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映着已经被乌云渐渐遮住的淡淡余晖,画楼没有接话,只是这样淡漠地看着她。
“我已经问过皇后娘娘的意思了,她知道你即将为太子,虽没有表态,却也默认了我的请求。”祁玉悠说到此,顿了顿,深吸了两口气似乎在调整心绪,这才又道:“皇上也说了要从本届秀女中择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给殿下为妃”
“所以,你找我来,是为了问我是不是愿意纳你为妃?”画楼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打断了祁玉悠颤颤巍巍的说话。
玉悠一口玉牙几乎咬碎,才忍住了心中狂涌而出的羞愤之感,沉沉地点头:“殿下,你需要一个王妃让天下人安心接纳你为储君,而我,需要嫁给自己心中真正喜欢的人,而非已经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各取所需,您若愿意,我这就回去禀明皇后,她自会向皇上请示。”
画楼蹙眉,话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玉悠,你为什么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祁玉悠心下一凉,一种莫名冰冷的感觉从肌肤中渗透出来,幽幽地望着对面斜倚在美人靠上的越王殿下。
“如果是其他女子,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本王也会觉得无所谓。”画楼说着,看到祁玉悠脸色发白,心下不忍,犹豫着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接受一些,才又道:“但你不一样,你曾是我的学生,也是我挚友的亲妹子,也是我身为画楼公子时的一个良友。我若真的纳你为妃,将来你要面对的同样是一群勾心斗角争宠不休的后宫佳丽,和现在的下场相比,更加不堪。因为你我之间有了负累,我不可能真的放开心像对待其他女子一般的对待你。但父皇却可以,他可以给你宠爱,对你多加怜爱,这是本质上的不同。你懂也好,不懂也好,话已至此,剩下的,也只有你慢慢接受了。”
看着画楼说完这番话,眼神里有着无尽的抱歉和愧疚,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身影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回廊的转角处。虽是夏夜来临,祁玉悠却犹如坠入了冰窟一般,浑身发冷,不住轻颤。
银牙紧咬着粉唇,几乎渗出了一丝血痕,祁玉悠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哭出声,只任凭眼角一滴温热的泪珠滑落而下,挂在了尖尖的下颌处,悠悠一荡,滴落衣襟。
没法对画楼生出一丝的怨恨,也知道自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求一个虚妄的承诺,但若是不最后问一次,自己又怎么甘心就这样嫁给皇帝?
本以为,许书颜已经结婚生子,他应该能尝试接纳其他的女人了,但祁玉悠还是估计错了画楼的心。
又或许,他本来就是个清冷无情之人,只是平常都掩盖在那副温润的微笑之下,迷惑着大家罢了。无论是谁,都没法再走近那片沉寂的心海,激起哪怕是一丝的涟漪了吧。
想到此,祁玉悠抬袖将脸颊上的泪痕抹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起伏不定的情绪调整到稍微冷静,这才蓦然地转身,向着画楼离开完全相反的方向提步而去,也默默接受了即将成为皇帝女人的这个事实。
章二百七十三 予求
从宫里回来锦上园已经上夜,一对橘红的灯笼高挂在宅门口,整条街都被照得泛起一层朦胧光晕。
车撵缓缓驶来,祁玉悠只愣愣地看着外面,一言不发。书颜知道她和画楼见过面了,不用问,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加上先前已经劝过,多说无益,只是轻轻拉着她的手,默默支持一下罢了。
知道主子们有心事,撵子里的水潋和连枝也都收敛了笑意,到了夜里也不热了,干脆各自斜倚在一边闭眼小憩。
“吁——”
车夫勒住马缰,示意到了。
祁玉悠闲下来,亲自扶了书颜:“二哥定是等急了,瞧,宅门还一直开着呢。”
顺着望过去,果然锦上园的大门虚掩着,许书颜提步上去,等连枝推开,果真看到祁渊正斜靠在一把乘凉用的躺椅上,正睡着等自己呢。心中一暖,赶紧上前:“二爷,醒醒。”
祁渊睁眼,看到娇妻终于回来了,表情一松,伸手就揽了她到面前:“怎么耗了那么久?下次不论谁下的帖子咱们也不去了,真是累人。”
