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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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相随-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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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荣心里其实也是很挂念的,但是结果如何却是完全是看天意了。

近一月之后,商船到了鄂州,乃是南北通衢的要镇。

“此处乃是南唐长江一带最重要的门户了。”郭荣看着窗外的鄂州风景道。

周宪点头:“听阿久说,商船要在鄂州停靠半日,明日再启航。”

郭荣看着周宪不大有光彩的脸,认识又深了一层:这个女子,从没有离开过柔软的江南,一直养尊处优,如今离家,扮作男装,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不能离开房门半步,也不见她叫一声委屈,心中很是怜惜。

七月底,周宪一行人才到达了荆南。因为鲁家经营茶叶乃是得到了南唐官府专属的买卖权,所以进城时,缴纳给城门官少量的钱财后,很顺利的进了江陵城。但是其他平民百姓却无此等待遇了。而周宪也第一次近距离目睹了乱世流民所受到的对待。

这些流民随身携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一个个面色憔悴疲惫不堪,老人大多拄着一根棍子,妇女们则或抱或背地带着孩子。孩子们大多都是头大身小,面黄肌瘦的模样。

“他们都是因战乱而来的流民?”周宪看着那些个女人和孩子,不由得鼻子泛酸。

郭荣叹息道:“楚国大乱,一般流民会选择逃去南唐,但是因为南唐也要对楚用兵,所以往南唐的路估计也不大太平。再往南,是南汉,几代都是暴虐嗜杀之君。所以一般百姓会逃来荆南。荆南虽然地小物贫,但是高家几代人经略荆南,还算是安稳的。”

荆南对于楚国流民而言虽然是最好的逃难之地,但是也不过是相对而言好点罢了,荆南的官兵充其量是不杀人而已。

城门处的军人们面无表情地将流民的包袱一一打开,将值钱的金银首饰珠宝器皿等物搜刮出来,而包袱以及包袱中的衣物和流民们身上脱下来的衣物则堆在一边,就是妇人也不例外,一个个被扒下衣物,赤身**的被拉到了大路的一侧,两个兵士不住地在这些身无寸缕的大声哭喊中的女人身上摸摸捏捏,口中发出一阵阵兴奋地□,这些女人们发出或惊恐或屈辱的尖叫和哭泣声……

周宪不忍看向赤身**的流民,身体也因为害怕而发抖——若是自己独身逃离,是否也会受到如此对待?

“没事!”郭荣脸色也极其不好,乱世骄兵,生灵涂炭。

王应和阿久两人也和周宪挤在一辆牛车之上。他们两人的脸色也是不好的,尤其是看到流民私藏金银被兵士发现而被毒打至奄奄一息时。

“这些人,如此行径也没有人管制么?”阿久很是气愤。“他们一个个当兵为将,为何只会欺负妇孺百姓?”

王应叹道:“有兵能为皇。大多数割据一方的诸侯,为了手下兵士的支持,只得放任他们的烧杀劫掠。况且,诸多诸侯自己也是残忍贪婪嗜杀之辈,称雄一方,不过是为权势和享乐,并非为了百姓福祉,更不要说胸怀天下的大志了。”

周宪看着郭荣默默叹息,他胸怀天下,也有为百姓的福祉尽心,奈何天不假年……赵匡胤,之所以能将中原统一,也是因为站在郭荣为君之时立下的基业之上的。

“进城之后,我们还是要和行商一起往北走,不然数人上路太过危险了。虽然北方此时并无大的战乱。”王应毕竟是周宪和阿久的先生,想了片刻后道。

周宪刚刚见到官兵若强盗的行径,自然是满口同意的。

而这个时候,也是赵匡胤刚到达邺城,欲投奔郭威帐下。

此时的郭威,官至枢密使领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并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听闻故人之子想见他,想了想便记起,他不过见过禁军护圣都指挥使赵弘殷一面而,怎么也称不上是故人,不过见见也无妨。

