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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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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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绾绡轻呼口气,远眺窗外。偌大的庭院,花开夺目,明丽的色泽,是独属于秋菊的光华,在这个百花齐凋的季节,肆意张扬。
  此花落去彼花开,旧叶枯落新枝来。周而复始,年年岁岁,总有花木芬芳。造化之神奇,在于恒定。
  
  赏花会上晗美人被诊有孕,任谁也没了再赏花的雅致,上好的香茗入口,也成了苦的。于是不时便怀着各自的心思散了。重重宫门掩住了妃嫔归去的寂寥背影亦掩住了她们间或是酸楚或是怨毒的私语。夜,眨眼便至,一切重归平静。
  绾绡从小厨房出来,带上了自己从回祈韶居后便开始着手准备的点心,迎着冰冷而温柔的夜风,踏上了去御书房的路。
  住处和皇上的宫殿离得近就是好,想见皇上走几步路便见着了。御书房外悬着琉璃长穗宫灯,将来路照得明亮无比。钟尽德十分尽职的守在宫门外,见绾绡是宠妃,也不敢阻拦,只是在行礼后小声提醒了句:“灵美人在里头。”
  对此绾绡并不意外。才抬手推门,就已闻得灵美人百灵鸟般的声音叽叽喳喳从内传来。虽听得不真切,但依稀可猜出个大概。
  灵美人生得一张巧嘴,素来擅于添油加醋、扭曲事实,更兼她对撒娇发嗲、胡搅蛮缠之道无师自通,俨然有柒昭仪的风范。
  只可惜她没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绾绡笑意浅淡得体合度,步履轻快而入,绕过鎏金碧玉蟠龙纹屏风,便看到了御案前坐着的少年和在一旁研墨说个不停的女子。
  “皇上万安。”她福身道。
  “嗯,过来坐吧。”殷谨繁正凝神批阅奏章,并未抬头看她,只冲她一招手。
  “姐姐来了,带了什么好吃的。”灵美人喜道。
  “臣妾亲自做了些吃食,皇上尝尝。”绾绡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糖蒸酥酪、桂花冻、玫瑰酥、如意糖糕之类的一一取出。
  殷谨繁写完最后一字,搁下笔,用银箸夹了一块糖糕,示意灵美人与绾绡一同来尝,“到底还是绾绡贴心。”
  “臣妾方才在外头便听到灵妹妹说话了,讲什么笑话呢,也说与臣妾听听。”
  殷谨繁指了指灵美人,“这妮子嘴碎,吵嚷的朕头都疼了。”话虽如此,语气却是玩笑的意味。
  灵美人嗔道:“臣妾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皇上都不心疼么?可伤心死臣妾了。就知道皇上眼中只有昭仪娘娘,没有臣妾。”
  殷谨繁莞尔,“这话倒有趣了,若朕眼中没有你,岂会知你站在这儿,又岂会同你说话。连看都看不见你,更何谈为你做主?况且,柒昭仪不过因你不恭而训斥了你几句,有什么好委屈的。纵使她行事过厉,你也有错。”
  灵美人不甘的指着自己略有些红肿的左颊,“她还动手打了臣妾,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她眸中波光粼粼,泫然欲泣,拽住了殷谨繁的袖子,“是臣妾年少不懂事冲撞了昭仪娘娘,可昭仪娘娘就该随意责打臣妾么?若是弄伤了臣妾该如何是好、”仅殷谨繁仍不为所动,于是又道:“昭仪娘娘还伤过谢姐姐呢,皇上若不加以约束,只怕日后在宫中有更多妃嫔会为她所害呢。”
  “她虽性子刁蛮,却不至如此,休得妄言。”殷谨繁平静道。
  然而绾绡还是敏锐的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快和望向自己时的歉疚。
  因着柒染的美貌,殷谨繁已对她的肆意张扬多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知他还剩多少的忍耐。或许需要找个合适的契机,才能彻底激出他心中蕴藏着的怒意与不满。
  灵美人倒还机灵,知道何为“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话,安静地在一旁专心研磨。绾绡不经意一瞥,目光扫过了桌上一份墨迹未干的诏书,不由略略一惊,“皇上这是要封晗美人为嫔?”
