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倜怒道:“你”
霍延开语气放缓,手一扬道:“你不必多作解释,这件事你已经做了,只要你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便向江湖同道认个错,却还不是没有回旋余地的,谁都有一时糊涂,难免犯错的时候。”
夏芸一直在冷眼旁观,不过她是在静心思索,她坚信熊倜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情,只不过人在事中迷,熊倜此时此刻一定不能平静,想不出理论的头绪,所以她便更要静下心来,理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夏芸绝想不到名震中原的聚义庄庄主,义薄云天霍延开会无缘无故诬陷熊倜,但霍延开一直咄咄逼人,甚至不给熊倜辩解的机会,好似在有意激怒熊倜,这又是为了什么?
第四十四章虎落平阳()
第四十四章虎落平阳
夏芸道:“即便熊倜确是火凤凰的继承人,即便冥神教真的有拉拢他的阴谋,以他的为人,却绝不会做傻事的。”
霍延开道:“不错,我原本也是如此认为,熊少侠骨子里还是正义的,可怎奈他久经磨难,他太需要这样的机会。”
霍延开长叹一声道:“说来此事我也有责任,当初他执意一人前往那山神庙,我便早该想到他已在犹豫纠结,冥神教一定要求他杀了几位英豪,以表决心,我若不给他单独接触几位豪杰的机会,也许也许他也就坚持过来了。”
顿了一顿,霍延开又道:“可是,即便是最好的兄弟,他犯了如此不可饶恕的大错,我霍延开也绝不会包庇与他,在我聚义庄的眼里,绝不容许任何人为害武林!”
熊倜道:“哼,你要怎样?”
霍延开怒道:“熊倜,虽然我聚义庄早已将你视为兄弟,却也绝不容你胡作非为!”
熊倜道:“哼,你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霍延开豁然拍案而起,道:“我霍延开今日虽然身受重伤,却即便是死,也不容你如此嚣张跋扈!”
熊倜大怒,一剑劈下,饭桌被劈作两半,满桌的美味佳肴,青瓷碗盘,到处飞溅。
这是熊倜第一次没有杀人的时候出剑。
熊倜冲出五湖客栈,冲入凄凉的秋雨之中。
他不能一剑杀了霍延开,他明明知道霍延开在有意激怒他,他却不能不怒,因为七位武林同道瞬间陨灭,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他却一点线索也查不出来;霍延开素来义薄云天,以侠义闻名中原,却为何突然变得阴险狡诈,熊倜却偏偏找不出他的破绽,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霍延开是在有意诬陷于他,还是一时被同道被害的剧痛冲昏了头脑。
暮色将近,雨住天晴,一抹残阳如血。
熊倜一口气狂奔数十里,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额头面目几处擦伤,不知他这一路曾经多少次跌倒,多少次碰撞受伤,也浑然不觉。
人无论在过度悲伤时,还是过度愤怒时,都需要彻底发泄,舒缓胸中无限的悲愤之情。
熊倜的内心不断受到沉重的打击,江湖同道连连惨死,他最爱的岚得而复失,突然又离他而去,他竟然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一件件,一桩桩离奇事件,好似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却又无从发泄。
——熊倜理不清头绪,找不出原因,却又无从查起,无从问起,就连岚,也不给他问的机会。
越过道道沙梁,不远处最高处沙丘之上,一个白色的修长身影,迎风而立,衣袂飘飘,正凝视着熊倜,他似乎早已知道熊倜要来,静静地等候着他渐渐靠近。
“熊少侠,拔你的剑!”那白色身影厉声道。
熊倜满脸血水汗水,片刻间竟然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那张脸是飞雪狂剑完颜峰苍白的脸,瞬间又像是花童姥妖媚诡异的容颜,又突然变成霍延开那张狰狞的脸,向着熊倜嘲笑,耻笑,几张脸来回变换,催动熊倜热血上涌。
“呼!”
