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汉- 第26部分

　　　　曹纯与虎豹骑都站在曹昂的身后，又有张绣横档在中间，根本看不清曹昂的动作。曹昂面前的西凉兵倒是看清了曹昂的动作，但都不知所以，只道他再一次向自家将军发动进攻，不免在心中嘲笑一番。

　　　　唯有站在点将台上居高临下的贾诩明了曹昂的举动，连忙大声叫道：“张绣，快些阻止曹昂。”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礼仪，一连叫了两人的姓名。

　　　　张绣稍稍一愣，抬头一看便发现曹昂身前高举的长枪，连忙探手到曹昂身前，倏地一阵刺痛自手掌传来，张绣不敢反应迅速，连忙手掌紧握，登时掌中多出一截冰凉的物什——正是曹昂的枪头。

　　　　贾诩狂吼之后连忙跳下高台，先是解了曹纯的围，随后两人一同奔向曹昂与张绣。待两人走到跟前，不由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但见曹昂双手握抢，枪头自上而下斜斜戳向自己的腹部。张绣左手围住曹昂肩膀，右手竟死死握着曹昂的枪头，鲜血正一滴滴落下。

　　　　曹纯连忙跑上去一把夺了曹昂手里的长枪，暴跳如雷说道：“曹子脩，老子费尽千辛万苦，自许都出发，日夜兼行赶往荆州将你救下，就是让你这样糟蹋自己性命的吗？”

　　　　曹昂闭着眼睛，不言不语。

　　　　曹纯心有余悸，不住地说道：“你与典韦、安民关系好，为他们报仇心切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这样不顾自己性命地为他们报仇，你觉得他们两人若在天有灵，愿意见到你这样吗？更何况，他二人的死真的就是张绣的错吗？你扪心自问当日的情形，到底谁更该为他们二人的死来负责？”

　　　　曹纯说话间，张绣缓缓松开手臂，退到一边，与贾诩并肩站在一起。

　　　　曹昂面皮阵阵颤动，眼睫毛抖动不停，脸上露出痛苦与挣扎。

　　　　曹纯说完后，喘着粗气瞪着曹昂，忽然压低声音道：“典韦与安民因为是战争而死，因为这世道而死。世道败坏如斯，乃是先帝的功劳，所谓父债子还，你若要报仇，那便去杀了当今天子。他二人是被张绣所杀，但张绣降而复叛都是被你父亲逼的，你父亲也是元凶之一，你要报仇是否也要去杀了你父亲？”

　　　　曹昂浑身颤抖地更加剧烈，双目仍紧紧闭着。曹纯见此不由心生怜惜，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转为柔和说道：“典韦与安民走了，即便你杀了张绣他们也回不来了。他们想看到的是你好好地活着，精彩的活着。而非为了他们两个死去的人而搭上自己的姓名，知道吗？”

　　　　“我知道，”曹昂突兀地睁开眼，仰望天空，喃喃说道，“我知道他们想我好好地活着，正因为他们不愿我舍命为他们复仇，我才更要拼尽全力地为他们报仇。我知道他们在天上一定会骂我糊涂，骂我不知好坏。但我想尽力一次，就这一次，拼了我的命给他们报仇。只有竭尽全力之后，我才能坦然地活着。”

　　　　曹纯怔怔无语。

　　　　不远处的张绣与贾诩对视一眼，都露出感叹之色。

　　　　西凉军向来是重义气的汉子，纷纷面带崇敬地看向曹昂，再也没人对曹昂抱以敌意。虎豹骑们面露激动，各个神色坚定，都为有这样的少主公而感到自豪。

　　　　突然间，曹昂转身走到张绣身前，平淡地看着他，道：“昂多谢张将军手下留情，从此你我过往的仇怨便一笔勾销，教它随风而去吧。”

　　　　张绣面带笑容，抱拳说道：“绣多谢曹公子。”

　　　　曹昂摇摇头，猛地跪倒在张绣面前。张绣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想要扶起曹昂。

　　　　曹昂制止了张绣，道：“昂有言在先，张将军是我的生死仇敌，但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眼下你我仇怨尽消，昂却是该报恩了。”说完不等张绣拒绝，便朗声说道：“在场西凉军士听真！某谯县曹昂，今日在此愿奉张绣张将军为兄长，此生祸福与共，一切以兄长为尊。”

