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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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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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难道铁树开花,枯木逢春,尊贵的容国公,终于看上了谁家女郎?

国公夫人满怀喜悦,手按着心口,憧憬地望着儿子——一定是个温文娴雅,秀丽可人,体贴贤惠,乖顺懂事的女子……

容楚瞧着母亲期待的表情,嘴角微微弯起,本想否认,眼前忽然掠过一张脸。

不算白,却肌肤光润,不算绝世美貌,却气质峭拔,明眸细长而唇线极薄,吐字眼一个一个,每个字都能咯死人。

多少人在她眼神中口齿间死去活来,被磨了一遍遍之后再也难忘。

她近日可好?

他微微出神,不知自己的略带沉湎的神情,看在父母眼底,代表着另外一种意味。

老国公夫妇交换一下眼神,各自惊异——这个从来笑着蔑视女人的儿子,当真动心了?

“你若喜欢,哪日带来见见?若是人家不乐意,娘寻个由头,上门去看看也可以。”国公夫人神情殷切,恨不得立即就见到那位“温文娴雅,乖顺懂事”的淑女。

容楚想了想,笑了。

他托着腮,懒懒道:“不必了。有缘,自会相见。”

这算是承认有心仪的人了,老国公夫人惊喜的还要问,被容恒给拉住。

“容楚,为父提醒你。”容恒肃然道,“我容家世代豪贵,家风清正南齐第一,无需趋炎附势,所谓门当户对倒不必理会,但唯因如此,妇德妇容犹为重要。非身家清白,德容言工俱佳的女子,不配为我晋国公府女主人。将来她若不合我们的意,可容不得你放肆。”

“您会对她非常惊为天人的。”容楚微笑,点头加重语气,“非常。”

真的,绝对惊。

“信你一次。”容恒瞟他一眼,扶着夫人走了,一边走一边道,“哦对了,听说前厅有个宫中女官要见你,我传话让她等着。”又对管家吩咐道,“看好二门和马厩和轿室,所有马匹都不许放出厩,所有车轿不许随意动用,所有在家护卫,不得我命令不得出门……”

容楚挑挑眉——老爷子,管住马管住轿管住车,可您忘记我还有腿呀……

他扶着腰,微笑送走国公夫妇,人刚出视线,立马站直,一指来钱,道:“好了?”

“好了。”来钱谦恭地弯着腰,“您随时可用。”

容楚微微颔首,嗯了一声,又弯下腰,装模作样出门去,两个侍女乖巧地走过来扶着,手却只敢虚虚地靠着他的襟边——都知道国公不喜欢别人随意碰触,以前还好些,最近尤其不喜欢,上次一个不知死活献媚的,被他扔到了人市上。

容楚慢慢走到前厅,来的只是宫中一个女官,以国公府煊赫地位,当然不会在意,所以老国公让她在前厅等着,容楚也不急不忙。

走到离前厅不远的抄手游廊,容楚一眼看见了那个女官,她竟然没有按照规矩在前厅老实喝茶等待,而是自己走到了游廊上看景。

他怔了怔。

他原先以为来的是乔雨润,正想着她什么时候回京了,此刻远远看那人身量娇小,不似乔雨润高挑,分明不是她。

抄手游廊朱红栏杆,雕花四砌,曲曲折折绕着一弯荷塘,此刻初夏,碧池里莲花刚打了朵儿,攥着紧紧的小红拳头,姿态昂然,却似不知道该打向谁。

那女官正靠着栏杆,伸手去触一支蔓延到栏杆边的莲花花苞,这个季节她竟然还穿着薄丝绒斗篷,风帽竖起,只露出半张线条柔和的脸,肌肤白到近乎透明,唇只是莲花花苞一般的小小一点,眼睛却极大,漾着这夏日的波光水色,日光灼灼,却又被浓密的睫毛的阴影遮住。