  殷谨繁点头,“是啊,虽说晗美人是宫女出身,不如贵妃显赫。但朕无子,妃嫔有孕可是大事,非得晋升两级方显重视。”
  宫中妃嫔唯有至嫔位以上才有资格抚育自己的孩子,晗美人获封为嫔,是好事。不论她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她都能留在自己身侧,日后好歹有个依靠。而转念一想,却蓦然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廖良人与冷宫里那位宋顺仪曾先后为皇上诞下两女,廖良人位份较低,故而其所出的敏元公主成为了淑妃的孩子,宋顺仪所出的良珍公主却因其母位居正四品之位而得以留在生母宫中抚养。似乎看起来,是宋顺仪比廖良人更幸运,可良珍公主不满周岁便莫名夭亡,敏元公主反在淑妃庇佑下平安至今。如此看来,若是没有过硬的实力,纵使有自己抚育子女的资格也难以把握,倒不如托付给位高权重的妃子,兴许还能保住孩子性命。
  晗美人性子温和,出身又不好,不知能否凭一己之力护得皇嗣?绾绡张了张口欲劝殷谨繁重新考虑,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由生生咽了下去。
  她与晗美人并无十分交好且无法收其为己用,何必多费唇舌。今夜苦寒,只怕要有许多的后妃彻夜难眠了,而风雨将临,弱者比命丧于其中。弱肉强食,这是不变的铁律,她只需静待旁观即可。
  唯叹托生帝王家的孩子,连诞生都是这样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雏凤卧完了,讲述的是故事的开头,绾绡姑娘开始承宠的部分。呃,纵观全文,有很多不足,偶尽量在第二卷时改。第二卷贵妃娘娘的戏份会增加,绾绡姑娘继续固宠,面对各种明枪暗箭。
  这篇故事……有点长。但总之我不会弃的,亲们,相信我。
  求评论,求收藏~

  ☆、第二十四章 佳偶天成

  连阙三年,九月十二。极好的良辰吉日,说是宜婚宜嫁。
  正是在这一日,木、潘两家皆为秦晋之好。木家三房七少爷木杪迎娶骠骑大将军潘扬成之次女,潘歆。
  木家权倾朝野,家主木铮更位临丞相为文官之首,此番命侄儿娶将门之女,其居心令人不可不忧。而身为天子的殷谨繁在倩幽台赏美人歌舞时听到了这个消息,非但没有表现丝毫的不快或是试图阻止,反倒相当大度的赐了千两黄金作为贺礼,大婚当日更是携贵妃、姁妃兴冲冲的出宫前往。
  木府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精巧的雕梁画栋让人叹服,亭台楼阁之华美竟是不输皇宫。
  喜轿从木府抬出,一路吹拉弹唱。前往将军府接到新娘后,绕着琴州城行了大半城出尽风头方归府。沿途抛洒系着红绸的铜钱讨彩头,惹得庶民纷纷争抢。
  文武百官皆前来恭贺,一时间木府热闹无比。珍馐美酒摆了近百桌,丝竹管弦之声半城可闻。贵宾席上的那位盛装女子却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不合时宜的蹙起了眉。
  此等奢靡,不知皇上是否会介意。她不安地将视线投向殷谨繁,却见他早已离席,同朝中一干年轻仕子言谈甚欢。她轻呼口气,胸口仍是郁郁。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凤凰点珠赤金珊瑚步摇。满头的珠翠压着发髻,有些生疼,但身为贵妃,她早已麻木。在来之前她已然嘱咐过爹爹务必低调节朴,切莫大摆排场,不想看到的还是这样一幅情形——尽管爹爹确实已有所收敛,尽管皇上并未在意,可她仍在莺歌燕舞中莫名一阵心慌。
  “新娘来了!”五岁的小侄女拍着手欢喜道。她闻言慈爱一笑,将小侄女抱在膝上,抬首望去。
  远处,喜娘搀着一身朱红鸾凤呈祥缂丝吉服的潘家小姐施施然行来。目光轻轻一扫,不可避免的瞟到了身旁姁妃的笑容,与她相差无几,皆是欣喜欣慰。她不喜欢姁妃,不喜欢将门那些不知礼仪端庄为何物的女子。但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自己的堂弟能幸福,希望木氏一族能家和事兴。
  站在喜堂中央的年轻人红袍在身,白净清秀,脸上尽是忸怩与腼腆,紧张焦躁的眺望未来的妻子。林贵妃瞧他那又急又羞的神情不觉好笑。这孩子……当年她入宫时也不过是一个惹了祸就只知躲在她身后的小鬼头,如今也到了娶嫁的年龄了。十六岁的少年洗去了幼时的稚嫩,也有了几分仪表堂堂的模样。
  喜鹊从笼中放出,振翅而飞,寓意夫妻合美。
  拳头大的鸟乍得了自由,欢快的飞去,掠过了新娘的头。
