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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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2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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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当初在翰林院共事的时候就知道杜桢敏锐,但杨士奇自忖当初下狱那一阵子时还做不到这般淡然不惊。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就正色道:“左春坊大学士杨士奇奉旨勘问杜桢,前日有御史弹劾你客居开封时曾私下往来藩王,此事可属实?”

开封倒是有几位藩王,可杨士奇即便并未明指,杜桢也知道对方指的是最要紧的一个。他几乎没有任何沉吟犹豫便坦然一拜后答道:“回禀皇上,此事属实。”

杨士奇原以为这必定是别人胡说八道,但万万没想到杜桢一开口就认承了下来,不禁瞠目结舌。情急之下,他几乎想都不想地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任何解释?”

“皇上只问属实与否,士奇兄但请实言回报就是。”

此时此刻,即使一向好脾气的杨士奇也生出了一股气急败坏的冲动。知道杜桢在狱中必定不知道外头的事情,他竟是顾不得旁边就是北镇抚司镇抚,满脸的恼色。

“宜山,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女儿女婿着想!张越被困兴和将近半个月,使尽浑身解数一连挫败阿鲁台攻势,好容易拖到了他因瓦剌趁势来攻而退兵,由此建下大功;皇上命他巡抚宣府,他又漂漂亮亮地完成了开中之事;这放在谁身上都是青云直上的时候,他却没忘记上一份奏折保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至少也该上一份奏章向皇上解释清楚!”

看到杨士奇恼怒地拂袖而去,从镇抚到牢头狱吏都匆匆忙忙跟着走了,杜桢这才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事情不是他想不承认别人就查不出来的,况且,天子压根没有要他解释的意思,他何必多费口舌徒惹人攻击?况且凭着朱棣多疑的性子,恐怕一早就派过锦衣卫了。只是能得到张越的消息,还真是意外之喜。

轻轻眯了眯眼睛,杜桢向来冷淡的脸上露出了一缕笑容。在张家族学里头当塾师的时候,那些学生里头有的比张越天分好,有的更勤奋更用心,但偏生那小家伙对他脾气。如今昔日学生成了他的女婿,更难能可贵的是心思仍一如当年,这比做大事更让他觉得欣慰。不愿青云愿心安,这还真是他教出来的学生。想着想着,他的心里忽然钻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

皇帝常常差遣张越满天下地跑,再这么下去,他什么时候能够多上第二个外孙?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不愿青云愿心安(下)

尽管张攸交址大捷的消息让张家上下很是松了一口气,但听说前任总兵丰城侯李彬病故,众人难免有些惴惴然。为了防止刺激了年迈的顾氏和之前才刚刚受了大打击的东方氏,杜绾自是不许众人提及李彬病故的消息,自己却是和灵犀按照以往勋贵人家办丧事的惯例先做些准备。同时,为了预备正月里的人情往来,腊月又要办各种年货,于是就只见帐上银钱犹如流水一般地减少,幸好各家庄子上都押送了粮食钱物过来,这才勉强维持了收支平衡。

这天傍晚料理完了所有事情,去北院大上房探望了顾氏,陪着一块用了晚饭之后,杜绾方才和灵犀回了房。刚一坐下,乳母就抱着静官上来,她忙伸手接了,抱在怀里左看右看,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原本她在家里是最小的媳妇,整日里只要管好自己院子里那点勾当,其余时候都可以花费在儿子身上,如今却是忙得连给儿子哺乳都是难能,只能交给乳母去带。也只有借着那忙忙碌碌的时候,她才能不让自己去想尚在狱中的父亲和远在宣府的丈夫。

许是因为张越起的小名,和其他常常哭闹的婴儿不同,静官自打生下来就安静得很,除非把他逗得狠了,否则他从来不哭不闹,大多数时候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这会儿躺在襁褓里头,小家伙却是难得醒着,黑亮的眼睛四下里转了一阵,最后便和杜绾的目光对上了。

“在找你爹爹么?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杜绾眨眼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小家伙粉嫩的脸蛋,心中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暖意。她在京师并不是一个人,有母亲,有儿子,还有帮手……从前那样艰难的时候都挺下来了,如今更没有什么好怕的。就算那是一条深深的壕沟,只要肯下死力填土,有什么过不去的?