沙梁之上凭空出现数十个黑衣长袍,黑帽罩头,青铜面具的地狱厉鬼,完颜峰白色修长的身影便傲立群鬼之前。
一片片黄沙随风扬起,完颜峰白色身影以及这群厉鬼黑色身影好似御空而立,诡异凶煞。
完颜峰道:“熊少侠,你已无路可选,还是跟我回去,面见冥王。”
熊倜静静地盯着完颜峰,一言不发,轻轻喘息着,好似一头圈在山谷里的猎豹,两道如炬的目光里渐渐充满了杀意。
突然,漫漫黄沙之中,传来苍劲的歌声:
秋风劲,雨飘摇,人在江湖人易老;
刀光起,剑声啸,江湖恩怨何时了。
红尘事,云烟渺,傲立巅峰观浪潮;
今朝起,明夕落,千载风云尽陨消。
这歌声远在十里之外,却似在耳边,浑厚的内力卷起阵阵黄沙,弥天满地。
完颜峰道:“哼,即使天神今日也救不了你,不从冥神教,死路一条。”
一道黄沙冲天而起,完颜峰看似未动,身影却如一道利箭,自沙梁之上穿了下来。
熊倜仍不出剑,竟然赤手迎了上去,一副拼命之势。
完颜峰凌空而下,瞬间刺出三剑,漫天剑花,凌厉剑芒势可劈断阵阵沙尘。
熊倜虽为出剑,却是以指为剑,招招指向要害,只攻不守,完全不要性命的架势,竟然逼得完颜峰剑势弱了下来,但飞雪狂剑并不是浪得虚名,完颜峰攻守兼备,十来招过后,便已稳住形势。
熊倜体力渐竭,力不从心,数个狠招扑空之后,露出破绽,肩头背部被完颜峰划出数道伤口,鲜血淋漓。
完颜峰一招狂龙出海,剑如蛇信,突出数道剑花,熊倜一个错身,避过剑锋,食中两指并拢,刺向完颜峰左下第三肋骨,完颜峰左腿微撤半步,右手剑已收回,左手一掌拍在熊倜面门。
“啪”的一声。
熊倜仰面倒下,顺着沙坡滚滚而下,激起一道黄沙飞尘。
完颜峰凌空而起,身轻如燕,紧随其后,势如扑食的猛禽,一剑刺来。
突然,沙梁之上,那一道黑色身影之中,布屑血肉飞溅,惨呼之声此起彼伏,有一道白色身影冲天而起,又宛若飞仙一般,飘然而下,直向沙梁之下二人而来。
完颜峰惊呼一声,道:“来得好快。”便转身迎了上去。
沙梁之上那一众青铜面具黑衣人见形势有变,瞬间皆个个中了下来,顿时黄沙漫天飞扬,杀声一片。
熊倜翻身而起,迎着青铜面具黑衣人厮杀过去,所到之处,身影如梭,如入无人之地,熊倜身影所过之处,鲜血飞溅,个个青铜面具黑衣人仰面扑倒,咽喉处皆是一道血痕,再看熊倜却并未出剑,右手手指已被鲜血染得惨红一片,他竟然以指为剑,却也能够势如破竹。
熊倜双眼红似鲜血,一路杀过那道沙梁,留下满地血迹,让人看了不禁作呕,他却如发疯的野兽一般,径直冲入漫漫黄沙之中,身影渐渐消失。
黄沙漫漫,残阳如血。
一位似乎有些柔美的白衣男子,潇洒地拎着一把剑,夕阳将他涂成淡淡的金色,好似神明下凡。
飞雪狂剑完颜峰也几乎视他如神明,完颜峰在带领冥神教残兵败将撤走之时,厉声道:“与冥神教作对,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白衣男子却瞬也不瞬他一眼,静静地望着熊倜消失的方向,良久良久方才离去。
第四十五章纠缠不休()
第四十五章纠缠不休
黄河之滨,无名小镇。
邻家酒铺生意清淡,掌柜林大福晒着太阳,打着瞌睡,常言道:春困秋乏。这深秋时节,人也会瞌睡,特别是生意不好的生意人。
一位少年衣衫褴褛,好似丧家之犬,狼狈之极,他却背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剑。
这狼狈少年从北方一路而来,径直进了邻家酒铺,抄起一壶酒便自顾喝了起来,好似一个酒瘾犯了十天也不曾喝酒的酒鬼。
林大福突然被“咕咚咕咚”的声音惊醒,大惊失色,道:“你这疯子,怎么回事啊你?有没有银子你喝酒?”
