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仙- 第7部分

　　　　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到唐小五这里大概要说：天下没有免费的烤鸡呀——才吃到一半，吴云子就发话了：“菜园子东南角那畦青萝卜要浇水，每株萝卜浇半瓢水，不多也不能少，每天未时浇水，这样长出来的萝卜才水灵，都可以当水果吃的。”

　　　　唐小五差点噎住，从来没干过粗活哎，不过想想也无所谓，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

　　　　做起来才知道不容易，说是一畦萝卜，但却足足有大半亩的地，唐小五光是挑水就挑了二十余桶，因为人小个子矮，水桶晃荡晃荡的，溢出的水把衣服鞋子都弄湿了，又沾了泥土，整个人看起来和泥猴差不多；浇水的时候，因为地滑，还摔了一跤，整个成了泥猴，连小脸都花了。

　　　　吴云子见那些萝卜浇得甚好，很满意，看上去心情不错，他心情好得时候，一改醉眼朦胧的状态，眼睛又深又亮，整个人看上去也不是胡子拉碴的萎靡状。

　　　　“好端端地，为什么偏偏选了我当你的师父？”吴云子不喝酒的时候，大概心如明镜，所以这问出来的问题也不是一般的深度。

　　　　唐小五泥着一张脸，扶额，道：“我觉得这青庐挺好的，师父你也挺好。”

　　　　这算是打了个马虎眼，看着是回答问题了，其实答非所谓。

　　　　吴云子笑道：“淘气！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段柏轩的？”

　　　　说到段柏轩，唐小五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挨千刀的呀！不是他，自己能在这里当个种菜的村姑？

　　　　“说来话长，反正这是个很讨厌、很讨厌的人。”说起段柏轩，唐小五实在想不出任何溢美之词。

　　　　吴云子哈哈大笑，道：“是这个理儿，他这个人，讨嫌得很！咱们两个这样背后评论他，他一准打喷嚏。”

　　　　段柏轩此刻正在千里之外，莫名其妙地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一定是唐小五那个丫头！”他恼火地想着，但是一想到唐小五怨念十足的样子，他就感到莫大的满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唐小五发现自己和这个师父还蛮合得来的，吴云子看着疯疯癫癫的，但对自己该管的事情那是门儿清，了如指掌。

　　　　“师父，你给我讲讲这玄天宗的人和事呗，我到现在可是谁都不认识。哦，不对，我今天认识了华星辰和木易师兄。他们主动和我说话的哦。”唐小五兴奋道，结交新朋友什么的是件快乐的事，从某些角度说唐小五有任侠的性情，这大概是遗传了唐凌风的性格。

　　　　吴云子被她缠得没办法，道：“从哪里说起呢？从仙尊说起，可我和他又不熟悉！一年见不了一次，没什么好说的。”

　　　　“那说说别的人呢？”唐小五很是期待。

　　　　吴云子苦思冥想了半天，道：“其他人，我就更不熟悉了。不过，你别着急，很快你都会见到的。我吴云子的徒弟，那和仙尊的徒弟一样，令人瞩目。”

　　　　唐小五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正要问，吴云子已经打着呼噜睡着了。

　　　　“师父，你睡得也太快了吧。”唐小五遇见这样好睡眠的人，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妒忌，虽然她也是那种沾床就能睡着的人，不过比起吴云子这种挂着一根绳子都睡得这般酣畅的人，她还是自愧不如。

　　　　唐小五在青庐的日子很平淡，但又处处透着充实，这一晃也过了半个月。吴云子虽然散漫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教她，偶尔也会指点一二，教习一些心法，当然也不白教，每次都是唐小五做了半天农活。其实，唐小五压根不想学。

　　　　“师父，你为什么不刮胡子呢？好歹也修饰一下，我觉得师父应该很帅的。”唐小五道，这句话是发自肺腑，虽然吴云子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但是五官放在那里，稍微注意一下形象，绝对是个帅大叔。

