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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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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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D公的名言,放在古代一样适用。好不好用,拉出来溜溜便一目了然。

    朱平槿满意地点点头:“现在火铳暂时不足。不过在陈营长他们出发前,至少足够编成一个排。火铳是与短矛混编还是独立编组,你们有结论了吗?”

    陈有福看了眼宋振宗,老实回答,“现在还有争论。”

    “你个人的看法是什么?”

    “末将以为,要尽量集中,独立编成一个排。理由如下:

    火铳射程有限,远了准头也差,而且打放速度太慢,只能在敌人逼近时打放一轮。若要彻底震撼敌胆,只能集中。火铳有个弓箭比不了的好处,威力极大,打中了人非死即残,比起短矛刺中要害毫不逊色。早晨我们将厨房要杀的猪披上甲试了威力。一层皮甲、一层棉袄,二十步铅子轻易打穿,毫无问题。猪儿一阵嚎叫,立即蹬腿死翘翘!”

    朱平槿和众人都笑起来。看来只要环境适合,陈有福这个苦大仇深的人也会释放幽默感。

    “只要我们集中打放,中弹之敌必然像猪儿一样大声嚎叫,动摇敌之军心,并倒地阻碍后队之敌前进。是故末将以为,火铳以到前排集中打放为好。集中打放后,立即退后装弹,由短矛手掩护接敌。火铳手装完子药,既可原地再次打放,也可以到其他地段打放。如果被前排士卒挡了视线,还可以成为预备队。”

    “反对意见是什么,谁来讲?”朱平槿笑着环顾众将道。

    “末将的意见分散到各连,每连一个班。”宋振宗大声道:“陈营长说的便是我们秦军使用弓弩手的法子。弓弩手先到前排攒(ZAN)射,三箭之后敌人逼近,就躲入后排,然后再抛射敌后,阻敌增援前队。但末将仔细想了,觉得不行。”

    “哦?既然宋将军也是仔细想过的,那也给本世子一个理由!”

    “是!理由不是一个,是三个!”

    “一是火铳使用不便,火绳缠着碍事。战场上瞬息间便是生死之别,火铳手若是被火绳绊了,没有及时跑回后排,那就会误大事;

    二是我们火铳数量太少,集中打放吓吓山匪可以。但那些土暴子里面官军很多,吓不住。他们跟俺一样,原来也是瞧不起火铳的。依靠火铳一次齐射就吓跑敌人,末将觉得很难;

    三是弓箭虽然威力小些,但射速远快于火铳,射程也不吃亏。北人善射,秦军多年征战,装备远好于川军,装备了大量弓弩。末将担心,若敌人有弓弩手,站在远处与火铳手对射,那我们就要吃大亏!末将以为,要震破敌胆,集中火铳不如集中虎蹲炮!一阵排炮过去,土暴子肯定吓傻!”

    其他人都没有继续发表意见,那说明两人的说法应该具有代表性。

    陈有福的想法,代表了火铳部队的未来方向;但是宋振宗的话,言之凿凿,明显更加贴近实战。

    朱平槿在军官们面前来回走动,无法定下决心。从他的内心来说,他是极赞同陈有福的意见的。通过一阵惊天动地的齐射,瞬间把敌人的阵势打得七零八落,然后乘胜追击,大杀四方,那是每一个穿越者的梦想。可他所掌握的知识告诉他,同样都是原始的前装滑膛枪,同样繁琐的装填动作,火绳枪、燧发枪和击发枪仅因为点火方式不同,便能使射速发生很大的差异。而射速和射击精度,是前装滑膛枪部队编成与战术运用的主要决定因素。

    不能忙着下结论!平槿暗暗告诫自己。“实践出真知”,没有实践,你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他一言不发,将手一挥,带着军官们走到了那排火铳手面前。那名正在指挥火铳手装填的排长,连忙小跑过来。

    “暂编火铳排排长林言前来报告。”排长半膝跪地,向朱平槿拱手。

    从碧峰峡开始,朱平槿就在军中推行甲胄不拜,军礼就是一个手掌抚胸的动作。不过这个规定没有强制推行。许多左护卫出身的军官还是习惯半膝跪地拱手来行军礼。或许他们内心的潜意识里认为,这种军礼才是最正式的,也才能表达对受礼人的最大尊重。

    朱平槿看着林言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你以前当过官军?是左护卫还是其他军卫?”

