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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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草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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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就好。”
倒是许平晋好似怔忡了一刻,才笑道,“你想的太多了。”端起手里咖啡,啜了一口,深褐色的咖啡留出边缘一圈泡沫痕迹,许平晋道:“关于你要工作的事情,是否再考虑。”
你尚无能力自保,如若再遇上这样的事情,你该如何?
许平晋没有将这层意思直接道出,而是在旁提点,那双深色眼睛好似可深入人心探究,嬉笑之间便攻防成功,他手指在咖啡杯沿上旋转几圈,尔后说道:“不要将其视作对你的考验,这原本就是你不应该涉及的世界。”
短短几句便让董麒无语可辨,他不再坚持,只是说,“我以后还可以过来吧。”语气之中少掉几分踌躇犹豫,他已开始蜕变。
许平晋只是笑,挑起眼睛,“我有说不欢迎你来吗。”
待到董麒离开,许平晋对叶说道,“我经常不在,如果他来就多照顾一下。”
叶正低头擦拭酒杯,“平晋,你挺喜欢这小孩。”
“因为他长的漂亮,行不行。”许平晋索性堵住叶的下句,懒得多做解释,面无表情。
“你前段时间做的事情已经完了吗?”
许平晋眯眼一笑,手在咖啡杯上滑动了片刻,“自然。”

12。
等到开学时董麒才重新遇上林朝,而他已经办好休学手续。
最后一次穿过那昏黄暗色的走廊,光影不再。
“林朝。”拉住他,董麒不曾想过他的生命会接受如此大变故,而且他竟然不打电话通知他,独自一人事事办完。“你为什么要休学。”
“海蓝学院是私立学校,我没有能力再承受这样的学费。”
那般清冷的语气,连看也不再看董麒,只是看着窗外绿树众生的校园,死死的盯着,然后便闭上眼,今生无缘。
“你到底背下多少债。”
“没什么,我再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可想,不过是孩子,能有多少门路。
董麒只是拦在他面前不离开,“说啊。”紧紧抓住林朝的手,他也不了解为什么会这么对他,只觉得彼此之间有什么东西相联系,对林朝,他放不开手,这是另外一个他,他们站在镜子彼此凝视。“到底有多少。”
厉声的叱问之下,林朝仍是倔着不说,暗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董麒,“我说过,我会想办法。”猛的挣开董麒,跑下楼去,一路上心脏快要狂跳出来,只能死死的按住,嘴上青紫,九月的秋老虎里面身体仍是冷的凉心。
坐在餐厅里,董麒再见曲承冰。
已经隔上好几个月了,董麒觉得他们之间仍旧是有一口气夹杂在那里,纠纠缠缠,扯闹不清。
曲承冰比他先到,点上一份红酒,微笑着啜饮。
“能让你帮我个忙吗。”董麒坐在他的对面,曲承冰极温和的看着他,三分的浅笑挂在嘴角,他们之间如同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还似那天出去买回花瓶的时日,曲承冰为董麒点上六分熟的牛排,一杯红酒,忽略过董麒刚刚的问话。
董麒将自己面前的红酒打翻,玻璃杯滑动在桌面之上,浸出紫色的痕迹,他却不去看那里,也不理走上前来的侍者,只是盯着曲承冰,眼色冰凉。
待到侍者换完桌布,重新换上红酒,董麒依旧只是看着曲承冰,琥珀色的光芒在他的眼角浸开,“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曲承冰无奈的笑起来,看样子他印象中的那个怯懦少年已经不再,他开始懂得利用手段。
董麒拿过红酒喝上一口,“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曲承冰左手撑脸,做出请继续往下说的表情。
“我想你帮我查一下,林朝的父亲到底欠了什么人,多少债。这对于你来说只是小事吧。”
“林朝是谁?”