第四十九章　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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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昂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吃惊不小。曹昂是曹操长子，日后继承曹操事业的第一人选。而张绣将要加入曹操麾下，曹昂便是他的少主公。曹昂以如此身份，甘愿奉张绣为兄长，是真心想要报答张绣的救命之恩。

　　　　可是张绣却十分不安，不敢轻易接受。但见他一个箭步窜到曹昂面前，双手一把握住曹昂双臂，猛地发力往上一提，嘴里快速说道：“曹公子这是何必，张某救援曹公子不过是为了弥补当日犯下的大错，曹公子真的无需说什么报答的话。”

　　　　曹昂也不矜持，顺着张绣的力道起身，但却摇着头，说道：“恩便是恩，张将军救我性命是实，不论你因何缘由而救我。”

　　　　说到此处，曹昂稍微停顿，两人对视一眼。曹昂接着又道：“我执着于和张将军的仇恨，又岂能对张将军的恩惠轻描淡写地带过？好男儿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咱俩仇怨已尽，曹某自当报恩。曹某不能赠将军万金，不能许诺将军高位，唯有尾随将军身后，才能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还望张将军莫要推辞，否则可就教曹某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曹昂说得合情合理，张绣实在难以反驳，面有难色地转身看向贾诩，似是向他求助。哪知贾诩笑呵呵地看着张绣，一副无动于衷只看好戏的模样，对张绣的求助根本就置之不理。

　　　　一旁的曹纯见张绣纠结的模样，不由大声说道：“张将军，难不成我家子脩贤侄不配与张将军称兄道弟，还是张将军不愿平白无故做了曹某的子侄晚辈？若是如此，张将军大可放心，咱们交咱们的，与子脩无关。”

　　　　张绣连连摆手，苦笑着说道：“曹将军言重了，曹公子乃是曹公长子，身份尊贵，绣怎会瞧不起曹公子。”说着略微顿了顿，又道：“只是张某将加入曹公麾下，怎好与少主公称兄道弟，这岂不是尊卑不分？”

　　　　说到底，张绣心中对杀死典韦和曹安民还是存有不安，即便将要加入曹营，也只想高调立功赎罪，低调做人，好好的活下去。若真的与曹昂结为异姓兄弟，曹操又会怎样看待？张绣不得不彷徨犹豫。

　　　　“张将军忒也多心，”曹纯大大咧咧凑到两人跟前，对张绣指指点点道，“子脩虽是咱们主公的长子，但眼下不过一介布衣，张将军以将军之尊与他结为兄弟，倒是我这侄儿高攀了，哪来什么尊卑不分？”曹纯说着面带戏谑笑容看着张绣，调侃道：“张将军在战场上犹如猛虎一般，怎的此刻却畏畏缩缩像个娘们似的？”

　　　　张绣面上露出一丝羞赧，束手无策不知所措之下，只好再次看向贾诩向他求助。这次贾诩倒并没有置之不理，圆乎乎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轻轻地点点头，示意张绣可与曹昂结为异姓兄弟。

　　　　张绣向来信服贾诩的智谋，见此不由心中一松，转过身去朝着曹昂拜倒，道：“张某蒙曹公子厚爱，从此咱俩便结为异姓兄弟，祸福与共。”

　　　　曹昂同样拜倒，两人半跪在校场上，当着数千西凉军和三百虎豹骑的面，结成八拜之交。

　　　　曹纯在两人对拜之后，立刻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一拍张绣的肩膀，大声道：“张绣侄儿，速速唤声叔父听听。”

　　　　张绣脸色一红，不忿地瞪着曹纯。在场的西凉军与虎豹骑哄然大笑，起哄叫道：“叫叔父，叫叔父。”

　　　　张绣回身瞪了西凉军一眼，虎威乍现，吼道：“都给我闭嘴，皮痒了是吧？”

　　　　曹昂笑着说道：“兄长莫要在意，子和叔父不过是玩笑之言，兄长莫要当真。”