    朱平槿的问话让林言有些结结巴巴:“世子爷,以前我……以前我是您的……”

    好在宋振嗣及时为林言解了围:“林排长以前是王府仪卫。末将带着他护送世子到了蒙阳镇。雅州平乱后,他跟着末将到碧峰峡军训,合格后分到名山王庄当乡兵小队长。前几天根据总参命令,他跟着陈营长到了这里,现在编入第三营。”

    难怪眼熟,原来是自己的护卫,而且资格很老了。不过当时随自己到蒙阳镇的护卫并不多,也就三十多人,怎么此人自己没有一点印象?不认识自己的随身护卫,可真叫那不认识的人伤心。

    朱平槿在电光火石之间,脑袋里转了几个弯。他问那林言,是否卫里的世袭军官。林言回道不是。

    “哦!”朱平槿语重心长道。

    世子这话问得奇怪,是不是左护卫的世袭军官有什么差别?如果是就应该被注意、被认识,那么宋氏兄弟怎么回事?他们两兄弟也都不是世袭军官。如果反之,那林言又怎么回事?

    总之,世子一句话,让周围的军官都意识到了,世子对左护卫的世袭军官早就注意上了。至于这种注意是好事还是坏事,众人各有不同的解读。

    朱平槿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众人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朱平槿已经翻过令他尴尬的一页,开始进入正题了。

    “林排长!”朱平槿唤醒若有所思的林言,“命令士兵以最快速度打放一轮,打完了躲到短矛兵身后!陈营长,再调一排短矛兵过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热兵时代(二)() 
亲眼观看了在近乎实战条件下火铳兵的装填和发射,朱平槿这才发现,士兵的装弹顺序与电影中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他们是先是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一颗包好的纸药包,用牙齿撕开纸药包的尾部,然后将所有火药倒进铳管,再将空纸包和里面的弹头一起塞进铳管口,取下搠杖(通条)伸进铳管夯紧。然后的差别来了:

    他们或是把铳托抵在肚子上端平了,或是用右手肘夹住铳托,这才用腰间悬着的一个葫芦往药池里倒火药。在此期间,士兵的操作十分别扭,分外难看。有几名身材矮小的士兵为了方便倒火药,用绳子将火铳吊在颈下。只是这样,等会儿两军白刃相接时,士兵还得飞快将火铳取下。

    朱平槿青着脸,耐着性子问林言:“为什么不能在前次打放结束后,不待竖铳,先把药包咬开,往药池里倒些火药呢?如此装填不是要快捷许多?”

    “禀报世子爷,那可不成!”林言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朱平槿,“如此一来,竖铳时药池里的火药会全部散落地上。药池没了火药,火绳哪里点得然?我们倒火药时可要小心了,火绳就翘在后边,若是不慎,把葫芦里的火药引燃了,那葫芦就成了……”

    这时,朱平槿脑中火花一闪。电影里的燧发枪好像在药池上有个“L”型的盖子,盖上后可以防止引火药散落。

    他妈的给忘了!

    ……

    火铳返厂修理,在药池上再搞一个可以手工开关的盖子,时间上来不及了。但下一批送过来的火铳,应该可以改进。有了这个简单的盖子,可以先装引药,再装铳管。如此火铳一拿起来,就已经基本处于待发状态。手指掀开盖子,便可以击发。

    当前的主要问题,还是装填缓慢。可如何解决呢?