“赵匡胤见过大帅。”赵匡胤此时并不像初初离开家时那般自轻。一路从南到北,他自认自己的本事不差,也见过世面。因此他站在郭威面前不卑不亢地,礼数周到但绝不谄媚。

郭威看着面前高大的黑瘦青年,问了几句话后,确认了他确实是赵弘殷的长子,便道:“说来你父亲手下也是需要人的,为何不留在开封城里为父翁效力?不仅有父翁的看顾,也避免了离家之苦。”

赵匡胤苦笑了下便道:“实不相瞒,三年前小子离家,便是想凭靠自己的本事闯荡一番的。先是去投奔父亲的朋友随州刺史董宗本,虽然得到董大人的看重,但是却惹来了董大人的儿子董遵海的嫉恨。随后我去投靠父亲的故旧复州(今湖北天门)防御使王彦超,却被王大人客气的拒绝了。再后来小子去了南唐,在宁**节度使周宗家中也不得重用,直到今年二月底,才离开了南唐北归,比前两次更加狼狈,离开南唐时,被人诬赖而背上了窃贼的罪名!如今匡胤只想为大帅效力。”

郭威见赵匡胤并没有愤恨之意,心中很是满意。

“如今军中确实需要人才,你认为你可以担任何职?”

赵匡胤可不认为郭威这是抬举自己,便恭敬道:“小子初来,岂敢肖想高位?但为兵卒就好了。”

郭威点点头:“如今我的牙帐亲兵还不足,你便去亲兵营吧。”

赵匡胤心中松了一口气,面带感激跪下道:“多谢大帅。”

赵匡胤退出之时,恰有一高大青年进屋,两人擦肩而过时,赵匡胤忙恭敬地避在一边——能够不经通传直入郭威牙帐之人,定是其极其亲近重用之人。而且那青年脸上虽然笑容可掬,却隐隐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和气势,给人一种凝重肃杀之感。

待青年进了牙帐,赵匡胤才轻声问带路的小卒道:“敢问兄台,刚才那位将军是?”

亲兵小声道:“你倒是个有眼力的,那位是大帅的养子兼内侄,天雄军牙内都指挥使、检校右仆射柴荣,柴大官人了。”

赵匡胤一惊,想起了周宪所托之书信,虽然不知道周宪一个小姑娘是如何得知远在北方的柴荣的,但是能够得遇柴荣,他确实是松了一口气。向亲兵问了该去何处报到后,便在原地等着柴荣出来。

柴荣自郭威帐中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见到了外面等着的赵匡胤,挑眉道:“你是?”

赵匡胤恭敬行礼道:“拜见柴将军。”

柴荣知道这个人在自己之前从郭威的帐中出来,虽然刚刚不见郭威提到,但是他还是言语温和道:“你有何事找我?”

赵匡胤自怀中掏出周宪的书信,双手奉上道:“此书信乃是他人托付小子定要亲手交到将军手上的。”

柴荣看向那封有些褶皱的书信,微皱眉头不解道:“是哪位写给我的书信?”

赵匡胤想起周宪的嘱咐,有些为难道:“实不相瞒,此书信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托小子转交的。托书信之人乃是南唐之人。”

柴荣看了看赵匡胤,接过书信,拆开看了起来。

赵匡胤看见柴荣看书信时,脸色有了变化,心中也自是忐忑。

柴荣心中确实涌起了滔天巨浪,只因此书信的笔迹同自己的笔迹极度相似,书信中所言,汴梁将要大变,为长久之计,最好早作准备云云。

“这书信是南唐何人所托?”

赵匡胤看柴荣的神情,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书信乃是南唐周宗之次女,周宪所托。至于她为何要小子送此书信给将军,小子实在不知缘由。”

柴荣眉间的疑惑更深了,不光是笔迹,就是书信的口吻,也是极其熟稔的,完全不像陌生人。而南唐的周宗,自己也有耳闻,他的次女,怎么会写了这样一封书信呢?