替祁渊整理了衣衫,书颜可不想在祁玉悠和其他人面前表演夫妻恩爱,退开半步,“夏夜凉薄,你就这样躺在这儿,也不怕着凉!”说罢又吩咐身边的连枝先行回去拢烟阁,熬上一碗浓姜汤,再备好一桶热水给祁渊沐浴。
祁玉悠看在眼里,忍住笑意,上前劝道:“二哥,书颜在宫里谁都得捧着,半点委屈都没受,你也别瞎担心了。”
祁渊在小妹面前总算挺直了身板儿,恢复平素严肃的表情,解释道:“乔家来人了,送了聘礼,你大姐正陪着乔大掌柜吃酒热闹,我也是闲的无聊才到门口来等等你们。”
“若琳回家探亲,如今也跟着回来了吧,我去见见她们好了,反正也不乏。”和祁渊与许书颜告辞,祁玉悠识趣地先走一步。
书颜倒是觉得累了,本想直接回屋休息,但乔若见并非普通的客人,只好道:“既然是玉晴的亲家来了,我也去见见吧。”
祁渊却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不用了,乔大掌柜知道你有喜,今日又是从宫里饮宴回来,专门说了明日亲自上门来和你说说话。”
“如此也好。”书颜点点头,没有坚持。毕竟初初有孕,虽然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疲乏困睡却是从早到晚,此时虽然才上夜,但换做平时自己早就梳洗上床了。
扶着书颜缓步走在园子里,每隔十步就有一对暖橘色的灯笼挂在各处,再映着初夏的皎月,很有些韵味。祁渊的手臂也把妻子搂的更加紧了:“玉晴的婚事你也别操心,大姐会帮忙操办。只是嫁妆的事儿,我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书颜斜靠在祁渊身上,腰处又被他搂着,走起路来也不觉得吃力:“玉晴远嫁山西,我觉得,嫁妆里的庄子田宅一类全折了银票给她最好。另外,要多送几房陪嫁下人过去,她人生地不熟,又要接手偌大一个家业管家,身边没几个管事儿的熟悉人怕是不妥。还有,离她出嫁的这两年,最好让她跟在宝月楼里学习学习,也好早日熟悉该怎么管家。看我,若不是帮着越王管了几个月王府,还不知道原来做主母要操心这么多的事儿。祁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整日都操心着如何让他们都吃饱穿暖过个好年节”
听着许书颜如数家珍一般地说出这么大堆话来,祁渊觉得心里很踏实,低声凑到她耳边,亲昵地道:“我的小娘子,你这么精明,幸亏是被我祁渊给娶到手了。不然放到别家,肯定是个浪费。”
书颜娇羞地推搡了祁渊一下,两人说笑着不一会儿就回了拢烟阁。连枝早就准备好了姜汤和热水,祁渊自顾去沐(浴,书)颜也卸下钗环锦衣,换上件轻薄的绸袍,早早上床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书颜就被一阵酥痒的感觉给弄醒了,才发现是祁渊在自己肩上留恋着不肯起床,嘟囔着不该让她这么早就怀上,害的自己嘴边有肉都没法吞下。
书颜知道他是说笑,心中反而暖意融融,催促着他起来,帮忙更衣梳洗,两人一齐用过早膳才依依不舍地目送了他带着水清出门去做事。
送走祁渊,书颜又回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毕竟现在有了身子,吃的虽然不多,睡的倒是每日好像不够似的。平素里祁渊舍不得吵醒她,今日起早,才一会儿就又觉着疲倦了。
可是刚睡下去没多久,连枝就敲门进来,禀报说是四姨太在楼下花厅里候着,想要见见她。
更衣,换上一袭薄绸水纹的素雅裙装,书颜心中疑惑着赶紧下去见她,本以为乔若见也会来,谁知只有四姨太一个人端坐在那儿,面上表情还有些犹豫踌躇,似有心事。
“少奶奶。”
见许书颜下楼,四姨太恭敬地起身相迎。
许书颜忙请她坐下,亲自接过了翠袖递上来的茶壶,帮她斟满:“四姨太是长辈,不比多礼,唤我声书颜就好了。”
看着许书颜梳着妇人头,小腹虽然并未隆起,却身量渐显丰腴,四姨太深有感触似的抹了抹泪:“若太太看到您,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以前她在世的时候总念叨,将来一定要给二爷寻个温柔懂事,一心一意爱他的好媳妇儿,再生几个大胖小子,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想到四姨太曾经是温月娘的婢女,书颜笑着安慰道:“四姨太您也是个有福气的,如今玉晴眼看着就要嫁到乔家,您也别太担心将来见不着,得高兴点儿。”
四姨太埋头把泪抹干,抬眼看了看许书颜,嘴唇蠕动着好半天没能开口,最后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才缓缓道:“今儿个过来看望少奶奶,实在是有一事相求,希望您能帮衬帮衬。”
看她如此认真紧张的样儿,书颜心底模糊地猜到了几分,神色也凝重起来,主动问:“四姨太,你莫不是想随着玉晴的出嫁,离开祁家吧?”