　　　　“又拿师父开涮，难不成今天活儿还不够多吗？去帮我打壶酒。”吴云子道。

　　　　说到进城沽酒，唐小五心里就犯怵，前些日子遇见蟒怪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身上那股子臭味洗了好多天还是感觉挥之不去，谁知道这次去会不会再遇见什么怪物？

　　　　“师父，不去行不行？”唐小五不是偷懒，是真的不敢，自己还想多活两年呢。

　　　　吴云子开始循循善诱，道：“师父多给你一吊钱，你可以顺带逛逛，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唐小五不买账：“师父，上次沽酒，是三两银子，你那一吊钱根本不够，两吊钱也只能买半壶，你自己的乾坤葫芦，你自己不知道吗？”

　　　　吴云子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回头我卖点丹药仙符，多少银两来不了，到时还你。今天尚早，你不用抄小道，顺着后山那海域走，那片海域从来没出过事，所有玄天宗弟子外出办事都是走那条道。何况，我的宝葫芦会帮你的，可以化针成舟的。”

　　　　说起化针成舟的事情，唐小五就来气，道：“那天晚上要是那么灵验，怎么会差点把小命给丢了，根本不听我使唤嘛。”

　　　　吴云子又是好言说了一会，唐小五耳朵根子软，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师父，虽然这师父有点为老不尊，这买酒的事情是躲不掉了。

　　　　当她抱着玉葫芦下山的时候，有一人正站在山顶看着她。

　　　　那人一袭白衣，飘飘欲仙。

　　　　“这便是吴云子新收的徒儿嘛？”那白衣男子道。

　　　　只见他眉目如画、眼若星辰，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是说不出来的内敛和沉静来，那优雅而威严、平和而又清冷的气度，峻如山，深如海，明明面如冠玉一般，俊美非常，但是因为气度华贵却让人忍不住忽略了他的容貌。

　　　　身着浅蓝色白编绫长袍的仙尊从屋子里飘然而至，道：“是。吴云子和她倒有几分投缘。”

　　　　二人站在一处，天地瞬间失去了颜色，就连他们背后那片璧山也没了青绿喜人之态。

　　　　“你打算如何？”白衣人眼睛如波，圈圈荡漾、若是让人看了一眼，只怕要沉溺其中，一辈子都无法自拔。

016　修得是寂寥（）　
ps：兜兜打算以后开个【兜兜有话说】以及【小剧场】这样的栏目，放在每一章的下方，小冤家们不要忘记看了，兜兜会挨个么么的。

　　　　玉清浊道：“无法。随缘。”

　　　　白衣人沉默着。

　　　　玉清浊又道：“管问，许久不听你弹琴了。”

　　　　原来他便是管问。

　　　　管问上仙“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於帝乡”，这是修仙界的传闻，关于管问上仙的年岁早已无从考证，甚至有人说他本是天神转世，下界历练而已，修得金身仍归神界，但不知为何管问一直在仙山居留。

　　　　这几十年来，管问是不规山做客卿长老，独居在不规山的浩渺峰，不立派、不授徒，既不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也不以万丈红尘为心念，他不过问派中任何俗事，看书奏乐，隔段时间云游一次，寂寥又优雅。

　　　　那浩渺峰十分陡峻，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居，无限风光在险峰，此刻他们二人站在浩渺峰的前沿，将不规山的一切尽收眼底。

　　　　“你若是想听，我弹奏便是。”管问淡淡道。

　　　　这千百年来，他已看透世间喜怒，欢而不喜、殇而不悲。

　　　　管问坐到了古琴前，那把古琴名为青鸾，由琴帝寄天所制，用的是盘古混沌时期的兰杨木而作，而那琴弦则是五彩凤凰的绒羽又熔合了寒铁碾压锻造而成，传闻寄天在做这架琴时不小心伤了手，所以上古大神寄天的血液也融入了这家古琴，是不可多得的一件神器，也是很多人虎视眈眈的缘由。