“少奶奶,少奶奶!”

随着一阵嚷嚷声,有人撞开了门帘进来,却是秋痕。看见杜绾怀里抱着静官,她忍不住羡慕地瞧了一眼,紧跟着就连忙屈膝行礼,然后笑吟吟地说:“少奶奶不是打发奴婢去亲家太太那儿送东西么?可巧的是,刚刚小五姑娘已经回来了。如今天色晚了,一路上又是坐马车,所以亲家太太死活按着她先休息,明天再打发人过来。小五姑娘还嘱咐说,少爷那病早就好了,让少奶奶不用操心。”

“谁操心他,当初要不是这丫头死活折腾要去,谁也拦不住,怎么会劳动万大人带着她上路!”杜绾没好气地嗔了一句,心中却是松了一口大气,随即笑问道,“难得放她出一趟门,她居然这么快就跑回来了,倒真是意外得紧。对了,万大人可是一同回转了来?”

“万大人自然是和小五姑娘一块回来的。”秋痕想到今天在杜家那会儿的光景,不禁眉开眼笑,“因眼下已经晚了,亲家太太很是感激万大人,便留着他用饭,万大人没怎么推辞就答应了。我瞧着万大人那模样,仿佛对小五姑娘很有心呢!”

灵犀陪着杜绾进来就去伙房催茶水,一进门就听到秋痕这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不过看到这么一出,你倒是编排了起来。说来小五姑娘那性子最是招人喜欢的,就连老太太也常常说,家里的女孩儿没一个能像她那么自在爽利,难怪亲家太太也疼她。若真是万大人有意,那也是一桩佳话,少奶奶何不问问小五姑娘的意思?”

“要是我开口问了,那丫头一旦拧起来恐怕就不妙了,顺其自然吧。”

因小五如今不再是把不嫁人这一条挂在嘴边,杜绾不禁觉得这一桩姻缘倒是有些希望,但再想想福祸难测的父亲,她不禁想到了当初自己和张越的婚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万世节这种时候常常往杜家凑,那已经不单单是有心了,恐怕是有决心了。母亲心里可不糊涂,决不会是一点端倪都没发现。若父亲这会儿也在,恐怕也会捋着胡子老怀大慰吧?

想着想着,杜绾便笑了起来,起头那些沉重的心思也轻了许多。这时候,怀中的静官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咧开嘴大哭了起来,她手忙脚乱之下正要解怀,可想起大嫂李芸起头的告诫,说是哺乳不能东一口西一口,只好狠狠心把孩子交还给了乳母,又很是嘱咐了几句。

于是,等乳母带着静官进了西屋,她就带着灵犀到了东屋,把白天过手的帐一笔笔记了下来,却是各处庄子管事们的额外孝敬,素来不入公帐。她虽不在乎这些钱,但顾氏祝福过该糊涂时就糊涂,因此她少不得一面收一面记,预备着将来交卸的时候好说话。

不知不觉,二更天的梆子声已经敲过了。杜绾刚刚搁下笔,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媳妇的声音:“少奶奶,外头老爷刚刚回来,说是有要紧事,让您过去一趟。”

由于孙氏等等都还在路上,因此翁媳有别,张倬回来之后,杜绾多半都是在顾氏的大上房见的,这晨昏定省也合在老太太那里一块了。这会儿她心中极是奇怪,但仍是站起身在衣裳罩了一件披风。灵犀忙了一整天,秋痕又是刚刚从外头回来,她便吩咐两人早点歇着,点了琥珀随行,那个刚刚前来报信的丫头媳妇便打灯笼在前引路。