“我知道了,此事你若再想起点什么,可去找我。”

赵匡胤应下,就下去了。而柴荣,拿着书信又看了一遍,想了想又回了郭威的主帐。

郭威看了书信,也是疑惑不解。

“君贵,此事不管真假,我看还是派人回开封打探一番才是。当今陛下先帝留下四名辅政大臣杨邠、史弘肇、王章和我四人的忌讳极深,指不定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柴荣想起远在开封城的妻儿幼子,也很是同意。

“说到南唐周宗,此人乃是李家父子的重臣,决计不会和我们有牵扯的。这封书信的笔迹虽然是模仿你的,但是笔触间甚是婉转,看得出乃是女子所写。赵匡胤说过,他在南唐时,在周宗家中教授周家小子武艺,同周宗的两个女儿认识了也不奇怪。只是,她如何知道你?”

柴荣对此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自是大惑不解。

当天,自邺城有一队十人的亲兵乔装往开封而去。

周宪一行人到达汴梁开封时,已经是九月底了,北地一片萧瑟秋景。开封城虽然是中原一带极其重要的城池,但是自唐末以来,此城为兵家必争之地,城墙虽高,但是残破中透出几分苍凉,在秋风中,全不似金陵城墙那般的威严。

郭荣看着多年不见的开封城,心中却是难掩地涌起了苍凉之感。

城门前排查极其严格。就是周宪他们同行的商家乃是常来常往的大商家,也被拦在了开封城外。

“城内恐怕是出事了。”王应看着城门外绵延的等待进城的众多百姓,沉着脸道。

周宪看郭荣的脸色极其不好,想起郭柴两家在开封城被屠之事,心里很是担心。

王应见一时半会进不了城,就和阿久一起去找了商队的管事,这才避开了大队贫民,找了农家歇息。

周宪在晚上才能将心中的担心问了出来:“你……你不要太过担心了,也许赵匡胤已经将书信送到了,郭公和柴荣都已经有了防备也不一定。”

郭荣半天才道:“我知道。你早些休息,这些日子,你糟了许多罪,说来也是我的错。”

若是自己没有说动娥皇离家,她如今还在南唐过着安逸的生活,李弘翼再暴虐,但是也不会真的对她怎样的。自己在这里,那个活着的柴荣是谁?一切都是老天爷的玩笑么?

第二天,城中传出消息,汉帝用计使人砍杀了先帝留下的三名顾命大臣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人的家眷老小也全部被诛杀。一时间,人心惶惶,城门外等着进城的人少了许多。相对的,周宪一行人很快的进了开封城。

王应看着冷寂而又破败的汴梁城,心中叹息。最终还是对周宪姐弟道:“开封城中之事应该还没有完,我明日便出城回东平去,你们姐弟两人爷早作打算才是。”

阿久自是以周宪的意见为主,见周宪没有说话,只得开口挽留王应:“先生何不多待两天看看再走呢?说不定事情到此就平息了……”

周宪经过一世,知道王应的估计全都没有错,开封城的大乱还在后面。

“阿久,倦鸟思巢,先生离家日久,回去看看也好。过些日子,我们也要离开开封城了。”

阿久这才没有作声。而王应听了这话,才道:“你们有这打算我也放心了。若是实在无处可去,可至山东东平来找我,先生老家乃是东平大族,虽不至于大富贵,但是也能保你们衣食温饱的。”

周宪笑道:“那就多谢先生了,我们定记着先生的话。”

“不行,你明天就和王应一起离开开封。”郭荣听了周宪说她想去郭府报信一事,沉声道。

周宪看着郭荣道:“你不是一直在担心么?既然来了,我们还是要尽力而为的。也许能够改变些什么也不一定呢。”她知道郭荣心中对于亲人惨死的悲哀。

郭荣却知道,这个时候的养父,在得到了皇帝诛杀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人的消息后,还抱着等等看的态度,他和王竣不认为小皇帝会杀死远在邺城将帅的家眷——因为这完全是逼反。他见周宪很是坚决,半天才道:“好吧。不过明日里不管能不能劝动人,后天你和阿久必须离开开封。”

周宪看着郭荣叹气道:“离开开封又往哪里走呢?”