  不妙的是木夫人怀中那只从西戎进贡来的猫儿也见着了这只喜鹊。
  虽是品种名贵的西戎猫,但到底野性难驯。琥珀色的猫瞳微微一动,那猫便化作一道箭矢窜了出去,在踩翻了一盘罗汉大虾,撞飞了一碗八宝攒汤又踢翻了一壶上好的金桂酿后朝新娘子扑了过去。速度极快,众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抹白影便已成了半空中的一道弧线,眼见着就要冲撞上新娘。
  听见了惊呼与猫叫的新娘步履略顿,接着一个潇洒利落的回旋避开了肥壮的白猫,足尖一扫,一粒路旁的石子凌空飞起,不偏不倚正中猫颈。只听白猫惨嚎一声,摔倒在地,一旁的家丁总算反应过来,疾奔上前将猫制住。
  方才潘歆这一下,打得准,力道拿捏得也得当。既制住了猫,又不曾伤其分毫。虽为女子,身手却不输须眉,众宾客于是纷纷称道,赞潘家二小姐不愧为将门虎女。
  潘歆不以为意的抬手,理了理红绸流苏喜字盖头,继续缓步前行,从容依旧。丫鬟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洒出的羹菜,宾客也渐收了议论,一切恢复如常。
  新郎牵住新娘,在司仪主持下,跪拜,行礼,结为夫妻。
  万籁俱静,屏息敛声只为见证一对佳偶新成。
  林贵妃眼角有些发酸,笑着举杯,“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是她对堂弟的祝福,亦是自己的夙愿。贵妃位份再高,也终归,只是妾。没有与夫君结发并肩,同进同退的资格。犹记十五岁那年春日,花开明媚,微风习习,眉目清丽的少年抬手拂去她发上的落花,摇着折扇半真半假笑道:“梓儿,如有一日我成了帝王,必娶你为妻。”
  曾以为是海誓山盟,如今看来,不过戏言。
  琼浆玉液灌入喉中,醇厚之余又辛烈无比。
  殷谨繁也在此时起身,“朕听闻潘二小姐容色无双又颇具文采,不想竟还有如此身手。不愧是骠骑将军教养出来的女儿,文武双全,好生令人叹服。”略顿,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方才贵妃祝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朕便祝新人‘欢愉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有皇上和贵妃起头祝福,满堂宾客遂皆举杯言吉语,叫人听着便心生憧憬,似乎未来真的便可“子孙绕膝”、“富贵到老”。
  然而直至很久以后,林贵妃才于病榻之上明白了今日殷谨繁那一席话,那一丝笑,究竟是何意。
  =
  身为天子妃嫔不宜抛头露面,今日已是承蒙圣恩。在礼成之后又饮了几盏酒,林贵妃与姁妃便先行退席。
  新娘被搀入了洞房,姁妃也寻了过去,说是要陪新出阁的小妹再说会子话。林贵妃一人漫无目的在后院闲逛,她入宫三年有余,家中景象早已淡忘,此时故地重游,只觉物是人非。迈过的每一条小径,走过的每一处亭台都散发着陌生的气息。为伺候前堂宴席,后院的仆妇并不多。冷瑟秋风一过,卷起枯叶翩翩,又轻坠,破碎于足下,细微的声响在一片寂静中分外清晰。宴中的笙歌此处隐隐可闻,却更添萧条。
  绕过一个转角,不知不觉走入了一个精巧的小亭。亭间有一张石桌,刻着棋盘的经纬。年岁颇久,被时光打磨的光滑温润。林贵妃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连叹息都没了力气。合上眼,往事历历在目,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初春,她和姐姐一起藏在假山后,偷偷看着那与爹爹对弈的少年。
  春风料峭,积雪渐融,正是乍暖回寒时节。少年身披乌玄羽纱挖云貂绒氅衣,紫金冠束发,素玉作簪,肤色白皙,容色精致,有如冰雪雕砌一般,愈发衬得他气韵清贵不沾凡尘。
  只是瞧这年纪不大,应是哪家权贵公子。
  她与姐姐皆看痴了,忘了闺中女子该有的礼节。雪融成水自檐上滴落,声响清脆,和着棋子扣落之音,煞是好听。依稀可见他与爹爹间或交谈,却不只是何言语。倏尔,他毫无征兆抬眼,她姐妹二人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的眼里。
  大家闺秀,七岁便恪守“男女不同席”之规矩,十一二岁便深锁闺中再未见过陌生男子。今日与姐姐不过是为了折一枝初春的白梅才偶如此园,谁知竟会见着这般如画的少年?有谁知会有眼下的四目相对,两相尴尬?