　　　　琴声古朴悠远，时而高昂，时而低沉，优雅、缠绵、深邃、致远。

　　　　玉清浊神情恬淡，心旷神怡。

　　　　管问轻挑慢捻，那清幽的曲子萦绕在浩渺峰的四周，迷幻而深沉。

　　　　“你今天的曲子有点感伤。”玉清浊道。

　　　　管问轻道：“曲无曲伤，听曲之人的心境不同罢了。”

　　　　玉清浊微微一笑，勾起的唇角甚是好看，道：“甚是如此。我回了，改日再来叨扰你。”

　　　　管问笑而不语。

　　　　他那淡而不见的笑容，像是一层穿过薄雾的晨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低眉善目之间有说不出的柔情和孤寂。

　　　　那晕染了千百年的沉寂，他早已心如止水，古井无波；他用悲悯的眼光看着世人，又高高在上地俯视世间万物，看着世间沧桑看着天道轮回。

　　　　玉清浊何尝不是如此。

　　　　不规山就是寂寥的所在，这里的人，追求的是不生不灭不死的境界，有人羽化登仙，从此云游，有人则要留下守护这世间苍生。

　　　　有人说，修仙修得不是仙，是寂寞；也有人说修仙修得是无欲无求。可去得了六根，又如何斩得断七情？

　　　　唐小五虽然年轻，却早早明白这个道理，人死万事休，生前不能尽欢，又何求死后安乐，不如过好今生今世。莫说她无法修仙，就算是可以修仙，她这辈子也不要修仙。

　　　　且说唐小五这次下山沽酒一切倒也顺利，不赶时间也不用没抄小路，没遇见什么麻烦，也不用一路使用九转梯云步，除了给吴云子买了一坛酒，还给自己买了一些烤肉串，又吃了一碗大葱肉馅的饺子，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一定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路过烤鸭店的时候，唐小五想到吴云子也是爱吃肉的主儿，大方地买了一只烤鸭带着。

　　　　她是踏着夕阳落山最后一道光线的影子进了不规山的结界。

　　　　想着自己已经出去半天了，这会子吴云子恐怕要急了，想到这里便撒丫子跑起来。

　　　　“咳咳！”背后传来两声轻咳。

　　　　唐小五倒是听见了，但是事不关己呀，脚下倒是没停。

　　　　又是两声轻咳。

　　　　唐小五保持着身体前倾的趋势，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差点趔趄跌倒。一个少年怀抱着一把古剑似笑非笑地依靠在树上，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小哥哥！”唐小五怎么也不敢相信唐睿竟然来了，这简直、实在太惊喜了。

　　　　她一直称呼唐睿为“小哥哥”，这样区别于大哥唐潜。

　　　　她正飞奔着想要扑过去，一边小跑一边解释：“嘿嘿小哥哥，我这个人走路不分神，只看前方，很少东张西望，你别介意。对了，你怎么来了？”

　　　　唐睿看着唐小五，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现在的唐小五简直与以前判若两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布衣，头发乱蓬蓬的，一只手拎着油布包起来的烤鸭，一只手抱着一个酒葫芦。这形象是唐睿做梦也想不到的。

　　　　这……这要吃了多少苦？好端端地一个唐门大小姐，跑来给人打杂当下人？

　　　　“过分。”唐睿心里燃着一团火，差点把自己给烧着了，但他这个人不爱说话，能用两个字解决的话题，他绝对不说三个字。

　　　　唐小五想要去拉他，却发现压根没有手，于是放下酒葫芦，再放下烤鸭，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又油又汗的小手，这才拉住唐睿，道：“小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理论！”唐睿道。

　　　　唐小五道：“我没事的，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吃有喝有住有玩，这里空气也好。你看，我都长胖了。”

　　　　唐睿扫了她一眼，明明又黑又瘦。

　　　　“你也知道的，我不想回去。我又不能修仙，爹爹在弟子和外派面前抬不起头。回去只会给你们添麻烦，还不如在这里麻烦他们。”唐小五道，这番话可真是发自肺腑。

　　　　唐睿道：“那我留下陪你。”

　　　　唐小五笑道：“好啊好啊！这样就多了一个人陪我玩。那你修仙大事怎么办？”