她伸出的指尖,也并不算修长,略带婴儿般的饱满,看起来娇俏可爱,手指触及花苞的时候,指上忽有强光一闪,灼人眼目,仔细一看却是硕大的金刚钻戒指。

容楚忽然停住脚步。

随即他轻轻举起手。

两个侍女,连同身后管家护卫,所有人一齐低头,无声悄悄退下。

人都走了,容楚依旧立在原地,不知何时忽然面无表情。

夏风游荡,掀起他一角淡绿生丝袍,掠动玉白丝绦飞舞若举,他的人如此风姿潇洒,如月如珠,眼眸里的冷意却如雪如石,如高山之巅凝了冰的崖端。

那披着风帽的女子回过头来,看见他,似乎也没什么讶异,伸手对他招了招。

她招手的姿势轻巧而高贵,指尖柔软地垂着,像在等待一个搀扶。

容楚眼眸里冷意更深三分,唇角却慢慢绽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弧度完美,完美得像画上去似的。

他慢慢走了过去,步子很轻很稳,和那女子一个招手姿态一般,无限雍容。最后在她身前三步外停住。

女子始终没有解开风帽,抬眼对他嫣然一笑。

“看样子你好了。”她道,“白让我担心这几天,还忍不住巴巴地跑来。”

容楚望定她,也一笑。慢慢道:“幸亏您是这样跑来,如果您摆齐銮驾来探病,我容家大开中门迎接,只怕我容楚,不想死也得死了。”

“目前我还是不舍得的。”她笑。

“那么,微臣谢太后不杀之恩。”容楚欠欠身,动作很敷衍。

南齐太后宗政惠,和南齐国公,一瞬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人想必不懂,两人这话,包含着南齐一个旧典故旧规矩,南齐第二代皇帝厉宗皇帝,猜忌刻毒,寡恩暴戾,他喜欢去探大臣的病,尤其哪个大臣让他不满意了,他更要去探病,探病完就四处哀叹人家身体衰败,眼看病重不治,国家又失栋梁,朕心里真难过等等,皇帝都这么预告人家死亡了,谁还敢让皇帝的判断失效?所以,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以至于有段时间臣子们风声鹤唳,见面就问:“今天你‘被重病’了吗?”

第125章 贤惠媳妇(2)

后来南齐便因此形成规矩,大臣如果不是真的病重不治,自己上了遗折,主政者是不能去探病的。以免“被死亡”。

年轻的皇太后宗政惠,一直含笑看着他,好像没感觉到他隐隐的怠慢,眼神里满是欢喜。

她轻轻悄悄地道:“这称呼就免了,礼也免了。今日我只是奉太后命,来探国公病的一个女官而已。”

“一个女官。”容楚笑得讥诮,“敢于不在我晋国公府前厅等候,随意走动,倒也奇怪得很。”

“你晋国公府果然好大本事。”宗政惠眼波流动,“从哀家进门到现在,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涉,但李公公告诉哀家,这四面都有人在看着哀家举动,只是他也找不到人在哪里,老李都找不着,可见世人传言你容家卫甲于天下,果然不虚。”

她身边不远处,橘皮老脸的李秋容一动不动,眼睛斜着一边假山。

“多谢太后谬赞。”容楚轻笑,“李总管是宫中第一高手,他怎么会找不到人藏在哪里?他找不到,那就说明,根本没有。”

李秋容好像没听见,眼睛又斜着水底。

“你说没有便没有罢。”宗政惠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喜欢微微摆着身体,轻巧的弧度少女般娇俏,毫无平日里端庄风范,“紧张什么呢,我又不会因此查抄你容府。”

“太后若真的要抄,微臣便敞开大门。”容楚伸手一引,“正好以证微臣清白。”

“哎。不和你说这个了,越说越正经,好无趣的。”宗政惠摆摆手,转过身去,看着荷塘,“你家的荷花开得好,陪我一起看看吧。”

容楚闲闲走过去,站在她身侧,依旧离着三步,“我想……这荷花还没开吧?”

