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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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锦绣-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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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绵绵,日子也变得格外悠长。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瑜哥儿便吵嚷不休要见雨霏,丫头乳母怎么哄也哄不好,瑜哥儿竟赌气不吃起饭来,急得一旁服侍的贞儿直落泪。

    江嬷嬷见此情形,生怕瑜哥儿使性子饿出个好歹来,又恐雨霏因那事儿生闷气,教人钻了空子。遂心急如焚,只得在窗外低声款款劝道:“殿下已经几日不曾好生进膳了,天大的事儿也没有自个儿的身子重要。作践坏了平白便宜了别个。就是不看在老奴的面子上,也要想想瑜哥儿。”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儿,江嬷嬷心中暗喜,三步并作两步挤了进去。一进房内,就见雨霏身着家常藕荷色实地纱绣折枝藤萝纹夹衬衣端坐在铁梨木透雕缠枝牡丹纹卷书案后,气定神闲地提笔一字一句儿抄写着繁复的经文。神态云淡风轻,因含笑问道:“方才隐隐约约听妈妈提起瑜哥儿,这孩子又怎么撒性子了。弄得妈妈也招架不住了不成?奶妈子和贞儿怎么也不哄着点。不是嘱咐了她们就说我这两日身子不爽利,怕给瑜哥儿过了病气去吗?”

    江嬷嬷见雨霏这般怡然自得的模样,心也放下了一大半儿,遂笑答道:“老奴这不是没法子嘛。咱们能使的招儿都用尽了,瑜哥儿就是吵着要见您呢。这母子连心,除了您还能有谁哄得了啊。”

    又劝道:“您这些天静心清修,日日茹素,每日里送进来的饭菜也就略动了几样。长此以往身子骨怎么能熬得住呢。这抄写经文虽说是大功德,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这些天,不光老奴看不过眼,就是桔梗碧纱这几个丫头也整日悬着心呢。“遂从尾随其后的桔梗手上接过粉彩孔雀牡丹纹托盘,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珐琅彩珊瑚红地花卉碗端出放在书案边,笑道:“瞧您这小脸儿瘦的只有巴掌大小了,这碗燕菜粥是老奴刚熬好的,最是滋阴补气,快趁热喝了吧。”

    雨霏道:“罢了罢了,偏你们这般多事儿,我想清静一会儿都不成。让妈妈操心原是我的不是,这就吩咐她们准备摆饭吧,一会子教乳母哄了瑜哥儿来,几日不见还怪想他的。”

    又皱着眉头看了看案上那碗香糯软滑的燕菜粥,娇嗔道:“成日家喝这些怪腻的,早就吃絮烦了,还是把那怀参阿胶桂圆膏拿来兑上一茶匙儿,倒还香甜些。”

    说罢,就命桔梗从槅子上取来一个内填珐琅海棠式盒来,看着盒面上那副婴戏图中手折石榴,天真娇憨的婴孩出了一回神。偏巧此时瑜哥儿来了,见这香露晶莹剔透觉着新鲜,便吵嚷着也要尝一尝。

    江嬷嬷见状忙端了一盘子水晶桃花糕来,笑哄道:“瑜哥儿快来尝尝这新出炉的桃花糕,这可是桔梗这丫头的拿手绝活。你瞧,里面裹了蜂蜜最是香甜爽滑的。那膏子虽好,只是不对小哥儿的脾胃,若吃了可小心夜里睡不安稳,倒流鼻血儿。”

    瑜哥儿闻言虽有些沮丧,但见那桃花糕红白分明,又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清香,且隐隐约约瞧得见粉红的花瓣儿嵌在其中。便转了念头,直对着那盘糕点用工夫去了。

    雨霏笑了笑,将海棠盒放下,故意忽略了江嬷嬷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笑着搂过瑜哥儿,百般摩挲,倒似几百年没见似的。一时用过膳食,众人皆收拾退下了。雨霏依旧伏案书写。

    江嬷嬷见房中只剩桔梗一人,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低声泣道:“老奴办砸了差事,甘愿受罚绝无半句怨言。”

    雨霏见状唬了一跳,忙上前去扶起江嬷嬷,正色道:“妈妈这是做什么?这回咱们都是遭奸人所害。您这样岂不是要折杀我了。”