就是郭荣也是沉默了,他不是还活着的柴荣,天下之大,自己再有本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入险境,也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女人,一时间心中充满了痛恨之情。

万般挣扎命不由人

王应本是次日要离开的,同周宪及阿久来辞行时,正好听了周宪和阿久商量要去郭府之事,想了片刻道:“二郎君,你就没有想过,你如今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小子,并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大人物,郭夫人岂会听你说的话?甚至很可能不会见你呢?

周宪静默半天,这才道:“先生所说正是我所虑的,但是也得尽力一试的。我想,要不要先送上书信示警,以郭夫人的见识,应该看得比一般人长远,知道我说的不差。想必就会见我了。”

郭荣自然也是在一旁的,他却是不这样认为的。

姑母十三年前过世后,姑父郭威不久就娶了张氏夫人。张氏夫人虽然贤惠,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对柴荣是忌讳很深的。在她看来,柴夫人过世,柴荣和郭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丈夫依旧看重柴荣,甚至收为养子,处处不忘柴氏夫人。丈夫对于柴氏夫人的看重,她也倒罢了,和一个死人有什么争的?但是柴荣,她再贤惠,心中也是有疙瘩的。不过这种疙瘩在郭威面前是没有显露分毫的,只是,柴荣自小因为郭家家贫,而操持家务,四处奔波,对于他人的恶意好感比一般人敏锐得多。所以郭荣此时才不看好,心存忧虑。

王应虽然不知道周宪为何要如此行事,看她的脸色,便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我和你们一起走一趟吧,时候我再离开开封也不迟。”

周宪听了,很是感激。和阿久一起谢过了王应不提。

“你不要太担心了,说不定张夫人会听我们的也不一定呢。”回到房间后,周宪安慰道。

郭荣想想时间,离前世郭柴满门被屠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许是来的及吧。

次日一早,周宪等人草草用过早饭,就出了客栈,一路往郭府去了。

郭荣看着自己曾今熟悉万分的家门,心中着实有些激动,那一瞬间,他没有看到一边周宪有些黯然的脸色。

“这封书信,请奉上给郭夫人。事关重大,还请老家人不要拖延了。”王应气质极好,将书信奉上时,郭家的管事态度很是谦卑。

周宪看着阿久的脸色,心中有些歉然,但是此事却是必须做的,也许这边事情了结,真的可以去山东,曲阜毕竟是孔子故乡,即便是乱世,也应该比其他地方太平才是。

“先生,那边有一个茶铺,不如我去喝杯茶等着?”周宪指着不远处的茶铺道。

王应点头应下,一行人随即进了茶铺。郭荣一进茶铺,就发现茶铺门边长桌边的两人目露诡异神色,甚是可疑。他心中一动,忙拉了周宪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人也许是监视郭府之人。

周宪心中一紧,看来,汉帝等人私底下已经快要动手了。

郭荣心中虽然有些挂念早逝的妻儿,但是毕竟时隔三百年,此时于他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本不该扯进去的周宪牵扯其中了。

“一会儿,无论张夫人是否见你,你和阿久都随着王应离开。”

周宪看着郭荣的神色,知道他是真心担心自己,心中有着欢喜,也有酸涩。他有了这份心于自己就够了。突然之间,周宪豁然开朗,自己动心的,始终是秘境里那个和自己相伴多年的郭荣,而不是邺城里名为柴荣的青年。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对于自己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周宪并没有想到,若是郭柴满门没被屠杀,历史会不会是另一个走向?陪在自己身边的郭荣会不会消失?她只是想到,不管是郭荣还是柴荣,那里都是他相隔多年的结发之妻和孩子以及他的亲人,若是他复生了,定会全力去改变他们被屠杀的命运。

周宪眼中坚定的神色,表明了她的意思,让郭荣心中出现很久不曾有过的酸楚。

“哥哥,那几个家奴,既然不听话,我也不耐烦他们跟着咱们了。打发了他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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