“没开才最好。”宗政惠的声音里隐隐带了几丝幽怨,“这才是花最好的时刻,所有人都在期待它下一刻的美;若开了,则不过博几句赞赏,然后被不懂怜惜的人折下,在金瓶玉盏中迅速枯败,叶残花消,作为花的这一生,也便完了。”

“可是作为花,她们最期待的一刻,也是被贵人赞赏地采下,以金瓶玉盏隆重相待。”容楚笑容看起来很诚恳,“否则,花儿只怕又要哀怨无人欣赏,无人采摘,无人怜惜,空令她寂寞等待,开败枝头,最后叶残花消,零落成泥了。”

一瞬沉默。

宗政惠没有回首,手指擎着一朵花苞,指尖无意识在上面划啊划,将那她刚刚还在由衷赞赏的娇嫩花骨朵,划得七零八落。

容楚不语,转头看一边的桥栏。

他在等她发怒……嗯,最好拂袖而去。

半晌宗政惠回过头来,并没有怒色,反而眸底盈盈,含了点点泪水,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颤声道:“阿楚……你是在怨我……怨我当初贪慕虚荣么……”

容楚一怔,低头看了看衣袖,浅绿生丝隐织暗纹的质料轻薄,被宗政惠染了淡红蔻丹的手指抓得一片皱褶,她抓得过于用力,以至于血涌指节,手指雪白而指节鲜红,淡粉蔻丹指甲根泛出点点青色,凄艳如女鬼的爪。

他心底忽然泛起一丝淡淡厌恶。

这厌恶,使素来雍容有城府的他终于犯了点公子脾气。忽然一笑,抬手,手指轻轻一划。

一截袖口,齐整整地截了下来,宗政惠手抓了个空,攥着那截断袖滑了下去,啪地打在自己腿上。

容楚神情温柔。

“太后如此喜欢微臣的衣服。”他莞尔道,“微臣应当脱下来相赠太后的。只是如此未免大不敬,只好送上一截衣袖,聊表心意。”

宗政惠怔怔地抓着那一截衣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又似乎想不到容楚如此大胆。

李秋容橘皮老脸一阵抽动,腿脚挪动,似乎很想做什么,容楚一眼瞥过去,老李身子一僵,不动了。

他定定地站着,维持着一个半转身的姿势,不敢侧过去,也不敢正过来。

容楚一眼瞥过便转开,笑容里淡淡不屑,道:“太后,时辰不早了。”

“太后”两个字咬得很重,旨在提醒她的身份,宗政惠却好像没听见,良久,慢慢抬起眼。

她浓密的睫毛下没有泪光的暗影,反多了一层烈火般的光芒,她抬手,手中半截衣袖飞扬。

随即她五指慢慢张开。

一阵风过,吹走半截淡绿衣袖,风向自她身后来,向容楚去,那一截绿色布料,将要扑到容楚脸上。

容楚没动,似乎笑了笑,那衣袖将要扑到他脸前时,忽然转了方向,翻翻滚滚飞开去,落在荷塘一瓣荷叶上,颤颤如舞蝶。

两个人都没再看那截衣袖,容楚举起手,将另一边的衣袖挽了挽,两边的袖子都短了,露出一截手臂,看起来却依旧不突兀,反多了层落拓风流,萧萧举举的清贵潇洒。

这个男人,怎么打扮,做什么动作,都是精美的,千锤百炼深入骨髓的优美。

宗政惠眼神在他如玉琢的精致腕骨上掠过。

烈火般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层别的意味——恼恨、懊丧、无奈、不甘、压抑……

随即她深深吸口气,抬眼固执地看着他,道:“阿楚,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看着我!看着我回答!”

容楚慢慢转过眼光,毫不避让地对上她眼眸。

这个女子,从来都是这样的,俏丽温婉容颜后,是一颗执拗偏激近乎疯狂的心,像独处于帷幕后的舞者,一遍遍练习他人难以企及的动作,期待灯光亮起那一刻的一鸣惊人。

所以她喜欢乔雨润,乔雨润也是舞者,是自恋的舞者,没有观众时也牢记着自己的美,每个动作都在跳舞,时时刻刻像面对天下。

一对寂寞的舞者,在各自的舞台上狂欢。

不过,她疯狂,代表他一定陪着?