四姨太一惊,没想到许书颜竟猜中了,愣了愣,终归还是又流下了两行眼泪:“我在锦上园里除了玉晴这个女儿,就什么也没有了。若早年能生个儿子留在身边养老,如今也不会做这等丢人的打算。我自知老爷早就对我没了什么念想,当年也不过是看在太太的份上抬举了我做姨娘,奈何自己不争气,没能生个儿子。
如今玉晴眼看着要远嫁,将来我一个孤老太婆岂不是晚景凄凉,所以这才厚着脸皮过来求少奶奶。”
书颜蹙眉,语气有些严肃:“四姨太身为祁家的人,若是真跟着去了乔家,外人会怎么看?祁家的名声会落在人家口中成什么样?这些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管。毕竟再大的流言也会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但您有没有想过,老爷会放您离开么?且不说他对您还有没有什么宠爱念想,您始终也是他的姨太太,是祁家人,这点,一辈子也不会改变。”
沉沉地点了点头,四姨太眼中闪着一丝别样的情绪:“所以我才来求您,并没有去求老爷。”
“这事儿,我身为祁家少奶奶,恐怕也不能做主的,你求我何用?”书颜不明白。
咬咬牙,四姨太才恳切地回答:“老爷恐怕活不过这两年,到时候玉晴出嫁,您就是家里的主母,我能不能随着去山西,也只有您才能做主了。所以我这才斗胆过来求您!”
章二百七十四 嘴脸
湖边的露台上和风徐徐,下午的燥热感丝毫没有降临此处,只混合有些淡淡腥味儿的湖水气息在氤氲飘散着,让人觉得异常轻松惬意。
斜倚在四姨太的请求,许书颜默默地放在心上,但自己也不好直接拿主意,便想等祁渊回来的时候侧面问问。若祁冠天真的在玉晴出嫁前就去世,除了自己这个祁家主母,祁渊的意见恐怕更为重要。
连枝送上来一碗半温的花茶,里面飘了几粒干桂花和绛红的圆枣,清甜可口,却不燥不热,正好适合许书颜有了身子之后解渴。
不想让人打扰,书颜让连枝和翠袖都退到了外面。不一会儿莹玉来了,例行汇报一下每月府里的事情。
这个月花销最大的便是给玉晴准备的嫁妆。
单是几个庄子的现银不说,就有好几千两。再加上全新打造的几件称头家俱和一系列的衣料首饰,竟直逼万两大关。
不过早先乔若见亲自送的彩礼很是丰厚,折算下来也是稳赚不赔的。难就难在到底要挑哪几房下人更过去好。
四姨太平素因为地位不够,没怎么插手管家的事宜,身边只有一房人跟着帮忙打理京城两间铺子和一个庄子。若是到了山西肯定就不够使了。而且过去要帮着玉晴管家的人,怎么说也得精明能干的,随便挑几房就太草率了。
还好,乔若琳要趁着送嫁的机会一起回山西乔家定居,以后就不会来了。反正祁冠天病入膏肓也是个将死之人,自然不好一直拖累着她呆在锦上园。现在乔若琳不过二十来岁,回山西嫁人也不算晚,身后有个乔家撑腰,恐怕上门提亲的人会踏破门槛呢。
四姨太和乔若琳的关系尚可,想来玉晴嫁到山西之后也会受她的照看。只是这陪嫁下人的事儿,还是让祁玉容来定夺罢了,毕竟她对府里的下人要熟悉的多,也不会让玉晴这个庶出的妹子受委屈。
又和莹玉说了会儿话,书颜觉得乏了,便起身来准备回房去小憩一会儿,等着祁渊回来一起用膳。
哪知远远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正是乔若琳陪着乔若见过来探望自己了。
强打起精神,书颜主动过去,等莹玉撩开了帘子便迎了她们两人进来。
大家一番寒暄客套,喝着翠袖奉上的茶点,乔若见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说少奶奶,您现在有了身子,伺候二爷肯定不方便,不如把我身边的月亮儿送与你,她可是个可人儿,一直被我放在身边好生养着,进退知礼得很呢。”