  爹爹素来严苛,若让他知道她们未在房中学习琴棋书画而是偷跑出门玩耍还叫陌生男子见了去,定免不了一番责骂。
  可少年虽略显惊色却并未声张,反是微微一笑。
  或许那笑是冲着爹爹的,又或许是站的位置较她更为突出的姐姐。但她却无故觉得这笑是独属于自己的,腼腆含蓄,似和煦春风,徐徐而过,明媚了天地,令霜雪都消释。
  那一瞬的风华绝代,成为了后来她在宫中长夜漫漫里常被忆及的慰藉。
  而那一瞬她只觉时光都凝滞。初春寒冷,她的脸却烫的厉害。行动与思维随着时光一同被定格,脑海中只余前几日女先生教过的一句诗在回荡——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与姐姐都不约而同忘记了周遭万物,只沉醉在方才一笑的惊艳中。少年黑玉般的眼珠一转,瞟向了她们的爹爹。呆滞的木梓儿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少年竟是在向她们使眼色,示意她们提防着被爹爹察觉。
  顿时羞红了脸,目光再念念不舍的于他身上驻留片刻,方匆忙抓起了姐姐对手,踩着珍珠蝴蝶软底鞋一路奔回闺房。
  回房后才看清,原来姐姐的面颊不知何时也染尽绯霞。只是天气不热,纵使狂奔也不至如此。
  对视一眼,两两心照不宣。
  黄昏时分,她留了个心眼,又去了趟小亭。人,自然已离去。石桌光洁干净,黑白棋子置于盒中,一切如初,仿佛根本就不曾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中上演过一场激烈搏杀,亦仿佛,那个清如冰雪、艳比三春的少年也根本不曾出现过。
  不知怎地便怅然,拾起少年曾执过的白子在手心把玩。不经意一垂首,就看到了桌下某个隐僻缝隙里的一物。
  她弯腰捡起细看,原来是一枚黄玉扳指,赤金镶边,沉甸甸的。玉石上端端正正镌刻着一个“繁”字。
  “繁……”她低声喃喃,蓦然记起自己曾偶然间听爹爹说过,当朝太子名中末字,便是个“繁”。
  手无意识攥紧,将扳指贴在胸口。
  她虽是豪门深户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却绝非不通时事。知道当时时局死是如何之混乱。皇帝病重,诸王蠢蠢欲动,朝中党派林立。纵是太子,也未必就是日后能坐上御座的人。
  而爹爹身为文官之首,陛下多年的心腹,地位显赫。如此说来,太子秘密前来木府,是为了拉拢势力。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还会再来的。
  第二日,她悄悄守在了前往爹爹房中必经的一条小径,果然便瞧见了他从路的另一头远远而来。仍是昨日的打扮,只是并未梳冠,乌发披肩,青丝如瀑,仅在发尾以金绸束起。少了几分天家贵气,到更显从容飘逸。没有带太多随从,身侧只跟了个素衣侍婢。
  看他走近,她陡然间紧张了起来,昨夜脑子里构想了无数次的对白场景如烟云散去。她藏在树后,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那婢子却是眼尖,在她犹疑不定之际高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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