    江嬷嬷乃愧道:“是奴婢大意,连累您受辱。老奴辜负了王爷的托付,改日定亲自背着荆条向他老人家请罪。”

    雨霏闻言笑着用帕子帮江嬷嬷拂去了裙摆上的灰尘,因笑道:“妈妈怎么说这么生分的话儿。什么请罪不请罪的。这件事儿我自会跟父亲大人说明原委,定然不教他怪罪到妈妈身上。再者说起来咱们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呢。”

    江嬷嬷闻言不解,直盯着雨霏那镇定自若,略带笑意的脸庞暗暗出神。

    雨霏见状,收敛了笑容,面色冷肃,瞅了桔梗一眼,桔梗会意,便关了门窗退下,独自蹲坐在台矶上守着。

    雨霏乃低头贴在江嬷嬷耳畔悄语道:“妈妈且细想想,太后的圣寿就在这几日了,如今我这个情形,要怎么进宫?还是依旧轻纱遮面或称病不出呢。不管是哪一样都会教人抓住了把柄。一顶欺君之罪的大帽子扣下来,恐怕就不是禁足抄经这么简单了。”

    江嬷嬷笑了笑,这才安下心来。因和雨霏说起那日宫中来的教引嬷嬷。

    雨霏冷笑道:“她们还能说什么,不过是传太后的话儿,斥责本宫狂妄自傲,对上不恭,罚禁足百日,抄写佛经百卷,以示惩戒。还是妈妈精明,不过多赏了她们几个昔日太后赐给咱们的荷包,那脸色儿立时就变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她们纠缠到什么时候呢。”

    江嬷嬷因笑道:“这宫中行走的都是人精儿。太后娘娘这回虽然命她们传话,到底没有正儿八百的颁懿旨,不过是口头轻描淡写两句罢了。可见太后她老人家还是很疼郡主的。不然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别说是咱们这边不得安生,就连王爷也会得了教女不严的过错呢。”

    雨霏笑道:“可不是人精儿。那荷包里可各有一千两的银票呢。够她们下半辈子好吃好喝了。偏生嘴还那么严实,任你如何试探,竟是半点口风也不露。真真气人。不知妈妈这几日可探听出原委没有?”

67:落梅横笛已三更(下)

    江嬷嬷听雨霏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正色谨容低声自责道:“说起来也是蹊跷,那日奴婢奉命入宫进献那一对黄地珐琅八宝观音瓶,谁知偏巧皇后娘娘去给太后请安。奴婢就怕出岔子,也不敢将那八宝花瓶交给宫娥、内侍,这才亲身去了寿安宫,托太后娘娘身边的庄公公当众进献给皇后。谁知从盒子里拿出来时瓶身上竟有了一条细长的裂缝。”

    雨霏闻言不解道:“就算贡品有损,不过责罚几个经手的底下人罢了。又与王府有什么相干?”

    江嬷嬷眉头一皱,心中不悦,语气也不由得冷淡了许多:“您也忒性急了。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嘛。若是仅仅有裂缝倒还好办了,坏就坏在那瓶儿上原本彩绘的百蝶戏花图不知怎的只剩下了花,却不见蝶儿。听说皇后娘娘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倒还没发作。反倒是她身边那个乳母嬷嬷不依不饶的,哭嚷着说咱们中山王府借贺礼讽刺皇后,目无尊上。要太后娘娘为她家主子做主儿。幸亏静懿太妃在旁边说了几句求了个情,这才将事儿揭了过去。”

    雨霏冷哼道:“真是笑话。我如今已嫁为人妇,出嫁从夫。就算有错儿,又关中山王府什么事儿?再说一个奴才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当众指摘主子的不是。中宫那位一进宫就不受宠,这些年来明里暗里讽刺的也不少怎么就没见她有这么大的气性。这会子刚踏进交泰殿的门槛儿就拿咱们做筏子。真不愧是肖家的女儿,和咱们府里这一位还真是不相上下呢。”

    江嬷嬷道:“可不是,想必这庄公公也被皇后收买了。想出了这么一招掉包计来害咱们。真是砒霜拌辣椒——又毒又辣”

    雨霏低头暗自付度了半日,方才低声道:“在宫里偷梁换柱、以假乱真倒也不稀奇。我只是奇怪,她怎么就知道咱们准备了什么贺礼?”