书颜未曾想到乔若见竟突然提起此等事情,一愣之下摇摇头,无奈地启唇道:“乔大掌柜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说罢轻轻放下杯盏,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却掩饰住了着微笑看着乔若见,等她说话。
乔若见也是一愣即掩口爽朗直笑:“少奶奶是公主出嫁,这个我自然之道,不过二爷虽然不能纳妾,应该有几个通房丫头来暖床吧,女人总有几天不方便的。”
“乔大掌柜,二爷和我的事儿自然是关上门来慢慢说的,您也不比太过操心。”书颜不冷不热,不急不缓地回了这句,侧眼看了看一旁的乔若琳。
乔若琳显然并不知道自家大姐会提出如此尴尬的话题出来,却也只看了看书颜和乔若见,并未做声,捧着杯盏静静地饮茶。
“看来少奶奶是害羞了。”乔若见一笑,又继续肆无忌惮地开口道:“这丈夫嘛,一丈之内自然是夫,一丈之外还管他做什么。
少奶奶有了身孕,保不住二爷会在外面找女人,与其如此,还不如送上两个丫头暖床,至少也不会让他在外面厮混那些个下贱的妓子之类。等您诞下麟儿,身子爽了,再打发了丫头就是,也不会损失什么的。”
“多谢乔大掌柜的关心,不知今日您来,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书颜耐不住了,虽然知道她说她的而已,自己不听不管不顾就行了,但还是觉得心里微微有些气。
“大姐,您不是来说四姨太的事儿吗?”乔若琳轻声提醒了一下,冲许书颜投以一个抱歉的笑容。
书颜淡淡地回了个笑意,随手拿起杯盏润口。
乔若见也看出许书颜有些不乐意,倒也没再继续劝说,才道:“瞧我这个记性,竟忘了正事儿。少奶奶,四姨太求您的事儿可想好了?她虽然只是个姨太太,但好歹是玉晴的生母,她昨日也来求我过问过问此事,所以不得不来亲自问问。”
许书颜放下杯盏,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乔大掌柜,这园子里做主的人可不是我这个媳妇儿。要不要放人,还不是老爷的一句话。虽然他现在身子不如以前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您不如直接去求老爷,看看他的意思如何。”
“少奶奶这话说的,我怎么敢去劳烦祁老爷子呢。”乔若见闷哼一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许书颜态度有些冷,倒也不介意,又道:“再说,玉晴还要两年才能嫁过来,到时候祁老爷子还在不在谁知道呢?你身为祁家主母,放不放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书颜一听,柳眉蹙起,看着乔若见,半晌才吐出话来:“乔大掌柜你是客人,这话还是在这儿说说就罢了。老爷的身子虽然不大好,但锦上园里那个不是巴望着他老人家能多熬几年?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熬不到玉晴出嫁的那天,也不是现在我这个做儿媳妇能估算预测的事儿。若被人知道,实在是大不孝的一桩罪过。您还是请回吧,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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