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可让郁青染兴奋地睡不着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毕竟有喜的又不是她。郁青染想起荷姑曾经说过，人是要有朋友的，而朋友就是你会因为对方的高兴而高兴，对方的伤心而伤心，所以她不禁就在想，她既然会因为翠环的高兴而高兴，那她和翠环兴许能称得上朋友吧？
天不知不觉就亮了，虽说昨晚并没有怎么睡着，郁青染还是起了个早，照例去了田庄上。
庄明一见了她，就迎上来，“姑娘，这位王师傅说是要收购我们的次等粮。”
郁家田庄上的粮食收成之后，一般会分成几个档次，比如上等粮一般就给裕通这些有契约的大粮行，次等粮一般就给一些小粮铺，至于末等粮，一般是不会卖的，直接就处理掉了。
郁青染看向那王师傅，他的小眼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其貌不扬，肤色黝黑，是很普通的庄稼汉长相。
“小的王栓子，见过青娘子。”这王栓子说话倒是有礼有节的。
灿儿突然从王栓子背后跳了出来，“青娘子，这是我爹！”
郁青染一愣，随即点点头，也没多理会灿儿，看着王栓子道：“价格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次等粮虽说是次等，可质量也不差，很多普通人家还有一些小酒馆都是用的我们的次等粮，所以说我们次等粮的下家也有很多，价格肯定是不能再降的了。但我也得跟你说句老实话，今年收成不是很好，产量少，所以质量方面肯定也比不上往年的。”
王栓子很耐心地听完了，点头笑道：“小的明白，价格小的出的起，质量也瞧得上，青娘子不必忧虑。”
这人说话倒也爽快，郁青染也就没再多言，就让庄明带人去提粮，又让人带王栓子去账房付款。
郁青染转身要走，却被灿儿叫住了，“青娘子，下凌村今天开集，我们一起去转转吧？”
她礼貌地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约。”
灿儿有些失望，“哦，你要去哪儿？”
郁青染不打算回答，也就没有理她，径自去了门房看账册。谁知那灿儿也跟着进来了，一连又问了几遍郁青染要去哪儿。
郁青染心里有些烦躁，抬起头不悦道：“去江家小食铺。”
灿儿一听眉开眼笑，“我也要去！”
郁青染自然不想带她，可那灿儿跟牛皮膏药似得，一直粘着她，还一路跟着她回了庄子。
翠环的脾气可不像郁青染那样好，她一看灿儿就知道这丫头的心思。
“灿儿姑娘是吧？”翠环主动招呼道，“你赶紧来帮帮我，把青豆和扁豆分一下。”
灿儿一愣，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大圆竹框里面混合了大大小小的好几种豆子，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嘛，哪有人正常情况下会把这些豆子混合在一起？
灿儿正要拒绝，却听绡儿在一旁说着：“这位是荆家大奶奶，在庄子上做客的，刚刚姑娘不在，她闲的无聊，就把豆子倒在了一起玩儿，谁知这回分都分不清了，奴婢看得眼都花了，灿儿姑娘聪明伶俐，眼力也好，还望帮帮奴婢。”
灿儿思忖着，既然绡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眼前这陌生女子身份也不低，她一拒绝势必会得罪人，以后想打进他们这个圈子，势必也会难很多。
这么想着，她不由道：“好啊，我试着来分一下吧。”
翠环就坐在旁边看着灿儿一粒一粒地捡着豆子，她看了会儿，就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过了没多久，江柏筠派来接人的人就到了。
“灿儿姑娘，我和染染要去城里了，你慢慢挑拣吧。”
灿儿一下站了起来。
“咦，你挑拣完了吗？貌似好像没有吧。”
灿儿看着翠环的神态，不由强自压下了一口怒气，闷闷低下头道：“是啊，还没有。”
翠环“嗯”了一声，转身挽着郁青染就走了。
上了马车，翠环才对着郁青染数落道：“这种人就该好好整治，哪能让人随便牵着鼻子走，她想跟我们一起，就偏不让她得逞！”
043。指点（）
江家小食铺并没有和郁青染想的那样，有很宽敞的铺面，相反只有小小的一间，此时大门紧闭，上面还挂着“歇业”的牌式。
“今天怎么不开门啊？”翠环下意识地问道。
“回荆大奶奶，因为郁三姑娘要来，所以筠四爷特意嘱咐小食铺歇业一天。”
翠环笑着轻轻撞了一下郁青染，“你这小叔父看来还挺喜欢你的。”
郁青染看了翠环一眼，没说话。
她渐渐觉得有些异样，江柏筠似乎对她和对两个姐姐都不一样。比如像今天这样的场合，江柏筠其实应该把郁梓华和郁晞妧都叫上的，这样单独只请她一人，还让铺子歇业，也许有些太过隆重了，幸亏这次有翠环陪着她来，不然她都不知道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江柏筠，毕竟她和江柏筠还没有熟到可以单独邀约的地步。
这时有人过来带路，把郁青染和翠环带到了小食铺旁边的一条小巷子口。
翠环心情很好，拉着郁青染忙不迭地朝前面走去，步伐很轻快。没过多久，便闻到阵阵油炸的酥香味。
翠环深呼吸一口，“好香啊，也不知道是谁在做好吃的？”
郁青染难得看到翠环这么高兴，想了想，不由打趣道：“我们不是才吃了东西出来吗？现在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了，果然胃口都不一样了！”