两处院子原本就隔着没几步路,不过一小会就到了。进了屋子,杜绾就见张倬正背着手在踱步,屋子里只侍立着两个脸上犹一团稚气的小丫头,忙走上前去行礼。

“你们都先下去,琥珀在门外守着。”张倬平日但凡和儿媳见面都会留着丫头在屋子里,这时候却开口把人都打发了出去。默然站立了一会,他就开口说道:“今天皇上派了杨阁老去了北镇抚司诏狱见你爹,问的大约是先头御史弹劾的那件勾当。事情过后,皇上忽然下旨锦衣卫,把你爹和夏原吉从北镇抚司提了出来,如今人转而关在内官监。我拜客回来特意绕道杜家,本想去见见你娘说一声,结果正好遇到锦衣卫奉旨抄捡。”

杜绾自然不知道这张倬睁着眼睛说瞎话,更不知道他是得了赵虎的信特意赶过去的。在一刹那的惊悸失神之后,她立刻按着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想到小五刚刚从宣府赶回来,母亲还正留着万世节吃饭,原本是欢欢喜喜的时候,她不由用指甲掐了掐手心。

见杜绾脸色不好,张倬犹豫片刻,这才继续说道:“锦衣卫如今还在抄捡,我原本是想等完事了接你娘一家人另找地方住下,万世节也提出要接她们过去暂住,但你娘说主要不是籍没查封,她这个当家主母就不能擅离,晚上一家人挤一挤也就够了,硬是把我赶了回来,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告诉你。我拗不过她,只好留下几个人在那里照应。虽说有你娘的嘱咐,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一声。这样,明日一早,我派人用车送你过去。”

尽管恨不得眼下就插翅飞回杜家,但前有母亲的吩咐,后有张倬的承诺,心里死沉死沉的杜绾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直到懵懵懂懂回转了自己那院子,她在打帘子进门的一刹那,却是想到了这次无缘无故的抄捡从何而来。

如果她没有想错,恐怕是为了抄捡父亲和周王朱橚是否有往来私信。对于煞费苦心揪出此事的人来说,如果搜到了信,恐怕字字句句都会被人掰碎了思量,黑的能说成白的;如果没有,人家又会说来往信笺均遭毁弃,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这年头,求心安比求青云更难!

次日一大清早,杜绾坐车赶往杜家的时候,已经多日不朝的朱棣却是在乾清宫中翻检锦衣卫的收获。漫不经心扫了一遍那几封信,想起昨日杨士奇的奏报,锦衣卫北镇抚司上奏的杨士奇和杜桢两人那番交谈,还有之后来见言之凿凿指称锦衣卫必定一无所获的都御史刘观,他只觉心烦意乱,随即便抬头对袁方问道:“杜家如今有多少家产?”

“回禀皇上,有御赐的四进宅院一座、通州四百亩地的地契、宫绸数十段、御赐的金银钱和金银锞子若干……”袁方的记性向来很好,此时完完整整说了一遍之后,他又加上了一句,“尽管只是抄捡并非籍没,但为了稳妥起见,臣已经将杜家一应家产都记在了册子上。”

看来,凡有大案必用锦衣卫,都察院是不舒服了。

朱棣翻看了一下袁方一并呈送上来的帐册,心里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满心不耐烦的他随手丢下了那本帐册,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转身走到了袁方面前,若有所思地说:“你刚刚提过,昨夜去杜家抄捡的时候,兵部武库司主事万世节也在?”

见袁方点头,朱棣不禁蹙了蹙眉。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个太监尖利的嗓音:“皇上,周王千岁和汉王千岁有奏章送上。”

两份形制一模一样的奏章却是截然不同的内容。看完周王朱橚恳请缴还三护卫,明年正月十五后离京的奏章,朱棣哂然一笑就随手丢在了一边。但是,等一目十行扫完汉王朱高煦时隔两日再次送上来的奏章之后,他登时气急败坏地把奏章摔在地上。

朱高煦这个当父亲的竟然举发儿子朱瞻圻觇报中朝事,甚至附了原件夹片!

