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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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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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谨繁给她下的禁足令还在,她纵然身子已好了些却依旧只能选择足不出户,不过是偶尔在庭院中由侍女搀扶着慢步远眺白云飞鸟罢了。
  轻拢慢拈,琵琶语不复盛宠时的恢宏或妖媚,清澈如山间泉流,恍然有世外之意。
  眼前一花,宝蓝色的身影骤然闯入,步履翩跹,和着乐声飞旋,姿态若九天神女。
  绾绡无声浅笑,故意停了手。
  乐声戛止,起舞之人显然不曾料到,但反应却是极快的,蛮腰一拧,利落收尾。
  “绾绡,你敢作弄我!好大的胆子——”女子的喝问咄咄逼人,瑶妃的坏脾气任后宫谁人都要色变。她自庭院大步走入殿内,气势汹汹的一拍桌子,“本宫要拖你下去杖毙!”
  “娘娘饶命——”绾绡掩唇而笑,做出一副怯怯的模样,“只是娘娘这舞,还真与我这曲不搭呢。”
  “说来也是。”柒染也终于绷不住脸,噗嗤一声笑开,坐在绾绡身旁拣了块桂花赤豆糕来吃,“我这舞是专门为皇上新排的,你瞧这如何?”
  “瑶妃娘娘一舞倾城,小女子仰止。”她玩笑,顿了顿,长久的默契又让她补了一句,“你跳的似乎是胡旋?那步子可需灵动些,不要一味强求敏捷。”
  “这胡旋舞若是配上你的琵琶语,那才是极好的。”柒染幽幽叹息。她今日里着一身宝蓝高腰襦裙,以最精致的妆花云锦制成,袖口的牡丹艳丽一如柒染本人,青丝看似松散实则精细的绾成飞天髻式样,髻上簪一支羊脂白玉雕镂的半开牡丹挂珠钗,几颗玉珠自钗上垂下,随她低首一叹而声响悦耳。
  “你这样仔细打扮,是今夜要去侍寝么?”她替柒染正了正额上的青玉蝴蝶藤萝华胜。
  “今夜倩幽台设歌舞宴,我么,自然是要去夺头筹的。”一双桃花美目流泄出几分傲然几分轻蔑,更是风华绝代明媚无双,“至于侍寝,呵,那几个庸脂俗粉也算是我的对手?”
  “好个目中无人的柒瑶妃。”绾绡掩唇低笑,昔年她们二人相斗是她曾多次不满于柒染的猖狂,现在倒是渐渐习以为常。柒染生来不是自谦人,那也无需做作。
  “看来你精神不错,都有力气揶揄我了。”柒染起身,轻旋一圈,“行了,那我可就先走了,过会子便要动身,我可还得去上些脂粉。”
  “嗯。”绾绡点头,目送她离去。
  此时已是黄昏,柒染身后是金乌西沉,夜幕将临。而此时的谢绾绡并不知道她的黑夜来临了将永不复醒。
  姁妃的突然闯时绾绡正在弹一个高音,朱弦乍断,一曲《忆箩月》就这样生生戛止。
  “姁妃娘娘。”绾绡瞥了眼目染杀意的女子,放下琵琶起身行礼,“娘娘金安。”看得出对方的来意不善,也猜的出她所为是何事,绾绡只能尽力持着镇定周旋,“臣妾尚在禁足之中,不便见人。娘娘若想找瑶妃叙话,不妨先移驾九瑶宫正殿等候片刻。”
  姁妃出身将门,眉目间有女子少有的英气,不怒自威,她领着浩浩荡荡一队宫人,也不多话,只向左右使了个眼色,那些宫人立时上前将绾绡从榻上强行拖了下来。
  “姁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绾绡病弱没有力气反抗,那几个侍奉她的宫女便急着道。
  “肃清宫闱。”位分仅此于柳茗黛的姁妃潘氏扬起高傲的下颌,眼眸如刃。
  绾绡跌倒在姁妃的脚下,她抬头,恐惧在瞬间浸透全身。
  她不记得她最后的风光是在什么时候了,她的记忆仿佛只剩下了噩梦,被夺去尊严与辛苦打拼的骄傲,她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去,她的故土陷入猜忌的阴云之中,她随时可能会死,随时都在恐惧之中,就连宫人都可以肆意折辱。起初还会疼痛,可现在,已是麻木。
  落入网中的鱼儿会累,猛烈挣扎后,只能在绝望中死亡。
  那个在萧宫不曾屈服一心谋出路的人是谁?