“同学。”
“同学值得你这样。”
“请帮忙。”董麒不答其他,曲承冰挑眉打出几个电话。
一顿饭吃到一半便有了回音,曲承冰微微一笑,“他抢在银行前一步把房子卖出还了高利贷,现在只余下银行欠债,不过十二万左右。”
“他父亲没有将房子作为抵押吗。”
“听说所有证件上直接写的你同学的名字,而且没有抵押到银行。”
“还有十二万啊。”董麒自言自语道,眉微皱起,十二万,亦不是个小数字,林朝该如何偿还,曲承冰淡淡的看他,却是微笑不语,十二万对于他来说顷刻之间便可办到,不足一晒,他却只是静待,待到董麒开口,坐收渔人之利。
董麒朝他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
临到董麒起身,曲承冰拉住董麒,细眯起眼,“为什么不要我出面。”
“你是你,我是我,而且……,我不想为这件事情而让你有机会要求我做些什么。”董麒的眼眉是低的,顶上的灯光顺着弧度投下暗暗阴影,坐在那里便令曲承冰觉得不再像是董麒,不再是印象中的少年,曲承冰只能不答,手指搁在嘴角抚摸着,凉凉的眼,而后便只是笑了笑,彼此之间无言。
那份沉默似有传染病,董麒好不容易找到林朝,两人也是无言,不过几日时间,他已经清冷上许多,却仍是倔强,看着董麒,只是看着,即不让董麒进门也不出来,似乎那里是他极限,退一步便会崩溃,神形俱裂,他身后走过来一名年轻的男人,染黄的发色如鸡毛一般高高扬起,他极熟悉的拉过林朝,问道,朋友?
董麒不答,他在静待林朝回答。
许久,林朝点头。
进去坐,在门口杵着做什么。他笑笑道,人是和善的,还提醒林朝不要忘记上班时间,这才带上门离开。
走进去的房间,味道不大好闻,梅雨季节里面的潮气,含杂着酸腐味,斑斑的绿色痕迹在墙角滋生弥延,这里与林朝的家完全不同,天地差别,紫藤的花架,藤编的椅,阳光下一杯清茶,已如隔世。
受的了吗。
受不了又能如何。
还能怎样,从如来佛祖的五指山里翻出去么,他的世界已经不同,不过是几日就可以将人转变成功,董麒抱住林朝,他的发依然沉黑如乌木,在昏暗灯下一层柔和的光,映到眼里,水气一般,林朝不动,他念恋这份体温,他已经寒气入骨,他可是渡他的人?
“你现在在做什么。”
“什么都做。”答的那般的坦荡,眼底没有丝毫羞愧,他为什么要感到羞怯,他在努力,努力求生,即便命如插在人发上的饰物,一步一摇,半点由不得自己,他依然是靠着自己求活,如荒漠上的白杨树,风沙肆虐,却仍是那般的笔直,即使肉体受残亦动摇不了内心,那份坚韧。
“搬出去吧。”只想带他离开,如果然可以,董麒宁愿用自己尚未丰硕的羽翅护他周全,尽其所能,林朝从他怀里抬头,微笑,绽开的睡莲花,暗夜里面的一抹红,“如果你想,搬过来住,那名同事他要退租了。”
“好。”答的毫无犹豫,俯下头搁至林朝颈窝,点头,“好。”
他站在他的面前,就像站在镜子之中一样,他丢不开他。
董麒不想解释这样的感情。
很多事情无法解释。
同住上几日,林朝晚上白天打两份工,回来时往往苍白着脸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对着董麒笑笑,唇边勾起几分的弧度,董麒开始知道,林朝向来浅眠,待到真正累的不行,连浅眠也做不到,一夜一夜的睁着眼睛,董麒陪他,只是抱住他,一整夜,两人都不睡,互拥在床上,房间内只余下呼吸,等到太阳升起。
董麒起身,煮上白粥,翻开米花,是香米的味道,整个房间在那味道里面便干燥起来,阳光穿过薄雾,照射在窗台边上的宝石花上,肥厚的绿色茎叶,也有了透明感,总算有了些许的生机。
林朝从身后抱住董麒,额头抵在他的背上,“今天早上可以不用去。”
“那我留下来陪你。”
“你去上学吧,回来吃中饭。”
董麒笑着揉揉林朝的发,“吃过粥,继续去睡一下,你看看你,走路像在飘。”
“你不觉得这像跳舞吗。”林朝抬起头,笑道,“其他人想学还学不来。”
“你……,其实对于银行的欠款,实在不行就拖吧。”