“他们就是看不得朕心安,畜牲,都是畜牲!”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不遇伯乐,空有凌云志也是枉然

宣府城内一共有三大仓,其中永庆仓乃是第一大仓,最高可容纳粮食四十万石。平日年景好的收获季节,各卫屯田军户解送来的军粮源源不断地称量入库,粮车常常能绵延出城门外头,乃是一道最让人安心的风景。

然而,如今虽是寒冬腊月,但路上却一点都不冷清。趁着天上还没下雪,刚刚成功认购了各自份额淮盐的商户们却已经动作了起来。邻近宣府的商屯都开始往宣府城内运粮,一时间粮车塞满了各条大路,总兵府不得不专门辟出南门为专门的粮车通道,并在永庆仓增设了人手。一则是防止粮仓再有弊案发生,二则是严防如今几乎藏满了粮的大仓有什么闪失。

负责看守粮仓的乃是宣府左卫精心挑选出来的五百精锐,而负责监视过秤的则是陆丰大手一挥派出来的锦衣卫。面对后者这么些瘟神,再加上先前那场血淋淋的行刑,永庆仓大使副使以下一应小官小吏都完全打消了揩油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过秤入库。毕竟,他们从前也就是从大人物手指缝中小小地弄些油水,而在大人物倒台之后顶风作案,风险太高了。

张越和陆丰并肩站在永庆仓的右边,一起观赏着眼前这忙碌的景象。张越的心情不错,因为他不过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人;陆丰的心情更不错,王冠的家产他克扣下了一半,几乎相当于他这些年来的全部积蓄,而且张越之前上奏朝廷那关于开中的奏章中,还没忘了提上他一笔,这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于是,当张越提到谍探时,他的眉头顿时一挑。

“这事情确实要紧。不过,既然是那些奸商和鞑子勾结,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拷问不就得了么?用得着什么明察暗访,锦衣卫严刑之下,有哪个敢不招?”从王冠身上吃够了甜头,陆丰此时满身是劲,舔了舔嘴唇便阴恻恻地说,“小张大人,你只要给张名单,咱家保准他们恨不得把祖上三代和鞑子勾结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

闻听此言,张越不由得侧头看了旁边这个年轻得志的太监一眼,心知他已经是得意忘形了。联想到郑亨之前那番话,他便不动声色地说:“之前刑场腰斩王冠,我虽说没去,却听人说他那时候只剩下了一口气?对这等勾结鞑子的奸党原本没什么好客气的,用刑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若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只剩下一口气,只怕有人会说陆公公你是屈打成招。”

正得意洋洋的陆丰听到这话,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不快。他正觉得眼下自己威风八面报了一箭之仇,哪里听得进这种劝说,当下就哼了一声:“王冠死了,咱家的杀鸡儆猴也已经奏了效,还会有谁敢多嘴多舌?小张大人你未免太谨慎了,这既然反击,当然就得打得狠,否则那些人接下来还得对你阳奉阴违!”

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但想到这次的收获,陆丰还是缓和了脸色,考虑了片刻就说道:“这样好了,锦衣卫宣府卫所咱家可以抽调几个人给你,随你怎么做,其他事情咱家就不管了。事成之后,奏折上咱家跟着具名,功劳分一半,如何?”

两人的交情原本就是基于合作利益的基础上,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因此张越的提醒只是点到为止,并不准备苦口婆心晓以利害。对于利令智昏的人来说,原本就只有吃了亏才会记着你的好处。当下他笑着点了点头,根本不在意所谓的分功。

而在八珍街那座小院,彭十三正在狠狠地操练牛敢和他的三个同伴。张越把人要过来是别有用处,但用他的话来说,既然能从北边逃回来,既然被别人称作为勇士,那就不能光靠一身蛮力气,更不能光吃白饭。牛敢跟着去了一次兴和,经历了从未见过的大阵仗,早就对彭十三心服口服,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做什么,但他那三个好容易吃饱了饭的同伴却是没见识过那本领,直到交手放对一个回合就被撂倒在地,这才心悦诚服。

对于四个人的身体素质,彭十三很满意,别看眼下另三个看上去干瘦干瘦,可腿上手上都是力气,只要三顿管饱,到时候绝对能养成彪形大汉。只不过,包括牛敢在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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