  那个踌躇满志苦心谋划的人是谁?
  那个一次次躲过算计笑到最后的人是谁?
  那个步步为营俯视群芳的人是谁?
  不记得了,统统不记得了。过往的一切好像那么遥远,那么虚幻,唯有眼前似是无止息的折磨才是真的。
  淑妃统领后宫时日已久,人们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将她当做了这后宫的主人,却忘了位列从一品妃位的姁妃也拥有处置后宫的权利,在人们将目光停驻在淑妃身上之时,她的实力也在不动声色的发展——从她对宫人的控制方面可见一斑。
  绾绡还是堂堂姝贵嫔,纵然她不是姝贵嫔,可至少她现在是住在瑶妃宫里的人,这样无视柒染的尊严,可那些宫人仿佛聋了瞎了哑了,看着绾绡被托拽着带上了前往景一宫的轿子,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他们低着头,沉默。
  “放开我!”绾绡大声呼救,姁妃这样来势汹汹,她猜的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情形。
  可扣住她的宫人力气却大的吓人,她手腕被捏得生疼,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半分。
  不知是谁对她脑后重重一击,她昏了过去。
  醒来时不出意外的看到的是景一宫的布局。姁妃端坐在椅上,宫人分列而站将整个殿堂围住,而她躺在地上如同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样的情形,倒真像是刑堂审问呢。
  “姁妃娘娘想要知道些什么?”她冷笑,恐惧极盛时倒什么也不怕了。
  “你这张刁钻的嘴,能吐出什么?”姁妃冷笑,眼底攒满了恨。
  “姁妃娘娘想让我吐出什么?”她撑起身子,环顾严锁的景一宫。
  “我想要你吐出什么?呵……”姁妃笑,疯癫而凄楚,“我只想要我的孩子能够安息。知道么,我等这个孩子等了三年,可他在我身体里待了不过几月便不明不白的逝去了。太医告诉我,我此番小产是因外伤所致,伤的太重,我可能这一世,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她像是要哭,却已经没有了眼泪,“我这一世,就只能是个孤家寡人了——孤家寡人!”她上前,揪住绾绡的衣襟,“你知道孤家寡人的意思么?姝贵嫔娘娘?你当然不知道。”她长而尖的护甲狠狠划过绾绡的脸颊,“多好的一张脸啊,迷得皇上神魂颠倒,连自己孩子的死都不在乎了!”
  鲜血顺着伤口一路蜿蜒,绾绡知道她是下了狠手了,挑眉,还她一个冷笑,“娘娘这是嫉妒。”
  不甘屈辱换来的是一个巴掌,清脆,深深刺在心头。
  姁妃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发泄,发泄她多年无宠的怨恨及丧子之痛,正如绾绡所说,她只是嫉妒了,而当嫉妒与丧子的仇恨混合揉杂,姁妃便成了魔。
  所以绾绡清楚,她已经必死无疑,不会有谁再来救她了,她也救不了自己。
  人命啊,何其脆弱。
  一张薄纸被姁妃甩下,轻飘飘落在绾绡面前,是一张供词,写满了她的罪状。
  “皇上受你蛊惑故意包庇,本宫却不会如此!今日,非让你将一切都认了不可。”
  接下来?接下来无非是酷刑而已。慎刑司惯用的手段,被一样不落的搬来了景一宫。
  所谓的鞭刑棍刑,她从来只看人受过,冷眼旁观血肉横飞,以为不过是疼一阵子罢了,如今自己沦为受刑之人,才知道这样的疼痛当真是让人生不如死。
  可姁妃哪里会让她轻易死去,自己仿佛昏了过去,很快就有一盆泡了辣椒的水泼下逼得她醒转。负责制住她的宫人像是地狱里牛头马面,那样可怖狰狞,手上被他们戴上刑具,接下来的刺痛让她永世都不敢再回忆。
  口里被塞上了破布,尖叫生生扼在了喉咙里,她痛的浑身抽搐,恨不得一头撞死。有人却拽住了她的头发,让她仰起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夹棍下渐渐肿胀。
  姁妃没打算放过绾绡,她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宠妃在尘土里挣扎,笑得欢喜。
  深宫的长夜漫漫无聊,她早就厌恶了等待,何不寻个乐子?