林朝沉默,他松开双手,往后退了一步,阳光在他肩上勾出一丝浅色,“不能,父亲一辈子只是默默为我做,这次我要尽力,不能让他走的时候背这么个名声,为人子女,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一双黑眼,黑棋子一般莹莹的柔光,“去上学吧,快要迟到了。”
他在董麒的面颊落下吻,如清风抚过,笑中,眼底皆是疲惫。
董麒查阅自己账户,只能还上大半,却依然准备将其全部取出,这一举动,总算是惊动一直如泰山稳坐的母亲。
她打电话过来,不见惊讶,不见诧异,只是淡淡道,“小麒,你要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是知道的。”
头顶一炸,颇有些像被电击中,他虽无意隐瞒但是知道母亲知道所有时仍是有些猝不及防,咬咬牙,口气硬上一些,“曲承冰告诉你的吗。”
“何需他来说。”一直忘记,母亲与曲承冰是合作者而非被领导者,她的性别有时让人忘记她的强,她的行事低调亦给人以迷惑,但她是知道的,知道所有,甚至可能包括他与曲承冰的事,丝丝缕缕,如站在墙角的蜘蛛,拉开网,轻触便知道有何猎物落上网上。“小麒,听我说,你是我儿子,唯一的。”
“你想斩断我的经济来源吗。”董麒问,他想知道母亲是否会用这招,庸俗却极度有效,无论是他抑或说是林朝,到时候钱字便成指挥棒,永无翻身之日。
母亲在那边一声轻叹,“小麒,我不愿用这个来折了你的傲气。”语调却转冷,“可我也不会放纵你。”
电话就此沉默,转出嘟嘟声,董麒木然无表情,办妥手续将钱全部转出。
思量再三,董麒去问许平晋,可还要人。许平晋先是一怔,他正坐在办公室里面大玩PS,蜷起的身子像是小孩子般,白衬衣让他少去许多颜色,冷冷淡淡少年人,只是那双眼依然探究的很,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又回过头去玩起游戏,余下一句话,去找叶吧,他负责其他事情。
叶为人和善,未语三分笑,只当是又收了个课余体验生活的学生,热心的指导一二。
林朝却是反对,坐在餐桌对面,冷冷的脸,将支票推还给董麒:“这是我的事情。”
董麒也沉下脸色,“你为什么要这么倔。”
“其一,这钱,一分一毫都并非是你的收入。其二,你现在是学生,你也明白学生应尽的本份,其三,我不想让人看轻了我。”林朝一字一顿,认真的表情,条理明晰,却气的董麒说不了话,冷下脸色,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忙。林朝叹气,侧过身去,“最后,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难做,你和你母亲,始终是一家人。”
一家人……
林朝的心里,亲情不知是否排在爱情前位,董麒站在吧台里,暗暗苦笑,自己与林朝,是否是爱情……
沈沉琛最近也很是不满意,他守在老师办公室外面,沉沉道,最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董麒心烦,刚刚被老师劈头盖脸一顿骂,也是问道怎么回事,成绩一落千丈,枉费了老师的心血与期待。
现在又换沈沉琛过来问他,董麒沉下脸色,推开他,沈沉琛气的要和他打,被人一声吼住,你有病啊,要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前打架吗。
董麒与他狠狠对瞪上两眼,一个人是气,一个人是烦,两人分道扬镳。
不过话又说回来,董麒现在也是后悔,他不该这样对待沈沉琛,他是关心自己的朋友。
叶在董麒身上拍上一巴掌,你都快要趴在吧台上了,这么愁眉苦脸,有谁敢过来。
对不起。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少想八九常思一二。叶递给他一杯酒,很少的一点,他冲董麒眨眨眼,笑道,你还小,还有,别告诉其他人,算是开的后门。
董麒心底被打开些许沉郁,笑了笑。

13。
