管是羽还是爱娜,现在都没有时间去考虑。
公告版,出生、结婚和死亡:魏德纳。特里斯坦,献给议长的婴儿,体重2。9千克;文策尔。汉斯,71岁,忠诚的国家社会主义战士,不幸去世……没有必要再看下去,羽和爱娜迟早也会出现在这个版面里,现在没有必要太关注这里。
社论版正在猛烈抨击*tilis5的反战学生示威,用御用报纸惯用的强烈笔调……
遥控器从羽的手中滑落,掉到了地板上。
“怎么了?”
问题刚刚出口,爱娜就沉默了。
大幅的照片,羽的照片。
看上去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少年的脸,如果不是那身军服的话,他可能被人当成任何人——未来的律师、医生、银行经理、优生学家或者刽子手。
照片下面的大段文字把羽描绘成尼采所称的那种超人,是ZAFT这台军事机器的重要部件,像大众轿车一样质量可靠,像大众轿车一样性能先进。
唯一少说的是年轻人应该像他一样,如同大众汽车似的平凡无奇。
而羽自己认为,他应当挂上一个牌子,写上“此人危险,请勿靠近。”
“中断了正常的节目,现在紧急插播狄兰达尔议长阁下的讲话,全军所有人员务必尽可能的收听!重复一遍,中断……”
“开始了。”
羽像是对爱娜说的,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是啊,开始了……”
爱娜缩了缩身子,更加贴紧了身畔的依靠。
“准备整备Wyvern吧,这次要把恶劣海况的因素也考虑进去。”
羽撩拨着爱娜的头发,指尖流动着歉疚和怜惜。
每一次都麻烦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对这种事情早就感到疲倦了吧。
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啊。
羽轻轻的哼唱起古老的民歌《Muss。i。denn》,这艘Scharnhorst处女航时军乐队演奏过的曲子。
古老的曲调,木偶的心。
在不断变化的名为“世界”的漩涡面前,人的心又该往何处去呢……
##########################################################################################
“我们由衷期盼的,是一个不再发生战争的和平世界。”
回到斯堪地纳维亚王国的“大天使号”,也同样被这段影像所震撼。舰桥上一片沉寂,没有人挪开他们的目光。众人看着狄兰达尔神态静寂,却满怀刚强意志地宣布:
“……因此,阻碍这份心愿的力量,必须消灭!——我在此郑重宣布,我们要与全世界真正的敌人Logos一战!”
乘员们原本惊讶得一动也不动,这时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