  咔,很清脆的一声响,伴随着剧痛,宣告着过去无可挽回的悲哀。
  宫女的脚步急切而小心翼翼。
  月华在秀苓的脸颊染上了白霜,她的焦急笼罩在雾色中。
  她是落荫的宫女,此时却出现在了九瑶宫的萧墙外,实在是不和时宜的。更让她不安的,是九瑶宫诡异气氛。
  自姝贵嫔谢绾绡迁入了碧宵堂后,她便经常来这一带了。她的主子与姝贵嫔交好,于是总遣她买通看守偷偷来探望,九瑶宫的主位瑶妃对此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还会相助于她。起初她还有些惶恐,后来也逐渐放下了悬着的心。
  而今日,那种恐惧的感觉,又回来了。
  负责接应她的人迟迟没有出来,秀苓并不知道那个宫娥已被姁妃扣押,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不对劲。竹篮里还盛着新做的毕罗,是她的主子亲自做好嘱咐她带去给姝贵嫔的,她攥紧了竹篮发现自己指尖都在瑟瑟发抖。
  很快就是亥时,看守换班的时候,秀苓壮着胆子向九瑶宫西侧的宫门凑近,想要问问那里的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又蓦然顿住了脚步。
  因为她看到了草丛里的一片碎布,是香云纱,上头绣着一朵残缺的杜若。
  她记得绾绡一件常穿的宫装便是以香云纱制成,上头绣着一朵白色的杜若。
  这样一块破碎的香云纱,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挣扎中被人撕扯下来的。
  她骤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匆匆像来时的路奔逃。
  落荫从不涉足内宫争斗,所以当她从自己的宫女口中得知好友遇上不测的消息时,一瞬间除了发愣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主子。”秀苓到底是在深宫活了多年的宫女,不似落荫那般不谙事,“谢娘娘大约是被哪个嫉恨她的娘娘带走寻麻烦了。谢娘娘过去那样得宠,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杀了她呢。”
  “那,那该如何……”落荫紧紧攥住了秀苓的衣袖,绝望之下仿佛这个宫女才是救星。
  秀苓知道必须做些什么才能挽回谢绾绡的性命,但她只是一个宫女她又能做什么?她只能看着主子焦急的眼睛不住摇头。
  “太妃!”乍然神思飞转,她忽然想起了这样一个人。如果说这宫中有谁可以无惧任何妃嫔媵嫱,有谁可以生杀予夺毫不顾忌,那个人只可能是闲居在明悠宫的太妃。
  “是啊,太妃可是一直很看重谢娘娘的。”秀苓欣喜道。
  “快、快,命人去明悠宫请太妃娘娘。秀苓,你再挑几个人随我去找绾绡的下落。”落荫急急吩咐。
  然而很快她便陷入了失望。太妃不在。
  她并不知道与此同时的太妃正在筹划一件至关紧要的事,与绾绡日后的路息息相关。
  太妃没有事先料到绾绡的性命已被握在了别人手里,纵是她干练聪慧,也有漏算的时候。
  毕竟她不是神,怎会算到姁妃突然的爆发,她高估了潘氏的理智,更不能未卜先知的猜到眼下最能给绾绡保护的瑶妃柒染会在今夜被翻牌侍寝。
  在那样严峻的情形下,落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风欣阁内主仆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绾绡的下落,更不知道迟一刻会发生什么。
  “主子,咱们……咱们还有可求的人么?”秀苓无奈且焦急。
  落荫苦思,最终却也只能摇头,“我平日里与那些娘娘主子不大来往的,在宫里也就绾绡是我的朋友了。至于绾绡……她自己也和我说过,这宫中可信赖的没几个……何况,何况我怎么知道那么多的女人,哪个是能帮她的,哪个是害她的。”她急得来回踱步。
  可蓦然,她又顿住,转身冲入了外头茫茫的黑夜之中。
  “主子,主子你要去哪?”秀苓追来,庭院里牛角灯忽明忽暗,她隐约可以看见落荫眼眸里的决绝,不犹慌张。
  落荫没有回头秀苓,她甩开侍女的手,走的义无反顾。
  “泰昭殿。”这三个字被她扔下,消散在夜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四章 琵琶空响

  泰昭殿乃帝王居所,从来都是守卫森严,侍卫重重把守在殿外,手持的□□在月光下寒光闪烁。
  今夜的月色实在是太好了,明澈干净,挥洒在泰昭殿精致的朱檐翠瓦,映照着守卫脸上的冰冷肃穆,亦照见了那个匆匆奔来的女子翻飞的裙裾。
  此时已是三更天,除了刺客谁也不会来这泰昭殿——当然,这里也不是谁都可以来的。有人疑心是自己眼花,可真的有个影子愈来愈靠近,那是个女子青缎宫装,低鬟叠髻,显然是妃嫔。所以侍卫们并未对其刀剑相向,只是待她奔近后拦住她。
  “让我进去!”女子抬头,有些气急败坏。她生着一张轮廓略深的脸,像是胡人,可开口说得却是纯正的中原口音。
  “此乃泰昭殿,闲人不得入内!”侍卫长喝道。
  “让我进去!”那女子执拗道,不住的挣扎,“我要见皇上,否则便是要出人命了!”