　　　　这修仙对唐家弟子而言是头等大事，打在娘胎里就要**气了，像唐睿这种天生带灵根的人更是被赋予很高的期望。

　　　　“我拜师即可。”唐睿道，他一边说一边抱起玉葫芦，发现那葫芦少说也有十斤重，眉头忍不住又皱了一下，唐小五以前在家何曾做过这些粗活。

　　　　最让他气恼的是，唐小五原本白嫩的小手上竟然有了趼子，那红红的趼子一看就是新近磨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个半个月她是怎么度过的。

　　　　“我可聪明了，选了一个师父，不怎么管我，我不用修仙，每天除了浇浇菜、种种地，什么也不用做，还能趁着给师父买酒的档口出去转转。”唐小五想到这些，是挺满足的。

　　　　唐睿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017　仓坞山（）　
唐小五不用提溜着东西，顿时轻省不少，加上见到自己的哥哥难免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连一日三餐怎么吃、自己师父怎么样都说了。

　　　　“不要说了。”唐睿道，再说下去他就要哭了，自己的小妹妹、全家人捧在手心的花骨朵儿，蜜罐里长大的孩子，竟然跑来给大家种菜、买酒、还吃不上肉——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唐小五笑道：“别看日子清苦，其实我老开心啦。”

　　　　唐睿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过，这样的日子都是开心的，之所以开心是因为不用修仙；以前虽然锦衣玉食、仙丹妙药，但是明知道她无法修仙仍旧希望她修仙，她为了不让家人失望又不能不修仙或者装作在修仙，自然无法开心。

　　　　想到这里，唐睿隐隐心疼。

　　　　过了两日，唐睿还真的成了玄天宗的弟子，拜在仙师任逍遥的名下，听到这个消息唐小五没去追问他是如何拜师，要知道现在既不是玄天宗选拔弟子的时节，玄天宗又不是人人能进的；她光顾着开心了，一来自己多了一位亲人，就算门规再严，他们想见面倒也不是难事；二来听说这仙师任逍遥人不错，人如其名，十分的潇洒自如，没有一点仙人的架子，最是平易近人的。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唐小五好奇地问道。

　　　　吴云子道：“种菜。”

　　　　他种菜的方式很特别，那些青麻色的菜种被他排成一条细细的线，漂浮在半空中，不断不落。

　　　　“这是什么菜啊？”唐小五托着腮帮问道，一想到这些芝麻大的种子能变成那么大一棵菜，她就觉得好神奇。

　　　　她歪头看着吴云子，她觉得吴云子种菜的样子其实老帅了，就连蓬乱的头发都在风中显得飘逸起来。

　　　　吴云子道：“叶甜菜、卷心菜、香菜。”

　　　　“哇，一口气种了三样菜，好棒。师父，你天生就是种菜的吗？”唐小五问道，不得不说这孩子有些时候会犯傻，说出来的有些不中听。

　　　　果真，吴云子脸上抽搐了一下，差点破功，那些叠在半空中种子也晃悠了一下，没有前面那么笔直，他手一挥，这些种子齐刷刷地落在了土壤里，整齐划一没有遗漏。

　　　　“我可告诉你啊，没有人天生是种菜的。”吴云子道。

　　　　唐小五嘿嘿一笑，道：“知道啦，师父。”

　　　　“去挑两桶水过来，新种的菜种都是要浇水的。”吴云子吩咐道。

　　　　唐小五笑道：“师父，你法力那么好，为什么不用法力把水吸过来呢？”

　　　　吴云子白了她一眼，道：“你还真当我是天生种菜的呀，以为我没头脑，我为了浇个菜就用法力，我是法力用不完嘛？”

　　　　唐小五不好意思挠挠头，提着两只水桶去打水了。

　　　　“什么人打我？”唐小五听得一声风响，但是没躲过，后脑勺有些吃痛，回头一看就见段柏轩花枝招展地站在那里，穿了一件浣海碧的锦绣长袍，外面罩了一件银丝翠缕织锦轻纱云裳，可谓妖娆万分。

　　　　“上仙，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