长街上,柔柔的不夜城,落下的光芒如同深海里面游过的鱼,荧荧的光芒,飘浮过来,众人的步子似迈着舞步,举起的酒杯,摇曳着红黄兰绿紫青橙的光,入喉便是各味,千般的不同,彼此之间也快要揉进去一般,相携在一起,娇声笑语,青紫的光下又是另一副的情Se。
林朝将酒杯放在七号桌上,那里人笑闹成一团,男男女女放肆大胆,猜拳猜的不亦乐乎,五,十五,饮酒似饮水,来不及灌下的酒沿唇角流下,便有人过去抱住拥吻,猫一般的舔舐,怕不要将那肉勾下肚去。
要不要一起来上一杯,一女子挑高莹蓝的眼,在灯光下发出悠悠的兰光,魔魅的诱人,艳红的唇亦吐了烟圈,一阵媚香。旁边人笑着起哄,来来,一起来上一杯。强塞在林朝的手上,亦是艳蓝色的酒,夏日凉风般的色遮不住烈性,女人的手伸过来,缕空的黑色衣袖下露出一抹雪白,依然是调笑的口吻,喝吧,今天我生日。
那我就借花献佛,祝你生日快乐。林朝递回去,笑中夹入无辜,反倒是令他们说不出来话,轻轻松松便转身而去。
他已经迈入这长街之中,这里人人都是在笑,红绿颜色,精彩纷呈。
而且交易起来也是简单,规矩只有一样,便是用你所有换你所需,勾肩之余袖下摆弄三五七分,便可以完成一笔交易,多少人冷眼笑看,多少人又热切参与。
初来时,林朝不明白,明亏暗当也吃过不少,时间久了,便只剩下一副浅笑的脸面,柔柔的,心机动在不知不觉中,小心翼翼保自己周全,曾经也会有人转托过这里的老板问过他身价几许,林朝沉默,对面的诱惑,是坑,是毒,亦是五光十色的美景。
终是摇头,答道,我不需要如此。
老板也只是笑笑,等到你需要的时候,仍是可以。
多么直白,又是多么的坦然,一切好似都可以拿上台面,放在阳光下面秤秤叫卖,明码实价,你情我愿。
林朝心里仍是苦笑,这里,习惯便好。
一转身,未曾想过,另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极熟悉的人。
却让林朝想要转身跑开,许妈妈站在旁边,这长久来,她憔悴上许多,灰暗的脸色让林朝想起尚在不久前看的那部电影里的男主角,东,旁人皆用惊诧眼神看她,她的穿着,打扮与年纪不是属于这里。
“伯母。”林朝垂首喊道,许妈妈环视四周,“小林,可以和你谈谈么。”
“我在上班。”下意识的便想要躲开她,亦觉得无话可谈,他与许平轲早已分离,不会再见,他甘愿将自己消抹在许家的生活之外,许平轲会在另一片天地里展开生活,而许伯父伯母亦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再遇上名为林朝的人。
可如今,又为何要找上门来。
许妈妈眼底掩不住的疲惫不堪,她只是固执的站住,道,“我等你下班。”
林朝无奈,只能和领班打声招呼,与许妈妈站在酒吧后门,今日月明,十五日的圆盘挂上天空,将人照的无处循形,他靠在墙上,看着许妈妈,从喉间压出话语,“最近伯母还好吗。”
“还好,只是你看起来不大好。”
“我很好。”
终日飘荡在这长街之上,落不着根,花说,人没有根,所以活的很辛苦。只能随风飘动,不知所踪,他又何曾不是如此,如若算名先生过来,会不会说你的名字不好,林朝林朝,朝颜露水,只能有片刻的时机美丽动人,却是半点由不得自己,抓散了,只不过也是因为本就是散乱的珠,叮冬落下。
许妈妈摇摇头,手伸过来,细细的在林朝脸上抚过,那双手是母亲的手,温暖干燥,快要让人落下泪来,林朝咬着唇,笑了笑,他似乎早已忘记泪是如何流下,当时许平轲离开未曾哭,父亲死时未曾哭,退学时也未曾哭,累的不行也不曾哭,整个人早已木然。
许妈妈垂首道,“许平轲是许家放在手心里一块宝,家里人对于他抱上多少的希望,他从不曾受过任何的委屈,向来百依百顺,予求予给,从不曾有过半点含糊,可是唯有这件事,……平轲不愿意走,是我,那般的专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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