  “你是何人!泰昭殿是你可以随意闯的么?”侍卫长有些恼怒,“来人!将这女子扣押下去省问!”
  护卫皇帝是大事,少不得要仔细些,何况这个女子虽说是妃嫔装束,瞧着却甚是面生,看那胡人的面容,想来是西戎胡地进贡来的女子,在宫内无权无势无宠,他也不怕得罪。
  “快让我进去!我是璎华宫芳仪落氏,我有要事禀报皇上!”那女子像是真的急了,拼了命的大声呼喊,“皇上!皇上!”
  “烦人,还不带下去。”侍卫长皱眉,挥挥手下令。
  “不,不!这是人命关天的要事!”落荫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侍卫的捆绑,“我真的有要事禀告皇上!求你们了,让我进去!”
  可她的呼喊怎么能传到泰昭殿?那长长的玉阶,那厚重的朱漆大门,阻绝了生的希望。
  “不!”她被侍卫架起重重扔在地上,顾不得疼痛与狼狈,她又匆匆爬起,然而眼前却忽然多了一道寒光。
  一柄长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侍卫长冷眼,已然是不耐烦至极,他从未见过如此急着见皇上的女子,就算是邀宠也不必这般不顾性命。若不是看在她还是一名宫嫔,他就直接一刀挥下去了,他对付刺客,是出了名的狠辣。
  那女子颤了颤,显然还是怕死的,但她呆愣了片刻后,却有爬了起来拽住侍卫长的衣袖,“求你了,我是真的有要事要告诉皇上呐,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侍卫长只冷酷的看着她,几个侍卫将她拖走,任她挣扎也不肯施舍半分怜悯。
  “求你了——”落荫凄厉叫道,她知道机会一旦失去了就再难挽回。可现在的她又能做什么呢?她被拽着一路拖行,离泰昭殿越来越远。
  但或许真的是绾绡命不该绝,正在此时,有一个声音想起,“大晚上吵吵嚷嚷,是什么事呐——” 说话的是个宦官,并不是钟尽德这样位高权重的御前大太监,不过是个看门的老门监而已,听见声响,例行公事的前来瞧一瞧。
  侍卫长据实以告,老宦官听完后淡淡瞥了落荫一眼,有些好奇,“是什么要紧事呐。”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落荫却仿佛看到了希望,“是要紧事,是要紧事!绾绡、姝贵嫔她不见了!”
  “姝贵嫔?”老宦官扬了扬声调。
  “妃嫔之事,应当由淑妃娘娘处理。”侍卫长知道姝贵嫔失宠已久,对于妃嫔的失踪他一挑眉,却也没有太多在意。
  落荫无助得几乎哭出来。
  老宦官却稍稍拧眉,他想起了一件事,他记得前几日早上殷谨繁去早朝时与御前太监钟尽德抱怨说没睡好,后来钟尽德私底下感慨,皇上夜里总念着姝贵嫔,如何能安寝。
  姝贵嫔的确是失宠很久了,但并非真的在君王心中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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