翠环双手叉腰，不服气地争辩道：“所以你要明白，其实不是我想吃，是我肚子里的这个想吃。”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屋，抬头就见江柏筠正蹲在灶台旁边烧火。
“江公子！”翠环惊呼道，说着还回头吃惊地看了眼郁青染。
江柏筠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烟灰，笑道：“你们真是来得巧，刚出锅的煎饼，快过来尝尝。”
翠环也不客气，早已经从盘子里拿起了一块热气腾腾的煎饼，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
郁青染站着没动，看着他，“你居然还有这手艺，其实这煎饼看起来倒也不错，可惜火候还是欠了点儿。”
江柏筠本是略带着得意听着郁青染的前半句话的，然后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不由瞪起了眼，“这可是我们小食铺的招牌！”
“我说的火候欠了点儿是没有达到我的标准，但你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其实你们铺子的这个招牌，嗯，也还不错。”
江柏筠脸色稍缓，笑道：“在下洗耳恭听郁三姑娘指导。”
郁青染微微一笑，从火候控制，油量掌握，面粉发酵程度，何时出锅等方面讲起，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听得江柏筠心服口服。
翠环不由问道：“染染，这些你都是跟谁学的啊？”
郁青染自然不会再说生来就会的这些话了，看了眼翠环，笑道：“你若是和我以前一样天天在庄子上无所事事，每天钻研一下小吃厨艺，说不定比我还厉害。”
翠环吐了吐舌头，正要拿第二块的时候，被郁青染一筷子把手打开了，“有孕的人少吃点油炸的。”
翠环委屈地“哦”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看着郁青染。
“等你生了再说，这些煎饼我都打包回去，给绡儿和良钰他们尝尝。”
江柏筠拿了方纸出来，麻利地包好了煎饼。
“对了，那借的粮，等明年秋收了一定先还你们的。”
江柏筠摆摆手，“你不用急，到时候你还是先把裕通的账先兑现了再说，若是有剩余的再还也不迟，不要又欠着人家的。”
郁青染没说话，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想了会儿，又问道：“江家为什么不能借粮，你说粮是以你的名义借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江柏筠笑了笑，“这事儿你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我担着就行。”
郁青染看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只道要尽快将借的粮还上才行，可粮食生长也要有个过程，哪能一蹴而就，毕竟地里一时之间也不可能长出那么多粮食出来啊。
从小食铺出来，郁青染又送翠环回了荆府。如今荆雅彤出嫁了，碰巧今天荆子聪也不在府上，偌大的荆府也就少了些人气，没了往日的喧闹，反倒显得空寂寂的。
“如今只剩我一人，倒也不太习惯。”
郁青染不由笑道：“多生几个，到时候就热闹了。”
翠环嗔笑着看了她一眼，“对了，因为我有孕，老太爷就让大姑娘过来帮忙操持庶务了，你有时间就来荆府坐坐，看看我，也可以找你大姐姐聊聊天。”
郁青染点头称好。她还要急着回去跟庄明商量事情，不敢再作耽搁，跟翠环告了辞便出来了。
她回到田庄的时候，庄明正在用晚膳。
“姑娘，才回来啊，吃了没？”庄明娘连忙站起身给郁青染腾座位。
“没有，我回庄子上去吃就行了，给你们带了点煎饼，正好赶上晚饭。”
郁青染边说边坐了下来，思忖了一下，又对庄明道：“我今天跟江柏筠说起还粮的事，
他说不用急，可我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弄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也弄不懂为什么江家不能借粮，他却能以自己的名义借粮，这个暂且不说，我们现在该考虑一下怎么还粮的事，万一明年地里的收成还是不好又该怎么办？”
庄明放下碗筷，安慰道：“现在说明年的收成其实还为之尚早，姑娘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至于还粮，也许短时间内我们没有足够的粮拿去还，可是我们一定要用粮来还吗？”
郁青染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庄明似有所指地点了点桌上的煎饼。
“我听说姑娘对做点心颇有心得，恰巧江公子也是深谙其道。江家小食铺其实是他自己开的，跟江家的公中产业没有关系，如果姑娘能主动去小食铺坐镇一段时间，相信江公子也会十分乐意。再者说，私人事私人了，投桃报李，能与江公子有一定私交，对我们生意也是有帮助的，再说姑娘日后不是还想开铺子吗？那就更要抓住这次机会了。”
庄明说的郁青染都懂，理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可她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要去江家小食铺坐镇，每天和江柏筠朝夕相对，她的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嗯，我再想想吧。”她只能这么敷衍着。