熊倜当然没有银子,一个吃霸王餐的疯子下场自然不会好。
熊倜被一脚踹倒在路旁的灌木丛边。
“咩——”
灌木丛中伸出半只羊头,那羊头白色的羊毛长的盖住了眼睛,不停的叫着,不停地咬着熊倜的衣襟。
一个落魄的人,一个失去灵魂的人,本来已经不会再有感情,不会有喜怒哀乐,那是因为他的情感已经尘封,这是经受重大打击之后的逃避,对红尘俗世的一种逃避。
熊倜此时便是一个落魄的,失去灵魂的人。
这只突如其来的羊,轻声的叫着,轻轻地摩擦着熊倜的臂膀,“咩咩”的叫声听起来好似有一丝哀怨。
在熊倜的眼中,这只迷途的羊却如他一般,也有一种失去灵魂的落魄,他也与它一样是一只迷途的羔羊,他们本就同病相怜。
熊倜轻轻地抚摸着白雪般的羊头,轻轻道:“羊兄啊,羊兄,看来你也是一般无助,你是在想我诉说你的苦衷吗?”
羊当然不会说话,“咩咩”的叫着,摩擦着熊倜的臂膀,好似见到老朋友一般亲切。
熊倜模糊的目光凝视着那只羊,他看到了那羊哀怨的眼神,他突然感到无限的哀痛,感觉这羊兄无比的亲切,他尘封的情感,逝去的灵魂瞬间好似复活,一股酸痛的热流腾起,两眼一热,眼圈一红,忍不住痛哭起来。
熊倜紧紧的抱着那羊头,痛苦道:“羊兄啊,你才是这世间最可信的人,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
“喂喂,喂喂,你想闷死我呀?”那“羊”突然发起脾气来,翻身坐了起来,“羊头”不停地摇摆着,像是孩童玩耍的拨浪鼓一般。
熊倜大吃一惊,向旁边一侧身,定睛一看,这“羊”哪里是一只羊,他分明是一个人。
此人一头白发好似茅草般蓬乱,长长的眉毛,长长的胡须皆是白色,圆乎乎的脸,一双细密密的眼睛盯着熊倜,撅着嘴道:“不好玩,不好玩,你这人一点也不好玩。”
熊倜弱弱道:“你你原来是,是人啊。”
白发老者道:“你这人心肠歹毒,你刚才想闷死我,如今又骂我不是人,你才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掐死你,掐死你!”
这白发老者突然发起疯来,扑上去骑在熊倜身上,双手紧紧掐住熊倜的咽喉,直掐得熊倜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不住咳嗽,双眼上翻。
那白发老者仍不住手,嘴里不停地嚷嚷道:“我掐死你,掐死你!”
熊倜万万料想不到,在他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竟然会碰到这么样一个疯子,还要忍受这疯子的欺辱,他突然一掌,拍在那疯子面门,这疯子猝不及防,向后一仰,直挺挺倒了下去。
熊倜慌忙从地上坐起来,轻轻揉捏着被那疯子掐红的咽喉,长长喘了几口气,却发现那疯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熊倜慢慢挪过去,手指在他鼻下一试,顿时大吃一惊,那疯子被他一掌打中,竟然倒地身亡,没有了一丝呼吸。
“前辈,前辈?你别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要杀你。”熊倜惊恐道,他只是无意一掌,谁知却打死了一名无辜的生命。
这疯子虽然说要掐死熊倜,但他只是一个疯子,一个疯子怎会有什么恶意?即使有恶意也不是他他自己的原意,一个疯子又知道什么?熊倜却失手杀了他。
熊倜痛哭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又害死一个无辜的人,我该死,我该死”
“你该死?你真的该死?”那疯子突然又跳了起来,疯疯癫癫的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既然你本就该死,你还是成全我,让我掐死你吧。”
那疯子说着又伸出两只手,抓向熊倜的脖子。
熊倜怒道:“前辈,原来你在戏弄我。”
那疯子一副哀怨的眼神,噘嘴道:“你生气啦?你真的生气啦?”