　　　　张绣呐呐无言点头，兀自不忿地瞄了曹纯一眼。

　　　　一旁的贾诩笑容可掬地捋着小胡子，小眼睛里投射的满是欣喜。他自是知晓曹昂为何非要与张绣结为兄弟。一方面是曹昂唯有如此才能报答张绣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也是想保护张绣。

　　　　张绣毕竟杀了典韦与曹安民，眼下曹操摒弃前嫌放下仇恨诚心招揽，但谁晓得日后会怎样？况且即便曹操大度不再追究，但他账下众多将军呢？谁能保证他们不针对张绣？但今日与曹昂结拜之后，张绣便算打入曹营核心了，日后谁也不会无端针对张绣。

　　　　故而，老谋深算的贾诩才会作弊旁观，默许张绣与曹昂结拜。

　　　　恩仇尽消，两方人马算是彻底摒弃了芥蒂。曹纯与张绣军中军官聊得火热。虎豹骑与西凉军也打成一片，交流着作为精锐的心得。

　　　　突然间，百十号飞骑自西边疾行而来，卷起一片尘烟。

　　　　曹纯等人一愣，纷纷面露警惕。

　　　　张绣却面带笑容，对曹昂道：“兄弟莫惊，这些都是我们西凉儿郎。为兄困顿，怕招待你们不周，特地命他们入山中猎些野味，也好佐酒。”

　　　　曹昂微笑着摇头，道：“这些勇士辛苦了，咱们迎一迎他们吧。”

　　　　西凉军顿时纷纷叫好，不等张绣吩咐便涌了过去，剩下三百虎豹骑站在原地。

　　　　“走，咱们也过去。”曹纯对虎豹骑挥挥手，顿时也飞奔而去。

　　　　“兄长，小弟准备明日便启程返回许都，”曹昂与张绣、贾诩走在一起，热络地聊了起来，“兄长可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父亲？”

　　　　张绣微微吃惊，道：“兄弟何必这样火急火燎，在为兄这里盘桓几日再离去也不迟。”

　　　　曹昂摇头，望着北方，道：“小弟数月未曾归家，甚是思念家母。你我兄弟共处一营，日后相聚的日子多着呢。”

　　　　张绣嗯了一声，微微沉吟后道：“那我是否要随贤弟一道北上，亲向曹公投诚？”

　　　　曹昂略一思忖便摇头，道：“不必了，父亲乃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与兄长计较这些。而且兄长这次为了救我等，狠狠得罪了刘荆州，兄长还是坐镇这里比较好，省得教刘表派人钻空子攻打过来。”

　　　　一旁的贾诩赞同的点头，也道：“曹公子所言不错，将军还是莫要轻离地好。”心中却想着，张绣既然加入曹营，又与曹昂结义，以曹操的用人手段，定会用他镇守南阳防备荆州，所以还是莫要跟着曹昂北上，省得来回奔波耽误时间。

　　　　张绣向来信服贾诩，闻言立刻道：“既然贾叔父也这般认为，那我就留在穰县吧。不过贤弟回到许都定要将我的心意向曹公言明，张绣投效曹公，绝无二意。”

　　　　曹昂应诺，看向远方道：“兄长勇猛威武，我一定向父亲进言，调兄长回宛城镇守南阳。以兄长的本事，窝在区区一个穰县，实在太过屈才了。”

　　　　张绣面上露出喜悦之色，连忙抱拳道：“那我可就多谢兄弟了。”

　　　　曹昂连连摆手。正在这时，一阵勒马声传来，数十号西凉起兵站在张绣身前五六丈远的地方，道：“将军，我等回来交令。”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猎物，五花八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曹纯凑了过来，绕着张绣转了两圈，道：“适才入府时在门口处，你悄悄对一个士兵下令，就是要猎些野味？”

　　　　张绣爽朗一笑，道：“我这穷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只好派人进山打些猎物，否则连肉食都没多少，怎好招待曹将军与我那贤弟？”

　　　　曹纯嘴里啧啧有声，小声道：“你这日子过得哪像个将军，连我麾下的虎豹骑都不如。”