044。就计（）
赵良钰跟着送粮从王栓子家回到了田庄上，一回来就有佃农说郁青染叫他去庄子上。
“你坐吧，那王栓子家怎么样啊？”郁青染看着赵良钰，开口问道。
跟了郁青染这么段时间，赵良钰也逐渐能摸清她的心思了，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话有时候不需要说得太过明白，只是稍微一点，也能知道对方的意思。
就像现在郁青染问王家怎么样一样，赵良钰就知道她问得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王家的家境，人口之类的问题。
他从容答道：“王家这次其实是作为中间商，赚点差价。”
郁青染点点头，原来王家是买了他们郁家的粮，转手又卖给了下家。
“姑娘，他们说想和我们长期合作，可以帮我们卖末等粮，他们可以以次等粮的价格卖出，从中给我们抽取利润。”
郁青染看着他，微微笑道：“那你是怎么回他的？”
她并没有表示明确的反对或者赞同。赵良钰揣摩着，本来末等粮他们是直接处理掉，不会拿出来卖的，现在有个人说可以帮他们卖，这样不仅可以赚一笔钱，而且还有利润可分，完全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好事啊！可他又觉得怎么能这么简单，一时也想不明白，他本想着回来问问姑娘的，谁知姑娘听了竟是这样的反应，什么都没说，反倒还问他是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说啊，”赵良钰苦着脸，“还不是说得回来问问姑娘您的意思啊。”
郁青染点着头。赵良钰性格谨小慎微，这样会避免在处事中意气用事，但难以产生创造性的见解，不过办事的时候倒也不太容易出差错。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郁青染继续问道。
赵良钰脱口而出：“我看这事不成。”
郁青染突然拍了个巴掌，哈哈大笑起来，“原以为你老实，没想到倒是有些头脑的。”
赵良钰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从来不卖末等粮，哪能为了点蝇头小利砸自己的招牌。”
郁青染不住地点着头，“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她略一思忖又道：“吩咐下去，以后我们不跟王栓子家做生意了，他心思不用在正途上，只顾着眼前利益，想来也难当大任，便随他去吧。”
这话也正合赵良钰的心意，他忙不迭地点头称是，退了出来。
这时候，王栓子一家正在用晚膳，灿儿说起她被翠环捉弄挑拣豆子的事，恨得牙痒痒。
“好闺女，你就先忍忍吧，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王栓子拍了拍灿儿的肩膀。
说话间，黑子突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黑子问道。
王栓子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一看来人，忙不迭地起身道：“快请坐，快请坐，吃过了吗？要不一起吃点儿？”
黑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王栓子又让灿儿去给黑子倒茶。
“黑子大哥，事情挺顺的，郁家丫头二话没说就卖了次等粮给我们，而且他们从差价中抽取的分成也不少，想必她是很满意的”王栓子谄媚地笑道。
黑子“哼”了一声，“这臭丫头机灵着呢，对了，你有没有说你想收购末等粮的事？”
王栓子忙不住地点头，“您说过，那赵良钰是个一根筋的老实人，我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他虽没主动表态，但估计也想不了很深，有钱不赚才是傻子呢！”
黑子冷冷道：“你想的太简单了，赵良钰好糊弄，臭丫头年纪小也不足为惧，关键是还有个庄明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您想想啊，那庄明再怎么精，也不能作他东家的主啊。”王栓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黑子不由也奸笑起来，“是啊，庄明算什么，只要臭丫头拍了板就成了。”
黑子也会动脑筋，想要郁青染同意卖末等粮，除非现在田庄上很缺钱，而目前田庄上最大的债主就是江柏筠了。
黑子慢悠悠地晃到庄子上，一进门就见郁青染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小的给三姑娘请安。”他微微弯了弯腰，装模作样地说道。
郁青染看了他一眼，对旁边的绡儿道：“看座。”
绡儿慢慢地抬了个小马扎出来，扔到他面前。
黑子嘴角抽了抽，眸中透出一丝凶光，面上却依然笑道：“三姑娘，我听说我们田庄欠了江公子一笔账。”
这件事早都在田庄上传开了，所以黑子知道并不足为奇，郁青染点点头道：“莫非你想帮忙还了？”
黑子眼角抽了抽，这话让他怎么说，他不由道：“小的势力单薄，如何有能力还的了，别说小的了，就是以我们田庄目前的状况，恐怕没个三年五载都还不了这么多。”
郁青染低垂着眼没说话。
黑子又道：“小的眼看这么下去，三姑娘怕是会被这债拖得遍体鳞伤，倒不如听小的一句劝。。。。。。”
郁青染看着他，挑了挑眉。
黑子压低了声音，“咱们的末等粮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