那疯子替熊倜捏着肩,道:“你不要那么小气嘛,我是跟你玩的,你,你别当真好不好?”
熊倜推掉那疯子的手,道:“既然前辈没事,我便告辞了”
那疯子道:“什么前辈前辈的?我才八十岁,离一百岁还远着哩,你这样前辈前辈的把我叫老了。”
熊倜实在没有办法再与他理论,与这样神志不清的人也说不清楚,他叹息一声,掉头便走。
那疯子却纠缠不休,一拉熊倜衣襟,转身便挡在他身前,身形如风,熊倜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样绕过去的。
“喂喂喂,我会算命的,我给你算一算好不好?”那疯子道。
熊倜推开他,向前刚走一步,那疯子又挡住去路,道:“哦,我知道了,你失手杀人了,所以心里很难过,对不对?”
“啊,不对不对,你追小姑娘追不到,那小姑娘看中别人了,把你甩了,这回是吧?”那疯子瞬间又转到熊倜另一侧道。
熊倜再次推开他,那疯子却怒道:“哼,你方才差点闷死我,又差点打死我,便像这样一走了之吗?”
他突然又转怒为笑,道:“这样好不好?你请我吃串糖葫芦,我便原谅你了。”
熊倜长嘘一口气道:“我没有银子,请不起你。”
那疯子接着道:“这样吧,既然你没有银子,我请你吃,然后我便不再缠着你,你想走便走。”
熊倜无奈的看着那疯子,竟然无言以对。
那疯子边拉着熊倜向前走,又道:“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你这人还是不错的,你便是我大哥,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熊倜看了他一眼,道:“我叫熊倜。”
小镇今日恰逢集市,街道之上来来往往热闹起来,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汇聚成一片乡镇乐曲。
“到了到了。”那疯子惊喜道。
果然前方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临街而立。
那疯子道:“喂喂喂,给我拿两只糖葫芦。”
商贩道:“佟沐阳,又是你,你又来骗我的糖葫芦吃?”
那疯子原来是有名字的,他叫佟沐阳。
佟沐阳道:“不会不会,今日我大哥来了,我怎么会骗你?赶快拿两支。”
佟沐阳一副得意的样子。
商贩自草捆之上拔下一支糖葫芦,佟沐阳迫不及待抢过来,吞了一口,道:“哦,好吃好吃,你这糖葫芦果然不错,给我大哥再来一支。”
话音未落,佟沐阳挤入人群,向着街道另一端冲了出去,嘴里不停的喊道:“好吃,好吃。”
熊倜从未见过如此喜怒无常,一惊一乍的人,一个如此怪异,已经八十岁却孩童般的白发老人。
熊倜惊慌失措,道:“喂,喂”
佟沐阳当然不会答应,反而逃得越来越远,这边商贩拉住熊倜不松手,道:“这位佟大哥,你不能走,你还没付我银子呢。”
熊倜哭笑不得,道:“我不姓佟,我并不认识他。”
那商贩也不知如何是好,无奈道:“唉,算我倒霉,遇着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小镇郊外,林木茂盛。
熊倜边走边喊:“佟沐阳,佟沐阳,你出来。”
“喂喂喂,你要吵死我吗?”佟沐阳倒吊在一枝树干之上,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糖葫芦道。
熊倜道:“喂,你怎么可以抢人家的东西吃?”
佟沐阳自树干之上一跃而下,不耐烦道:“什么抢?是人家给我的好不好?诶,真是被你烦死了,你比我那亲爹逍遥子还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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