他自如地笑了笑,道:“微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宗政惠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潮热渐渐退去,却依旧道:“不,你明白我的意思。”

“太后。”他浅浅地笑了,“没有当初,自然也没有日后,您是南齐皇太后,我是南齐晋国公,当初是,现在是,将来,自然也是。”

宗政惠不语,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偏头看着他,夭夭桃李,灼灼辉光,月明珠润,侧帽风流,其人如玉,公子无双……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用在他身上,都似不过分,都似还不足,世间一切的春心到了他面前,都似跃动着,都似在等待……也包括曾经少年的她……然而他就是那么笑着,笑得人心潮一波波涌上来,却没有可供休憩的沙滩,最终在那般长长的盘桓之中,等到头顶一轮冷冷的月色。

她的心,也像那轮月色一般,散发着青幽的寒气,一寸寸银辉四射。

“知道哀家在想什么?”很久之后再开口,她忽然换了语气,腰背更直了些,“先前哀家说,不舍得以真正身份来探你病,但如果哪天哀家不欢喜,也许就真的来上一回,你可千万,不要随便病了。”

“太后愿往哪去便往哪去。”容楚还是那副随意模样,似乎根本听不出话语里的杀气,“这世上哪有不生病的人,如果太后想微臣生病,微臣总也不生,那也是违旨不是?微臣总不敢让太后不欢喜的。”

“是吗?”宗政惠格格地笑起来,“都说晋国公一张巧嘴,当初平野之战活活骂死五越大军师,今儿哀家倒确实领教了你颠倒黑白的本事——你当真不敢让我不欢喜?为什么哀家觉得,你时时都在试图让哀家不欢喜呢?”

“哦?”容楚一点也不惶恐地笑道,“微臣惶恐。”

“听说。”宗政惠随手揪下了栏杆上攀附着的一朵紫藤花,“你对我派去侍候你的人很不欢喜,还让人传话给哀家,说你不高兴。”

“太后日理万机,还要操劳微臣近身伺候的人这等小事,微臣虽然感激涕零,可身为国家臣子,万万不应让太后分神于此等小事,耽误朝中那许多大事的批决,微臣不高兴,是为天下不高兴,为朝政不高兴,为太后操劳过度怕损伤凤体不高兴,可不是对太后不高兴。”

“你这一连串不高兴,听得哀家脑袋都晕了。”宗政惠用紫藤花抵着嘴唇,眼波盈盈地瞅着他,“你一不高兴,连我的人都打了,你要再不高兴些,岂不是连我也杀了?再再不高兴些,那不连陛下也宰了?”

“太后这话微臣可不敢听。”容楚肃然道,“王公公态度骄狂,无视礼法,冲撞于我,触犯宫规。微臣替太后教训一下他也是应当的。太后怎能将这种微贱之人,与您和陛下比?”

“哦?真的是你打的?为什么哀家听说不是呢?”

“太后今儿真是奇怪。”容楚笑吟吟扶着栏杆看她,“刚才不是您说是微臣打的吗?”

宗政惠不说话了,用紫藤花一点一点蹭着栏杆,花瓣被揉得稀烂,栏杆上也沾染了零落的深色痕迹,像血。

“容楚。”她似乎终于不耐烦了,再开口时语气肃杀,“哀家这么多年,从未见你如此袒护一个人——她是谁?”

第126章 贤惠媳妇(3)

又是一瞬沉默,在宗政惠以为容楚要否认的时候,他最终淡淡开了口,“你知道,不是吗?”

“太史阑。”宗政惠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无喜怒,漠然得像提起一只蝼蚁,“居然敢打伤老王,还敢对她放狠话,当真以为有你容楚撑腰,哀家就不敢动她。”

“敢,当然敢。”容楚笑吟吟地道,“太后娘娘只要下道懿旨,她十万个脑袋也掉了。”

“你是觉得哀家不能下这道旨去对付一个低贱的民女是吧?”宗政惠冷冷道,“哀家真正想做什么,谁也不能阻止,哀家让她死,她敢不死?”

“那当然。”容楚点头,忽然道,“陛下最近好吗?”

宗政惠侧过脸去,日影从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擦过,带出眼下一抹微微的青影,“很好。”

“可吃得香,睡得好?病可好了?陛下至今未上朝,微臣很是担心。听说上次重新传召原先的奶娘进宫,之后据说那奶娘又犯错被驱逐,如今的新奶娘可好?”

“陛下年纪也不小了,不必再用奶娘夜间陪侍。”宗政惠语气漠然,“而且那奶娘自来了,陛下便开始生病,想来也是不祥之身。”她忽然也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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