    江嬷嬷一惊,讪笑道:“您的意思是这院里出了奸细不成。要不现在就把上上下下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找来,让您一个个审问,干脆就从老奴这儿开始好了”

    雨霏斜瞥了江嬷嬷一眼,慢条斯理地笑道:“妈妈何必多心,我就是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的。这事儿倒也不忙,就劳烦妈妈平日里多费神盯着点。等过了这段日子再细细盘问也不迟。如今咱们只有明哲保身,低调行事方是上策。”

    江嬷嬷闻言,讪讪道:“这样不是平白便宜了肖氏,这回的事儿她怕也脱不了干系。难道咱们就这么忍气吞声,任由她得意张狂不成?”

    雨霏不语,从容不迫走到书案边,握着湘妃竹留青花蝶管紫毫湖笔在一扎素纸上一面恭谨地抄写经文,一面神色淡然道:“妈妈平日闲来也不妨多读一读经书,这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从前咱们就是太急切,这才会露了破绽,教人寻了不是。眼下凡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就让那边先得瑟一阵吧。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多蹦达几天罢了。”

    江嬷嬷见雨霏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安下心来。心里暗自盘算着。

    忽的不远处隐隐约约一阵红光,冲天而起,更夹杂着喧嚣的呼喊声与叫嚷声,江嬷嬷一惊,忙向窗外高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走水了吗?还快去打听一下,可别烧到咱们这儿来了。”

    雨霏急忙吩咐道:“事情没弄清楚,教大家先别慌,都呆在原地,千万莫要四处胡乱走动。多派几个人去看着瑜哥儿,小孩子胆小儿,不要被惊吓到了。本宫料理了这儿,一会儿就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眼见那红光全无消散之意,反倒越来越浓重清晰了,杜若急匆匆掀帘而入,笑道:“不妨事。并不是走水,那红光是前院在做法事呢。”

    江嬷嬷啐道:“这又是哪个促狭鬼想出的歪门邪道儿,这府里好端端的又没有白事,整这些有的没的尽吓唬人。”

    杜若因答道:“听说大奶奶不知怎的魔怔了。好几个郎中来时,已是目光涣散,牙关紧咬,都直摇头教人准备后事。后来还是下帖子请了宫里的萧太医来看,只说是邪风入颅,血势上冲,痰迷心窍,开了柴胡鳖血等七味药,硬是给灌了下去。这才渐渐缓了过来。底下人都说大奶奶是冲了不干净的东西,厉鬼上身,吃药怕是难好的。肖姨奶奶便请了数十尼僧在同心居里烧香侍佛,要念七七四十九天全本的《地藏经》,超度亡灵。又亲身去邀了白云观的俞真人前来在前院摆起了法阵,为大奶奶祛邪避凶。”

    江嬷嬷嗤道:“这肖氏转性了不成?这么大的手笔。往日里也没见她怎么疼媳妇。这会子倒殷勤起来了。按理说大奶奶若是去了,最开心的恐怕就是她了吧。”

    雨霏冷笑道:“她哪里是为了给媳妇驱邪,还不是往日里亏心事儿做多了,怕那些邪魔恶鬼的缠上自个儿。既然没什么事儿,让由着她闹腾去。咱们只过咱们的清静日子。”

    说罢,吩咐众人退下歇息,自个儿仍旧一笔一划伏案书写。不知不觉,夜已过三更。

    偏听得风声,雨声,虫鸣声,鸟雀的啾唧声,人走的脚步声,远远的孩子的啼哭声和着咪咪吗妈聒噪的梵唱声,嘈杂混乱的木鱼声,此起彼伏的念经声,竟迷迷糊糊地趴在案上闭眼假寐。不知不觉,恍惚中似见一人,蹑手蹑脚地从窗外一闪,自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物交给了另一人,从背影来看,二人皆是丫鬟打扮,一个梳着垂鬟分肖髻,一个梳着坠马髻,都穿着百褶裙。

    一个悄声道:“东西都在这儿。可小心收好喽。接下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另一个小声笑道:“姐姐放心,我晓得轻重的。”