    刚才火铳试放,朱平槿掐着自己的脉搏,士兵们平均用时大概九十下。自己处于青春期,脉跳要比成年人稍快些,但也绝对超过了一分钟。动作最慢的一名士兵,用时接近一百一。但他只是慢,并不是表现最糟糕的。另一名士兵,或许因为过度紧张,竟然当着世子和那么多军官的面,把搠杖当铅子打了出去,幸好铳管没有炸膛!

    “能不能用左手单手托铳,右手往药池里加药?”朱平槿再问林言。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让这名士兵出列演示!”朱平槿命令。

    “报告!全排十八人,现在只有末将可以做到,他们才……他们才刚开始训练。”林言回答。

    哦?朱平槿终于认真看了一眼林言。他没穿鲜艳的皮甲,一身单薄的灰色对襟制服,头戴黑色八瓣帽儿盔。身材不是很高,比朱平槿高一点。大约二十几岁,相貌也算俊秀,但很难有什么特点可以形容,基本属于过目即忘那一类。

    “你到队列前排示范!”

    “是!”

    林言沉稳地走到队列前,拿过一名士兵的火铳和行头,注视着朱平槿的信号。

    朱平槿一点头,他立即熟练地把火铳立在脚边地上,避开铳口的刺刀,从腰包里掏出整装药包,咬破纸壳倒入火药,连着铳子纸壳一并塞入铳管。再把搠杖飞快抽出,单手在空中掉了一个头,把杖头塞进铳管,上下狠狠敲打铳子两下,然后抽出搠杖,又在空中掉了头,准确插回铳床。

    此时,他右手提铳,左手抓住火铳中部,右手换到铳托。往上一板,火铳已经平托到腰间,铳尾靠住身体右胯部,铳身不会晃动。林言腾出右手,用大拇指掀掉葫芦嘴盖子,用葫芦嘴在药池里加了一点火药,然后左手平抬起火铳,让铳托抵肩,右手飞快移到铳托握持处,伸出了食指,同时头部一偏,把腮帮贴紧铳托。

    这时,只见他侧身将铳口抬高,右眼略一瞄准,食指几乎同时一扣。

    砰!

    一大团白烟夹着火光喷出(注一)。

    不到六十下脉跳,一气呵成!

    啪啪啪!朱平槿率先为林言鼓掌,身后几十名军官也跟着鼓掌,连周围成排的士兵也夹着火铳短矛拍起手来。

    依靠人对武器的熟练掌握,来弥补武器的性能不足,这是人民解放军的优良传统。一件有设计缺陷的火铳,在一名的熟练者手中,同样玩出了带有艺术感的花样!

    “就依林排长的样子训练火铳手!下批火铳出征前就会送来。有了火器局,新式火器将会源源不断!我们战斗部队,只能让人等兵器,不能让兵器等人!

    第三营要在出征之前,至少训练出两个排以上合格的火铳手。陈营长,你马上选出两个排的士兵,交由林排长统一训练。这十七杆火铳轮换使用,人可以休息,火铳不能休息!没有合格的火铳手,任何战斗队形的编成都是奢谈!”

    朱平槿发表完重要讲话,估计中午的饭点快到了,那头不幸被铳毙的猪已经烧熟进了菜桶,便命令宋振宗、陈有福和林言申时到他的行营来。自己先回屋批折子去了。

    ……

    一个身边的护卫,跟了自己那么长的时间,一点印象没有,这是很令人奇怪的一件事。警卫连副连长张宝恒奉命了解林言的情况。据他回报,林言做事认真,遵守军纪,性格温和,平时话不多。但他并非沉默寡言,话多话少要看人。遇到好朋友,他一样可以高谈阔论。他只是有些腼腆(TIAN),在世子和长官面前讲不出笑话来。这一点上,他与喜欢在领导面前说笑话的韩文斗是两个极端。

    原来林言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老实人。在朱平槿前世曾经工作过的机关里,也有一些既没声音又没图象的老实人。他们默默干了一辈子的活,留给大领导们的印象,还不如酒桌上一个意味隽永的带色笑话。

    听了汇报,曾经在仕途上栽了跟斗的朱平槿难免对林言产生了一些同情。在雅州平乱后参加护商队的左护卫军官并不多,其中刘连鹏和陶先圣已经升到了副营,其他人大都升到了正连和副连,留在小排长职位上的好像就剩下这个林言了。

    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朱平槿暗自决定,趁着这次火器部队扩编,要把这个精通业务的林言提半级。到了川北,实战表现好,再重点培养使用!