　　　　张绣苦着脸摇头，一旁的贾诩吩咐士兵料理猎物、准备场所，准备开个篝火晚会，正好让大伙都高兴高兴。

　　　　当晚，曹昂、张绣、曹纯以及贾诩都喝得醉醺醺的，丁冲更是醉得不省人事。

　　　　次日一早，曹昂、丁冲、曹纯以及三百虎豹骑和韦氏、小勤儿告辞了张绣，马不停蹄往许都赶去，一路上经过宛城、叶县抵达昆阳，终于进入豫州境内。

　　　　又过了半日，一行人马来到许都城外的郊亭用些清水干粮。

　　　　突然间，前方杀出一彪人马，骑着骏马良驹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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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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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头的是一匹黄骠马，上面坐着两个人。一个身形矮小壮实，白面皮、浓须发——正是曹操本人。另一人则是面容苍老，身子消瘦的妇女——乃是丁夫人，她急着要见曹昂，便和曹操共乘一骑飞奔而来。

　　　　他二人身下的黄骠马便是当日宛城之战时，曹昂让与曹操的战马。马儿似乎已经嗅到昔日主人的气息，发足狂奔闪电似的冲了过来，一路上不住地嘶鸣，显得尤为兴奋。

　　　　看清了来人，曹昂不由连忙奔过去迎接。

　　　　曹操勒马翻身而下，曹昂忙凑过去扶着丁夫人。

　　　　曹操在一侧满面笑容，嘴里却打趣说道：“子脩果然还是与你母亲更亲近些，对我这个做父亲的就视而不见。”

　　　　曹昂扶下丁夫人，闻言立刻双膝跪地，给曹操磕了个头，哽咽道：“孩儿叩见父亲，父亲别来无恙。”

　　　　曹操一下红了眼圈，连忙矮下身子扶起曹昂。

　　　　丁夫人在一旁哗哗地掉眼泪，泪光朦胧的双眼一直定在曹昂身上。曹操凑过去搀扶曹昂一下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一下拨开曹操，凶巴巴地说道：“莫要挡我看儿子。”

　　　　曹操哭笑不得，讪讪站了开来。

　　　　曹昂刚起身，噗通一下又跪了下去，给丁夫人磕了个头，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丁夫人眼泪止不住地滴落，猛地蹲下身子，张开手臂将曹昂搂到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孩儿，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你这是要活活疼煞为娘呀。”

　　　　丁夫人极是悲切的哭声感染了曹昂，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水，曹昂拥着丁夫人，轻声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丁夫人哭了一阵，缓缓抬起头来，见曹昂满面泪水，忙伸出粗糙的手掌小心地在曹昂脸上轻拭着泪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哄小孩儿似的说道：“昂儿不哭了，都是大小伙了，让人看了怪难堪的。”说着自己却又流下泪来。

　　　　曹操在一旁满是感慨，不过见到四周都是围观的人，好似看戏一般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子，不由走过去轻声对丁夫人道：“夫人，有话咱们回家说吧，昂儿一路风尘仆仆，也该回去好好梳洗一番。”

　　　　丁夫人以袖拭泪，翻了曹操一眼，不咸不淡说道：“总算你说了句人话。”说完一把抓着曹昂，道：“咱们娘儿俩骑这匹绝影马，你自己向你手下的小兵要马来骑。”

　　　　曹昂看着曹操，露出歉意的笑容。曹操拍拍曹昂的肩膀，语气唏嘘地说道：“无妨，你陪陪你母亲吧，这些日子，她苦的很。”

　　　　曹昂一点头，搀着丁氏走到绝影马身旁。

　　　　绝影马极有灵性，立刻伸出大脑袋，在曹昂身上磨蹭着，不时或打一个响鼻，或兴奋的嘶鸣，十分雀跃。

　　　　曹昂轻抚着马身，由衷欢喜说道：“咱们又在一起了。”

　　　　绝影马仰天长鸣，嘶鸣过后，猛地人立而起，显得极为神骏。

　　　　曹昂大笑着扶丁氏上马，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连人带马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好似一道流光划过。

　　　　回到家中，曹操招来所有子女和妾室，又着人请了曹纯、曹洪、曹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