    那一个乃厉声道:“小蹄子,别不当回事。若是办砸了,你我可就都没命。”

    另一个似乎被唬到了,过了好一阵才语音颤抖道:“既如此,姐姐还是拿回去吧。我胆小儿,万一出了岔子,怕担不起。”

    那一个低声啐道:“没用的懒蹄子,又想吃蜂蜜又不肯动手儿。难不成等着天上掉馅饼。你不敢,可多的是人。要不是看在咱们俩素日交好的情分上,这样的美事儿能轮得到你头上?赶紧接着,好多着呢。想想你的老子娘和弟弟妹妹们,不都盼着你有个好结果嘛。”

    另一个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雨霏只觉着眼皮子越来越沉,想看清楚是谁,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68:梅子黄时雨(一)

    二月初七,惊蛰。

    春雷乍响,惊动万物。

    前院里的法事依旧,众佛僧开方破狱,传灯照亡。长明灯前不分昼夜地吟诵着往生咒。茅山道士则打醮扬幡,开坛做法,在院内贴满了一道道符箓,口中咿咿呀呀地唱着《混元赞》,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春日迟迟,暗香阁前院的梅花谢了,结出粒粒青涩的果子,稀稀疏疏。后院的桃花却在霏霏细雨里开得格外喧闹,深红映着浅红,灼灼光华,小的妩媚,大的娇艳,一串串,一簇簇,密密匝匝,一树树压满枝头,远观绚烂妖冶,婆娑盛开宛如朝霞;近赏俏丽烂漫,露齿展颜似少女初妆。东风微微掠过,乱红如雨,飘飘洒洒,好似落下了一朵朵胭脂云。真令杏妒梨羞。这次第绝胜陶翁笔下的武陵别景。

    雨霏身着茜色累珠叠纱石榴裙,朱唇一点,云鬓半偏,巧笑嫣然,映着这明媚的****,在碧纱窗下与念远合写一副对子:

    “宠辱不惊,任庭前花开花落。去留随意,望天外云卷云舒。”

    桃花灵动、柔美、青春、娇媚,粉艳艳的象征着女子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光。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凝滞不前,岁月静好,仿佛这世间的纷纷扰扰都已淡然远去。只剩下了两个执手相看,含情凝睇的一对璧人。

    可惜与世无争的好时光总是太短暂,就似这娇妍芳华的桃花儿一样,怎经得起雨打风吹。。。。。。

    前院忽的传来一阵阵吵闹喧哗声以及沉重急促的拍击门板的闷响。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碧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神色惊慌道:“郡主,郡马爷,不好了,肖姨奶奶带了一大群人拿着铲子锄头凶巴巴地硬闯了进来。桔梗和杜若姐姐还在前面拦着,只怕也顶不了多久了。主子快拿个主意吧。”

    念远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眉头皱成一团,正要发火。却突觉手心一暖,就见雨霏面目如常,对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才淡淡对碧纱嗔怪道:“瞧你,吓得跟什么似的。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又不是毒蛇猛兽,怕什么!去请了江妈妈来,咱们一起去瞧瞧她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碧纱见雨霏神态轻松,眉眼间全无惊惧,也定下心来,舒了口气答道:“江妈妈已经过去了,想必这会子正在和那帮人争执呢。奴婢这就伏侍郡主过去。”

    念远疾步上前拦在雨霏面前,担忧道:“那肖氏阴狠毒辣,又带了凶器而来。霏儿到底是一弱女子,若亲身前去,恐遭不测。这件事还是交由子陵吧。”

    雨霏嫣然一笑,嗔道:“什么凶器,子陵方才没听见嘛,不过是些锄头锨铲罢了。放心,这肖姨娘胆子再大也断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况且这些都是内帏小事儿,又何劳子陵费心,你啊就好好儿留在这里帮我画一副《春水桃夭图》吧。等会子回来是要仔细检查的。可不许偷滑躲懒哦。”

    说罢,回到书案边,帮念远准备好了笔和纸砚,又细细儿磨了一回墨。急的一旁的碧纱满头是汗,这才扶了她的手迈着稳健的步子慢慢悠悠往前院去了。

    念远看着雨霏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又想着肖夫人往日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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