    申时,宋振宗等三人准时在行营外喊报到。

    朱平槿客气地让宋振宗等三人坐了,然后开始进入主题,还是老问题:火器部队的编组。

    宋振宗这次先声夺人。朱平槿刚把问题抛出来,他就开口了。他说经他再次认真思考,还是觉得分散编组才行。就算以后火铳多了,也要分散到排里去。陈有福对此也不相让,两人就在朱平槿面前争论起来。

    朱平槿认真听着两人陈述的理由,对陈有福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陈有福是朱平槿一手简拔于行伍,是准备将来大用的。一句话,陈有福是后备干部中第二梯队的排头兵。如果他在老上级宋振宗面前唯唯诺诺,对重大事项不敢发表自己的独立见解,那么他的使用就可能因此进入冷冻期。

    独当一面的人,必须要敢于自己拿主意。

    朱平槿压压手,制止了两人争论。真理越辩越明,那只是一个貌似真理的谎言。现实往往相反。声音大嗓门高的才掌握真理。

    “林排长,也说说你的理由。”朱平槿转头盯向林言,开口道。

    ……

    朱平槿的突然问话让林言措手不及。团长和营长没有争论清楚的事情,去问一个排长,这不是为难人吗?

    林言欲言又止,可不回答又不行。

    “我们今天发扬军事民主,畅所欲言!”世子微笑着鼓励林言。

    “世子爷,末将只是一个……末将怕说不好。但以末将所想,这火铳编成,还是要集中为好!”

    “你是赞同你们陈营长之意见啰?”朱平槿问。

    “不是,小的……末将是这样想的。这火铳,平时最好编成排、连,放在各营下面。战时么,末将建议分散成各个排,配属到第一线的连。”

    “你不能光说结论不说理由!”朱平槿收起笑容,露出严厉。他考虑问题,总习惯把人的因素加进去。他必须要弄清楚,林言这番建议有无个人动机?

    “平时集中成排,甚至成连,利于集中训练。现在末将觉得火铳手与短矛手的配合倒是其次,关键是火铳手自己要打得快、打得准!”

    林言对主子的心思毫无察觉。他进入了专业状态,话也越说越流利,越说越肯定。

    “战时也不能过于分散。因为火种、火折子等物件太繁琐,每个人都携带既无必要,也很不安全。列阵作战时,班长、排长统一点燃火绳,这样并不耽误事情。火种罐装火炭,班长、组长携带,一班三个,最多加个备用的,也就够了。还有备用的火药和铅子……”

    林言的话,让朱平槿恍然大悟。

    林言说的对。火绳枪兵限于武器的落后,有点像后世的连排级重武器,需要统一的技术物资支持。为了装填安全,火绳枪兵行进间根本无法装弹射击。加了刺刀,但仍不能摆脱火绳这根羁绊。独立作战是可以的,但不能持久,更不能充分发挥其远程打击优势。

    因此林言建议,战时火铳兵以连排为单位,分散在第一线部队的后方。如果采用护商队标准的一连四排战斗队形,那么火铳兵可编为第四排。接敌时,前方三排蹲下,后方火铳齐射。然后视敌行动,或者站立重新装弹,或者作为预备队,加入前方搏杀。

    “你们俩觉得如何?”朱平槿没有先表态,而是问宋振宗和陈有福。

    “后排打放。这个主意好!”宋振宗立即大声赞道,“打完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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